「啊,美……美雪……」
一回到广树跟小彻住的加护病房,丈夫──谅就有些慌张地看向我。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广树发生什么事了,吓得全身发寒,但看了一下广树……还有小彻,都只是维持著稳定的呼吸。心电图的声音也是再正常不过。
我吐了口大气问「是发生了什么事?」,走近待在两张床中间的谅。他依旧一副静不下心的模样,眼神四处游移,不过还是一边弄出声响一边站起来,把椅子让给我坐。
「那个……不久之前……广树恢复意识了……」
「咦!」
我不禁面露喜色,谅连忙补充说明:
「啊啊!不……不是。那个,我感觉广树好像说了什么,就叫护士过来……呃,到头来他还是没有恢复意识……」
「……那是怎样啊?」
我明显垂下肩膀,故意表现出失望的情绪。谅很过意不去地垂著头,我则是只瞄了小彻一眼,就立刻把椅子移到可以看著广树的位置。
插著点滴管,而且冰冷又虚弱的手。我轻轻用自己的双手包覆那样的手。
这时,似乎还没离开病房的谅,开始说起听来很像丢人现眼的藉口的话。
「那个……可是,我真的听到了。我有听到广树说话……」
「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这个,呃……就是……那个……魔王……」
「啊?」
我转头问他,他就把视线从我身上撇开,变得支支吾吾的。我差不多开始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决定专心照护广树。
沉默一阵子后,谅只小声说了「抱歉,我去休息一下」,拖著脚步离开加护病房。
他关上病房门以后,我大大叹了口气。
「(如果要说他很没用……我自己也是有问题。)」
虽说他有些笨手笨脚的,不过我也知道他没有半点恶意。明明知道,却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焦躁发泄在他身上。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失去前夫,跟广树和风人一起过著对抗病魔的生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的心灵从以前就在呻吟、挣扎。
但自己最近焦躁的状况有点异常。有时感觉像是把大半的悲伤和忧愁那一类的感情,强行转化成愤怒。
尤其是面对……小彻这个彷佛体现了这个世界有多么没天理,可以让我合理发泄情绪的对象。
「……啊。」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开始迅速渗出汗水。我心想不能让广树觉得不舒服,连忙放开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要擦汗……
「…………」
同时,我看见在家里时被自己粗鲁塞进包包的作文稿纸……也就是小彻至今在小学里写的,被我揉成一团的作文。
我暂时无视作文,平静地用手帕擦拭自己跟广树的手……视线却实在忍不住往手提包里面飘去。
我短暂注视了广树安稳的睡脸一段时间后,就轻轻把手伸进包包,拿出作文稿纸。拿出来的途中,我也刻意不看小彻半眼。
「(只是转换一下心情罢了……没错……这根本没有意义……)」
我绝不是想主动接近他。反倒相反。这是要透过耻笑他的笨拙,重新确认我对广树跟风人的爱依旧不变的工程。
我摊开揉成一团且叠在一起的稿纸,一张张翻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彻在一年级时写的〈我最重要的东西〉的作文。上面写著对于亲生父母的那份纯真的感谢,以及对马上要前往的那趟旅程抱持的期待,实在是份幼稚又无聊……而且讽刺至极的作文。
「…………」
到中途我都还能以嘲笑小彻正如我一开始预料中孩子气的心情看下去,却在最后的最后被泼了桶冷水。
坚信未来会得到幸福的人,以及等待著自己的残酷命运。
我把这样的他跟生下广树和风人时的自己重合在一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意念在心里来来去去。可是……我不能去确认那股意念究竟是什么。那是我至今也无数次拚了命压抑住的意念。
「(真看不顺眼……真叫人看不顺眼……!)」
我想找出更多能看出小彻有多幼稚,有多愚笨……也就是明显能看出比我的儿子们拙劣的文章,又翻开了下一张稿纸。
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他二年级时……应该是开始跟我们一起住的那段时期左右所写的作文。
*
〈我喜欢的东西〉
二年三班三上彻
我喜欢的东西是酱菜、体育课、击剑跟游戏。
我不是很喜欢读书。因为会觉得脑袋里面痒痒的。
酱菜是很棒的东西。以前妈妈说它很有营养,又可以保存很久。不过我只是因为它好吃,才会喜欢。我觉得妈妈的酱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尤其每次味道都不一样这点特别棒。可是我这样称赞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好像很丢脸的样子。真奇怪。
