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深渊底层的迷途狗群 Hound vs Wolf,in the Depth.
警笛声响彻被黄昏染红的商业区,在下班尖峰期的街道上,警用机车高速地穿梭于车阵中。
驾驶机车的是身着西装的男子,在后座仰着身子的,是穿着缠有链条的皮革外套女。是玄哉和咲。撞见两人骑车姿态的行人,无一例外全都像看到奇怪的东西,目光追随呼啸而过的警用机车。
——之前曾听说过玄哉骑上机车会变得判若两人。
——这家伙脑袋有问题啊!都不会觉得可怕吗?
后座的咲脸颊抽搐。越过玄哉肩膀看到的仪表板,显示的速度数字已经超过两百。他用法定速度四倍的高速穿梭在车辆之间。跟〈不可触〉的加速状态不同,是真实的高速驰骋。
骑错一步就真的会车祸死亡。用肌肤感受到这不是在开玩笑的咲畏惧了。
——我绝对不去考机车驾照!这是自杀用的道具吧!?
机车在遵守交通规则下骑乘,是很轻松愉快的代步工具。但现在的咲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
「不要抓我,碍事。」因为被玄哉这么说,因此手只好用力抓住后头放文件的箱子,双脚紧紧夹住车身,还得设法让自己不会被甩下去。
连现在跑到哪一带了都不知道。总而言之只希望能快点到达。
噗隆!机车突然大幅倾斜,咲的上半身被挥舞。忍耐离心力的期间,机车从宽敞大马路的十字路口弯进小巷子。
道路狭窄,建筑物离得很近,警笛的回音高亢。机车的速度有稍微慢下来,但咲认为那可能只是她想太多。
叽!轮胎发出刺耳声响,车身跟着大幅歪斜。咲连思考怎么了的时间都没有,前后轮就同时朝侧边滑行,车头和前进的方向成直角。
刹车似乎完全锁死,橡胶燃烧的臭味和白烟从轮胎冒出。这样的状态持续数秒后,机车才停止。
「下车!」隔着安全帽听到玄哉的声音,咲立刻跳下机车。用生硬的手势解开安全帽扣环,单手拎着望向道路尽头。
「唉呀,就想到会这样。真是的,辛苦你们出来迎接了。」
距离约十公尺的地方,大略看一下有二十人。全都是十几岁的男生并排在路上,堵住去路。每个人全都像夸耀一样,在醒目的地方配挂着银色首饰。
其中一人的脖子挂着一个很大的项链,形状是毫无信仰可言的倒十字。
从状况来判断,他们一定是JUDAS的成员。他们的后面是铁丝网栅,再后面就是监视影像里头的、通往地底的门。
放下机车的支撑架,玄哉边脱安全帽边下车。然后一手伸向脖子,解开衬衫领口扣子后将领带松开。
「咲,你不用管他们,直接越过铁丝网栅先过去。不用在意电子锁,把门直接破坏掉就行。里头只有一条路直通监禁设施。」
「嘿,意思是这边交给你啰。你行吗?」
「我说快去。」
玄哉忽然扔出手上的安全帽。安全帽用宛如炮弹的势头直接击中一名男生的脸。脖子朝奇怪的角度弯曲后,对方就朝正后方倒下。
JUDAS成员反射性地看向那男生,脸色大变。
「混、混账东西!」「好、好过分,脸都不能看了。」「喂,那些家伙是警察吧,警察可以做这种事吗?」「谁知道。不管了,杀了他们!」
有人吐出威吓满满的台词。宛如铁锤的拳头从上方敲击其中一名男生。撞击地面的男生因反作用力又弹起。
「这个怪物是什——」反手拳陷入说话的人的脸。牵连身后好几人后,鼻子塌陷的男生飞了出去。JUDAS成员个个面部肌肉抽搐,和玄哉拉开长长的距离。结果,就是让开了一条路。
「去吧!」玄哉扬声。
「哦!」回应的咲发动〈不可触〉。扔掉安全帽,加速到十倍全力冲刺。一般人无法承受的反作用力啃噬全身,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往前冲。
——顺道给个小费!收下吧!
咲仅以没包石膏的左手打飞行进方向旁边的四名男生。虽然有控制力道,不过她可没打算确认他们的生死。
也没有确认他们飞出去的样子,直接朝着逼近的铁丝网栅跳起。轻松就到达高度超过两公尺的网栅,脚踢网栅上方后越过。
在加速十倍的状态下,全力奔驰后使出二段跳。咲就像箭矢一样锐利,一口气飞到超过十公尺。在空中,用近似气功的呼吸法暂时提高身体强度。
——喝啊!
乘着飞腾的气势,双脚朝着镶有电子锁的门使出凌空飞踹。
合金制的门被压扁,从入口的中央处脱落,飞出。
咲用全身吸收冲击力,圆缩身子。比门慢了一点才冲进里头。
改变姿势用双脚着地。但还是没办法当场煞停,身子朝前被扔出。一个前滚翻后站起来又往前倒,接着蹬地,全身使力。
工作鞋鞋底在水泥地上滑行,然后终于停下。
玄哉呢?咲回头。他在自己飞越的网栅对面。现在才看到好几道爆炸的光芒。尽管咲先前曾抓过一个会操纵爆炸火球的男生,但刚刚那群人之中好像也有人拥有类似的J能力。
玄哉一开始打倒三人,咲在途中揍飞四人。即使那些人都无法战斗,还是剩下将近十五人。恐怕所有人都有不同的J能力。
就算是玄哉也一定会陷入苦战吧。咲心想,但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我只要做我该做的事。」
目光投向通道前方,再度发动〈不可触〉往前冲。
†
「墙壁……嗯。真的只能说是墙壁。」
在水泥柱并立的地下空间一角,继续用绀屋的J能力隐藏身影,文看着〈封印者〉指向的场所。水泥墙壁延伸至几乎可以装进大楼的高耸天花板。犹如置身在巨大的水泥箱子内。
「真有礼貌,那些人在告诉我们那边就是门,是我们的目的地呢。」
〈封印者〉压低音量,说。墙壁的一部份有做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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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个人穿着和先前被面具少女击昏的男子一样的制服,警戒地站在紧闭的门前。
因为距离尚远所以看不见表情,但里头有人不安地看着周围,也有人忙碌的把玩手上的东西,紧张感都传过来了。
「要、要去的话就快去。我、我、我想早点回去。」
绀屋坐立难安地扭动身体,不停偷瞄〈封印者〉。
「说的也是。那就快点吧。不好意思,不过要麻烦志仓小姐啰?」
「啊,好的。请等一下。」
手指抵住额头,文集中精神。即使看不见目的地也是可以瞬间移动。这是能力初次觉醒时,第一件记得的事。也就是千里眼。以思念看到看不见的地方的能力,是文的瞬间移动所带来的副产物,不过这点她没跟特少对说。
因为他们没问。没问就不说,正代表了文不信任特少对。文个人信任的,就只有镜一个人。
——墙壁对面,盖得像是学校的感觉。不过,门似乎很坚固……
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都只有一个人。奇怪的是,每个人头上都戴着像是金属安全帽的东西。是个除了嘴角以外,其余脸部都被盖住的安全帽。
——好奇怪。不过,跟我没关系。
用意识改变寻找的场所,就看到几名穿制服的男子。每个人的表情都透露着紧张。他们所在的地方比他处还要宽敞。正好很适合用瞬间移动跳过去。
文睁开眼睛,朝面具少女伸出左手。
「地点决定了。抓住我,要走啰。」
面具少女以适合白无垢和服的优雅动作,握住文的手。她的右手很冰凉。
文看向〈封印者〉。〈封印者〉灿烂一笑。文突然觉得他的眼角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而且是在最近。
「……请问,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例如在你穿男装的时候?」
「没有呀?怎么,你这样问像是在搭讪呢。该不会我是你的菜吧?」
〈封印者〉的脸凑近文。比女性还要妩媚的外表让文心跳加速,连忙别过脸。
「是、是我搞错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为了瞒过内心的小鹿乱撞,文握紧面具少女的手。
下一秒,文的瞳孔绽放强烈光芒。方才以思念所见的地方浮现脑海,接着全身释放出像坐云霄飞车急速下降时的浮游感。
仅仅一瞬间,视野就改变了。来到像是办公室的房间。房间里头有四名制服男。
用瞬间移动穿越了墙壁。就在文因双脚触地而感到安心的刹那。
牵住左手的触感消失。
男子们注意到她们。「来了!?赶快连……」其中一人出声,但话语中断。头颅在脖子的地方朝旁错开,接着落地。鲜血从切断面喷涌。
「呀啊啊啊啊啊啊!?」
文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在尖叫,面前的面具少女接二连三斩杀制服男。
来到这里还不到数秒,周围就已化做血海。两个人身首异处,另外两个人的身体被斜切两半,四人都在来不及叫喊的情况下丧命。
面具少女挥刀,甩掉附着在刀身上的血,收刀入鞘。
白无垢和服已被溅出的血花染成红色。她接着准备走出房间。
「……等、等一下。不、不要放我一个人!」
在半恐慌的状态下,文抓住面具少女持刀鞘的左手。那不像是肉身的坚硬触感叫人惊愕,紧接着手就被挥开。
「你自己回去。跟着我,会看到更惨不忍睹的画面。」
对不起,把你卷入讨厌的事情里。
低声这么说,面具少女便走出房间。
被孤伶伶留在现场的文,边发抖边瘫坐在地上。黏湿带有暖意的触感,让她察觉到自己坐着的地方是一团血糊,文忍不住呕吐。
——我做了无可挽回的事……
事到如今,文才知道:总他们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才保护自己。醒悟的当下,一切都已太迟。已经来不及了。即使现在后悔,眼前变成肉块的人也不会死而复生。
