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白刃,活跃于暗处 Nightmare in the Dark.
「让人等了一天,结果却跟我说不要跟五月乙女家的女儿扯上关系,这算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啊玄哉!」
从深夜到傍晚一直在警视厅大楼地底的特少对一课办公室内待命的咲,朝着前来传达结果的玄哉怒吼。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已经决定的事项。」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玄哉回答。咲仰望高自己一个头的玄哉,咬牙切齿地发怒。
「当然是开玩笑啊,对方可是五月乙女家的女儿耶!?而且我一开始就接触过她了,现在却说不准我参与搜查,搞什么鬼!」
「你才不要误会了。特少对之犬——民间协助者终究只是民间协助者。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两百一十三条:紧急的时候就算是一般人也能逮捕现行犯。警方认同这点,所以你们才能逮捕J罪犯,但却没有立场干涉警察本来的工作。」
「不是警察就不能扯上关系吗!」
「没错。非法持有刀械的嫌疑犯,已由适当的部门开始搜索。」
「要找人的话人手越多越好吧!就算没有逮捕权,那家伙可是一看到我就拔刀了!那样子就算现行犯,不是警察的我也有权力逮捕!」
「那种事不用说明我也懂。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我再说一遍。你不被允许参与本次事件。」
「我不能接受!!」
怒吼的同时咲朝玄哉的脖子使出高段回旋踢。工作鞋的脚背部分直击侧脖,微弱的钝重打击声响彻办公室,但玄哉文风不动。
「乱发脾气的踢腿是没有效的。你的愤怒,终究就是这么轻。」
「我的愤怒只属于我。没道理还要被你说太轻。」
咲缩回踢出的腿,轻轻后退。这次摆开架式,准备助跑再加上体重使出跳踢。
「做到这种程度就好啰,雫这么认为。」
坐在平常的位置看着咲和玄哉互动的雫说。她根本不受充斥办公室的战斗气息影响,还是一样一脸爱困的表情。
「雫,这跟你没关系吧。不要插嘴。」
「兄妹打架请到外头去。电脑器材全都是雫的个人所有物,要是被打坏了雫可受不了。若是没有上传到云端的资料坏损了,雫会请求损害赔偿的喔。雫的资料大多都是很贵重的东西,金额可能会上看几千万,这样小咲你还是不介意?」
雫用的单字咲都不理解,但她知道假如打坏了电脑的话就会被要求支付超乎常理的金额。
「我没那么有钱。找碴的人是玄哉。要赔偿的话找这家伙要。」
「在雫看来,找碴的人是小咲喔?」
「——……你说啥。你没听到那家伙说的话吗。我几时找碴了?」
咲瞪向雫。雫用惺忪的睡眼,静静地说。
「一开始。」
沈默,咲咬牙切齿。雫淡淡地道。
「玄哉先生说的没有矛盾。雫和你终究只是为了应付J犯罪而找来的民间协助者。一开始签订的契约书上也是这样明文记载。在关于J犯罪的搜查过程中,在盘问一般人、视场合要求同行等状况下被给予和警察相同的权限,但仅此而已。而且判断是否与J犯罪有关的,不是特少对之犬,而是饲主特少对。」
「就因为我们是被养的狗,所以不能违逆饲主就对了。」
「是的。」
咲再度沈默。雫又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次的事件,以雫个人的意见来说,也觉得小咲最好不要跟五月乙女小姐的搜查扯上关系。」
「……为什么?」
「你已经欠缺冷静了,小咲。用这种状态参与搜查,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纰漏。再加上,对方曾试图杀死你。要是又再见面,你和她之间有一个人会死吧。」
咲也知道雫是极为客观地去分析自己和五月乙女之间的状况。
一切正如雫所言。尽管如此,咲没意思退让。
「五月乙女会砍我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有怨言。不过,或许已经太迟了,可是我不希望让那家伙杀人。如果能够阻止,我想阻止她。」
「雫听到可以杀人的小咲说这种话,觉得很自私。」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她原本是优哥——优哉的妻子。本来要穿上白无垢的她,双手染上鲜血……」
不是很好。咲小声地说。
「够了,玄哉。我还有几天的休假。这段期间自行搜索的话你就没啥好抱怨的吧?」
「你休假期间怎么做我不负责。以结果来说,你有可能会死。不过,我再说一次。不要再跟五月乙女家的女儿有所牵扯。不然的话,会看到地狱。」
我话就说到这。仿佛这么说的玄哉背向咲,走出房间。
「地狱?那种东西我早就看过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变成J,混账东西。」
听着玄哉远去的脚步声,咲重新看向雫。
「雫,你可以检查所有的监视摄影机影像吧?可以麻烦你找一下有带着可以装日本刀的大型乐器箱的人吗?拜托,就像平常那样。」
咲双手合十请求。雫小声叹气。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雫还是不会帮忙。」
雫不帮忙的话,咲能做的事就变得极端地少。漫无目标的状况下,只能靠运气来回奔走搜索。
「为什么嘛!」
「说什么也不会帮忙。明知道一定会走到不幸的结果,怎么还能帮忙呢。」
雫顽固地不肯点头。咲也很清楚,这种时候的雫是不会改变想法的。雫有雫自己的正义,并付诸行动——就跟咲一样。
正因为了解雫,也才会察觉。
「……雫,你是不是隐瞒我什么?」
总是没有表情的雫,眼神瞬间晃动。是动摇的神色。
「——这种时候的小咲很敏锐呢。直觉非常灵敏。没错,雫确实知道了不能对小咲说的事。」
「是什么?」
「刚刚说了,是不能说的事。」
雫同时闭上眼睛和嘴巴。那脸颊在咲看来像是在说要揍的话请便。
绝对不会说的。可以从中感受到这觉悟。
「……我一直当雫是朋友。」
「雫也一直当小咲是朋友。虽然是朋友……不对,正因为是朋友,才有不能说的事。」
闭着眼睛的雫淡淡地说。咲咂嘴,背向她。
「够了。掰掰。」
——要是出手,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雫了。
寻找五月乙女家的女儿,意味着视场合而定,有可能会死亡。在咲的说服下,很难想象那女孩会收刀入鞘。如果要阻止,会耗尽力气。
——和雫最后一次说话。果然很不是滋味。
即使这么想却也不回头,咲就这样离开特少对办公室。
