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日）一○：五五

　　「你要告发的人……不是我？」

　　东整个人吓傻了，围绕着圆桌的其他三人也惊讶得忘了呼吸。

　　〈什么……意思……？〉

　　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再度变成双声交叠，椋田海斗出现在交谊厅的落地窗外。不管是男人的嗓音，还是经过变造的女人嗓音，都剧烈颤抖着。

　　未知一脸茫然地说：

　　「我不懂……难道椋田海斗以轮椅推着他姊姊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在演戏？」

　　「没错，虽然椋田海斗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却以刻意误导的方式，让我们以为『椋田海斗才是幕后黑手，椋田千景也是受害者』。」

　　椋田海斗瞪着加茂，眼神中充满杀意。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反而让加茂感到背脊发凉。

　　未知接着问：

　　「但你刚刚得出『只有东才能犯下那些罪行』的结论……难道你现在要告诉我们，栋方和不破都是被椋田千景从巨齿鲨庄之外，以远端操控的方法杀死了？」

　　未知的脸上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显然有诸多揣测盘旋在她的脑海。胜利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加茂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只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抑或……其实一切都是假的，加茂才是真正的执行者？

　　加茂将视线移回东的脸上，开口道：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感到十分疑惑。」

　　东承受着加茂的视线，彷佛正在努力不让加茂看穿自己的心思。

　　「……什么事？」

　　「我心中的这个疑惑，是关于一个错误的讯息。我们刚抵达戌乃岛的时候，我问过巨齿鲨软体公司的工作人员，后来到了巨齿鲨庄的餐厅，我又问了另一名工作人员同样的问题……他们的回答都是『还有两名参加者尚未抵达』。」

　　听了加茂这句话，干山连连点头：

　　「其实我也一直感到很纳闷。参加者明明有八个人，在K港集合时只到了五个人，后来进了餐厅，一样只有五个人。」

　　明明只有五个人，那两名工作人员的口气听起来却像是「有六个人抵达岛上」。

　　加茂也深深点了点头，接着说：

　　「起初，我以为是有人搭其他的船，比我们早一步来到岛上，后来我才察觉事实并非如此。椋田海斗……你昨晚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曾称呼你、我和不破等人搭乘的船为『第一班船』。这表示那是第一艘载着参加者来到岛上的船，没有任何一艘船比我们搭乘的那艘船更早。」

　　椋田海斗依然保持缄默。加茂继续道：

　　「……此外，大家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未知提过她是和栋方一起搭船来到岛上。后来在调查YUKI事件的时候，栋方则说过他和东一起搭船前来，从那时候两人就合不来。」

　　未知看着加茂的眼神依然带着戒心，但她还是立刻证实了加茂这句话。

　　「没错，我、栋方和东搭乘同一艘船，也就是『第二班船』。当时船上的参加者有三人，巨齿鲨软体公司的工作人员说『还有两名参加者尚未抵达』，应该是算错了吧。」

　　加茂噗哧一笑，说道：

　　「不，错的不是工作人员，而是我们……实际上第一班船的参加者有六人，第二班船的参加者只有两人。」

　　干山立即反驳：

　　「这不可能吧？当初我们搭乘的第一班船，总共只有七名乘客。」

　　「没错，除了我、佑树、干山、六本木和不破这五人之外，还有十文字和椋田制作人。」

　　「十文字就是椋田海斗，我们跟他在事前的说明会上就见过了，他确实是巨齿鲨软体公司的游戏总监。工作人员总不可能把他当成游戏的参加者吧？」

　　加茂轻轻点头，说道：

　　「没错，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个有着一双杏眼的女人，我们都以为她是椋田千景，其实她是第一班船上的第六名参加者……她才是真正的东柚叶。」

　　佑树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露出苦笑：

　　「若是这样……第二班船上的参加者只有未知和栋方。至于我们以为是东柚叶的女人，其实是椋田千景？」

　　「没错，在建筑物外头扮演游戏主办者的是她的弟弟海斗，而在建筑物内执行杀人计画的执行者，是姊姊千景本人。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未知望向身旁那个自称姓东的女人，惊惶失措地大喊：

　　「什么？可是……我们在行前会议上，不是都跟椋田千景本人交谈过吗？」

　　此时，海斗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

　　〈我曾说过，当时跟你们交谈的人确实是我姊姊没错。身为游戏主办者，我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有半句虚假。〉

　　眼前这个自称姓东的女人，不仅脸型圆润、体态丰腴，而且给人一种柔和的印象。那眼角微微下垂的眼型，与那个有双杏眸的女人截然不同。

　　加茂摇摇头，说道：

　　「你说的没错，跟我们在行前会议上交谈的女人，确实是椋田千景。但大家别忘了，行前会议的开会地点，都是虚拟空间。」

　　当初在行前会议上，加茂对千景说过一句「我忘了准备名片」。

　　然而，事实上加茂总是随身携带名片，绝对不可能把名片忘了。例如，这次的试玩会，加茂遭工作人员没收的随身物品，除了钱包和智慧型手机之外，还包含「成为自由撰稿人之后，工作期间必定带在身上的名片盒」。