体育课跟击剑很好玩,所以我很喜欢。虽然输了会不甘心,不过赢了会很开心,所以我很喜欢。啊,功课输给别人没关系。功课输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游戏可以自己一个人玩,我认为这点很棒。因为不能跟朋友玩到太晚,所以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游戏跟电视就是我的朋友。
我特别喜欢在打倒坏人的时候,被人称赞。现在世界的命运也掌握在我的手里。回家以后要去玩才行。我觉得现在不是顾著读书的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最近我很喜欢广树哥哥。
因为广树哥哥没有住院的时候,都会一直陪我玩。在家里就不寂寞了。
还有还有,我也喜欢谅爸爸,还有美雪妈妈。
他们两个都很温柔,又很帅气,所以我很喜欢他们。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
*
「……这什么结尾啊。太白痴了吧。」
我不禁小声说出感想……我是有听说他国文不好,但这份作文已经拙劣到一个极致,甚至开始酝酿出一种奇妙的韵味。
我终于看见了能够放心嘲笑他的文章,心里松了很大口气。
「(唉,他真的是个笨孩子。根本没办法和总是在作文比赛得奖的广树和风人相比……)」
我脑袋里想著这些,再看一次刚才看过的作文。
「(尤其……是最后说喜欢谅跟我这段好像另外加上去的描写。该说就是这种写法看起来很肤浅吗……)」
就算退让个一百步承认他真的喜欢广树好了,说喜欢谅跟我……不,说喜欢我,绝对是在说谎。
虽说我当时也还没那么明显地疏远他,但我跟小彻之间打一开始就有道壕沟。不对,用壕沟跟墙壁来形容,或许还太温和了点。
我们就像是互相架著要从远处戳刺彼此的长枪。
彼此都知道只要接近对方,就只能选择互相伤害,正因为这样,才会戴上表情平静的面具,保持距离。这就是我跟小彻之间,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层关系。
所以,我看到他写到也喜欢我的这串文字的瞬间,我只是单纯觉得扫兴。
实际上,看他在这份作文里大都把心思耗费在描述以前的母亲上,也能明显看出他的真正想法。要是真的喜欢我,照理说描写的比例不会是这样。
我感觉彷佛小彻架著的那把枪的枪尖,擦过了我的肩膀。
「(这孩子……真是跟我水火不容到很让人傻眼的地步……)」
就算撇开他是我的继子这个事实,我也不曾想过这世上会有跟我水火不容成这样的人。
我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共通点,才感到恼火。是我们明明很多共通点,个性却不一样,才觉得恼火。
来自父母的爱、失去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就是因为我完全无法认同他经历过这些以后所得出的结论,才会恼火到了极点。
而且那样的小孩,竟然还想夺走我已经不在人世的儿子……风人曾经待过的地方,这反倒要我不恨他还比较难吧?
我更深信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后,便有些畅快地翻开下一篇作文。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
〈妈妈〉
「!」
──在小彻房间看到时,让我倒抽了一口气的标题。
原本高昂的兴致一口气降温,心跳也跟著加速。
「(……这什么标题……)」
这个作文标题明显一定会写著让我不快的内文。
这似乎是他现在在写的……也就是开始跟我一起生活了几年以后所写的,但里头恐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写以前的母亲吧。
虽然我甚至觉得乾脆把这份作文扔掉算了,可当然在病房里没办法丢,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非得特地离开病房的大事。
我调整呼吸,再一次……正因为清楚知道这是小彻指向我的最大一支长枪,我才更加决心──为了能比现在更加恨他,而继续将这份作文看下去。
*
〈妈妈〉
四年三班三上彻
天国的妈妈。
我的妈妈以前因为船难去世了。爸爸也是。
他们都用自己的生命救我。
所以我现在才能像这样,天天很有精神地来小学上课。
老实说,搭船的时候的事情,我几乎不记得了。虽然医生很温柔地跟我说「是你的心觉得你应该忘记这件事。所以不记得也没关系」,可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就这样忘记。
因为,就算知道最后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在等著我──
我还是想记住跟爸爸和妈妈一起去的最后一趟旅行。
爸爸曾经说过。旅行就是有时候会很难过也会吃苦,才会充满让人成长的光辉。
所以,要是下次有机会旅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也要连那些困难都一起当作美好的回忆。
*
内文果然是写亲生母亲。我隐约感到放心,再翻到下一张作文稿纸。
随后,我看到写在下一张稿纸最前面的文字……
「美雪妈妈。」
我产生小彻把长枪抵在我眉间的错觉,肩膀不禁颤抖。
幻觉中的小彻眼里,没有蕴含感情。冰冷的眼神。一双毫不留情映照出遍体鳞伤的我的澄澈玻璃珠。