「总而言之,先回宿舍一趟……去找雪人先生商量吧。」
搭电梯上到大楼一楼,从后门到外面前往地铁车站。天空已经变得很暗,只剩下西方的天空还留有一抹残红。
途中,经过可以看见正面玄关的地方时,咲突然勾起回忆而止步。
「在那边捡到那家伙,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才不过一个半月而已。」
总使用J能力消除气息时所带来的震惊,咲还没忘。完全消除气息的〈幽灵〉是适合犯罪的能力。没有先被JUDAS看上真的是太好了。咲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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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特少对之犬而活,对总来说是幸福的吗?咲不知道。
只是觉得总比以罪犯的身份过活还要好吧。
「……月见里,这次是跟镜组队呢。应该很辛苦吧。」
咲轻笑。事情不如预期发展搞得心情很不爽,但一想到这就多少分散了一些不悦,咲再度迈步。
「——对了。雫有说过,月见里也住在宿舍了。他现在在那啰。」
边回想总的脸,咲边步下通往地铁站的楼梯。
从警视厅大楼所在的樱田门到Breeder House所在的中野,转搭地铁要三十分钟左右。傍晚的通勤人潮开始涌现,咲搭的电车也十分拥挤。
因为在乡下长大,所以咲不喜欢人挤人。特别讨厌交通尖峰期的电车。
平常都会避免在这个时间点搭电车,但今天决定忍耐下来。
——五月乙女那家伙的目标如果是我,就很有可能会再攻过来。
要是自己刻意暴露在人群中,五月乙女可能会上钩。
对漫无目标找五月乙女的咲来说,只能拿自己当钓饵。
——不知道她会在哪。不对,她会在哪都不奇怪。
置身在连转动身体都很困难的拥挤车厢内,咲站在门附近,持续警戒周围毫不松懈。
留意周遭有没有人带着可以收纳日本刀尺寸的行李。没看到带那么大行李的人,几乎所有乘客都是穿西装的上班族。
每当电车加速或减速,前后左右的乘客就会压上来。特别是后方的男人,在知道咲是少女后就靠得更近,近到根本是贴着了。
虽然看不见男子的脸,但从些微的老人味来判断,推测是中年男性。
按捺住踹飞男子的冲动,咲心想。
——真的,只有尖峰时段的电车我就是无法习惯。日本人太奇怪了吧。
早晚通勤都要忍耐挤成沙丁鱼的电车,咲根本无法想象。甚至觉得有可能会因此绝望而诞生新的J能力。
——尽管如此,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背后被利刃攻击,会非常棘手。
五月乙女带着日本刀。五月乙女家是传授以刀杀人技术的一族。一般常识先不论,对于五月乙女的本家、直系的四月朔日流的咲来说,五月乙女家的人刀不离身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五月乙女家杀人并不会只用刀。五月乙女流的徒手战斗技术也很高明,由于祖先是属于忍者一脉的素破,因此也很善于使用小型利器。特别是被称为苦无的飞镖,就是能够轻易隐藏带在身上的利器。
——五月乙女那家伙乔装成上班族的可能性并非零。
一这么想,周围的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可疑。
就在这时,咲感觉臀部旁有个硬物。
然后,是穿着热裤的大腿被手抚摸的感触。鸡皮疙瘩从被摸的地方往全身扩散。一开始涌出的恶心感转瞬间化为怒意。反射性地抓住那只手往上扭转,同时转过身面对对方。
「咿!」发出简短哀嚎的中年男子和咲四目相交。凌乱的稀疏头发,冒出油汗印子的皮肤。穿着陈旧变形的西装、大概年过四十的男子,胆怯的双眼映着咲不开心的脸。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色狼。
接着,电车停下,男子背后的门开启。咲放开手踹飞男子。
大量乘客从同一扇门下车,自然地形成包围咲和色狼的人墙。
「竟敢对我伸咸猪手,好大的胆子啊。」
「咸、咸猪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以不要血口喷人吗。我、我赶时间,就不追究你刚刚的暴力行为,还不快点消失。」
男子的眼神撇向他处,小声快嘴地说。
「你好像不知道,我就教你一件小知识吧。现在是可以从布料上采集指纹的喔?我的膝上袜上头已经有你的指纹了。」
「从从从、从布料上采集指纹?我没听说过,少胡说八道!」
男子涨红着脸,还吐口水。
「我家人是警察。那方面的事比你稍懂一些。随便,反正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只要叫警察来就知道了。」
「警、警察!我我我我、我会很伤脑筋的!」
男子整个慌了。态度根本是认同自己就是色狼。咲叹气。
「……那给你选。是要叫警察来,还是在这边让我揍一拳。」
「给、给你揍好了。」色狼选择后者。
「你会后悔喔?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要叫警察,还是被揍?」
男子诚恳地拜求咲。
「如果给你揍就能解决的话,就这样吧!我不能被公司和家里知——」
不等男子说完,咲的左拳就敲向男子的心窝。「咚!」一记闷声,男子的身体弯成ㄑ字形。穿透腹部到背部的冲击,令西装背后的布料瞬间膨胀起来。
以特定角度挥拳殴打心窝的话,就能直接冲击到集中在该部位的神经束,接着横隔膜会痉挛导致呼吸困难。
在剧痛和难受下还无法失去意识,只能一直品尝痛苦挣扎的滋味。
「〜〜〜〜〜!」
男子痛到发不出声,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朝咲倒下,结果直接被赏耳光朝旁边飞出去。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闪开,男子趴在地上,然后呕吐。
「啊,抱歉。揍了两次。五分钟后就能动了,在那之前就用自己的呕吐物洗脸吧。不要被呕吐物给呛到窒息了。」
咲恶狠狠地瞪着围观人群的一角,人们让开一条路让她离去。这一站是饭田桥,刚好是转乘站。但现在已经没有搭电车的心情,于是就这样出到地面上。
因为怕人潮,所以就从通往后站的出口回到地面。尽管搭电车还不到十分钟,但从大楼之间仰望得到的天空已经变得更暗。
从饭田桥到目的地中野,搭地铁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距离约十公里。不是一般人会步行的距离,但对在山里长大的咲来说,她根本就不把这种距离放在眼里。