充斥房间的血腥味,是方才被切断的生命残骸、死亡本身。
文不断呕吐,被强烈的后悔念头压垮而失去意识。
†
照耀日落西沈巷弄内的,是红色的警车旋转灯。在那光芒中,总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通往Breeder House的狭小十字路口中,有一台警车闪着旋转灯停在那里。
而被警察警戒看守的雪人,正要坐进警车后座。
「舍监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总的呼唤,雪人停下来,回过头。眼神里头没有光彩。
「……回来的比我预料得还要早呢。八成是镜在医院要你回来吧?」
「你是谁?」警察看向总。总连忙翻找外套口袋,拿出配给给特少对之犬的小本记事本,翻开内封给警察看。
警察看的内封上头,刻着小小的、名叫朝日影的徽章。朝日影是日本警察的象征,这本记事本就是隶属于特少对的身份证明。
「我是特少对一课的实习犬,名叫月见里总。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瞥了雪人一眼。雪人轻轻摇头,似乎不打算说明事情始末。
「不用管我。不如说,忘了我吧。」
雪人说。总连收起记事本都忘了,追问雪人。
「什么忘了,这么突然。到底怎么了请您说一下啊!」
雪人仰望天空,目光遥远。
「……结果,我……到底在搞什么呢。或许只是被J能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明明只是不想死而已。」
「……雪人先生?」
撇下不知他话中含意的总,警察将雪人推进警车后座。
「请、请等一下。我们话还没——」
「你叫月见里吧。如果你也是特少对之犬,应该就有任务在身,而不是在这种地方鸡婆多管闲事吧?」
警察冷淡地说完,将雪人更往车里头推,然后自己也坐进去。留下无能为力的总,警车发动。
「……到底是怎么了……」
总呆站原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来电铃声。他连忙收起记事本拿出手机。看向萤幕,是雫打来的。
按下通话键,不等雫说话就快嘴告知。
「刚刚舍监先生被警车带走了!」
『请冷静,总P。那是玄哉先生的指示。』
「玄哉先生?舍监先生做了什么吗?」
『接下来才要查明他做了什么。虽然不喜欢说推测得来的事,不过雪人先生很有可能和JUDAS有联络。』
「——怎么会……怎么可能。」
『目前还是在有可能的阶段,所以不敢说死。不过,事实上,志仓文小姐在某人的带领下,企图入侵特殊青少年监禁设施。』
「监禁设施?像少年感化院那种吗?」
『是的。是仅收容J罪犯,确实隔离到J能力消失为止的设施。而且那就在你附近。』
「附近?这一带没有像是少年感化院的地方啊。」
『在脚底下。』
「脚底?」总往下看,然后恍然大悟。「该不会是在地下?」
『察觉得很快,帮了大忙。听说过为因应水灾而建的地下调整池吗?』
记得曾在新闻还是纪录片中看过在地下建造出来的巨大空间。总也想起水泥柱并立的模样,给人像是神殿的印象。
「是,我知道。是个有许多水泥柱、像巨大水槽的设施。」
『对。监禁设施就在其中一角水淹不到的区域。通往监禁设施的入口之一,就在Breeder House附近的妙正寺川取水设施附近。志仓文小姐和能够消除身影的Juvenile,一同从那入口进入地下。』
「消除身影……是那个叫做〈幻影〉的人的J能力吧?那家伙不就在设施里头吗?」
『相似的J能力同时存在的可能性极高。更何况从现状来判断,是当然的。』
「既然消除了身影,就代表看不见志仓小姐进入地底吧?为什么能够判断此事已发生?」
『志仓文小姐的手机在被保护收容的当天,就被雫替换了特殊的SIM卡。所以可以像总P你们用的手机一样发送位置情报。只要手机不到收讯区外就可以确切显示所在场所。然而那个信号却在不久前中断。』
「……是进入地底了吧。懂了。我也马上过去那边。可能的话,志仓小姐由我来保护。请送地图资料给我。」
『了解,马上发送地图。不过,这次状况的危险程度远远凌驾于上一次。总P你不适合战斗,请绝对不要勉强自己。』
雫的口气透露出担忧。光这样就彰显出危险性。总紧张起来。
「——知道了。我会小心。」
『总P死了的话,雫就得到总P的坟墓用红字刻下名字。知道吗?那是古代高尚寡妇的习惯,虽然被误会是佛教的习俗,但雫就算搞错而被说是笨蛋,也会在总P的坟墓上刻名字喔。』
听了雫不知是真心还是玩笑的话,总轻笑。紧张感稍微薄弱了些。
「我不会做出要盖我坟墓的事。那,我走了。」
『好,请小心。进入地下后电话就不通了。所以说请真的不要勉强乱来。』
「了解。」说完总挂断电话。手机响起收到邮件的提示音。迅速确认邮件传来的地图。是附近的地图。前往目的地的路,用红线标示出来。地图有两张,第二张似乎是地下的简图。进入地下后好像只有一条路而已。
「快走。要赶快抓到志仓小姐!」
紧握手机,总奔跑。时而确认地图,穿过巷弄。
「在这边转弯!」
呼吸急促的总弯进转角,然后震惊地止步。停靠的警用机车堵住面前的路,后方是为数颇多的少年倒在路上。只有一个单膝跪地的背影。穿着西装的宽背,总觉得在哪见过。
「玄哉先生?」
总马上冲向玄哉,蹲在他面前。玄哉依然跪着,抬起头。
「听这声音,你是总?」
玄哉的眼睛似乎看不见。有醒目伤痕的脸上,流着好几道血。
「您没事吧!?眼睛看不见吗!?」
「倒在那边的,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拥有不用触碰就能直接给予身体冲击的J能力。我的头吃了好几发攻击,所以视野暂时一片黑。这种伤害我早就习惯了。时间过了就会恢复。」
「什、什么习惯。我马上叫救护车。」
总正要用手上的手机打电话,却被玄哉从上一把抓住。
「不用。我已经联络辖区和本部两边,要他们来回收那些人。到时再连我一起回收就行了。」
总环顾四周。确认倒地的男生当中,有几人身上有倒十字的饰品。
「这些家伙,全都是JUDAS的人……?」
「嗯。你听雫说过了吧?这路的尽头就是通往地下监禁设施的门。有人侵入里头。这些家伙就是在等追兵来,不过我已经让咲先进去了。」
「咲小姐?那我也追上去。」
总正要站起来,但玄哉抓着总的手却不打算放开。
「等一下。谨慎起见,带这个去。你也脱掉那件外套。」
玄哉放开总的手,脱下西装外套。总把手机塞进口袋,乖乖脱去军装外套。
玄哉的衬衫上到处都有血渍。不过吸引总目光的是其他东西。就是挂在左腋下的手枪枪套。
史密斯威森的点三八口径手枪。五发子弹。在警察所使用的枪械中,是很普通的左轮手枪。
「不要动喔。」玄哉没有拿下枪,而是直接卸下枪套,挂在总的肩榜上。
左肩变得沈重。
「记住,那个重量,意味着可以夺取人命。知道使用法吧?」
「知、知道。虽然只有一次,但我曾接受射击训练。」
「要记得,只有在极近距离下才会命中。应该说不要以为瞄准就能命中。这是以枪口指向对方让对方胆怯用的。」
绑好固定枪套的皮带后,玄哉用拳头轻敲总的胸膛中央。
「咲拜托你了。要是有什么万一,就算倒下了你也可以带给她干劲。」
「我带给咲小姐干劲?太抬举我了。」
为了缓解自己带枪在身的紧张感,玄哉才会说笑话吧。总这么想,但同时想起玄哉是不说笑的人。
「那家伙,接下来恐怕会目击到地狱。她意外的是个弱女子。我不会说要你支撑她——即使如此,你进去的话,那家伙的心一定不会受到致命打击吧。」
玄哉微微低垂视线。咲的心受到打击。那可是总无法想象的事。可是,玄哉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是不可能的事。
「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我能办到什么,不过我出发了!」
「拜托了。」玄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总冲向前方。爬过铁丝网栅,进入设施的区域。
总在水泥制的小建筑物前停下,确认手机资讯。比对上头的大门照片和眼前的建筑物。虽然门不见了,但一定是这里没错。
总踏进门内。灰暗的LED灯并列在天花板。狭窄的通道是个斜缓的下坡,里头非常的深。只听得见风声的寂静令人畏惧。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想。倒吞一口气,紧张得连口中都干渴起来。
——仿佛被吸进去。
挪动快瘫软的脚,往前移动。只会消除气息的自己,接下来派得上用场吗?连总自己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总还是勇往直前。因为想到咲可能在里头等自己。
「我现在就过去!」
咲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后,立刻停下脚步。在刺激鼻子的腥臭味下皱起眉头。
「这个臭味……是血腥味。」
在哪里?视线逡巡,马上就在水泥墙壁一角发现紧闭的门。
门的前方,有多名倒地的人影,以及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歌德萝莉晚礼服身影。
站着的只有穿着晚礼服的人,手上拿着像是一把大刀的东西。对方还没注意到咲。和晚礼服人影的距离大约是三十公尺。使用加速的话一瞬间就能到达。打算一口气打倒对方的咲发动〈不可触〉,冲刺。
听到连串脚步声,晚礼服身影转过头。对加速状态的咲来说,晚礼服看起来像是慢动作飘荡,动作优雅得不合现场。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太迟了!