我愣了一会儿,不过……我不能在这时候逃走。我一边想像自己也用长枪抵著幻觉中的小彻胸口,也就是心脏的位置,一边颤抖著看向剩下的文章。
*
美雪妈妈。
其实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已经去天国的妈妈,一个是变成新家人的美雪妈妈。
因为老师只有说「写跟妈妈有关的事情」,虽然好像只有我会写得很长,不太公平,可是两个妈妈我都想写。
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美雪妈妈是很恐怖的人。
说恐怖也不是害怕不良少年的那种恐怖,是觉得鬼很可怕的那种恐怖。
总觉得她好像是靠著类似「执著」的东西在做事情,可是,却又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感觉她好像对我很生气。
美雪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很讨厌我。见到她之后,我马上就知道她讨厌我了。
所以我其实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美雪妈妈。
可是,我一下子就变得很喜欢美雪妈妈了。
这是因为……
*
看到这里,我就对这份作文嗤之以鼻。反正接下来写的,都是很有这会耍小聪明,又对老师表现出「好孩子」模样的他会讲的一些谎话连篇的体贴话语吧。
「(好,我还真期待他会捏造出什么从没发生过的那些跟我之间的『温馨故事』呢。)」
我像是要好好欣赏小彻的创作技巧究竟有多高超一般,挂著嘴角的嘲笑翻开稿纸。
上面写的是──
「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美雪妈妈把酱菜给我吃。」
──看见这段完完全全是基于事实写出的一串文字,我不禁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
老实说,我原本很怕吃酱菜。爸爸说大概是一开始给我吃的是味道比较重的米糠酱菜害的。既然会弄到要反省,那为什么要让我从那种酱菜开始吃呢?我有时候搞不懂爸爸在想什么。
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我自己是不太记得了。可是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已经讨厌酱菜了。
所以我真的变得敢吃酱菜,是更之后的事情……是自从在天国的妈妈开始会为我做酱菜以后,才敢吃。
酱菜会用不同的模样出现在各种料理里。妈妈好像是觉得我一直不敢吃酱菜,会很可怜。
……我又要再一次老实说,妈妈煮菜绝对不算很厉害。可是全家人一起吃她努力为我做的酱菜,一起说这个好酸,或是好甜,然后我就在大家像这样开心吃饭一阵子之后──
就变得好喜欢好喜欢酱菜了。
现在酱菜的味道在我心里,是幸福的味道。比起好吃或难吃,我会先觉得吃酱菜很开心。酱菜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喜欢的东西。
……原本是那样的。
可是自从爸爸跟妈妈过世以后,我又开始有些讨厌原本很喜欢吃的酱菜了。
不知道为什么,变得不管吃什么酱菜,都只觉得很苦。
不过我很气自己本来明明很喜欢吃酱菜,却变成这样,所以后来只要看到酱菜就会冲去吃。
就在某一天。我跟美雪妈妈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虽然有点害怕,不过因为我有些在赌气,就豁出去像以前一样要酱菜。
结果应该很讨厌我的美雪妈妈,就爽快地笑著把酱菜拿给我。
谅叔叔跟广树哥哥有些傻眼地看著我们,所以我有点害羞,而那时候我吃的酱菜──
跟以前和爸爸跟妈妈一起吃的酱菜,吃起来是一样的味道。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很喜欢美雪妈妈。
可是这是我自己喜欢她而已。
我很清楚现在美雪妈妈还是讨厌我。
我从以前就喜欢帮助别人,但是我总是在烦恼该帮很讨厌我的人做什么才是最好的。
如果能帮上美雪妈妈的忙,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因为从她把好吃的酱菜分给我的那时候开始,美雪妈妈就已经是我心目中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了。
谅叔叔跟广树哥哥也是。
可是,虽然我能老实对他们说谢谢,却没办法对讨厌我的美雪妈妈说。
所以我一直尽可能努力表现成美雪妈妈想看到的样子。
首先是美雪妈妈好像不喜欢我叫她「妈妈」,所以我决定不这样叫她。
第二个是美雪妈妈好像想起过世的风人会很难过,所以我决定当一个跟他完全相反的小孩子……啊,我原本就很笨,不用特地想要那样,也跟很优秀的风人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最后是,我想尽量当一个会让美雪妈妈生气的小孩子。
因为感觉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美雪妈妈会变得很有精神,都是在对某些事情生气的时候。
可是我不想看到谅叔叔跟广树哥哥挨骂,所以我觉得是自己被骂就好了。美雪妈妈很讨厌我,所以要被骂还满简单的。应该说简单过头了,反而有点失望。