走快一点的话不到两个钟头,跑马拉松的话四十五分钟就会到。
「用走的转换心情吧。我或许真的该冷却一下脑袋。」
咲走在小路上。选择不会通向大马路、人烟稀少的巷弄来走。只要没搞错方向就不会迷路。就算迷路了,只要到大马路上拦计程车就能解决。
耳朵听着从马路上传来的喧嚣,双脚快步前进。假设五月乙女那家伙的目标是自己,不就有可能被跟踪吗?咲虽然警戒着,但似乎是无谓的担心。
不过,就算不希望,无关的麻烦事还是找上门来。
走了一阵子,来到一栋令人怀疑有否在营业、肮脏的旧出租大楼前。
两名少年坐在路上,正在吞云吐雾。外观跟香烟没什么两样,但跟香烟不同的气味令咲皱起眉头。少年们吸的,是名为合成大麻的东西。
——随便,反正跟不是警察的我没有关系。
白痴才理他们。咲无视他们,走过少年面前。
「等一下。那不是特少对那个叫做四月朔日的家伙吗?」
「〈封印者〉先生说的悬赏目标?真的假的?」
停下脚步,咲用没包石膏的手抓抓头。知道咲的名字和所属单位的,除了一部份的警察和相关人士,就只有极少数的JUDAS成员。
「……王八羔子。」焦躁化为声音跑出来。
在没有回头的咲的身后,吸食合成大麻而情绪高昂的少年开始讨论。
「怎么样?要上吗?反正我们强到爆。」「是哪种要上,上还有另一种意思的喔?那个屁股真赞。」「好耶好耶,我们强得要命咧。就算死了也能拿奖金,就先上了再杀掉。」「「她的能力跟失败的〈赠呈者〉那边的〈倍力〉一样吧?空有力量没有脑袋,感觉根本不是我们的敌人。」「真的,我也这么想。」
咲感觉身后的少年们站了起来。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回头。
「那就这样啦。」「我们接下来要找四月朔日小妞爽一下啰〜」
轻浮的话语切断咲的理智。她没有回头,而是发动〈不可触〉,用裹着石膏的右拳朝着贼笑、叼着纸卷大麻的少年的脸揍下去。
揍下去的瞬间,咲有想到要斟酌力道。所以被揍的少年只是失去门牙而已。另一人的下巴被左手的反手拳打到下颚骨粉碎。
慢了一拍,两名少年才飞出去。然后咲解除加速。
虽然伤不致死,但两个人都完全失去意识。门牙断掉的少年,脖子上的短项链有倒十字的符号。下巴碎掉的少年手指也戴着倒十字图案的戒指。
倒十字的饰品,是身为犯罪集团JUDAS成员的证据。
呿。咲咂嘴,将被打飞的少年们拖到附近的路牌下,拿下吊在皮革外套上的链条和两个手铐,直接把少年们铐起来。而且还把链条连接在路牌的支柱上,让他们逃不掉。
「……麻烦透顶。」咲边碎碎念边走到大马路上,扫视四周。看到便利商店,快步跑过去,买完必需品后回到现场。
手上拿的是铝箔纸。像缠头巾一样,将铝箔纸卷缠在晕过去的少年们的头上,只留下嘴巴在外面。这是封住J能力最简单的方法。
铝箔纸全都用完后,咲把箱子和纸筒扔到他们脚边。
然后才拿出智慧型手机,打电话给雫。
『喂,我是雫。小咲,如果要找人——』
雫似乎以为又要被拜托寻找刚刚拒绝帮忙搜索的五月乙女。没那个打算的咲打断她的话这么说。
「逮到两个JUDAS底层成员。罪名嘛,就那个吧。吸食臭死人的合成大麻,以及对我性骚扰。是拍了以后多少会掉灰尘的王八蛋,没得抱怨啰?」
『雫可是连一微克处理JUDAS成员的闲情逸致都没有。明白了,会要求一般警察逮捕他们。地点可从手机的位置情报确认,是在新宿区没错吧?』
「嗯,没错。我用手铐铐住他们,还在头上包铝箔纸了。之后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在辖区的警察抵达之前——』
「我没等他们到的义务,我还在放假呢。掰掰。」
单方面结束通话的咲关机,然后把手机塞进口袋。接着离开现场。想起了听到的〈封印者〉这名号。
「……位阶第五的家伙啊。如同〈封印者〉这名字,听说可以封印住J能力。为什么那样的家伙会悬赏我的脑袋……?该不会……」
喃喃自语的咲停下脚步。
「五月乙女那家伙会冲着我来,也是为了贪图赏金?假如真的是这样才来杀我,那她一定还会再来。我可是求之不得。」
咲看向右拳的石膏。上头沾了一点血。是方才揍飞的少年的血。拿出面纸,粗鲁地擦去血,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扔掉揉成团的面纸,再度迈步。
「……我就在这儿。用不着绕远路,尽管放马过来。如果恨我,我会概括承受。」
咲将传达不出去的话道出口。
被女医师啄木鸟赶出警察医院的总一行人,回到了Breeder House。
因为正好赶上晚餐时间,就在大厅享用雪人准备的晚餐,不过总却食不知味。他在意的就只有心。
为什么非得连心都变成J?而且还是到了现在才发生。
脑子里就只有这个想法不断打转,但不管怎么思考都想不出答案。可以给予提示的心还在沈睡中。
Breeder House的人全都集中在大厅里。镜和文坐在沙发上,总和雪人坐在放在地板的座垫上。
桌上有好几个人的茶杯。总的面前也有装绿茶的茶杯,但他一口也没动。只是沈默,凝视在杯中摇晃的浅绿色水面。
文半闭眼睛看着那样的总。
「姐姐,那个人看了就烦。接下来可不可以去附近的地方玩?就算是便利商店也好,我有想要站着看的杂志。」
「不好意思喔,晚上我还有其他工作。白天也跟你稍微提过了,就是我虽然是特少对之犬,但也是酒店小姐。」
「你那份工作不能请假吗?」文有点不满。
「班表已经决定好了。要是在上班日休假就得找时间补班补回来,这样行程都会乱掉。抱歉啰,我会补偿你的。」
「一定要喔?不过,工作啊。如果我也要住在这个城市,是不是该找份工作呢。我也还蛮想上学的……」
文思索着。雪人低垂着视线,像在思考什么。
「工作啊。因为还没成年,能选的工作有限。」
「对啊。」文伤脑筋地说。镜趁机提议。
「既然如此,当特少对之犬就行啦。也是有边上学边执行犬任务的人哟?」
「犬……就是和镜小姐一样,当那个特殊青少年什么的员工吧。虽然有被邀请——不过有点讨厌。啊,我并不是讨厌姐姐你们喔。」
「你说的讨厌,又是为什么?」
文畏畏缩缩地说。
「……就是,感觉好像被利用不是吗。像是被大人耍着玩。」
「哎呀,那个无法否定。至少我是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担任的。」
「所以说,那个。我不是很想成为特少对之犬,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你慢慢去想。任谁都需要时间寻找自我的。」
「姐姐真的很温柔呢。」
「啊哈哈,才没有咧。人家只是在适当的时间说些适当的话。」
总没有听镜她们的对话。他想起回程时啄木鸟说的话。
『要是知道跟心相关的事,我会打电话给你。所以说在我找你之前,先暂时不要来探病。J能力相关的脑波测定很敏感,要是有人在病房走来走去只会碍事。』
——电话,什么时候会打来呢?今天会打来吗?