就用可以去掉半条命的强度揍飞你!如此下定决心的咲握住左拳,就在这时。
身着晚礼服的美人,瞳孔绽放紫色光辉。光芒强烈到令咲感到目眩。
明明身体以十倍速度行动,意识却被拖回原本的时间。
强烈的不协调感,咲无法控制身体。无法承受而往前摔了个筋斗。无情的冲击敲击全身,整个人在水泥地板上滚了数圈。
头好像撞到了,意识瞬间远去。在几乎无意识的情况下硬是撑起身体站起来。
在摇曳的视野中,咲听见那声音。
「哎呀,吓我一跳。什么呀,刚刚那快到吓人的速度。害我忍不住就使用能力了。」
明明打扮成女生,声音却是少年。那声音所说的单字「能力」让咲的意识清醒。尽管全身受到的伤害没有轻微到可以无视,但还不到不能动的等级。
眼前的晚礼服少年是应该打倒的敌人。咲这么认为。
「混账,你是谁?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被叫做〈封印者〉。在JUDAS排行第五,也就是干部啦。」
别在〈封印者〉头发上的小帽子,上头有链条垂挂着用宝石装饰的倒十字架念珠。除此之外,咲还看到上面刻了罗马数字Ⅴ。
「……你是〈封印者〉?」
最近也有耳闻的名字。根据过去捉到的JUDAS成员提供的情报,他具有封印J能力的力量。由于拥有被称为〈愚者之诫〉的J能力,因此在组织中得到强大的权力。
「不会吧。」咲恍然大悟。
「就是那个『不会吧』。没错,就在方才,你的J能力被封印住了。只要我不希望,那封印就绝对解不开。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死了的话会怎样就是了。」
像女生一样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封印者〉伸出又红又长的舌头,舔去手中刀子上的血。
「看这打扮,还有刚刚的惊人速度。你是四月朔日咲吧。听说你很强?真想跟你认真打一场。我对于用刀还蛮有自信的。像收拾这些废物,我想想,总共花了五秒左右。」
〈封印者〉用力踢倒在脚边、身穿制服的狱卒的头。
狱卒文风不动,似乎已经咽气。
「不过,太简单了,有够无聊。用刀砍人的触感是很愉快啦……不过你可以取悦我吧?我可以抱着期待吗?」
厌恶〈封印者〉瞧不起人的态度,咲咂嘴。
「好啊,就来当你的对手。我会把你那张漂亮的脸揍得没人认得出来。你死掉的话,我身上的封印也会解开吧?」
「谁知道呢?这点连我也不知道耶。毕竟我没死过。」
咻。〈封印者〉没拿刀子的手变得模糊。咲凭直觉往旁边跳。
好像早就看穿这点,扔出的刀子斩断咲一束头发。
「什么?」咲惊讶,眼前的大刀举起。
方才一瞬间〈封印者〉拉近了距离。咲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挥下来的刀,并抓住握着刀的手。打算制伏手腕的关节,将他拉倒。
〈封印者〉快速地换另一只手拿刀。刀刃对着咲伸长的手。咲暗叫不好,缩手。
刀子上提,刀刃轻轻切破咲的手的皮肤。
——这种程度!
这次逮到你了!咲瞄准〈封印者〉举起的手。看到视野角落有发光物,身体反射性地反应。背脊发凉的时候,早已朝后方跳了很远。
〈封印者〉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拿着大刀。方才的后跃要是稍微慢了一点,那刀刃现在就会刺在咲的肚子上吧。
「那么大的刀用得这么得心应手。你不是门外汉呢。」
「你是指我向某人学习刀法吗?我才不做那种麻烦事呢。这种玩意任谁都会用不是吗?为什么砍人的方法还要有人教,又不是像日本刀那样买不到的东西。」
〈封印者〉自在地旋转大刀,像在转指挥棒。
「原来也是有愚弄人的门外汉呢,混账东西。」
即使只有一瞬间的攻防,咲依旧认同他功夫了得,于是重新鼓起气魄。
「本来想抓你的,但我放弃了。我会杀了你。不然的话就是我会死。」
「什么啊?」〈封印者〉的脸上透露出不耐。
「你认真起来啰?那我可不奉陪。我虽然喜欢砍人杀人,但可不希望被杀。」
〈封印者〉双手的刀子一转,一同收在晚礼服的某处。
「而且,更适合当你的对手的人,差不多要回来了。」
「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你马上就会懂了。」〈封印者〉双手抱胸。这时,他的背后——
原本紧闭的合金门,发出叽叽声从里头朝外被推开。
「呀呼——到外头了!「真的可以出去了!?」「这个讨厌的面具什么时候才拿得下来啊?」「谁知道,先逃跑再说吧,快逃!」
敞开的门后涌现人影。每个都戴着电磁封印式头盖拘束具——铁面具。虽然看不见脸,但从体格判断男女的比率是各一半。一开始十人,后来二十人,逃狱者的数量逐渐增加。
「王八蛋!你是那时候的!!」一名逃狱者突然指着咲。其他几名逃狱者注意到咲后也跟着粗言粗语。
「那时候欠你的哪天一定加倍奉还!!」「要是没有这个可恶的面具,我就把你烧到连骨头都不剩!」「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杀了你然后侵犯你!!」
被咲抓过的J罪犯很多。〈封印者〉回头,劝诫那些起哄的人。
「你们累积了很多怨恨吧,不过姑且先放在一边。JUDAS的成员,还有非JUDAS的人,如果想逃,出口在右手边。那边看得见一条路吧,从那边就可以到外头去啰。只有一条路所以不会迷路的。」
〈封印者〉指向跟咲来的时候不同的路。
「别想走!」
咲决定加速将他们一网打尽,于是发动J能力。
如果没有发动J能力时所伴随的头痛,体感时间也就没有变化。
「真的被封印住了啊,不是只有强制解除而已喔!?」
虽然惊愕,却没时间发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狱。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报仇的!」「下次遇到就不要给我逃走!」
逃狱者们纷纷撂下狠话,朝〈封印者〉指的方向过去。
「只好动手了!」
咲移动,打算绕到想逃跑的人的前面,但马上又在讨厌的预感下停下双脚。
咻。有东西掠过鼻梁前几公分处。咲一瞥,是飞过来的刀。
「可不会让你过去喔?不过我也会走。毕竟要照顾他们。」
〈封印者〉迈步。数把刀飞向想追过去的咲脚边,堵住她的去路。看来要阻止逃狱者们,就得先打倒〈封印者〉。
「一直来乱烦死了。就算你讨厌,我也要——」
说到一半,咲闭上嘴巴。最后走出门的大块头逃狱者,扛着一名瘫软的少女。咲曾见过那名少女。
「志仓文!?喂,你打算把她带到哪!」
「这女生是我捡到的。脸和身材都是我的菜,所以她已经是我的了。」
扛着文的逃狱者没有停下脚步,只有脸瞥向咲。虽然因为铁面具而看不见表情,但口气明显很愉悦。咲知道他一定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别开玩笑了,把她放下!!」
「才不要咧。我又没必要照你说的做。」
只有志仓文说什么都得留在这里。为此就算会挨几把刀也无所谓。
咲这么决定后,压低身子冲刺。脑袋上方有扔出的刀飞过。但咲毫不胆怯,一口气缩短与男子之间的距离。
还要再几步。这时眼前冲出一道人影。
正前方有一个面具。
没有时间思考那是什么的咲,朝后方大幅跳跃。
那不是思考后的行动,也不是直觉。而是因为肌肤感受到杀气使身体自行反应。
鏮的一声,绕在皮革外套上的一条锁炼被切断。
护手叮的一响,面具人已将挥舞的刀收回刀鞘。
从这一连串的动作,咲领悟到对方是谁。
戴面具,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和服。虽然都是没看过的装扮,但那剑技绝对不可能忘记。
最重要的,是右手按住的刀柄那端,刻有盖住柄头的鹀目金具、守墓樱的印记。
毫无疑问,眼前就是咲一直在找的五月乙女家的女儿。
「……你为什么会在这?」
五月乙女没有回答,只是一直保持居合斩的架势。
咲连一瞬间都不敢松懈。就算只是一瞥,若是移开视线就会身首异处。
「那,后面就交给你啰?看是要杀还是玩弄,随你高兴。不过我们可不会等你,这点还请见谅。」
〈封印者〉追着逃狱者的行列离去,还挥手仿佛在嘲笑无法动弹的咲。
「刚刚有一下子很快乐呢。要是有下次,我会稍微认真一点陪你打打杀杀。再见啦,要是活下来的话就再见个面吧。」
〈封印者〉的多话让咲品尝到像煮沸了似地滚烫着心头的屈辱,但尽管如此,却连看都不能看〈封印者〉一眼。眼睛只能牢牢盯着眼前的五月乙女。
五月乙女也跟着动也不动。两人持续瞪着对方。
没多久,周围就鸦雀无声。寂静除了代表逃狱者远去以外,还意味着监禁设施的狱卒无人生还。
「……全部,都被你杀了?」咲打破寂静。
「嗯。一个都不剩。」
五月乙女淡淡地、用仿佛压抑的不自然低沈声音回答。
「昨天的新宿事件,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嗯。因为〈封印者〉委托。」
咲咬牙切齿。石膏下的右手握拳。拳头发出刺痛。
「刺杀镜——口罩女的人……也是你吗?」
「嗯。因为我被她看见了。」
「这样啊。」咲小声低喃。叹了一口长气,重新开口。
「我个人认为,就算被你所杀,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杀了你的未婚夫——优哉。如果说你想杀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犯下了罪孽,这八成是制裁我的正当惩罚。我这么想,所以一直在找你。」
不过。咲又继续说。
「抱歉,我果然不能被你杀死。你杀了很多人。最后,还刺杀了我的同伴。你打算杀了她,而且还是用爷爷打造的那把刀。所以说,就算是我误判,我也要在这阻止你。」
怀着觉悟,咲踏出一步。五月乙女没有动。
「——一定会失败的。」
那声音跟之前不一样。不是硬压低声音,而是清澈的美声。
咲停下脚步。耳朵记得这声音。那是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你忘了?我也跟玄哉先生一样不说笑的。」
过去,曾经共赴生死无数次的声音,再度告知。
「我再说一次。会失败的。你阻止不了我——」
五月乙女的右手放开刀柄,绕到头后方解开面具的绳结。卡啷。面具落地,对方露出真面目。