　　当时加茂对千景说「我忘了准备名片」，其实是「我忘了准备能够在虚拟空间内交换的电子名片」的意思。

　　另外，加茂在与千景交谈的过程中，曾感到口渴，现场却没有饮料可喝。这也证明了两人是透过远端登入的方式，在虚拟空间内交谈。

　　否则，如果加茂真的亲自造访巨齿鲨软体公司的办公大楼，工作人员不可能不提供茶水。

　　加茂接着又说：

　　「行前会议是透过虚拟分身进行交谈，我没有见过椋田千景本人，也不曾听过她真正的声音。会议结束之后，所有的说明都是由十文字负责，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我想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现场没有人出声反驳。光是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加茂就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此时，干山语带自嘲，疲惫地说：

　　「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被这种老掉牙的手法给骗了，真是脸上无光。当初我在船上看见『有一双杏眸的女人』时，满心以为椋田千景的长相跟她的虚拟分身一模一样。谁能料想得到，那个跟十文字亲密交谈的女人，竟然不是椋田千景？」

　　佑树也轻轻点头附和：

　　「在那个时间点，我们不可能知道那个女人其实也是参加者之一。后来……不破看穿十文字的身分时，他利用轮椅演了那出戏，再度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椋田海斗将「有一双杏眸」的东柚叶绑在轮椅上，推到众人的面前，成功加深众人的刻板印象。当时就连加茂，也以为被绑在轮椅上的女人真的是椋田千景。

　　加茂转头面向自称姓东的女人，说道：

　　「东柚叶也是受害者之一……我要告发的对象是你，椋田千景。」

　　＊

　　女人转头面对落地窗外的椋田海斗，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是太可惜了……竟然在最后功亏一篑。」

　　海斗似乎还无法接受诡计遭揭穿的事实，嘴里不停咕哝：

　　〈「断开RHAPSODY」的杀人手法被看穿，东柚叶遭到告发，这些本来就在我们的预料中……我以为只要他们没有正确说出告发对象的姓名，姊姊还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没想到……〉

　　千景对弟弟投以怜悯的视线，接着说：

　　「这几个人交给我来处理……你就依照预定计画，离开戌乃岛吧。」

　　海斗的脸上浮现半是困惑、半是孩子般倔强的神色。

　　〈可是……〉

　　「不用担心，我等等就会到船上与你会合。」

　　千景看着海斗消失在落地窗外，这才转头面对加茂，说道：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底下的工作人员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让你掌握了发现真相的关键线索……看来要让手下完全依照我的心意做事，真不容易。」

　　加茂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刚过早上十一点十分，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不少时间。

　　「所以……我的推理没有错？」

　　千景无奈地点头：

　　「没有错，这场游戏是我们输了。除了你自己犯下的罪行之外，你说出了所有案件的真相，也揭穿了凶手和执行者的身分……你们已获得自由。」

　　加茂顿时松了口气，一股从来不曾体会过的疲劳感涌上心头。这是加茂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疲惫。

　　扮演凶手的加茂，不仅两度在虚拟空间里完成犯罪，三次推翻其他侦探说出的推理，最后还揭穿了三起事件的真相。

　　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虚构世界，恐怕没有一个侦探曾在短短两天里，承受如此可怕的疲劳轰炸。这段恶梦般的时间，终于画下句点。

　　加茂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立刻释放……」

　　他原本要说的是「我们和所有人质」。

　　「你们不是说过吗？」

　　没想到加茂的话，却被佑树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佑树接着说：

　　「……只要在这场游戏中获得胜利，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起先，加茂完全无法理解佑树到底在说什么。

　　但下一秒，加茂骤然想起椋田曾模仿《Battle Without Honor》海报上的宣传标题，说出这样的话。那既疯狂又偏执的绿发魔女画像，浮现在加茂的脑海。

　　加茂顿时一头雾水。

　　「……佑树？」

　　佑树的双眸竟然流露出强烈的决心，与当年决意在幽世岛上复仇时如出一辙。

　　更令加茂吃惊的是，听到佑树这句话，千景登时脸色惨白。那惊惧的表情，甚至远远超越听到加茂说出真相时的表情。

　　佑树低头看了一眼智慧型手表，接着说：

　　「没有时间了，得快点才行。」

　　「……你在说什么？」

　　千景反问。此时她已恢复冷静。

　　「打从听到『赐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这个游戏的规则时，我就一直想不透……你举办这个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两天我都在为此烦恼，根本没有心思推理那些杀人事件的手法。」

　　听到佑树这么说，干山皱起眉头：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因为业余侦探的关系，椋田千景失去亲生父母和养父，所以她对业余侦探恨之入骨。而我们八个人，就是业余侦探的代表人物。」

　　未知也深深点头，附和：

　　「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她希望我们挑战失败，无法在限制时间内查出真相。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懊恼自己的无能，最后含恨而死。」

　　佑树摇摇头，说道：

　　「在现实世界里，我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案例，只能举虚构的作品来当例子……以『死亡游戏』为主题的作品，到后来常常会让人搞不清楚主办者为什么要举办这样的游戏，不是吗？」