就在总在意裤子口袋内的手机时。
鏮!玄关的门突然发出声音。是被敲打的声音。
「怎、怎么了?」总看过去。啪叽一声,玄关的门歪斜。好像是合叶坏了。
「真是的,这扇破门。又在开到一半的时候掉下来。真没办法,可恶。」
打开倾倒的门进来的,是咲。还露出不悦感倍增的表情。
「哟,回来啦。」镜轻快地打招呼。「你回来了。」雪人若无其事地出声。
回来了。这句话,让总也确切感受到咲是这个Breeder House的住户。
外人的自己该不该用这句话迎接呢?烦恼了一下,困惑着开口。
「咲小姐,欢迎回来。」
「嗯。」只这么回应的咲,目光看向文。
「我只听雫说过。你就是志仓文。」
文表露出警戒,试图躲在镜身后。
「对、对啦。你是谁?」
「啊嗯?你没听他们说?」
咲反问。在文听来似乎很恐怖。
「姐姐,这个人好粗鲁!」
「啊哈哈,她的确很粗鲁。不过不要紧,她只会揍坏人,不会无差别打人的。」
镜的多话,让咲不高兴地反问。
「要是无差别打人,就不是粗鲁而是罪犯了吧。」
「唉呀,毕竟我们这些J都像是潜在罪犯啊。」
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摔落到犯罪那一边。那就是对站在警察这边的特少对之犬的认知。因为J的J能力大多都适合犯罪。咲的〈不可触〉,总的〈幽灵〉,雫的〈人名辞典〉,镜的〈测谎机〉。特别是总的能力,格外适合犯罪。
视状况和发展,JUDAS也会想要自己吧。现在的总可以理解。正因如此,才不希望心成为J能力者。
——说真的,为什么会变这样?
心情变得沈重,总垂下视线。
「月见里,怎么了?」咲问。
总用光芒消失、模糊昏沈的双眼看向咲。
「……我妹妹……心她……可能变成J了……」
咲曾见过心。也知道她现在昏睡不醒。
「你说啥?那孩子?她恢复意识了?」
「意识没有恢复。现在也还在病房沈睡……可是,她今天突然出现在晴空塔的展望台外面。」
总口述亲眼所见。咲的脸上浮现疑问的表情。
「晴空塔的展望台?那可是有几百公尺高啊。她可以飞在空中吗?」
「感觉不像是用飞的。她是突然出现。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直朝我大叫大嚷,然后好像又陷入沈睡,慢慢消失了。」
无法理解。总忍不住低喃。虽然自己口述,但无法置信。
「抱歉。老实说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镜,怎么回事?」
一只手抓头,咲满脸困惑地看向镜。镜以认真的目光回答。
「嘛,大致上就跟总说的一样。要补充的话,就是他的妹妹简直就像幽灵,飘在展望台的窗户外面。好像在跟他说什么,但我听不见妹妹的声音。其他游客好像也是。结果妹妹就像睡着一样失去意识,像幽灵一样的身影也跟着消失。能想象吗?」
「幽灵啊……总觉得能懂。那是J能力吗?」
「我也不清楚。现在在调查的是啄木鸟医生。」
「哦,那个女医生啊。脑袋像是有个花田的那个。」
「用花田这比喻真奇怪。虽然说知道妹妹有什么的话就会联络他,可是不知要等到几时。是说咲,不要一直站在那,进来大厅怎样?」
「哦。」咲含糊回答,脱下工作鞋,换上拖鞋。是之前总很在意,黏着猫脸、像布偶似的拖鞋。
总眨了几次眼,盯着咲的脚边看。
「……啊,真的穿那双了呢。」
「穿又怎样,有什么错吗。我知道不适合我啦。」
咲像是害羞似的,红着脸大步接近总,朝旁边坐下的同时,拳头也朝总的脑袋落下。
「很痛耶!」总边抱怨边露出些许笑容。
被打的感觉格外叫人怀念。虽然很痛,但是心情愉悦的痛。
「……干、干嘛啦?被打还笑,恶心死了。你哪里吃错药啦。」
「没事。只是在想,这就是咲小姐呢。」
「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啊。」
现在的总觉得,那样理所当然的事稍微拯救了自己。同时,忆起妹妹可能是J的事,自己无法视为理所当然的结果来接受。
咲朝沮丧的总的后脑勺赏了一记轻微的巴掌。
「别那种死样子啦。你妹妹又还没确定是J吧。而且,就算成了J,由你来保护她就得啦。谁说J没法长大成人一定会死的?事实上,这里现在就有个成为大人的前任J雪人先生不是吗。」
J能力者不一定会死的例子。总凝视雪人。
「确实,舍监的J能力已经消失了。请问是因为什么契机而消失的呢?」
雪人稍微移开视线。好像很为难。
「……契机——我没有印象。就感觉有一天,突然就不能用J能力了。」
雪人的回答很含糊。「哼。」镜微微蹙眉,但总没察觉,继续问下去。
「请问你原本的J能力是?」
「很无聊的能力,只是冻结而已。」
「哪里无聊了,雪人先生的〈冰银世界〈Ice·Sliver〉〉。只要是可见范围都能在一瞬间冻结起来。厉害到爆了。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不是杀死对手而是使其无力化。」
总有听过,咲担任实习犬的时候,曾接受现役犬雪人的指导。
「那是以前的事了。」雪人说得很无趣,接着起身。
「晚餐,如果不嫌弃现成的食物,我帮你准备一份吧。咲,要吃吗?」
「嗯?哦,麻烦了。这么说来我从白天起就啥都没吃。又还从饭田桥走过来,肚子饿扁了。」
「这样啊。那你等一下。」丢下这句,雪人就离开大厅。
「您从饭田桥走过来?」总问。以步行来说太远了。
「从这里到那边很远呢。发生什么事吗?」
「没啥大不了的。只是在地铁教训一名色狼,回来的路上又打倒两名最底层的JUDAS成员。」
咲的口气轻松到像是在散步途中遇到猫。
「我认为是很大的事。」
「啊哈哈哈,敢对咲下手的色狼?又一个不要命的。你没把他交给警察,而是揍他一顿吧?」
镜笑了出来,咲不开心地说。
「要你管,处女贱货。你趁我不在的期间,都在揩月见里的油吧。」
「当然有啊,不过他品行端正,都不来袭击我。多亏如此让我很闷闷不乐呢。」
镜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扭动身躯。身旁的文露骨地表现出嫌恶。
「请不要诱惑那种强奸未遂魔啦,姐姐。」
「强奸未遂魔?姐姐?那是怎样?」
听了文的话,咲转动脖子,总慌乱起来。
「我、我没有要强奸谁啦!她说的是一开始要抓她的时候,我用〈幽灵〉偷偷接近,然后从背后突然抱住她这件事!」
咲又立刻揍总的脑袋。
「笨蛋白痴,像我这样的女生就算了,不要对普通的女孩子做那种事。她一定怕到吓死啦。」