「因为,咲太天真了。」
清秀的嘴唇,哀伤地这么说。修长的睫毛在低垂的瞳孔落下阴影。肌肤白到摸起来好像会很冰冷,面颊比以前看起来还要消瘦许多。
「……八月一日……」
咲无意识地说出过去搭档的名字。
在那儿的,是八月一日奏。
三年前,以实习犬的身份和咲一同接受雪人的指导,经过研习后正式和咲组队,解决众多J犯罪。J能力为靠思念强制命令他人的〈女王之瞳〈Imperial Order〉〉。
大概在一年前,被JUDAS绑架,由他人寄送录有杀害记录影像的光碟,以及奏的左手腕到警视厅。根据DNA鉴定,那只手确实是奏本人的手。咲也一直都相信奏死了,直到最近。
「……你的左手呢?看起来还能用啊。」
「是特殊义肢。不是只装备在手腕上,固定皮带长至肩膀,配合肩膀和手肘的角度,就可以让手张开阖上,才能像这样拿着刀。」
奏换右手拿刀鞘,活动左手给咲看。每当肩膀和手肘一动,被手套盖住的左手就会以生硬的动作握拳或摊开。
「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不能说可以自由活动,但习惯后还蛮方便的。」
奏重新改用左手拿刀鞘。如果不说那是义肢,根本看不出动作不自然。
「你不是幽灵吧。」
「幽灵会作祟,但不会杀人。是幽灵还比较好吧?」
「……」不知该如何回答,咲沈默。听说奏还活着,是在两周前。那是JUDAS的一名干部〈赠呈者〉给的情报。由于〈赠呈者〉以诡异的方式自杀,所以无法确认事实。
而那个奏,现在就拿着日本刀站在眼前。
以敌人的身份。
「咲,这就是事实。我是五月乙女家的女儿,现在是JUDAS的成员。」
「……骗人。你才不是五月乙女。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无法接受事实的咲陷入混乱。咲所认识的八月一日奏是个不擅长战斗的少女。〈女王之瞳〉也不是适用于战斗的能力。所以,才会和专职战斗的咲组队。
那样的奏,怎么可能会是让咲感到震撼的使刀高手。那在咲的认知中应该是可以相信的现实,但她却无法认同站在眼前的奏是事实。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用刀!」
「说过了吧,因为我是五月乙女家的女儿。」
奏低垂眼帘,回答的口气没有起伏。咲不期望那种答案,也不相信。
「不可能!你是八月一日吧!!」
奏抿起嘴巴。短暂沈默后,轻声地说。
「……玄哉先生也真规矩。到最后都还守着和我的约定。」
约定。听到这字眼,咲陡然一震。
『我已经决定要隐瞒,所以绝对不会透露。这是约定。』
玄哉确实这么说过。亦即,他知道奏的真正身份。从态度来想,雫恐怕也知道。不知道的,就只有咲。咲在这打击下差点瘫坐在地,但双脚擅自叉开傲立,虽然摇晃却还硬是稳住。
「……怎么一回事?」
「八月一日,是我母亲的姓。由于我的那〈·〉个〈·〉能〈·〉力〈·〉觉醒,父亲认为是母亲的血统导致,所以怪罪母亲。在跟我断绝父女关系的同时,也跟母亲离婚。母亲的精神因此出问题,现在住在安养院。她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咲,你真的不记得我的名字?小时候,虽然你都不叫我名字,都用『你』来称呼。可是我总是用名字称呼自己啊。因为我希望咲会记得。」
在打瞌睡时做的梦中,咲有听到那名字。记得是——■■■。
「……KANADE……?」
奏点头。
「我把『奏』的读音改念成SOU,是因为不希望你想起那名字。要是你想起来,就算是小时候就没再见面的咲,也会察觉我是谁吧。我不能被你发现……为了比任何人都接近你、认识了解四月朔日咲这个人。」
「为了了解我?」
奏再度点头,眼神依旧低垂。
「玄哉先生对我说,完全不了解现在的咲,只将憎恨加诸在你身上,一定会为我带来不幸。所以我隐瞒身份,成为特少对之犬。为了待在你的身边……全部,一切,都是你的错。」
说到这儿,奏断句。短暂沈默后,像是一一忆起般开始陈述。
「那是在稻穗开始变色的时候。有一天,父亲突然告诉我和优哉先生的婚约取消了。不管我怎么询问他就是不告诉我理由,最后还将我关进座敷牢。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放弃,继续在牢中追问父亲理由。
……可是,父亲就是固执地不肯说,最后甚至连眼神都不肯跟我对上。
我对此感到绝望。」
〈女王之瞳〉仅需口述就能将绝对的命令灌输给以双眼看着自己的对象。
看着我,然后听我的话,乖乖照做。
咲明白,那个心愿无法达成,于是奏的绝望便使〈女王之瞳〉这个特异J能力觉醒了。
「……我用〈女王之瞳〉从父亲那儿问出了毁婚的原因,得知是你杀了优哉先生。小时候唯一的朋友,杀了我心爱的人。憎恨、愤怒、失望该朝何处去,我甚至连这都不知道。
父亲说我这奇怪的能力是继承自被诅咒的血缘,于是跟我们母女断绝关系。我跟在打击之下精神变得异常的母亲一同失去了居所——收留当时的我的人,就是玄哉先生。」
这么说来,咲想起来了。介绍奏给咲认识,说她是新的实习犬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玄哉。距今大约三年前,咲遇见同为实习犬的奏,在那之后的两年两人经常一起行动。直到一年前奏下落不明之前,奏都在咲的身边。
「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待在我身边的?」
「我呢,即使没有婚约这层关系,也很喜欢优哉先生。能够和那一位在一起,就是我真正的幸福……你认为我有多憎恨夺走这份幸福的你?没错,就像你本人说的,你就算被我杀了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打从心底对此深信不疑。咲,我恨过你,诅咒过你。有无数次都想直接挥刀杀了你……
可是,越是待在你的身边,我就越下不了手。」
奏抬起之前都低垂的眼睛。两边的眼角都溢出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和你在一起的两年,每一天都万分难受,却也非常快乐……没错,很快乐。我不知道对自己说过几次不可以那么想,可是……」
奏的眼神没有光彩,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泪流,和宛如自言自语的倾诉。
「咲真的很过分。明明夺去我重要的一切事物,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当我的朋友。」
「……你是说,是我的错吗?」
咲直挺挺地凝视奏,口气平静地问。
「继续待在你身边,忘记憎恨、愤怒、所有的一切的话,我一定也能幸福。可是,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所以,我只能逃离特少对。」
「不惜牺牲手腕,装成死掉。做到这种地步,就为了去JUDAS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有发现你杀死的人多得像山吗!」
奏将拿掉面具后一直垂放的右手,贴在刀鞘上。
「曾经是特少对之犬的我,为了得到JUDAS的信任,就必须杀人,仅此而已。不这样的话,我那被〈封印者〉封印的〈女王之瞳〉就不会回来——而且,咲。我不想只有你被责备杀过人。我只是坠入跟你一样的地方。跟你一起,犯下杀人罪。」
——都是我的错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奏身上的白色和服,恐怕就是和优哉结婚时要穿的服装吧。咲心想。
那套白无垢染上鲜血,曾是儿时玩伴又是过去搭档的少女,边流泪边面无表情地拿着刀。不想相信是现实的光景,可是却是咲自身重复犯下罪过的结果。
「……在这里,被你砍死,或许是适合我的结局。」
咲闭上眼睛。脑中同伴的脸浮现又消失。现在还在当特少对之犬的人,还有引退的人,在任务中殉职的人——
最后,想起相遇还不到两个月的总。
「抱歉。我好像没法再继续照顾你了。」
咲对总低喃,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刚那个女装癖封住了我的J能力。所以现在我没法用〈不可触〉。另一个——〈不可死〉有没有被一起封住,我也不知道。砍了我就能知道了吧。」
咲用摆出手刀姿势的左手,敲敲自己的脖子。
「虽然没试过,但能够在瞬间治愈致命伤的〈不可死〉,只要一击砍飞头颅也不得不死吧?如果杀了我,就能让你终结一切的话。如果接下来你再也不杀人,还会脱离JUDAS的话——这脑袋就给你吧。」
奏的脸上恢复些许表情。可以感受到的感情,是轻蔑。
「……太狡猾了。你想靠死亡来逃避?」
「逃避?你说说看我是要逃离什么。」
「逃离自己的罪孽。逃离自己的报应。逃离自己的责任——逃离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的、所有的现实。」
咲感受到仿佛脑袋被痛殴的冲击。被这么说了才第一次发现到。
发现无法接受汹涌袭来的事实,而想逃避的自己。
眼前化为黑暗。脚踩在地面的感觉变得薄弱。
一切都无所谓了。咲重新想起了这种感觉。
跟过去杀了优哉而后悔到极点,祈愿死亡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也是……我一心求死……」
力气脱离全身,咲跪倒在地。以单膝跪地的姿势伸出脖子。奏用暗沈的目光俯瞰那颈项。
「如果你不想战斗只想死的话,那我立刻成全你。」
奏摆出居合斩的架势。一瞬间,周遭鸦雀无声——
那道声音,和跑步的脚步声响彻地下空间。
「咲小姐!!」
是总的声音。咲的身体起了反应,奏凝视声音出处。
「那个实习犬跑来了呢……镜的话,为了不杀她所以我力道有斟酌。不过他的话我不认识,一定下得了杀手。咲,你就在品尝被人夺去某物的痛苦下赴死吧。」
总站在跟咲来时的同条路出口。距离大约二十公尺。
「咦?这种地方有人穿和服?」
在总被奏那身不合时宜的服装给吸引注意力的期间,奏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
——不会让你得逞的!