　　千景发出如铃铛般的笑声。

　　「这一点确实没有错。虚构的作品通常会将『死亡游戏』描述成娱乐观众用的表演，让主办者从中获取利益……但以游戏开发者的立场来看，『死亡游戏』的投入成本往往过高，实在不太可能让主办者获取庞大利润。」

　　佑树并没有对千景表现出敌意，只是淡淡地接着说：

　　「还有一些作品，则是描述『主办者想要借由举办死亡游戏，找出真正的仇人』……但不论理由是什么，总是让读者或观众不禁觉得『明明还有更好的方法』。」

　　千景耸了耸肩，说道：

　　「这些理由都不适用于我。」

　　「没错，你的理由是憎恨业余侦探，所以设法引诱许多业余侦探，想要借由死亡游戏将我们一口气杀光……但还是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一旁的加茂也无法保持沉默，开口问：

　　「例如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椋田千景若对业余侦探恨之入骨，怎么会主导开发以业余侦探为主角的《推理工厂》系列游戏？而且内容的精细度远远超越其他游戏，玩家能真正享受到本格推理带来的快感，深受全世界玩家喜爱。」

　　千景再度笑了出来。

　　「看来你的脑筋也不太好。开发以名侦探为主题的游戏，确实让我作呕……但我总需要一个理由，来吸引你们这些自诩为名侦探的笨蛋上钩。我身为一个游戏开发者，只是制作出能够让我达到目的的游戏。」

　　「你的理由真的只是如此而已吗？」

　　佑树反问。千景的表情再度变得僵硬，没有答话。佑树接着说：

　　「如果是我要复仇，就算采取死亡游戏的形式，我也绝对不会让目标对象有丝毫生存的机会……如果不是以死亡游戏的形式来实现复仇心愿，我只会欺骗复仇对象『只要赢得游戏就能存活』，但不论游戏结果如何，我绝对不会让对方活下去。」

　　「真是可怕的想法。听你的口气，简直像是你也动过复仇的念头……」

　　千景的脸上竟流露欣喜之色，但旋即转为严肃。

　　「我们说过很多次，站在游戏主办者的立场，我们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半分虚假。只要你们现在提出要求，我可以立刻解除你们的智慧型手表，并且解放所有人质……虽然这违背我复仇的心愿，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佑树听了这些话，表情依然凝重。

　　「好吧，就算我们姑且相信你的承诺……我还是不明白。照理来说，你应该对业余侦探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只是要举办一次死亡游戏，何必制作出两套吹捧业余侦探的游戏？假如你的目的只是要以试玩会的名义吸引我们上钩，在前作《推理工厂》上市前就能做了。」

　　这确实是个盲点，加茂也对此心生疑惑。

　　……这么说也有道理。既然是巨齿鲨软体公司这种名声响亮的大型游戏公司出品，前作应该就有充分的号召力，吸引业余侦探参加活动。

　　千景轻轻摇头，说道：

　　「那你就错了，我能够掌握庞大的预算举办《推理工厂2》的大规模试玩会，是因为前作的贩卖及下载量超过六千万套。正因长期以来的经营，我才能够实现以RHAPSODY为关键道具的杀人计画。」

　　即使遭受讥讽与取笑，佑树也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以结果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身为游戏开发者，应该相当清楚，任何一家游戏公司都希望做出空前绝后的卖座游戏，但真正成功的例子并不多。许多游戏的开发团队在初期投入庞大的资源，想要制作出一整个系列的超级大作，后来却因为卖得不好，根本没有办法推出续作。」

　　「这的确是事实。」

　　「就算你自认是相当有能力的制作人，但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没有人能够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最好的例子就是COVID-19的大流行。你把复仇的希望放在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续作试玩会上，风险未免太高。」

　　「或许吧。」

　　「你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采取行动的人。必定有某种理由，迫使你拖到现在才展开复仇行动。」

　　「这就任凭你想像了。」

　　千景喃喃说道。佑树提出一个犀利的质问：

　　「……其实你的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为了达成你真正的目的，必须先让前作《推理工厂》渗透至全世界。这就是你的理由，没错吧？」

　　千景发出悦耳的笑声。

　　「真是荒唐的推论。让一套游戏渗透至全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你的预定计画里，『赐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的游戏结束时间是今天中午……另一场令全世界的玩家引颈期盼的盛大活动，刚好就要在今天中午揭开序幕。」

　　佑树的话一出口，加茂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至尊名侦探』竞速破关活动？」

　　加茂低声咕哝。佑树用力点头，说道：

　　「没错，就在我们的游戏时间结束的那一刻，前作《推理工厂》将会向全世界公开新剧本……这时间上的一致性绝非巧合。」

　　此时，未知也沉吟道：

　　「我想起来了，那是一场比赛谁是最强侦探的活动。最快破关新剧本的玩家，能够得到豪华奖品。」

　　干山一边撩拨刘海，一边开口：

　　「但『赐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与『至尊名侦探』这两个活动，应该没什么关联性吧？我们使用的游戏程式是《推理工厂2》，『至尊名侦探』却是前作的活动。」