「对、对不起。这点我也深有所感。现在我就被志仓小姐极度厌恶。」
不用咲纠正,总一直有在反省。而这点似乎有传达给咲。
她轻拍总刚刚被敲的脑袋瓜,像在抚摸。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太好了,总。咲亲口允许你随时从她身后偷袭哟。」
镜开玩笑。咲的脸颊微微泛红。
「我、我才没那样说咧!是你擅自曲解意思,之前就说过不要把下流的话题丢到我身上吧!你这个处女贱货讨打哟!」
「啊哈哈,要说处女不是彼此彼此吗?哎呀,虽然我喜欢这种话题,不过就先在这打住吧。咲,你那边搜查可疑人物的事怎么样了?」
「……那件事啊。」咲的脸颊立刻罩上阴霾,接着不屑地说。
「也没怎样啦。我也加入搜索的行列,就这样而已。」
镜皱眉,乔正口罩的位置。
「——刚刚有谎言的臭味。真难得,咲会说谎。」
镜的J能力〈测谎机〉是平时就在发动的类型。就算是细小的谎言,镜也辨识得出来。
「让我猜。玄哉要你不准插手,所以你就说要自己找,然后就回来了吧?因此才会气到把快坏的门都给拉坏了,没说错吧。」
咲咂嘴,脸背向镜,斜眼瞪她。
「你这种仿佛看穿别人心事的态度,真的很讨人厌。」
「这点程度就被看穿,是内心太浅的咲不好喔。」
「还不到要你讲啦。」
咲慢慢站起。镜身旁的文一震,浑身僵硬。总连忙起身,挡在咲面前。
「请不要吵架,咲小姐。如果想打人,我来代替被打。」
「真是的。」咲说,一脸吃惊。
「什么代替被打,你也太老好人了吧。实在是,虽然很有你的风格……不过我没要揍人。只是要再出门一趟。我果然没有那种美国时间可以悠哉度日。」
「出门,现在吗?已经晚上了。」
「正因为是晚上。够了没,不要问些有的没的,跟你没关系吧。」
「哦嗯。」镜思索。一下子,便好像理解了什么而开口。
「原来如此。带着日本刀的少女——考虑到那个可疑人物的目标是自己,所以想拿自己当诱饵?因为对方带着日本刀行动,所以比起白天,夜晚更好活动吧。」
想法又被镜看穿,咲轻轻耸肩。
「是啦是啦,你真了解。没错,就是那样。刚刚也跟镜说的一样,玄哉不准我跟找人扯上关系,可是现在我还在放假。放假期间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所以我决定自己找,就是这样。懂了的话就让开。」
即使被咲的一只手推着肩膀,总还是不退让。
「别想阻止我。这是我个人的问题,跟你,还有特少对都没关系。」
咲更用力推总的肩膀。即使如此总还是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一个人没问题吗?我也还算有点时间,请让我帮忙找人。」
「少装大人样在这边担心别人,明明只是实习犬。你只要去想保护那女生和你妹妹的事就好。挡路,坐下。」
咲突然轻踢总的脚踝。总失去平衡,咲趁机从上方按住他肩膀。总当场坐倒在地。
「咦?奇怪?」连一瞬间都无从抵抗,就这样被乖乖命令坐下,总只能惊愕以对。
咲留下总,回到玄关。
「懂吗,暂时忘了我。不然的话,月见里,你工作会出错的。」
「虽是我个人的意见,但我赞成咲说的。现在的总,光是担心妹妹就费尽心力了。」
总当场慌张失措。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也不能放着咲小姐——」
咲已经踩在木条板上,从拖鞋换穿成工作鞋。
「现在,想拜托你的只有一件事。帮我跟雪人先生说:『明明请您准备饭菜却又跑掉没吃,真抱歉。』」
不等回应,咲推开坏掉的门就出去了。被强行关上的门发出惨不忍睹的声音。在那声音中,可以微微听见冲出去的脚步声。
「哎呀,咲呢?」
总坐着,仰望雪人。
「又出去了。她说抱歉害你白白准备晚餐。」
「……这样啊。那家伙,又背负什么沈重的东西了啊。」
雪人说的话让总很在意。他边起身边问雪人。
「又?之前也有过吗?」
雪人的视线自总身上别开。总转头看镜。
「你也听过那名字吧。八月一日奏的事件啦。」
八月一日奏。J能力为只要视线交会就能让对方绝对服从命令的〈女王之瞳〈Imperial Order〉〉,是咲以前的搭档。而且还是被JUDAS绑架的特少对之犬。
距今大约一年前,发生绑架事件后,录有奏被杀害影像的录影带与被切断的左手腕一同寄到警视厅,根据DNA鉴定确定那是八月一日奏的手。
上个月,咲和总执行任务时,〈赠呈者〉这位JUDAS干部亲口对咲说「八月一日奏还活着,就在JUDAS里」。不过该项情报尚未得到证实,因此八月一日奏目前仍被当成下落不明。
镜的眼神望向远处,说。
「八月一日奏——知道她疑似被JUDAS绑架的时候,咲也是这种感觉。不,比现在还更夸张。深夜还在巷弄里游荡的人,只要外观是十几岁,她一律怀疑是JUDAS,一个接一个地收拾掉,然后继续走到下一条巷子。最后是被有珠打倒、戴上铁面具并拘束起来。那可一点都不好笑呢,哈哈。」
有珠。文现在穿着的衣服的主人。之前镜曾说过绝对不要招惹心情不好的有珠,否则会死。竟然能够打倒使用〈不可触〉的咲,虽然对有珠产生兴趣,但在那之前,八月一日奏的事更叫人好奇。
「八月一日小姐……听说她在JUDAS,是真的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只不过,如果还在JUDAS,倒不如死了还比较好。」
期望曾是同伴的人死去,总对这样的镜感到轻微的恐惧和愤怒。
「怎么能说死了比较好这种话。还请考虑一下咲小姐的心情!」
总站起来,逼近镜。相较于吓了一跳的文,镜正面看着总。
「考虑什么,那种东西。其他人的心情?为什么非得去顾虑不信任的人的心情。」
听了镜意料之外的话,总晕眩。文的表情也很阴沈。
「什么不信任——她不是同伴吗?」
「如果以特少对组织的团队成员来说,是没错。可是对我来说,其他人就是其他人,没有相信的价值。反正总有一天,不管是你还是她都会对我说谎、背叛我。与其去后悔自己被背叛,倒不如谁都不要相信……我不想吃亏。」
谎言。镜的〈测谎机〉是可以挖出话中真正本意的J能力。总没听过她那J能力觉醒的理由,也不打算问。
「所以说,我也不相信你。没错,用我的身体做性欲发泄口来玩乐的关系,这样不是刚好吗——好啦。差不多到了晚上工作的时间了,我出门了。雪人先生,总,文就麻烦你们了。」
镜留下一脸不安的文,从沙发上起身,直接走向玄关。
「请、请等一下。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把志仓小姐托付给我?」