咲的身体比思考还先行动。像个以低姿势起跑的田径选手,冲出,加速。追上穿着和服不利跑步的奏,然后超越。
在总的正前方紧急煞车,掀起一阵风翻转身子。奏则是在咲的几步之前停下。
「你搞错对手了吧,奏。你的敌人,只有我一个。」
「……也是。论敌人,就只有你。」
奏脸上的轻蔑色彩消失。脸颊上泛了些微红润。仿佛死去的人类又恢复了生气。咲继续和奏对峙,并告诉总。
「逃狱的家伙们走右边里头的通道。你快追上他们,昏过去的志仓文被那些人给抓走了。」
「志仓小姐!?为什么!?」
「详情我不知道,别管这么多快点去。能够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追上的就只有你。逃狱的家伙全都还戴着铁面具。有一个没有戴铁面具的女装癖男生,只有他你要当心。他的能力是封印J能力,名叫〈封印者〉。」
咲传达最小限度的现况给总。总理解了自己该做的事。
「明白,我马上去!这里就交给您了!」
总跑向咲所指示的路。有一瞬间,奏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
这产生了小小的空隙。咲没有错过,毫无预备动作就施放锐利踢击。是可以在瞬间填补几步距离、接近跳踢的回旋踢。
目标是奏的头。察觉的奏仰身。咲的工作鞋鞋尖擦过她衣领。
踢完的咲在空中转身。旋转的轴心从横向变纵向,另一只脚的脚踝朝奏的脑门挥下。奏向后跳。战斧踢的风压摇曳奏的刘海。
奏和咲几乎是同时着地。两人再度瞪着彼此。
「好个变化鬼车的范本。」奏说出四月朔日流的招术名称。
奏使用的剑术、五月乙女流是四月朔日家的分家。因此在五月乙女家修行,会知道很多四月朔日家的体技。相较之下,宗家四月朔日却不太清楚分家的招术。
因为四月朔日是徒手流派,五月乙女是使刀流派。
「招式的名称怎样都无所谓。毕竟又不能用那打倒对手。不过,刚刚那招你轻易就闪过了呢。八月一日——不,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装得弱不禁风的样子。你这个大骗子,以前从来没看过你这么灵活。」
「为了不让你看穿,为了不让你发现,花心思在细处是理所当然的吧。」
呷啷。铁鞘微微出声,奏拔出日本刀。看不出吸了几十人的鲜血,只觉美丽无比的刀身,反射地下空间的微弱照明,散发光辉。
「所以说,今天,我会让咲见识到真正的我。如果,在那个世界遇到那〈·〉一〈·〉位〈·〉,要把真正的我告诉他。」
「我可不会跟你订那种约定。因为我已经没打算被你杀掉了。」
咲连同石膏用力握住右手。石膏在握力下破裂,粉碎的树脂碎散剥落。左手一口气拉掉残余的碎片、裹着的绷带和纱布。
活动解除拘束的右手手指,确认手感。裂开的骨头还没完全接回去。由于被石膏固定,手指的感觉和动作都变迟钝,但没关系。
战斗。只要有那意志就行。对四月朔日流来说,原本肉体就是杀人的道具。
在完全损坏前杀死对方,就算充分发挥了道具的职责。
「好了,开始吧。两个杀人犯彼此互相残杀吧。」
总谨慎细心地走在咲所指示的通道内。由于通道内没有地方可以藏身,所以只好一直发动〈幽灵〉。还要极力避免发出脚步声,以及压低呼吸声。每次转弯,都在担心前方会不会有逃狱者。
——走了很久了。差不多要到外头了吧。
总边靠着墙壁隐藏身体,边窥探转角前方。在斜坡的后方,大门洞开,还可以看到和天花板的照明不一样的闪烁红光。似乎是警车的旋转灯。
通道只有一条,途中没有岔路。走过的人应该全都出了那扇门。
「警车来了?那逃狱的人都被抓了?」
自己在接到雫的联络而赶来时,一般警察应该也出动了吧。总心想。虽然不知道警察是否有设想到监禁的J罪犯会逃狱,但为了逮捕入侵地下、身份不明的J,应该有全面封锁地上的门才对。
「玄哉先生也说过,他有呼叫增援。我不认识的特少对之犬可能也会来。」
为了窥探状况,总竖耳倾听。可以微微听到车子空转的引擎声。嘎啦嘎啦的声音,好像是卡车或是拖板车的柴油引擎声。
然后是多名男子的谈话声,不过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就算待在这也不会有结果。只能去看看了。」
在发动〈幽灵〉的状况下,总慎重地走向门。只要不做出醒目的举动,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现在的总。抵达大门,背靠着墙壁偷偷摸摸地看向外头。
像是停车场的地方。总拿出手机操作。因为几乎在地面上了,所以可以接收到电波。萤幕立刻显示自己的位置和地图。现在的位置,是在下水道处理场。
——原来如此,在公共设施里头的话,就算有通往地底的入口也不会被一般人知道。
把手机收回口袋,再度窥探外头的样子。
两台警车,六名穿制服的警察,一台美式嬉皮重型机车,一台载了金属货柜的拖板车映入眼帘。
货柜后方的门敞开,戴着金属头盔——铁面具的人影坐满了货柜。从总的位置就能确认到。
——已经抓到,准备要护送到哪去了吧。
除了警察,还有穿着背后画有倒十字的重机皮革外套的男性,以及和现场不搭的歌德萝莉晚礼服的人影。
「多亏你,帮了大忙,〈操偶师〉。谢谢,辛苦你了。」
穿晚礼服的人说。穿皮革外套的男生边走向重机边道:
「我事先操纵警察,让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会回答没有异常。那,我回去了。被我的J能力变成人偶的家伙,放着不管三十分钟左右就会恢复,你可要注意喔?」
拿起挂在后照镜上的安全帽戴上,被叫做〈操偶师〉的男生跨上重机。接着让车腹发出低沈排气声后催动引擎。
「你欠我一笔!可别忘了!」
大声说完,后车轮大力摩擦地板,〈操偶师〉骑着重机离去。是强调马力的车种吧,朝右大幅度摆动的后轮冒出白色烟雾后加速。
一下子就看不见重机的身影了。
——刚刚那个骑重机的家伙,咲小姐没有提到。
——话说回来,这家伙就是〈封印者〉吧。
要当心穿女装的男生。总想起咲的叮咛。
总盯着晚礼服男生看。别在头发上的倒十字饰品。考量到离去的男生的皮革外套背后画有倒十字,毫无疑问他们都是JUDAS成员。
目送重机离去的〈封印者〉,向货柜里头戴着铁面具的伙伴们下指令。
「虽然不能说坐起来很舒适,但各位请忍耐一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按照顺序拿掉头上的拘束具的。那,待会见。」
〈封印者〉关上货柜的门,锁上门栓。每一个警察都没人去在意。仔细一看他们都是一脸呆滞。其中一人的对讲机响起,警察接起。
「这里是中野水再生中心班的仓内。监视摄影机的影像中断了吗?只是故障吧。这里没有异常。」
总差点就叫出声,慌张地按住嘴巴。没有异常,哪来的没有异常啊。
——刚刚的人说人偶会怎样去了。警察真的全都被操纵了吗?
这么一想,对现在的状况就不会有疑问。虽然没有疑问,却衍生大问题。
——这样下去,就只能眼睁睁地让他们逃走了。这可麻烦了!
〈封印者〉离开货柜,走向拖板车前面,坐进副驾驶座。
——只能上了!
总继续发动〈幽灵〉,安静地走出去。边祈祷发呆的警察暂时都这样呆呆的不要动,边接近拖板车。
记住拖板车的车牌号码后,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货柜和拖板车车头之间的连结处,有可以躲藏的空间。
总才刚爬上那里,拖板车就缓缓行驶起来。
——没被看见吧?
缩小身子窥探周围。警察们还是眼神空洞,没有注意到总的样子。
从总的位置看不见车头里头的样子,但反过来说,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也看不见总。拖板车离开停车场驶进道路。不知道车子要到哪去。总拿出手机,发了一封短邮给雫。
『大量逃狱者离开地下监禁设施。搭乘车牌号码为××─××的拖板车逃跑。目前潜伏于拖板车的连结处,请求确认和处理。』
发送完,马上收到雫的回信。
『了解。总之请不要勉强硬来。』
安心吐气后,总把手机收回口袋。脚下的金属制连结部位不断发出叽嘎声,轮胎在柏油路面转动的声音宛如地鸣传入耳内。
在隆冬的傍晚,气温下降很快。总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这时,因为左腋下的枪套而感到不适。
「……啊。不行,前面得开着。不然有万一的话,就没法立刻拿枪出来。」
总强忍寒冷,拉下外套拉链,谨慎起见碰枪确认。
那儿确实有可以杀人的道具。塑料握把被总的体温温暖,但还是感觉冰冷,冷到让身子颤抖。
「不是很想用呢。是不觉得子弹会命中啦……不过……」
我只在万一时使用。总这么想的时候,拖板车在十字路口转弯,车身大幅摇晃。连结部分的角度改变,待着的地方突然变窄。
「呜哇!」总慌乱了。拖板车转完弯之后,连结部位的状态又恢复如初。
「每次转弯都很危险呢……怎么办?」
总一只手撑着货柜,思索。仰望比身高还要高上许多的货柜,下定决心伸长手,抓住货柜边缘。确信应该爬得上去后,立刻按照单杠的要领拉起身体。怕货柜里头的人会发现,还尽可能不出声地爬上去。
货柜上方宽敞,但风很强。站着好像相当危险。趴着应该比较不会引人注目。于是总趴着,抓住刚刚爬上来的边缘。
想起警察电视剧中,警察抓着奔驰的车辆上方的场面。
——冷静想想,我没做出很乱来的事吧?
拖板车车号已经告诉雫。就算总不在这,警察的监视网迟早也会收网。就算下车不也无所谓了吗?脑袋掠过这念头。
不,不对。总摇头。咲将追踪的任务交给自己,在普通警察发现这辆拖板车之前,都不应该逃离这任务。只要像这样贴着货柜,就能根据总的手机位置情报确实追踪到目的地。
——没错。我在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总决定尽可能待在货柜上方。货柜在驶进宽敞街道后速度变得更快。傍晚的交通尖峰期还没开始,在四线道的马路上交错的车流都很顺畅。
根据和红绿灯弄在一起的路牌标志,拖板车正在前往首都高速公路。
因为红灯,拖板车停下来。要是闯红灯导致被经过的警车或警用机车盯上的话,马上就会发现整辆车正在做非法的事。从遵守交通规则来看,可以想象〈封印者〉还没发现警察的搜查之手正在伸过来。
总贴在货柜上方的事,应该也没被发现。
总东张西望。因为是干线道路,所以人行道上没什么人,把车停靠在附近的司机,也没有特别在意货柜上方的样子。
只要周围没有骚动就不会被发现吧。安心的总,注意到旁边的大楼一楼是玻璃帷幕。似乎没有出租出去,因此玻璃后方是一片黑。
背景是黑色的,玻璃会变成镜子。上头映照出货柜。从总的位置可以看到拖板车的副驾驶座。也就是说,副驾驶座也能看到拖板车上方。
——糟了!
