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眼眸
从那之后,我每隔几天就会趁半夜溜出鹤阿姨家去防空洞睡,期待着眼睛一睁开搞不好就能回到现代。但是,睡了几次,醒来总还是一九四五年的世界。
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我想不出来,方法用尽,束手无策。而在这期间,我已经相当习惯这边的生活了。
「啊,百合!早安。」
从对面走来,向正在店前打扫的我打招呼的,是附近鱼店的女儿,每天都会送鱼过来,名叫千代的少女。
「早安,千代。」
「今天也好热唷。」
「嗯,好热喔。」
明明某个远方的战场上,现在应该正在激战,这么日常的对话,总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说是战争时期,并没有如我所想像的到处一片黑暗、每个人一脸肃杀。比如,有这样的对话。
「呐呐,百合。」
「嗯───?」
「今天,你觉得石丸先生会来吗?」
千代脸颊带着一点点红,害羞地问我。她好像喜欢附近基地里的士兵、鹤屋食堂的常客石丸先生。
「这,假日他常跟彰……佐久间先生一起来,所以今天也一定会来吧?」
「嘿嘿,好棒。呐,待会我装做有事来找你可以吗?」
「唉唉,又来?真拿你没办法。知道啦,在你来之前我会留住石丸先生他们的。」
「谢啦!啊啊,有朋友帮忙真好!」
像这样与现代人无异,平凡普通的恋情。所以,说是战争时期,人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看到围墙、电线杆上到处贴着『奢侈即敌人』、『无欲无求,直到胜利』这类标语的纸,才有我现在身处在战争中国家的感觉就是了。
「我帮你打扫当作谢礼。」
我看着一脸开心微笑,从我手里抢走扫把的千代,从她颜色朴素的和服袖口,看见底下的红花料子。
「底下那件衣服的花色,好可爱呢。」
「看得见吗?我得小心点。」
闻言,我想起在战争时期若穿了颜色鲜艳的衣服,会被说成是『叛国贼』。
「这一点点被看见也没关系吧?」
「唉唉?不行唷。之前有个同学被抓到穿了有花纹的内衣,就被宪兵狠狠骂了一顿,所以一定要小心。百合也是喔。」
「这样啊……。」
连穿喜欢的衣服都不可以,真的是非常不自由的时代。
「……但是,我可以小小炫耀一下吗?」
千代小声地说。我一脸疑惑地问:「炫耀什么?」。
「那个啊,这个衣服……。」
千代拉着我的手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拉开衣襟,让我看下面那件有花纹的衣服。
「很可爱吧?我把我妈以前穿的衬衫,设法改造成了打底衣。」
「唉?难道是你自己改的?」
「是啊,还有你看,刺绣也是。绣得很漂亮对不对?」
千代指着自己胸口处的蔷薇刺绣,自豪的笑着。
「好厉害!这也是千代自己绣的吗?好棒唷!」
「嘿嘿,是吧?这是我至今做得最好的一件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裁缝的。下次帮百合的衣服也缝一个吧。」
「唉,可以吗?好高兴喔!」
「当然,百合花绣起来很漂亮的呢……啊。」
原本一脸兴致昂扬说话的千代,瞬间紧张起来,因为感觉到有人经过附近。千代慌忙整理衣襟,把有可爱花纹的衣服藏在灰色的和服下面。
自己特意做的衣服、喜欢的刺绣,都得避人耳目当打底衣穿。这太难受了,我硬是换了个话题。
「呐,千代,这么说,你的学校也停止上课了吧?」
「唉?嗯,对啊,现在每天都在制丝工厂工作。」
「……你不会觉得讨厌,或觉得为什么要做吗?」
听我低声说完,千代呆了一下,然后语气坚定地回答。
「士兵在战场作战,我们在大后方支援。」
听我问「那是什么?」,千代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你没听过吗?」。
「学徒动员的口号啊。士兵们为了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作战对吧?我们女孩子没办法直接帮忙,所以就透过在工厂工作,支援士兵。所以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大家反而觉得很光荣呢。」
协助战争,是荣耀?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想法。因为,我在现代接受的教育是『战争很可怕』、『不能重蹈覆辙的错误』。
即使如此,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觉得战争是坏事。
若是一九四五年的初夏,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日本的战况应该处于极度的劣势才是。可是新闻媒体上,一直报导的是日本持续获胜的消息,所以每个人都相信『日本不会战败』。