镜把脚塞进过膝靴里,边把链条扣在腰部的皮带上,边转头说。
「我讲的好像还不够。我不相信任何人。不过,工作上还是可以仰赖他人的哟?工作是看损益得失的商业买卖,要是期待被辜负了,只要报复回去就行。因为有简单又不会搞错的价值基准,所以在工作上我是不会都自己来的。」
镜穿完过膝靴后,眼神瞄向雪人,不过只有一瞬间。
「雪人先生,你刚刚带有一些谎言的臭味哟?当心点嘿。」
用干硬的口气告知完,镜就打开玄关大门出去了。似乎比咲还习惯怎么应付破门,所以门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
雪人刚刚说谎。不知道是哪边说谎的总很困惑,雪人也一脸难为情。
「……总而言之,都弄好了,要吃吗?」
雪人苦笑,将为了咲准备好的餐点递向总。形状漂亮的蛋包饭,旁边还有作为配菜的香肠和沙拉,全都放在托盘上的圆形盘子里。量不多。虽然已经吃过晚餐,但这样的量还能塞进肚子里。
看见咲的脸,虽然只有一点,但总觉得心情变轻松了。晚餐时因为担心妹妹所以食不知味,因此决定要好好品尝这道蛋包饭。
「我来。不吃太可惜了。」
总接过托盘,回到餐桌。「我要开动了。」双手合十后拿起汤匙,专注地看着蛋包饭。方才问过咲之后就说要去准备的雪人,去厨房也不过才几分钟。在这么短的期间,就端出这样一道料理。
「舍监您好厉害喔。那么快就做出一道精美的料理。」
「没有啦,我事先做了鸡肉炒饭才那么快。趁鸡肉炒饭在微波炉温热的期间,只要煎个欧姆蛋就行了。熟练以后谁都做得出来。」
「熟练吗?意思是我也可以办到吗?」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下次,请教我下厨。」
「嗯,好啊。」
「谢谢。」朝雪人轻轻低头后,总开始食用蛋包饭。味道没很特别,却有着很普通的美味。有原原本本的温暖家庭料理的味道。
「我妹妹也喜欢吃蛋包饭。这个好好吃。」
「能让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因为咲几乎都不说好不好吃。反而经常说食物这种东西进了肚子后都一样。」
「很像咲小姐会说的话。」
「是啊。不过,那家伙喜欢吃蛋包饭喔。虽然她不说好吃,但吃得狼吞虎咽,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雪人笑了。想象咲吃蛋包饭的场景,总也差点笑出来。
这么说来。总想到。之前咲曾说过她特别爱吃甜食。一想到她跟心一样爱吃蛋包饭,就觉得老是摆臭脸的咲很可爱。
「虽然马上就动手打人,不过咲小姐也是有可爱的一面呢。」
「这种话最好别对咲说。她可能会害羞到趁势杀了你。」
雪人认真地说。「不会吧,做到那种地步。」总虽然想笑,但脸颊抽搐。
「……好像真的会这么做,我笑不出来。」
「咲的粗鲁是天生的。三年前她手没那么快的喔。」
雪人苦笑。三年前,好像是在咲刚成为幼犬的时候。
「舍监先生是在咲小姐还是幼犬时,负责指导她的人吧。」
「嗯。不只咲,还有奏喔。」
「有吗?」因为发音相同还以为是在说自己的名字(注1),反问后总马上发觉,雪人说的是八月一日奏。
注1:总和奏的名字发音同为SOU。
「啊,原来不是说我,是说八月一日小姐。八月一日小姐从幼犬时就跟咲小姐在一起啰?」
「咲的确是玄哉先生在三年前的秋天带来的。说是妹妹身为J又决定成为特少对之犬,要我好好训练她。之后过了大约两个月,奏——怕会混淆,就用姓氏八月一日来称呼吧。八月一日一样是玄哉带来的。说这孩子也要当特少对之犬。于是就把她们收编为一组,教她们犬的工作。」
总边品尝着蛋包饭,边思考是不是要向雪人问八月一日奏的事。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喉咙后,重新开口。
「请问,我可以问问八月一日小姐的事吗?」
「可以啊。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好,我都想知道。我完全不了解八月一日小姐,只知道她的J能力是〈女王之瞳〉,还有曾是咲小姐的搭档。」
「呼嗯。」雪人深思,隔没多久。
「我知道的也不多。因为八月一日是个几乎不谈论自身的孩子。不能说她像镜那样露骨地谁也不信,但不管对象是谁她都保持一定距离,避免与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虽然住在这间宿舍,但从来没跟别人一起洗澡,会来大厅也仅限在用餐的时候,平常她都是一个人窝在房间。」
「是性格乖僻的人吗?」
「不,不是那样。她是个老实又聪明的孩子。过了半年,身为特少对之犬的我已没有东西可以教她们了。跟咲搭档的她因为擅长运用咲的能力,所以在当了半年幼犬后,两人都成为特少对的菁英。」
「才、才半年?好厉害喔……我根本就做不来……」
总成为特少对之犬才大概一个半月。要在剩下的四个半月成为J犯罪搜查的菁英,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不仅如此,还觉得自己半年后应该还在当幼犬。
「八月一日只是特别,不用想去模仿她。不如说,不要模仿比较好。」
「……为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急着赴死。好像常常在苦恼什么似的。因为跟她搭档的人是咲,她也许因此而被拯救了吧。事到如今我有时仍会这么想。」
「被拯救?」
「是的。咲经常不经思考就行动。被这样的咲给搞得团团转,烦恼的时间想必也减少了吧?」
「说的也是。」总能理解。咲和八月一日奏是对绝佳拍档吧,他试着想象。
方才镜有说过。八月一日奏下落不明的时候,咲的失控方式很可怕。
最好的搭档突然不见,失控是很正常的。
对总来说也一样。要是咲现在不见的话,也会不知如何是好。
「八月一日……她可能太聪明了。她一定有预想到继续当特少对之犬的话自己会变什么样子吧。所以说,才会消失。」
那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雪人说这句话时轻得像在叹息。总没自信有听清楚,但又不知道能不能反问,所以只能把蛋包饭塞进嘴巴。
——舍监先生当时,一定也很震惊吧。
——自己照顾的后辈下落不明后,竟然听说她待在JUDAS里了。
八月一日奏所想象的,持续当犬之后的末路是什么呢?