总发现〈幽灵〉已经停止。似乎是差点被货柜夹到而紧张焦虑,导致集中力中断。连忙要再度发动〈幽灵〉,但已太迟。
掀起裙摆,〈封印者〉下了车,快速跳上连结部位。接着用无法从优雅服装联想到的敏捷动作出现在货柜上方。
总弹起,往后退。眼神像是看到有趣的东西,〈封印者〉露出笑容。
「这种地方竟然有老鼠……啊,不对喔。应该说有只狗。你很大胆耶?该不会已经跟哪里知会这台拖板车的事了?」
〈封印者〉好像看出总的身份。但总没有老实回答的义务。
「……这个嘛,谁知道呢。」
岔开话题争取时间吧。总用装蒜的语气回应。
这时,红绿灯转绿,拖板车前进。由于道路并非净空所以不能暴冲,但车速变得比方才还要凶猛,总因此失去平衡。
「在你身上划个几刀,看你还想不想讲!」
掀起裙子,〈封印者〉用右手从某处拿出一把大刀。在摇晃不稳的货柜上,像跳跃一样砍过来。
总瞬间朝旁闪躲,却一个踉跄差点摔下货柜,双脚用力一踏才站稳脚步。
刀子在眼前闪现,总反射性地后仰。被切断的刘海在空中飞舞。
货柜剧烈晃动,〈封印者〉也跟着失去平衡。总运气很好,靠着后仰的反作用力朝后踉跄,拉开彼此的距离。
脚下。货柜里头产生了骚动,连上方的人都感觉得到。有人在货柜上头跑跑跳跳,底下的人没注意到才奇怪。
「哎呀,你在意底下?不用担心下边。他们全都还戴着铁面具。所以你不会突然被人从下方用J能力攻击。话说回来,在我面前还敢去在意其他事,让我有点不爽喔。」
〈封印者〉的左手倏地朦胧。总的耳边响起利声。迟了一瞬间,痛楚窜过耳壳。碰触耳朵的左手有黏湿的鲜血触感。似乎是被扔出的刀子给划破耳壳,但因为天空越来越昏暗,总根本看不见他的攻击。
「唉呀。我本来是想刺左眼的,结果偏了。毕竟立足点在摇,就连手都跟着不稳了。上了一课呢。下次要尝试什么好呢?有没有想被这样砍,或是想这样死的要求?说出来我可以参考看看喔?」
总的死亡在〈封印者〉心里已经是确定事项。他只在享受要如何杀总而已。
「我没有希望的死法。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你。」
要是在这儿胆怯的话,就正中〈封印者〉的下怀,因此总刻意摆出坚决的态度。
从正面瞪着〈封印者〉。那张漂亮到不像是男生的容貌。
——这张脸,我在哪看过……?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封印者〉很眼熟。而且还是最近看到过。
总的脑海里浮现蓝色的双眼。为了隐藏平常一直发动J能力的瞳孔紫光,只好戴着蓝绿色隐形眼镜、镜的双眸。
〈封印者〉的脸,和今天头一次看见的镜的素面相重叠。
「…………好像镜小姐?」
「不准随便说出那个名字!!」
顿时,〈封印者〉标致的脸蛋因愤怒而扭曲,从容消失。还像个孩子失控一样挥舞刀子。笨拙的攻击。虽然要闪避很简单,但货柜上头并不宽敞。总很快就无处可逃,被逼到货柜前侧边缘。
「我是多么!多么压抑自己不要说出那名字!你知道吗!!」
「谁知道啊!我又不知道你跟镜小姐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吗?这样啊,那就好。」
〈封印者〉的气息突然恢复正常,面露笑容,仿佛刚刚的惊慌失措没有发生。
「对嘛。说的也是。我的事还没曝光。曝光的话就伤脑筋了。我做〈·〉这〈·〉种〈·〉事〈·〉还被知道的话就麻烦了。」
和镜相似的容貌,刚刚的言行举止。总终于推测出镜和〈封印者〉的关系。
「……怎么会。不会吧。」
总不想相信自己的推测,但理性做出只有这种可能的结论。
「你,该不会就是提供肾脏给镜小姐的弟弟吧?」
〈封印者〉的表情忽然消失。接着双膝跪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仰天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沙哑的喊叫,手中的刀子朝货柜挥舞。滋嘎一声,刀子刺穿货柜,只留刀把在外头。
「那件事你听谁说的!姐姐吗!是姐姐告诉你的吗!那是我跟姐姐的羁绊,容不得你这么轻率地说出来!!我讨厌你看你不顺眼不爽你活着,你光是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快吐了!!」
〈封印者〉用双手抓乱头发。他一定就是镜的弟弟。如果相信〈封印者〉的话,镜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JUDAS的干部。
有听雫说过,镜不太跟弟弟有联络。既然如此,〈封印者〉应该不知道镜目前的状态。
「如果你是镜小姐的弟弟,现在就不是在做这种蠢事的时候了!镜小姐可是被人刺杀,身负重伤喔!?」
〈封印者〉的动作猛然停止。他用畏惧的眼神,从凌乱的刘海缝隙间看着总。
「你说……什么……?」
「有看新闻就会知道吧,新宿的黑道事务所事件!镜小姐被牵连而受重伤!」
血气脱离〈封印者〉的脸颊,连总都清楚明白。
「——……怎么会……我没听说啊——那家伙刺杀的竟然是姐姐……」
〈封印者〉摇摇晃晃地站起。
「都是胡说八道。是想动摇我,才撒谎的吧。那种蠢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姐姐被刺杀。所谓的刺杀,指的是这个啦。」
〈封印者〉喃喃自语,双手插进晚礼服的折绉之间。总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要是担心镜小姐,我带你到医院,就别干这种事了。」
「少来了。那么愚蠢的谎言还敢说出口。」
「我没有说谎。是事实还是谎言,去医院就知道了。所以跟我走吧。」
总朝〈封印者〉伸出手。整个人处在毫无防备的状态。
「刺杀是这样啦!是这样子!!我怎么可能忍受姐姐被人这样!!」
〈封印者〉突然吼叫。手上不知何时握着另一把刀子。因为太快太突然,总根本来不及反应。
刀子刺过来。刀刃从斜下方朝总的心窝笔直地贯入——
在碰到之前,纯白的长发在总的眼前飞腾。
「想得美!!心会保护哥哥的!!」
本来是精神体的心,忽然在总面前实体化。踹飞目瞪口呆的〈封印者〉,心回过头,马上打了一个大呵欠。
「啊。对不起,我困了……」
落入睡眠的心,身影逐渐稀薄。
「心!?」总叫喊的时候,心已完全消失。
面前是一屁股坐在货柜上的〈封印者〉。大好时机,不能让心的苦心白费。现在不用何时用。右手插进外套中,总毫不犹豫地拔枪。
「不准动!丢掉刀子把双手举高!」
双脚岔开站稳马步,右手牢牢握住枪把,左手包住右手和枪把后握紧。手指没有扣着扳机而是放在护弓上,隔着枪口注视对方。
总试图冷静地按照所学拿好枪,但枪口却不稳定。
「哈!」〈封印者〉嘲弄似地轻笑一声。
「你是在紧张什么。你没射过人吗?」
〈封印者〉随随便便就站起来。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做,总高声说。
「我说不准动!我真的会开枪喔!?」
「好啊,开枪啊。呐,好好瞄准喔。在这种距离下会偏掉吧。」
〈封印者〉没有扔掉刀子,双手半举接近总。
——这家伙在想什么!?