　　佑树连连颔首，开口说道：

　　「没错，我原本也想不透，这两款游戏到底有什么交集……我想了一整天，到了今天早上，我终于想通一件事。」

　　「什么事？」

　　干山半信半疑地问。

　　「最大的关键，还是在于《推理工厂》的惊人销售套数，以及超级豪华的活动奖品……这个游戏既然卖出六千万套，表示游戏人口曾多达数千万人。虽然游戏从上市到现在，过了不算短的时间，可能有很多玩家不再玩这个游戏，但这次的活动提供相当豪华的奖品，相信能够吸引许多玩家回流。」

　　佑树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以严肃的口吻说：

　　「这款游戏的玩家里，必定有一些狂热分子，或是对自己的推理能力特别有自信的人……他们都在引颈期盼着『至尊名侦探』活动的新剧本，到了日本时间的今天中午十二点，他们必定会同时上线游玩。」

　　加茂心中大惊，忍不住低喃：

　　「你的意思是……难道……」

　　「没错，《推理工厂》这个游戏，以及『至尊名侦探』这个活动，其实都是为了吸引全世界『具有某种特质的人』上钩的陷阱。」

　　佑树虽然没有明言，但加茂很清楚那是什么特质。

　　「那些想要借由竞速破关活动展现自己的优秀推理能力，获取豪华奖品的玩家……在椋田千景的眼里，他们都是业余侦探，或是有可能成为业余侦探的人？」

　　加茂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是多么疯狂的想法。

　　椋田千景和海斗的复仇对象，从六本木、不破这些特定的业余侦探，扩大至全世界的业余侦探。这样的念头，只能以丧心病狂来形容。

　　在漫长的岁月里，这对姊弟仇视的对象甚至扩大到「爱好解谜、具有侦探资质」的所有人类。

　　佑树的脸色变得比刚刚更加惨白，他继续道：

　　「他们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杀死我们八人这么简单……把我们囚禁在巨齿鲨庄内，其实只是计画的一小部分而已。」

　　千景依然保持缄默。未知凝视着千景，说道：

　　「这应该只是杞人忧天吧？即使他们真的仇视所有具备侦探素质的人类……但参加活动的玩家人口就算没有一千万，至少也有数百万人，椋田千景不过是游戏开发者，要怎么危害这些人？」

　　「不，正因她是游戏开发者，才做得到。」

　　千景一听，登时眯起双眼，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

　　「真有意思，你倒是说说看。」

　　「老实说，我倒宁愿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玩《推理工厂》的时候，虽然能够使用其他厂牌的VR头罩，但只能使用巨齿鲨软体公司生产的手套型控制器……这意味着游戏软体卖出多少套，大致上就有多少组巨齿鲨的手套型控制器在世界上流通。」

　　佑树说到这里，低头望着圆桌。

　　圆桌上摆着他的手套型控制器。加茂看着上头的巨齿鲨标志，不由得全身一震。

　　「难道……椋田千景必须等到续作问世之后才能执行复仇计画，主要的原因正是在于这手套型控制器？」

　　「不久前，手套型控制器的转卖风气，不是一度引发社会问题吗？不管是游戏主机还是周边设备，刚上市的时候往往会发生供不应求的现象。我猜测椋田千景的复仇计画……必须等到所有玩家都拥有这个手套型控制器之后，才能付诸行动。」

　　干山以惊恐的眼神看着手套型控制器，说道：

　　「难道……这控制器跟智慧型手表一样，内部藏有『死亡陷阱』？」

　　佑树轻轻点头，说道：

　　「没错，椋田千景不仅是《推理工厂》的制作人，还是巨齿鲨软体公司的执行董事。在公司研发及生产控制器的阶段，她要动手脚应该不难。例如，她可以藏入一个『死亡陷阱』，只有在控制器从巨齿鲨软体公司的伺服器接收到某种讯息后，才会发动。」

　　千景的弟弟海斗是游戏总监，只要公司里有这样的协助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控制器内部搞鬼确实不是不可能……但加茂以右手捏着自己的额头，摇摇头，说道：

　　「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

　　「为什么？」

　　「如果控制器里暗藏的机关太过明显，在产品检查或出口至其他国家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检查出来。而且手套型控制器的购买者中，有些人可能会基于好玩而拆解控制器或加以改造。如果控制器里藏有毒针，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