国民团结一致,对播报的战局时喜时忧,为日军加油。见到这种情况,我有种宛如现代人在看奥运或其他比赛时帮日本队加油的感觉。对于已经知道战争结局的我而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扫完地之后,千代用力的挥挥手回家。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她的背影,而后拿着千代送来的装鱼箱子,回到店里。
「鹤阿姨,鱼送到啰。」
「好,谢谢,麻烦帮我放进冰箱。」
我回答「好」,把鱼放到被称作冰箱的木箱里,早上买了放进箱子里的冰块,散发着冰凉的气息。为了不让冰块被外面的热气融化,我立刻关上箱门。
不多久,店外似乎传来嘈杂的人声。我走到店门口,穿过门帘,到外头确认情况。
「啊,百合。」
如我所料,是基地里的军人们。走在最前面的石丸先生笑着挥手。我打招呼说「午安」,招呼他们进店。
彰在陆续走进店里的军人中央。
「百合,最近好吗?」
彰与我擦身而过时顺道摸了摸我的头。接着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便此起彼落抱怨「太狡猾啦佐久间!」
「百合可是我们大家的妹妹喔?」
「对啊对啊,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
彰微笑,说「百合真受欢迎」,然后说「但是,第一个认识百合的是我,所以我有独占百合的权力」。
「真是个讨厌鬼唉你,佐久间。」
这么说完后他们笑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摸摸我的头然后穿过门帘。没被比我年长的男性像这样宠溺过的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看到我默默的被摸头,彰噗哧一笑。
「……什么啦,彰。」
「不是,因为你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觉得好笑。怎么说,就像很少被称赞的顽皮小孩似的。」
又把我当小孩了。我气鼓鼓地丢下「彰是大笨蛋」这句话,就留下彰,自己回到店里头,背后同时传来彰忍俊不禁的笑声。
他们碰到训练提早结束或休假的日子,一定会来鹤屋食堂。吃完饭之后就留在店里,躺在榻榻米座位上聊天、看报纸,玩将棋或围棋,打百人一首歌牌、扑克牌或花牌,各自悠闲地享受休假时光。他们来店里的日子,其他的常客也会自觉的不上门,所以总是包场状态。
鹤阿姨总是几乎不收他们钱,端出许多以这个时代而言非常豪华的餐点。我也渐渐知道这应该会赔钱,某一天趁着他们回去后问了鹤阿姨。
「呐,鹤阿姨。」
「怎么了?」
「你一直给士兵那么豪华的餐点……钱的方面没问题吗?」
闻言,鹤阿姨笑着说。
「他们啊,大家都是特攻队的队员唷。」
虽然听彰说过『特攻』这个词,但没想到所有人都是特攻队员的我,惊讶到哑口无言。
「他们为了国家献上年轻的生命,就像是活着的神明一样啊。大家再几个月、再几天就会为了国家如落花般战死,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我想要倾尽全力、尽可能的招待他们。」
再几个月?再几天?骗人的吧……他们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突如其来的事实,让我惊愕不已。
这么说来,来这里的士兵成员们每次都有些不同。有突然出现的人,也有突然不来的人。想着应该不会吧的问了鹤阿姨,结果不来的大家都是因得到了特攻命令而出击的人。新来的人,则是要从这个基地以特攻队身分出击,而从其他地方调动过来的人。
根据鹤阿姨的说法,调到这个特攻作战最前线基地的士兵,快则两、三天,慢则两、三个月就会接到出击命令,往南方天空飞去。
听了这番话,我遇到他们时,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应才好。几天后他们或许就会赴死、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的念头,不停在我脑中浮现。
但是,平均二十岁左右的他们,现在依然带着一脸和普通年轻人无异的开朗表情,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鹤阿姨煮的菜,和同伴聊天,说垃圾话,彼此开玩笑。
就在我怀抱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复杂心情看着他们的模样时。
「喂,百合。」
有人从里面的位置喊我。
声音的主人是千代喜欢的对象,石丸先生。包括彰在内有五个人坐在那个位置,除了彰和石丸先生之外,还有寺冈先生、加藤先生、板仓先生。尽管五个人年龄、个性都不相同,但他们隶属同一个小队,感情相当好,总是一起来店里。