总无法理解〈封印者〉的行动而动摇。拿着枪的手抖得更厉害。
由于拖板车在奔驰,风大到掀起晚礼服。有好几次〈封印者〉摇摇欲坠,却还是往总走过去。即使枪口碰到胸口,〈封印者〉依旧没停下。枪口就这样用力抵住他胸膛。
「别过来,可以的话我不想射你!」
总胆怯,往后退了一步。〈封印者〉一把抓住总拿枪的右手手腕,用力把枪口抵在自己胸前。
「没有觉悟就少拿枪指人。来,扣扳机啊。不快点开枪的话——」
〈封印者〉持刀的右手高高举起。在这种距离,不管被刺中哪里都一定会造成致命伤,不过手腕被抓的总无处可逃。
为了得救,就只能开枪。即使如此,总还是扣不下扳机。
「就会死喔!?」
放声大叫后,〈封印者〉的刀往下挥。
在这瞬间,拖板车猝然紧急煞车,轮胎摩擦地板的声音刺耳不已。
「呜哇?」
无计可施的总,脚离开了货柜的屋顶。〈封印者〉反射性地放掉总的手腕,刀子往下插进货柜压低身子。总是在空〈·〉中〈·〉看见这一切的。
因为紧急煞车导致车体往前撞,所以才会在惯性定律下从车上飞走。
大楼之间。被黄昏染色的天空云朵映入眼帘。看到那云彩的瞬间,总领悟到了。
——我要死了。
一秒后,或是再之后,头或背就会撞击柏油,脖子和脊椎就会粉碎。折断的肋骨会刺穿内脏,连痛苦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心脏就会因撞击而停止。
——咲小姐,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比起死亡的恐惧,这份后悔更勒紧总的胸膛。
胸膛的紧缩感越来越强。不是心情,而是物理的感觉。
仿佛紧缩的重压扩散全身。感觉就像跳进水里时从周围涌上的压迫感,不过还要更强烈。强烈到骨头都快散了。
咚!总感觉臀部有强烈的冲击。痛到好像有淤青的地步,不过却没有从移动中的拖板车坠落的冲击。当然也没有死。
在十几公尺处,拖板车歪斜,货柜堵住马路后停下来。〈封印者〉就趴在货柜上头。
「……刚刚发生什么事?」
无法理解状况,总瘫坐在路上发愣。重叠交错的喇叭声,让他察觉到自己就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同时,发现身旁有什么。
总看过去。先是看到跟脚踏车很像的车轮。是轮椅。好像是为了不要撞上轮椅,拖板车才会紧急煞车。简直就像轮椅突然出现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轮椅上坐着一名身穿病人服的人。身材轮廓是少女,个子娇小。
一瞬间,总狐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心,但看到金发双马尾马上就知道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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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瞳孔,颜色跟戴着隐形眼镜的镜很像。她正不高兴地俯视总。
「刺杀我的镜的家伙,在哪里?」
少女若笑起来的话,会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吧。头发、肌肤、眼珠的颜色都像白人,可是脸形看起来是日本人。心中浮现混血儿这个答案的总,一下子就想到了。
御统有珠黛米翠雅。女医师啄木鸟说过,她睡着的话就像娃娃一样可爱;镜说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接近她否则找死。她还是个具有疯狗名号的特少对之犬。
「回答我。刺杀我的镜的家伙,在哪!?」
怒吼的当下,有珠的蓝眼像闪光灯一样释放紫色光芒,扎起的马尾像触手一样蠢动腾跃。
一辆因为两人在十字路口妨碍交通而按喇叭的车子,突然浮到空中朝意想不到的方向飞去,然后倒栽葱地坠落路面。
驾驶从车顶凹扁、挡风玻璃碎裂的车子里头爬出。紧接着。那辆车就像被看不见的东西给压烂,火苗引燃了漏出的汽油。
无法解释的不可思议现象。总交错看着燃烧的车子和有珠,问。
「刚、刚刚的…呃,您……称呼您为御统小姐可以吧。刚刚那是御统小姐做的吗?」
「那又怎样?你是那个叫做月见里的家伙吧?被人救了却连道谢都不会说吗?咲是怎么教育你的啊,真是够了。麻醉刚退刚睡醒的我心情很差,但我可没要和废渣打!」
有珠暴怒。虽然在总看来生气的脸也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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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快回答我问你的话!刺杀镜的家伙在哪!!」
尽管知道镜被人刺伤,但总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有预感要是说不知道的话,就别想平安无事。
「那是——」开口的总,在视野角落看到几个发光物。
凭直觉理解,那是〈封印者〉扔出的刀子。
「危险!」总发出警告。
「什么东西!」怒吼的有珠,瞳孔再度发出紫光。
飞过来的刀子,在有珠的脸蛋正前方突然失去速度。看起来就像被后方看不见的线拉扯。以为在一瞬间停止,却又突然朝飞来的方向猛力飞过去。
「……刚刚那是念力吗?」
念力系的J能力格外普通,过去在特少对确认过许多这类的J,但强大到能够轻易翻转车辆的念力等级很罕见。总记得曾在资料中学过。
如果是这种等级的念力,可以想象她是坐着轮椅从医院飞过来的吧。
「啥?念力?不要拿我的J能力跟那种渣滓样的东西相提并论。我的〈暴君〉是操纵重力。你让我很不爽,可以把你压扁吧?」
有珠的蓝色瞳孔可不是在开玩笑。总倒退。
「请、请饶了我!」
操纵重力。总不太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J能力。只好从自己的体验,以及方才被翻过来又被压烂的车子惨况来思考。
——可以操纵重力的方向或强度吗?就算是那样,能够轻易压烂车子,到底是施加了多少重量?
那正是总无法想象的。不过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现在的有珠不说谎、不开玩笑。要是一个不好触怒她,光是想象会有什么下场就觉得可怕。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刺杀镜小姐的人是谁。」
「啧!」有珠直接咂嘴。早知道就杀了。总确实听到她这样低喃。
「哼,没办法。就算派不上用场,毕竟是同伴。要是杀了的话镜会生气吧……雫有说现阶段可以干掉JUDAS成员,我就用他们来忍耐好了。」
「雫小姐?您是在雫小姐的要求下来的吗?」
「对啦对啦。不过我会来,是镜拜托我。她拜托我救你。」
有珠操纵轮椅,改变方向。总也跟着有珠看向同个方向。
从货柜上下来的〈封印者〉,正朝这边走过来。
「那边的小不点!你刚刚也说了奇怪的话!每个人都想说谎来动摇我,真的叫人火大得不得了!」
「奇怪的话?」有珠皱眉。总知道〈封印者〉指的是镜被刺杀这件事,但现在跟有珠说明这个没有意义。该说明的是其他事。
总小声地告诉有珠。
「那家伙的能力是封印J能力。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请小心。」
哼。有珠百般无聊地说。
「封印……是〈封印者〉吧。名字我知道。用J能力的时候给他看到就会被封印吧?哼,随便啦。枪借我。」
被这么要求,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一直握着枪。
「咦?这个?很危——」
「少啰唆快拿来!!」
被有珠的气势压倒,总递出枪。
「我是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敢开枪吗?」
〈封印者〉脚步没停,大声询问。
有珠默默地将枪口对准〈封印者〉,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像鞭炮炸裂声的干巴巴枪响连续响了三次。
「嘎啊咿!」〈封印者〉的右肩喷出血花,同时发出像是狗被踹时的惨叫声。
「Lucky,射中了。」
有珠的口气轻松得仿佛像是发现冰棒棍上出现再来一支的字样。看样子开枪的本意是威吓,但凑巧有一发子弹命中〈封印者〉。
流弹射进拖板车的挡风玻璃,留下两道穿透的弹痕。
宛如蜘蛛网扩散龟裂的玻璃后方,男性驾驶按着脖子旁边挣扎。似乎是运气不好被流弹波及。
总忆起之前大腿被冰锥刺到的痛楚。那锥心刺痛叫人当场倒地。司机和〈封印者〉应该也感受到了类似的痛楚。
〈封印者〉用左手按着右肩膀,扭动身子。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竟然真的开枪!!」
「朝别人脸上丢刀子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住口!!」
〈封印者〉的左手变得模糊,当下就扔出好几把刀子。沾在左手上的血花慢了一点才在空中飞散。
有珠的瞳孔闪耀强光。刀子和方才一样失去速度,反过来朝〈封印者〉飞回去。
总观察。刀子变慢后有一瞬间完全停止,到开始往反方向飞的时候的动作,就像把球往正上方扔的时候。推测是让重力以水平方式作用,但没有细细去思考的时间。
「不好,J能力会被封住!」
总大声警告。〈封印者〉的脸上贴着愉悦的笑容,瞳孔闪耀紫光。
「太迟了!!」
「太迟的是你。」
当有珠像唾弃一样宣告时,〈封印者〉的脚底突然离开地面。
〈封印者〉一脸惊愕,接着就以车子被掀飞的力道朝后方飞去——不,是坠落。
叩!的一声钝响,〈封印者〉的头撞击拖板车裂开的挡风玻璃下方,发出沈重的声音后脖子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连惨叫都没有。
「你就跟你的刀子朝后面一起掉下去吧,白痴。」
看样子,她在使用〈暴君〉操纵重力预防刀子攻势的同时,也让J能力作用在〈封印者〉身上。掉落是物理现象。即使制作掉落契机的J能力被封印住,但就像总在惯性定律下被扔出紧急煞车的拖板车一样,一旦开始动了就没法立刻停止。
〈封印者〉撞向拖板车的结果,早在有珠使用J能力的当下,就已是确定的未来。
「好,解决了!」
有珠把枪递回给总。总收下枪,同时问道。
「您的J能力被封住了吗?」
「谁知道?效果发挥在对手精神上的能力,据说使用者死掉就会消失,但现在不清楚。就来测试,用那个。」
「测试?」总反问。「嗯。」有珠一脸天真无邪,用拇指指向拖板车。然后把手翻转,拇指朝下。
「压烂它,我的〈暴君〉!」
有珠的瞳孔绽放强烈紫光。拖板车的货柜开始变扁,就像被压扁的纸箱。货柜以无法想象是金属会有的动作,发出吱嘎声逐渐扭曲变形。
里头有人啊!总焦急。
「够了,够了吧!那里头有人耶!?」
「所以?」有珠说。货柜变得更扁。怎么看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货柜后方的门在压力下被破坏。戴着铁面具的几名逃狱者边惨叫边爬出来。爬出货柜后,就站起来逃跑。
「别开玩笑了!」「这到底是怎样啊!」「身体好重,怎么一回事!」
逃狱者隔着铁面具发出含糊怒吼后逃跑。看到他们平安无事,总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却又质疑这份安心,于是对有珠说。
「可以住手了,警察马上就要来了!后面交给他们吧!!」
「啊哈哈哈哈,全都给我扁掉吧!压烂他们!!」
有珠放声大笑,整个人亢奋不已。瞳孔的光辉变得更强,货柜扁得更加彻底。
「救、救命啊!」「出不去啊!」「会、会被压扁啊!」「呜嘎啊!!」
逃不出去的人发出惨叫。最后货柜完全扁平,厚度让人无法想象里头装得下人。不仅如此,连车头也被压烂,还发出巨大爆炸声喷出火苗。就跟方才被压烂后燃烧的轿车一样,火苗烧到柴油。
倒在拖板车头前方的〈封印者〉,也在卷起的火焰和黑烟下看不见踪影。
「!」察觉到时,总已经冲了出去。
摒住呼吸冲进黑烟里,用手往脚底摸索。碰到纤细的手,就立刻抓紧往外拉。
「撑着点!」
不知是死了还是没有意识,总之先将〈封印者〉拉出烟雾区。虽然打扮成女生,但毕竟是男生。重量比外表看起来还要重。
没有闲暇和余力抱起他的总,拉着他远离车头。
身后发生爆炸。似乎是火苗沿烧到油箱了。感觉头发烧焦的总被暴风吹走。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放掉〈封印者〉的手。
被吹飞超过数公尺,掉到路面。冲击力道让总松手,但他立刻起身,将趴在地面的〈封印者〉翻转过来。手被鲜血湿透的总脸色苍白,但他不是先擦手,而是拍打〈封印者〉的脸。
「振作点啊,喂!」
「呜。」〈封印者〉微弱呻吟。没有死,但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你在干什么?那家伙是JUDAS的干部吧?快点杀了他。」
坐着轮椅的有珠来到总身旁,不悦地说。
「你说的这家伙是镜小姐的弟弟呀!!不能让他死!!」
「咦?」有珠倒抽一口气。
「——怎么会——我没听说……你撒的谎太奇怪了。你生气了?」
「我有没有撒谎之后就知道,要是真的骗了你你可以直接把我捏烂!现在快叫救护车!!」
总从口袋掏出智慧型手机。萤幕裂开而且无法触控操作。似乎是刚刚被爆炸轰飞的时候坏掉的。
「有带手机吗!?」
被问的有珠脸色铁青摇摇头。总看向周围。
街头一阵骚动。包围十字路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车阵中发出的喇叭声不绝于耳。
「有谁,帮忙叫救护车啊!!」
总大喊,可是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吵嚷。里头还有人拿手机录下燃烧的拖板车和总他们。
「拜托,请帮个忙!!」
总重复大叫,但声音却被吸入傍晚的天空而后消失。
终于,远方传来警车警笛声。听到逐渐变大的警笛声,总低喃。
「……太慢了吧。」
——这是失去左手腕的人的技术吗。别开玩笑了。
日本刀刀尖切断几根咲的刘海。额头距离刀尖不超过五公厘。
额头肌肤感受到刀尖刮起的风,于此同时,咲在日本刀挥走的时间点往前跨了一大步。徒手和拿武器的对手战斗时,保持极近距离是铁则。
对手根据所持的武器长度,可以制造出比徒手还要长的攻击距离。相反的,武器越长,可以攻击到的地方就越远离自身。也就是,会很难对应极近距离的攻势。
拉开距离就会被杀。背部被这近似强迫观念的压力推动,咲缩短与奏之间的距离,在身体快要撞在一起的距离下挥出右拳。
奏以异于寻常的反应速度转动半个身子,在和服翩然腾起的情况下闪过极近距离下的拳头。
这早在咲的计算内。途中她张开挥出的右拳,伸向奏的和服衣领。尽管骨头龟裂的右拳发出刺痛,但她不在意。
——抓到后用膝盖踢过去!