　　佑树似乎早已猜到有人会提出这样的反驳，有气无力地露出微笑。

　　「关于这一点，我原本也相当疑惑，但后来我想到，如果是利用电流的简单机关，或许反而不容易被人发现。」

　　加茂一听，惊讶地瞪大眼睛。

　　「对了……你上次好像说过，巨齿鲨牌的控制器有电量耗损太快的问题，而且手套部分的透气性设计得不太好？」

　　在连接着充电器的状态下使用，漏电时的危险性当然会大增。当手掌因手套透气性太差而流汗，导电的风险也会大幅提高。

　　佑树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接着说：

　　「一般来说，身体只要产生电流的入口和出口，就很容易触电。而且当心脏在电流的通过路径上，就算只是微弱的电流，也有致命的风险。」

　　主要的原因，在于心脏脉搏是受电流讯号所控制。当太强的电流通过心脏，就有可能引发心律不整，严重者会导致心跳停止。

　　佑树的脸色苍白得有如鬼魂。

　　「一般家庭用插座的电压只有一百伏特，一般的触电意外不见得会送命……但如果电流是从这一手的控制器流向另一手的控制器，危险程度就完全不同了。或者，是电流在进入手掌之后，经过臀部及腿部，从地面流出，情况也一样危险。因为这两种情况，电流都会通过心脏这个最大的要害。」

　　佑树这一番话，加茂听得心惊胆跳。

　　一旦触电，身体会开始抽搐，没有办法自行脱下手套型控制器。如果在触电的情况下，任由电流长时间通过心脏……不难想像会造成什么可怕的结果。

　　此时又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呵呵，没想到连这个计画也被你们看穿了。」

　　加茂心中一震，转头望向千景的双眸。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窜过加茂的背脊。加茂结结巴巴地问：

　　「这么说来，佑树的猜测都是真的……」

　　「没错，只是杀了几个业余侦探，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我想要做的事情，是找出所有具备侦探素质的人，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于你们这八个罪孽最深重的家伙，我要让你们一辈子都活在地狱之中。」

　　她以右手捂着眼睛，发出狂笑。

　　「哈哈哈……你们在『赐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这场游戏里是输是赢，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看着你们因为无能而送命当然很好，但就算你们真的拥有优秀的推理能力，在游戏中存活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多了你们这些见证者，能够让我的复仇更加完美。」

　　千景这番话有如锐利的尖刀，刺在众人的心口。加茂发现自己若不紧咬牙关，上下两排牙齿会不断发出轻微碰撞声。

　　相较之下，佑树至少在表面上依然维持着冷静。

　　「打从一开始，我就感到不解。在『赐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这场游戏中获胜的奖赏，并不是释放我们和所有人质，而是『实现我们所有的愿望』……为什么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

　　「因为我要你们亲口说出『希望你释放我们及所有人质』。」

　　事实上，加茂差一点就说出这句话。

　　如果佑树没有出声阻止，加茂说出这句话，椋田姊弟多半真的会释放所有业余侦探及人质，但是……

　　千景的脸上带着笑意，双眸却含着泪水。

　　「当你们正在为终于赢得胜利感到高兴的时候……将会有数百万人因手套型控制器的『死亡陷阱』而触电送命。在你们度过短暂的欢庆时光之后，你们迟早会知道真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有机会阻止惨剧发生……但你们实在太过无能，竟然错失了最宝贵的机会。」

　　千景停顿一下，大大吁了一口气，接着说：

　　「在你们得知自己没有保护好数百万条人命的那个瞬间，你们的心中必定会充满绝望与罪恶感。啊啊，好想看见你们那个时候的表情。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坠入生不如死的活地狱之中。」

　　此时似乎连佑树也没有办法再保持表面上的冷静。他恶狠狠地瞪着千景，说道：

　　「我们还没有丧失最后的机会……现在我们还能够解除手套型控制器的『死亡陷阱』，阻止你的大屠杀计画。」

　　千景听到佑树这句话，虽然维持着以右手捂住眼睛的姿势，整个人却僵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加茂很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话。于是，加茂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既然你能够实现我们所有愿望……我要求你停止发动手套型控制器的『死亡陷阱』，释放我们及所有人质，并且解开我们手上的智慧型手表。」

　　＊

　　千景发出铃铛般的窃笑声。

　　「你们以为我会蠢到遵守这种约定吗？」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千景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型控制器，接着说：

　　「我只实现你们的一个愿望……你们必须苟活下去，成为我的见证人。」

　　她伸出手指，对着3D萤幕迅速做了几个动作。下一秒，加茂感觉到左腕的重量减轻，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板上。

　　「所有参加者及人质的智慧型手表都已解锁。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出危害人质的事情。」

　　加茂下意识地拾起智慧型手表，看了一眼。

　　十一点四十分……距离名为「至尊名侦探」的大屠杀计画执行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虽然情况危急，但此时的局势已发生一些变化。

　　众人被囚禁在巨齿鲨庄内，并不是遭受坚固的门板或闸门阻断出口，而是因为手上的智慧型手表暗藏「死亡陷阱」。

　　如今既然这个威胁消失，众人没有必要继续逗留在建筑物内。

　　佑树迅速从僵硬的状态下回过神来，走向交谊厅的落地窗。加茂赶紧想要将他喊住，但还没有开口，佑树已转头说道：

　　「依照便条纸上的指示，找回我们的东西就行了吧？」

　　加茂并没有交给佑树什么便条纸，但心里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加茂松了口气，点头说道：