现在的总再也无法知道,只能借由进食来分散注意力。
虽说连妹妹心都已演变成无法负担的问题,但总也很担心咲。
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应该要先从某处开始思考,却连这都无法整理,只能用混乱的心情继续吃着蛋包饭。
†
她按照〈封印者〉的指示,来到目标大楼。戴着能乐中的女性面具遮住脸,其他打扮都和白天一样。平常用大提琴盒隐藏的日本刀,现在就直接拿在手上。
隔着面具仰望大楼。所有的窗户都拉上百叶窗,但还是有光线透出来。不时洒落男人们下流的笑声。上面楼层的人似乎在喝酒。
这是四层楼高、又小又老旧的大楼。原本各个楼层分别是由保险公司和法律事务所等正派公司租赁,但现在整栋大楼全都成了黑道的事务所。
委托内容很简单。就只是把里头的人全都杀光。
委托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对JUDAS来说,这个黑道组织很碍事。
他们盯上了JUDAS贩售的特殊毒品,于是就威胁负责贩售的成员:想要卖货就要缴保护费。
有一部份的黑道组织知道,JUDAS是名为Juvenile的特殊能力者团体。知道的组织绝不会和JUDAS扯上关系。这栋大楼的黑道只是不知道罢了。以为可以吸到的蜜汁,其实是剧毒的聚合物。
——我也是像猛毒的东西,即使J能力被封印。
左手继续握着日本刀刀鞘,右手朝大楼后门的门把伸手。
门把轻易地被转动。因为没上锁。
轻轻松松就进入大楼。一进去的通道墙边,叠放着装啤酒瓶的箱子。
那里有一名年轻男子。理光头,穿着难看的和风图案夹克,脖子和手腕挂着招摇又叮当作响的金色饰品。他似乎是来拿啤酒。
「你是谁?来干嘛?」男子发现她之后,威吓道。
「女人?还戴着奇怪的面具。我们没叫小——」
叮。硬质的金属声轻响,男子的脖子朝旁边错位。
金属声是女子收刀入鞘时,刀把和铁鞘轻轻撞击的声音。
在刀子难以左右挥舞的狭窄通道上,她使出了居合斩,不过男子恐怕是没看到吧。维持着威吓人的凶猛表情,头颅就这样落地,脖子的切断面喷出鲜血。
沐浴在喷洒出来的血液中,她朝通道深处迈进。背后失去脑袋的身体倒下。
「喂喂喂,你是醉倒了不成。」
通道旁边的门打开,一名男子探出头来。她再度使出居合斩砍断脖子。通道被更多鲜血染红。踩着倒在脚下的男子的身体,她窥探房内。
充满香烟烟雾的昏暗房间里头放着一张麻将桌,三名男子围坐在旁。麻将一般是四个人玩。看来刚刚被砍死的男子,原本是坐在那个空着的座位吧。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注意到她。男子起身的同时手探入怀中,取出某样物品。是一把古老的左轮手枪。
她闪入房内,在枪口瞄准自己而停住的刹那间脚踢地板。子弹只会直飞。只要不在弹道上,就不会被子弹击中。
开枪声响发出的同时,她已冲到麻将桌旁边,拔出刀。砍飞最靠近的人的头颅,然后边移动边砍断拿着手枪的手腕。
抽刀一闪,从肋骨下方将开枪的人的身体一刀两断。刀刃的锋利和剑技的卓越,使她不用靠手感也能切断脊椎骨。
一脸惊讶圆睁双眼的最后一人,胸口被刺穿。男子一震,接着失去力气动也不动。
「——四人。根据情报,还剩二十八人。听到刚刚的枪声,会跑来吧。」
锐利的刀一挥,她拭去刀身上的血,还刀入鞘回到走廊上。
楼上的骚动传下来。
「还真简单。」
她走向通往楼上的阶梯。步伐丝毫没有动摇。
不用特别去意识,身体就自动拔出刀。同时,仿佛为此而制作的精密机械般,毫无一瞬停滞,亦无一丝疯狂,身体和刀自动砍人。与善恶无关。
在懂事前就一直被灌输只为杀人而创的剑术面前,没有一切虚伪。
「真的,杀人是件简单的事。」
像确认一样呢喃后,她砍断面前新出现的人影。
不带任何感情。
†
镜走出出租大楼后门后,伸个懒腰。
「嗯——唉呀呀呀,今天也很累呢。」
新宿歌舞伎町外围。已过凌晨两点。就在方才,酒店小姐的工作结束了。法律规定的酒店营业时间早就过了,但街道上还是热闹不已。
隔着口罩嗅闻又绑辫子又扎起来的一束头发,眼神充满厌烦。
「醉鬼就算自夸炫耀也不太会说谎,所以我不讨厌这份工作。不过头发沾到香烟味这点,不管过多久都还是不习惯。」
就在确认臭味的时候。异样的气味刺激鼻子。
和香烟味明显不同、混杂腥味和铁锈的气味像是刻意黏着鼻孔,令人不舒服的异臭。
「……这是……血的气味……?」
镜走向传播气味的上风处。不是马路那边,而是进入里头的巷子。
「经理有说过,这边开了一家新的黑道事务所。该不会是在争地盘吧。」
今天镜上班的时候才刚听工作的酒店经理提起。由于酒店是特种行业,所以和黑道不能说完全无关。
为了避免惹上无谓的麻烦,只要不是极端的金额,为了确保安全都会顺从黑道的要求老实支付保护费。
这个地区原本就有黑道的事务所,而巷子里头又开了一家其他的黑道事务所。除非之前没有过节,不然发生什么伤人事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唉呀呀呀,虽然装作不知情才是正确的,毕竟我不是警察,只是特少对之犬而已嘛。」
镜边低喃边前进。铁锈的臭味变得更强烈。
「……这边吗。」正要弯入转角的时候,镜停下脚步。周遭不自然地静谧一片。根据经验,镜知道像这种气氛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飘荡在周围的血腥味浓厚到仿佛充斥整条巷弄。
镜不得不感受到死亡沈重垂落的气息。
「不好。这里已成死地。」
赶快离开去叫警察吧。正要转身,视野角落有东西在动。镜反射性地看过去。
距离大约五公尺的老旧大楼出入口的楼梯。在快坏掉的闪烁路灯光芒下,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黑色风衣,迷你裙底下是黑色丝袜。司空见惯的黑白色调服装,那样子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对方戴着滴落红色水滴的能乐女性面具。左手拿着一把入鞘的日本刀。