在手指微微碰到衣领的瞬间,咲的心窝受到冲击。因为奏以左手拿着的铁鞘,朝她的心窝撞去。
奏的左手是义肢。靠手肘和肩膀动作才能活动手指的义肢,其握力似乎超越真手,以鞘进行的打击很强烈。这是反击身子前倾的咲的一击。冲击从横隔膜贯穿到背后,呼吸中断,身体略微浮空。
咲没能抓住衣领。奏翻转拿日本刀的右手腕。所谓的回刀就是这种感觉。白刃瞄准咲的脖子扫过空中。
连咂嘴的时间都没有。咲全身放松,以当场落下的方式压低姿势。跟不上身体动作的头发被刀刃砍断十几公分,散落开来。
就着蹲下的势头,手推地板,使出超低空的回旋踢。在中国武术中称之为扫堂腿。
奏往上跳躲过回旋踢。如咲所预料。脚一离开地面,能做的动作就有限。除非有可以踢空气往上飞的特殊J能力。
——这次逮到你了!
咲强行缩回踢出的腿,站起来想要抓住奏。
奏的和服衣摆乱了。咲注意到她的目标时,已经太迟。
踢中咲的胸口,奏往后跳远。心窝被击中的伤害还没舒缓的咲,呼吸因心脏正上方被重踢而停止。身体麻痹了零点数秒,无法动弹。
奏趁这些微的破绽和咲拉开距离,收刀入鞘摆出居合斩的姿势。
开始战斗后,已过了十分钟。彼此都欠缺王牌,但在一次接一次的攻防下,咲被奏取得了上风。自己仅能不受到致命伤而已。
「真意想不到,实在是。」
只能认同,奏的武艺比咲高超。
「我说过了吧,咲。我知道四月朔日的招式……那一位竟然会被你这种程度的人杀害。」
奏似乎觉得无趣,说。咲知道,那一位没有别人,就是四月朔日优哉。
「那是因为我在决斗的过程中变成Juvenile。绝对不是因为优哉比我弱。」
「那种事,不用刻意说出来我也知道。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咲,你杀了那一位。那是无法颠覆的现实——所以,」
奏转身背对咲,迈开步伐。
「现在的咲,甚至没有杀的价值。」
她预料之外的行动,让咲错愕。甚至忘了可以攻击她毫无防备的背部,而是放声说。
「等一下!屁股都没擦就想走了!?」
奏止步,缓缓地转过身。
「你都没注意到吗?在刚刚的比划过程中,我可以杀你五次。」
「五次……?」
咲无法立刻相信。是有自觉有两三次很危险,但并非绝对会被杀掉的状态。奏的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神色。
「从实习犬的时候就在你身旁看着的我,很明白你的斤两。在我离开你的这一年,咲,你变得更弱了……一定是因为〈不可触〉吧。」
「变弱了……因为〈不可触〉……我?」
「没错。因为可以加速,因此在对上比自己弱的对手时必须斟酌下手。这点我也知道。还在你身旁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在慢慢变弱,只是没说出口。要是说了,你会猜测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进而怀疑我的底细吧?」
虽说是欠缺锻炼,但咲也有了头绪。
就在今天,在警视厅大楼地底撞向玄哉,却被轻易给打倒。小时候在四月朔日老家的时候,都还没输得这么惨过。
咲突然理解了。
「……是我,变弱了啊。」
「好像懂了呢。也了解自己没被杀的价值。」
奏再度背对咲,不出声地离去。
就在这时。有什么在脑袋深处摇晃。奏也停下脚步,用右手按着头。
「——刚刚那是…」奏说。「你也感觉到了吗。」咲说。
奏没有回头,说。
「被封印的J能力似乎回来了。好像是〈封印者〉出了什么事。」
〈封印者〉说过,除非以他的意志解除,不然就是等他死了,否则施加在J能力上的封印都无法解除。
「八九不离十。好啦,怎么样?这样子我就能使用加速了。就算是变弱的我,有了加速就不会输给你。」
「那,要不来试一下?如果不想逃,就只能在这儿将我打倒。」
奏依旧没有转身,背对着咲将右手放在刀鞘上。
「就像你的〈不可触〉回来了,我的〈女王之瞳〉也回来了,不过我不会使用。面对现在的你,做这样的让步刚好。」
让步。这字眼刺痛了咲的自尊。即使认同自己仰赖J能力导致武艺变迟钝,但从懂事前就在修行的每一天,全都再真实不过。只有重复锻炼的时间这点,不能让任何人瞧扁。
「你说的!!可别后悔!!」
咲没有使用〈不可触〉,直接冲刺。
奏边转身边拔刀。由于借用转身的力道,因此速度比平常的居合斩还要快。
——我也是有坚持的!
即使如此咲也没发动〈不可触〉。看穿旋转挥过来的拔刀术,也完全掌握了奏使用日本刀的距离。咲在刀刃快要碰到的地方紧急停下,闪避斩击。
为了扑进对方怀里,膝盖微微弯曲。在正要起跳的时间点,奏反握左手的铁鞘,当成刀挥舞。
奏似乎看出咲要冲过来。铁制刀鞘的杀伤力,比起不耐用的棍棒还要高。要是敲到侧腹的话,威力足以破坏肋骨和内脏。
——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咲将差点冲飞出去的身体压缩到极限。刀鞘前端只擦过外套没盖到、贴身的吊带背心的胸前。如果是像雫那样的胸部,光吃下这招就会受到致命伤。在跟那样的伤害一纸之隔下,咲没受到奏的击打,躲过了这一招。
连刀鞘都被躲过,失去平衡的奏只会漏洞大开。
于最短距离内朝纤细的下颚挥出右勾拳,这招足以引发脑震荡。如此盘算的咲,这次如愿冲进奏的怀里。
这时候,咲在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
奏的〈女王之瞳〉的发动条件,需要被支配的对象用双眼看着奏。
——糟糕!
如果被她用〈女王之瞳〉命令停止的话,那就完蛋了。
咲立刻闭上左眼。结果就是奏的身体右侧成了死角。
奏持刀的右手从视界中消失,下一个瞬间。
咲挥出右拳,却压根儿没碰到奏的下巴。因为闭上一只眼所以抓不住距离感吗?就在怀疑的刹那,咲理解到不是那样。
灼热感,从左侧腹贯穿到右腋下。
奏强行回刀,从斜下方穿刺咲的身体。是因为被刺进来的刀所灌注的力量抵销掉一些力道,拳头才会没有命中。
咲感受到异物被人从体内拔出的感觉。在前所未有的痛楚下,眼前一瞬间化为黑暗。甚至没发现自己倒下,咲就这样趴在奏的脚下。
从肋骨之间滑进身体的日本刀刀尖,确实地贯穿咲的心脏,断绝了心跳。
是立即死亡的完全致命伤。
意识离开的咲,瞳孔自行发出红光。会对致命伤自动产生反应的第二个J能力〈不可死〉发动,瞬间填补了所有的伤口。
咲的心脏再度跳动,大脑恢复意识。
「——咳!哈!——呃呜!」
痛楚敲进清醒的脑袋,咲昏死过去。然后第一次理解到自己刚刚在一瞬间死亡了。她趴着仰望奏。毫不隐藏轻蔑的瞳孔就在上方。
「不用加速这点,我无法给予褒奖。反正就是为了什么的坚持吧,咲那小小的自尊心,害得你凄惨地趴在地上。」
奏转身,背对咲。
「而且刚刚,你怀疑我会使用〈女王之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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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过分的侮辱。
留下可以感受到悲伤的声音后,奏不出脚步声地离去。
等一下。
连这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咲,除了身体所受的伤,精神还被严酷折磨。
——就像奏说的,可恶。
——我真的变弱了。
咲缩起痛到不会动的身体。要是可以这样缩小到消失就好了。
在除了咲以外没有其他活人的巨大空间里,响着微弱的哽咽声。
应该在杀死优哉时就干枯的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渗出。
事隔三年,咲哭了。
还好总不在身边。可以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之后,就只有懊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