　　「没有错，找回我们的手机，联络警察和巨齿鲨软体公司，要求他们立刻停止游戏活动。」

　　干山此时也走向落地窗，朝外头看了一眼。

　　「从这里可以前往其他建筑物。」

　　「我们快走吧。」

　　干山与佑树同时走了出去。未知虽然慢了一步，也赶紧跟着走出落地窗。

　　交谊厅内，只剩下千景和加茂依然逗留在圆桌边。千景微微歪着头问道：

　　「游戏结束了，你不走吗？」

　　「只剩下二十分钟，就算这时候打电话，也太迟了。不管我们再怎么说明制作人椋田和游戏总监十文字企图发动大屠杀计画，也只会被警察和巨齿鲨软体公司的人当成恶作剧电话。」

　　千景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没有放弃希望。」

　　「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如今只有你能够阻止这场大屠杀计画。」

　　「你是认真的吗？难不成你想对我晓以大义？」

　　千景露出轻蔑的神情，加茂却岔开话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手套型控制器没有模拟痛觉的能力，对吧？」

　　加茂曾在虚拟空间里用力敲打桌子，手套部分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千景旋即点头说道：

　　「是啊，没错。」

　　「但在虚拟世界里，手指被割伤的时候，我却感觉又麻又痛。照理来说，手套型控制器没有办法模拟出那样的感觉……所以我猜想，当时应该是你故意以最小功率启动了控制器里的『死亡陷阱』，对吗？」

　　千景轻轻耸肩，说道：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么做只会带来风险，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椋田姊弟并没有杀害加茂的意图。因为触电只有极短暂的时间，加茂只感觉手指一阵酸麻。

　　千景接着说：

　　「手套型控制器中的『死亡陷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要是我故意以最小功率对你发动『死亡陷阱』，不是等于给了你发现真相的线索？」

　　加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千景的双眸。

　　「这就是你的目的。那电流就像是你心中的呐喊……希望我能够阻止你。」

　　千景噗哧一笑，说道：

　　「担任游戏主办者的不是我，是我的弟弟。我可不知道海斗是基于什么用意，做出那种行为。」

　　「你说谎。」

　　「……咦？」

　　千景的双唇微微颤动。

　　「以游戏主办者的身分向我们下达指示的人，确实绝大部分都是你弟弟海斗。但在VR犯案阶段与我交谈的人，以及昨天晚上私下联络我，要求我说出推理进度的人，都是你本人，不是你弟弟。」

　　「你有什么根据……？」

　　「我的根据就是你的笑声。那是一种奇妙又悦耳的声音，你的弟弟发不出那种声音。」

　　自从在行前会议上听见千景的笑声之后，加茂就将那笑声牢牢记在心中。那声音洋溢着欢欣，却又宛如铃铛般清脆响亮。

　　千景露出寂寥的笑容。

　　「扮演东柚叶的时候，我一直很小心谨慎，不发出那种笑声……但在VR犯案阶段里，我似乎有些轻忽大意了。」

　　一阵沉默之后，千景愤恨不已地说：

　　「明知我给了你暗示，到头来你还是没有察觉我们真正的目的，我对你太失望了！」

　　「没错，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但至少在一切都来不及之前，我察觉你的呐喊。所以现下我站在这里，想要阻止你。」

　　「你没有办法阻止我。」

　　加茂与千景互相瞪视。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想要杀死的那些人，根本与业余侦探无关，只是一群热爱你所制作的游戏的玩家……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千景以手套型控制器拄着脸颊，说道：

　　「我们来聊些往事吧。」

　　「往事？」

　　千景轻轻点头，说道：

　　「六本木害死我的亲生父母，不破害死我的养父，这些你都知道了。这两个人确实造就了现在的我和海斗。但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两个业余侦探，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其中一个是东柚叶吧？」

　　加茂这么猜测，其实并没有明确的根据。

　　只是因为在来到戌乃岛的船上，东柚叶与椋田海斗曾亲密交谈。正因那两人的互动实在太过亲密，加茂等人才会误以为两人是姊弟……既然海斗与东柚叶不是姊弟，这两人必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才能如此亲密地说话。

　　没想到，千景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东柚叶只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虚假侦探。」

　　加茂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在医院工作，有个儿子什么的……这些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东柚叶的个人资料，除了改成我的身高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确实有个叫阿渡的儿子，而且有个哥哥是相当有名的业余侦探。如同未知所说，东柚叶的哥哥东香介在五年前遭到杀害。」

　　加茂听到这里，迅速在心中拼凑起各种可怕的推测。

　　「根据未知的说法，东柚叶姊妹只要出门旅行，一定会遇上凶杀案，可说是全世界最倒楣的侦探。此外，你也对我说过，东柚叶的姊姊，真正的身分是哥哥东香介的妻子，也就是东柚叶的嫂嫂……你还说，东柚叶能够以侦探的身分勇敢面对杀人事件，多亏有嫂嫂成为她的心灵支柱。」

　　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东柚叶却是千景一手打造出来的虚假侦探，意味着东柚叶只是一个傀儡，在她的身边担任华生角色的嫂嫂才是操控一切的人物。