衣服闪耀着不自然的光芒。没花多久时间,镜就发现那是大量喷溅到身上的鲜血。散布在面具上的红点,恐怕也是人血。
可以理解支配充斥巷弄中死亡气息的,就是那名戴着面具的少女。
——日本刀?身材也和咲遇到的可疑人物很相似……
面具眼睛的洞穴深处。镜感觉和少女对上了眼。自己确实被她发现了。
要逃,还是不逃?瞬间就判断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虽说规模不大,但她刚从黑道事务所里头走出来。不过,没有显而易见的伤势,而且事务所所在的大楼里头鸦雀无声,毫无声响。
这些在在都代表着一件事:她在室内的狭小空间中,毫发无伤地杀死所有黑道成员。与之相比,镜几乎没有物理性的战斗力。虽然擅长逮捕犯人,但凭那点手段根本无法和她相抗衡,能做的就只有争取时间。
「那边那个危险人物,我已经叫警察了。警察马上就来啰?」
镜根本还没联络警察。这当然是谎言。尽管很难忍受自己的话语所释放的强烈谎言臭气,镜还是接连撒谎。
「看这样子,多少也了解你的本事。我没有替那个黑道出头的义务,要逃的话我可以放过你。如果你要消灭目击者,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只不过呢,我应该是会死的那一边……但至少可以让你一只脚扭伤哟?拖着脚很难逃离警察的追捕吧?」
忍受自己谎言的臭味,边感受双膝颤抖快要瘫坐在地的恐惧,同时朝前踏出一步。完全是在虚张声势。
——雫,有注意到吗?有用特少对的手机确认我的位置吧?
雫拥有确认特少对之犬全员的智慧型手机位置情报的权限,且她使用的电脑萤幕角落,都会显示所有D的位置。
只要不是在萤幕前面打瞌睡,直觉敏锐的雫就有可能会注意到异常。
镜不是待在上班的酒店俱乐部,而是滞留在不同场所。意识到不自然的雫,就会用不正当的手段操纵周边的监视摄影机,确认镜的现状吧。
之后,就只能祈祷周围有能够照出现在这种状况的监视摄影机了。
也因此,若对方不逃跑,镜就必须争取时间。
「好啦。怎么样?要和我打一场吗?」
——如果是咲,这时候会采取怎样的态势呢?还是完全不摆开架势?
该怎么做才能让虚张声势的效果发挥到最大?镜思考,同时为了争取时间再度开口。
「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先拜托你一件事吗?不好意思,要杀我的话能否不要伤到脸呢?啊,不是因为我想漂漂亮亮的死去喔。该说死了就能领到补偿金还是抚恤金呢,总之就是可以拿到一笔钱。这样一来就能还清我的债了。但是,要是无法辨识我的尸体,我就会被当成下落不明,钱就不会拨下来,到时会很伤脑筋的。你可以轻松把我砍死扔在这不管,那样就算帮了我大忙。都这么晚了又在这种地方,应该是不会有来奸淫我尸体的变态吧。」
戴面具的少女没有动,只是一直盯着镜看。
远方传来警车警笛声。在深夜的繁华街,警车鸣警笛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对现在的镜来说却是幸运。
「警车来得真快呢。虽说日本的警察很常有负面新闻或是逮捕错人的情况,不过看样子幸运之神还没舍弃我。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你要怎么办?」
自己话中的谎言臭气令镜感到恶心,所幸平常就戴着口罩,所以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镜淡然地观察对方。
「骗人。那个警笛不是朝这边。」
隔着面具,发出不自然、像是压抑的女声。很明显是装出来的假声,但镜觉得在哪听过她的声音。镜立刻套话。
「很漂亮的嗓音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面?」
「………」面具女没有回答。就算知道只要回答不知道就行,虽然简单,却没有撒这样陈腐的谎。从这事实联想,镜只想得到一种可能。
「——别开玩笑了。」低喃的镜,粗声粗气地说。
「让我看你的脸!」
镜往前跨一大步的时候,面具少女右手贴上刀把,整个人往前倾。下一秒,白刃就抵在镜的喉咙上了。
在利刃的后方,是左手一样拿着刀鞘,右手拔出刀的面具少女。
镜不记得自己有眨眼,但是眼睛却追不上面具少女的动作。
冷冽反光的刃尖,微微触及喉咙。光这一点就冰冷得叫人畏惧。
死亡,化做人的形状站在镜的眼前。
——等级差太多了。她该不会比咲还厉害吧?
「你是谁?为什么办得到这种事?」
镜方才以为看穿了面具少女的真实身份,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她所想象。如果是镜认识的她〈·〉,应该没有凌驾咲的身手。
「如果忘记你看到的,我可以放过你。」
凝视面具的眼睛洞穴深处,镜再次发问。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吗?你是谁?为什么办得到这种事?」
「去问四月朔日咲。」
如果你有办法问的话。像是补充似的,就在面具少女这么说的瞬间。
灼热感穿透镜的腹部。
啊。镜吐出不成声的声音,往下看。应该抵着喉咙的刀子,其握把从风衣的腹部那长出来。红色液体流至护手外围,化为水滴落下。
——我被刺了?
白刃被抽出。清晰地感受到长长的异物在体内移动,那不相容的感觉反而削弱了现实感。
「……就我被刺太吃亏了。至少让我赚点甜头。」
镜伸手要抓面具。在手指碰到面具的瞬间,眼前顿时化为黑暗,双膝无力支撑身体。最后根本就无法抢下面具确认对方的长相。
啪唰。在理解到听见的水声是自己淌出的鲜血前,镜朝前趴倒。
于宛如耳鸣、越来越大的警笛声中,听见远走的脚步声。
——真糟糕啊。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咲的。
——……我办得…到吗……
在大量出血造成的强烈睡意和失温下,全身颤抖的镜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