「百合,可以陪我们这些大叔聊聊天吗?」
有趣又是个炒热气氛高手的石丸先生贼贼笑着说。他今年二十岁,是队里唯一一个和彰同龄的人,所以感情最好。
「喂石丸,不要讲得这么这么恶心啦,百合会觉得不舒服吧。」
边苦笑边说教的是热血青年加藤先生,二十六岁。
「对啊,石丸。像个臭大叔喔。」
在加藤先生旁边皱着眉的,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十七岁的板仓先生。
「什么啊,板仓你这家伙,不要太自大了!」
大家笑着看石丸先生摆出一脸气呼呼的表情,单手扣住板仓先生的头,然后板仓先生一脸不开心地喊「好痛好痛」的样子。板仓先生是大商人家的四少爷,像个么子一样可爱,年长的队员们都很疼他。
「真是的,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唉。」
微笑着的是年纪最长的寺冈先生。感觉得到他包容他人又稳重的个性,深得队员们的信赖。
坐在开心调笑的石丸先生他们一行人最里面,彰单独一人,没有加入对话。定睛看他在做什么时,竟发现他正默默地读着一本厚厚的书。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石丸先生拍拍彰的肩膀。
「唉唉,佐久间!难得百合过来,你要看书看到什么时候?」
「唉?啊啊,抱歉。」
彰开始回神似地抬起头,阖上书。
「真是的,佐久间你这个人,一开始看起书就完全无视周围状况了啊。」
「抱歉,刚好看到开始有趣的段落。」
彰打哈哈似的笑了。石丸先生看了彰正在看的书封一眼。
「又在看这种看不懂的书。」
说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而后一脸促狭地抬头看我。
「百合,你知道吗?」
他说。
「知道什么?」
「佐久间啊,竟然是那个早稻田的学生,在早稻田研究哲学唷,是秀才!秀才!所以才连这种艰涩难懂的书也能看得那么开心。」
所谓的早稻田……是那间早稻田大学?连我这个对大学毫无兴趣的人都知道的名字。
但是,这时候的我,比起觉得读早稻田好厉害,更在意另一件事。
连上了大学这样优秀、将来充满希望的人,都要被派出去打仗吗?
我并没有不念大学的人才适合入伍的想法,但完全没想到连还是学生的人都得被派到战场上去,所以吓了一跳。
我突然好奇起大家的来历,开口一问,其他的队员们有的说也是大学生、有的说是学校老师。
我听说以前考得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以前的老师和现在不一样,是被当成『老师大人』般尊崇,不仅作育英才,周围人们也相当敬重的角色。
若是如此,那就是连这么重要的人才都因接连的特攻而『如落花般战死』。我不由得想,这到底算什么?不觉得很奇怪吗?因为,虽说是『为了保护国家』,可最后是国家失去了财产不是吗?
大概是我的想法显露在表情上,彰他们一脸奇怪的问我「怎么了?」。我本就是会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的个性,所以就把话都说了出来。
「……大家,为什么会加入特攻队呢?」
他们都一个样子的睁大了眼睛。而后很快的,最年轻的板仓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受伤的表情,低下了头。
一阵沉默,周围其他桌喧闹的队员声音听起来格外大声。静得几乎喘不过气,我继续说下去。
「是被命令才去进行特攻行动的吧。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吗?」
没能打破沉默。隔了好半晌,年纪最长的寺冈先生才缓缓开口。
「不是因为被命令才去的。」
他小声地说,轻轻的把手伸进军服的胸前口袋。寺冈先生在大家面前拿出来的,是一张照片,一张已经破破烂烂又褪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几岁的年轻女子,还有她怀中抱着的小小婴儿。
「这是我的太太和孩子。」
寺冈先生看了我一眼,视线落回照片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前年结婚,女儿是去年冬天出生的。我在这孩子出生前不久被征召入伍,所以还没有见过她……。」
「唉……?没见过?明明是自己的女儿?」
我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依然带着稳重微笑的寺冈先生眼眸中,露出了寂寞的神色。
是的,不可能不难过。寺冈先生注定没能亲手抱过自己的孩子,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真是不敢相信。太残忍了……难道因为现在是战时,所以就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吗?