　　换句话说……

　　千景像刚刚一样以右手捂住双眼，笑道：

　　「你的反应很快。没有错，我曾是东香介的妻子，东柚叶的嫂嫂。」

　　「果然……」

　　对东柚叶而言，椋田海斗是嫂嫂的弟弟。海斗正是利用这层亲戚关系，拉近与东柚叶的距离。知道这一点之后，就会明白两人在船上的互动看起来像亲姊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千景接着说：

　　「虽然我在工作上还是使用『椋田千景』这个名字，但在户籍上，我已从了夫姓，所以是东千景。我弟弟称我为『东』，也不算说谎。」

　　虽然依照日本的法律，夫妻一定要同姓，但有许多已婚妇女在职场上还是使用旧姓。尤其是像椋田千景这种已打响知名度的游戏开发者，更是没有理由因结婚而改变称呼。

　　千景兴高采烈地继续道：

　　「椋田这个姓氏太过罕见，容易引人注目。所以要采取秘密行动的时候，我就会使用东这个姓氏。」

　　加茂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海斗提过，千景的丈夫会送命，也是业余侦探的错。当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加茂以为千景除了失去亲生父母和养父之外，还因业余侦探错误的行动而失去丈夫。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千景将手从眼睛上移开，哑声接着说：

　　「年轻的时候，我下过一个赌注……或许是太年轻，我的心里还有迷惘，不晓得该不该复仇。」

　　「什么样的赌注？」

　　「我现在的做法，是尽可能一口气除去所有的害虫，对吧？但那个时候我的做法完全相反……我将一切赌在一个人身上。在众多知名的业余侦探当中，我挑选了一个能力和人格似乎都最优秀的人物。」

　　「那就是东柚叶的丈夫，东香介？」

　　这意料之外的往事，让加茂有些困惑。

　　「没错，我刻意接近东香介，观察他的言行举止，想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告诉自己，如果香介能够让我打从心底认定『这个人是有存在价值的侦探』，就是他赢了，我会彻底抛开复仇的想法。」

　　千景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观察了一阵子之后……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必须承认，东香介是个非常完美的人。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拥有过人的推理能力。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老实了。最后我不顾海斗的强烈反对……与香介结婚。明明只是下注的对象，却让我献上自己的一切。说起来，我实在很傻，但我没想到香介会对我认真……」

　　千景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恍惚与陶醉的神情。

　　加茂凝视着千景，开口问：

　　「既然如此，东香介为什么会送命……你又为什么会继续执行复仇计画？」

　　「这都是……他的错。」

　　此时千景已泣不成声，不再带有半点虚假。

　　「因为他太优秀了……婚后不久，他就发现我做过的事情。遇见东香介之前，我杀过好几个以业余侦探自居的家伙。香介竟然靠着残存的一点线索，看穿我所有的罪行。」

　　加茂听到这里，皱起眉，愤怒地说：

　　「难道……你为了逃避罪责，杀人灭口？」

　　「不，如果他把我交给警察，或是说服我自首，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然而……他却做了一件身为侦探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茂惊愕地瞪大眼睛。千景深深点头，说道：

　　「他当着我的面，烧掉所有证据。而且他还捏造一些新的证据，证明那些人都是死于意外事故。最后他告诉我……」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不会再有人对你不利。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做这种事情？

　　千景描述当时东香介的眼神异常平静，彷佛早已看透一切。

　　她咯咯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夹杂些许哑音。

　　「那一瞬间，我在心中作出结论。东香介终究跟那些把我害惨的侦探没什么不同，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扭曲案情和真相。」

　　「不，他不是那种人。」

　　加茂忍不住反驳。

　　「他当然是那种人。否则，他怎么能够毫无罪恶感地捏造证据？我猜他平常就一直在做这种事，只是因为他的手法太巧妙，我察觉不出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

　　虽然无法证实，但加茂总觉得那恐怕是东香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隐蔽犯罪的行径。

　　得知自己最爱的人犯下杀人罪行，东香介的心中想必历经一番天人交战。他完全掌握千景过去所犯之罪，却心生迟疑，终究没有加以告发。然而……加茂无法对东香介做出任何批判。

　　从千景的眼神看来，她其实也很清楚，丈夫在湮灭自己的犯罪证据之前，一直是个清白的人……但她只能选择如此欺骗自己。

　　千景接着说：

　　「后来我和海斗共同策画，将我丈夫杀了。在我刺死他的当下，他完全没有反抗，彷佛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们把罪责诬赖在一个自以为是业余侦探的小恶棍身上……我利用东柚叶想要为兄长复仇的心情，暗中误导她，让她说出错误的推理，成功使那个小恶棍遭到逮捕。」

　　就在这时，干山从开启的落地窗外走了进来。

　　刚刚两人的对话，干山听见多少？从那受到刘海遮蔽的眼神，加茂难以判断他此时的想法。只见他淡淡地说：

　　「电话线都被切断了，但我们成功找回遭到没收的手机和饰品。椋田并没有说谎，我们的随身物品都放在一个能够阻断任何传输方式的盒子里……目前游奇和未知正分头联络警察及巨齿鲨软体公司，向他们说明详情。」