美雪妈妈真的是个很努力、很坚强,又很温柔的妈妈。
只要我最喜欢的美雪妈妈想要,我愿意替她做任何事情。就算她很讨厌我,也是一样。因为就算被讨厌,我还是很喜欢美雪妈妈。
……所以,其实我可以代替哥哥消失不见的话,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大的幸福。
但是,我不太可能办得到那种像魔法一样的事情。
所以我从今以后,也要想办法不造成美雪妈妈的困扰……可是遇到重要的场面的时候也要可以好好保护她,就要好好读书,练运动击剑,还有──
*
作文突然在这里中断。看来说写到一半,也只是草稿而已。难怪虽然说是要交给学校的作业,也夹杂太多没有好好经过取舍的讯息。
我深吐一口气,翻过稿纸,平静地把最一开始的作文翻回最上面。
而就在我瞄了小彻的床一眼时……我终于承受不住涌上心头的感情,颤抖著肩膀低下头来。
「……那又怎么样……事到如今才……我早就知道那个孩子的境遇了……现在找到这篇作文……也……」
说著,我不禁将至今坚持只朝向广树的视线,也移往小彻身上。一个小孩子徘徊在死亡深渊的悲惨模样。我实在……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将那副身影跟风人重叠在一起。我把视线移开小彻,拚命地……总之就是让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只专心看著白色的地板……然后像是要告诉自己一般,低声说:
「……那孩子无法代替风人,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做。他也无法代替广树。那孩子跟我没有关系。他明明跟我一样失去了家人……却嘻皮笑脸地扮演一个『朝气十足』的孩子,让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就只是这样的孩子……他必须是这样的孩子,可是……」
我更用力握紧作文稿纸。
连自己都以为已经哭乾了的泪水泛出了一滴,落在地板上。
「别开玩笑了………………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要我怎么办?我想将我所有的爱灌注在我没能给他们健康身体的广树跟风人身上,哪里错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老是发生一些会动摇我内心的事情?
如果有神存在,我希望祂能告诉我。
嗳,为什么?
为什么……要夺走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把他交给我这样的女人?
没有人想要这样的结果。没有人能因此获得幸福。不管是我……还是这孩子。
我抱著爱恨交加的复杂心情注视被捏皱的作文稿纸。
────此时。
「?」
我感觉广树有一瞬间好像说了什么,连忙查看他的状况。但我的期待落空,在我眼前的仍是依旧失去意识的儿子。
我有些失望地温柔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我发现了广树身上的微小变化。
「(哎呀?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以原本就不怎么有表情变化的广树来说,他很难得露出了好像很满足的表情。是做了什么好梦吗?想著想著,我察觉自己大概是刚才在哭的缘故,喉咙非常的渴。
我拿起钱包站起身,打算去喝个咖啡顺便驱赶睡意。
其实我一刻都不想让视线离开广树身上,不过刚才看到他的笑容,我也稍微安心了。
我悄悄离开加护病房,回到摆著一排自动贩卖机的大厅买了杯咖啡,坐到候诊用的椅子上。
久违喝了温热的饮料,心也跟著变得沉静。同时,可能是因为松懈下来了,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睡意。我用双手稳稳抓住放在腿上的杯子,开始打起瞌睡。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后──
「三上太太!三上太太!」
「!」
我在舒适的睡眠中被突然摇醒,被吓得心脏剧烈跳动。
回过神来,就看到表情险峻的护士。记得她是叫作姬野吧。
她看我醒来后就不再摇晃我的肩膀,然后不改险峻表情地迅速说道:
「令郎的病况突然恶化了!」
「……咦?」
原本茫然的脑袋瞬间清醒,也感觉得到自己脸色愈发苍白。我使劲站起来,粗暴地把杯子丢到附近垃圾桶里,接著就无视院内规范开始奔跑。
我也不顾在后头出声制止我的姬野,只是一心一意地奔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挑我碰巧没看著广树的时候……!)」
看来神是讨厌我到骨子里去了。
我以愤怒作为原动力,不顾一切地狂奔。我不能就这样输给神的作弄。
的确跟小彻作文里写的一样。我生气就是身体最能涌出力气的时候。
「(广树……广树……!)」
我在心里呼唤好几次心爱儿子的名字,奔过走廊。
终于抵达加护病房前面后,我顺势大力打开门。
「广树!」
而呼喊著进入病房的我,眼里看见的是……
「……咦……」
是被急迫的医生跟护士们团团包围的儿子──小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