　　干山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放在制服口袋里。那袋口露出智慧型手机的边角，以及银色的细炼状饰品。

　　「……太好了。」

　　加茂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千景耸了耸肩，说道：

　　「你们不用再挣扎了，绝对不可能来得及……」

　　接着，她凝视着加茂：

　　「后来东柚叶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业余侦探。她对我和海斗暗中策画的凶杀案没有丝毫怀疑，我总是故意布置各种线索让她发现，最后让她误以为自己成功揭发了真相。」

　　东柚叶想必相当景仰有著名侦探美誉的哥哥。正因如此，她坠入千景的陷阱而不自知。

　　千景笑得肩膀乱晃。

　　「东柚叶真心相信她的身边经常发生凶杀案，是因为她注定要当侦探。哈哈哈，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那也不见得。」

　　龙泉家一族到目前为止已经历三场匪夷所思的惨案。这是否只是一场偶然，连加茂也不知道答案。

　　千景微露诧异之色，旋即说道：

　　「总之，东柚叶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女人，完全没有察觉我们偷偷让她顶替椋田千景的身分。若不是她如此天真，海斗要将她与其他参加者隔开，想必会更加棘手。」

　　千景的表情逐渐转为阴郁，她接着低喃：

　　「我唯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她的面貌与香介太相似……我一看见她，便感觉自己正在践踏与香介的美好回忆。」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加茂将智慧型手表放回圆桌上，开口问：

　　「你的往事说完了？」

　　千景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她将双手的手套型控制器交握，接着问道：

　　「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最爱之人犯了罪，你能够毫不犹豫地加以揭发吗？」

　　「我不知道……恐怕做不到吧。」

　　加茂坦率说出心中的想法。

　　当初东香介应该公开妻子的罪行，这是无庸置疑的结论。

　　但若加茂遇上相同的状况，加茂没有自信能够毫不犹豫地将伶奈或雪菜交给警察。或许自己会尝试摸索其他的解决方法，就像当年的东香介一样。

　　千景的表情扭曲，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看来你也很傻。像这种时候，你应该说谎才对。此时如果你对我说一句『身为一名侦探，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职责』……或许你就能够迎接截然不同的未来。」

　　「你想听我说这种谎？」

　　「……不想。」

　　千景将手伸向3D萤幕，迅速做了几个动作。

　　加茂与干山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操作速度实在太快，每个画面都是一闪即逝，根本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三十秒……

　　千景闭上双眼，开口说道：

　　「这样你们满意了吧？我中止手套型控制器的资料更新行程，并且把更新档删除了。『死亡陷阱』不可能再发动……我实现了你们所有的愿望。」

　　这是加茂第一次看到千景露出如此疲惫、如此绝望的眼神。

　　「我们真的能够相信你吗？」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一边脱掉手套型控制器，一边说道：

　　「……我刚刚说过，还有两个业余侦探，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其中一个就是东香介。」

　　「我明白了，那另一个是谁？」

　　加茂虽然隐约猜到答案，还是如此问道。

　　「是你。」

　　「……」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惊讶？呵呵，想来这也很正常，毕竟你看穿了我大部分的诡计……但我说你特别，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腕。

　　直到刚刚为止，她一直戴着手套型控制器。所以直到现在加茂才察觉，她手腕上的智慧型手表并没有脱落。她凝视着手表，接着说：

　　「我原本打算让六本木和不破担任凶手。因为凶手角色的难度特别高，死亡的风险也较高……但暗中调查八名参加者的背景经历之后，我发现你与香介有一点像。呵呵，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而且你的外貌与香介并不相似，但不知为何，我在你身上闻到相同的气息。」

　　加茂带着极度复杂的心情问道：

　　「所以……你决定改由我担任凶手？」

　　「没错，事实上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以六本木的能力，根本无法扮演好凶手。后来的结果证明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千景凝视着加茂的身后，彷佛那里站着一个人。接着，她恍惚地说：

　　「看见你的瞬间，我彷佛看见香介回来阻止我了……当初是我亲手杀了香介，照理来说，我要杀你应该不会有任何迟疑。但……我好几次置你于死地，内心深处却又希望你能活下来。」

　　最后她露出自嘲般的微笑。

　　「或许我真的暗自期盼你能阻止我。如果我能早一点见到你……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邂逅……或许我们能有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加茂没有回应这句话，甚至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千景凝睇着加茂的哀戚眼神，已深深烙印在加茂的脑海。

　　「差不多该向你道别了……加……」

　　千景话还没有说完，已瘫倒在圆桌上。

　　加茂慌忙将她搀起，却发现她的身体不断抽搐。

　　咚的一声轻响，千景的智慧型手表滑落在地板上。她的左腕多了针孔状的微小伤痕。

　　加茂这才明白，她在操控3D萤幕的时候，为自己的智慧型手表加入限时发动毒针的设定。

　　她的嘴角不断吐出泡沫，呼吸完全停止，脉搏也越来越微弱。

　　加茂和干山的急救没有发挥任何效果……椋田千景就这么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