可寺冈先生眼神坚毅地说。
「我啊,对自己能成为特攻队员是很自豪的。因为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护自己的妻儿。」
我没办法立刻消化这些话的意义,呆楞楞的开口。
这算什么?这不对啊。因为,寺冈先生的太太,还这么年轻就要变成单亲妈妈了呀?
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心里难过起来。
从早到晚辛苦工作,把我养大的母亲。想到她的身影,思念的心情一下子涌了上来,心痛不已。妈妈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想看看她,想见她……。
我忍耐着自己泫然欲泣的心情,低声劝说寺冈先生。
「……您的太太单独一人,一定很不安,因为,单凭一个女人要拉拔孩子长大,是非常非常辛苦的。要照顾孩子同时又要工作,真的是十分困难又吃力的事。她一定会想,要是寺冈先生在身边就安心了。」
静静听完我劝说的寺冈先生,微微低头,从胸前口袋拿出某个东西。
那是一封和照片一样破破烂烂的信。寺冈先生一定无数次拿这封信和照片看了又看,看到都磨损了,所以才会变得这么破破烂烂。一想到这里,我就既难过,又心疼得不得了。
信件是用毛笔和墨水写的,字写得太俊逸,我看不懂。注意到这点,彰开口念给我听。
『昌治郎大人,不知贵体是否安康。这里靖子和佳代也一切都好。为了国家、为了天皇陛下而执行尊贵任务的您,是靖子的骄傲。请安心地把年幼的佳代托付给我,请您没有遗憾、没有牵挂地完成您的任务。我会在远方的天空下祝福您武运昌隆的。』
寺冈太太直接了当的话,让我无话可说。
我陷入沉默后,热血男儿加藤先生缓缓开口。
「百合,我啊,刚好是开战那时开始在中学当老师的。战争白热化后,我听说我教的第一批学生中,有些人因为学徒出阵
(注)上了战场,然后,其中有几个人战死了……我非常非常懊悔,自己的学生遭到空袭、在遥远的南方战死,身为教师的我到底做了什么?所以,收到红纸的时候,我打从心底高兴。我想,『这么一来,我终于可以站在保护自己学生的位置上了』。当我分发的基地在招募特攻志愿者时,我是第一个举手的。」
慷慨激昂发言的加藤先生,眼睛里闪着自豪的光辉。我同样无话可说。
「我从小就憧憬着能从军,决定长大后一定要成为堂堂正正的帝国军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为国战斗。这是日本男儿的大和魂啊。」
石丸先生用开玩笑般的轻松语调说。在他身旁的板仓先生微笑着说「我也是」。
最后彰开了口。
「长官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目前战况紧急,能救日本的,就只有你们年轻人凭借高贵灵魂的舍身攻击了。有谁愿意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国民,为了所爱的家人、朋友、恋人,自愿成为特攻队呢』。听了这番话,我深受感动,我们可以用这副身体、这个灵魂,守护这个国家。所以我立刻就举手了。」
我盯着彰的眼睛看。那双纯净无尘、澄澈率真的眼睛。
……这些人在说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能生出这种想法?
因为,我知道的。日本不久后就会战败,这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所谓的特攻,都是无谓的牺牲,不管做或不做,日本都会输。
这也许确实是令人遗憾且极不名誉的结果,可绝不是不幸的结果。因为长年让人民痛苦的战争终于结束,日本会一点一点的逐步复兴,然后到我所处的时代时,已经完全重返世界顶尖的行列。
所以你们没有赴死的必要。为什么这么率真、这么单纯、这么温柔的人,非得要死呢?
我不甘心,好想大喊反正日本会输啊。但即使说了,也没人相信。
取而代之,我说。
「……什么特攻,什么自己主动赴死,根本是笨蛋,这种行为不就是自杀吗……?笨蛋。下特攻命令的高层、顺从命令的人们,全部都是笨蛋。明明可以不这么做的,明明可以逃走的啊。」
听我颤着声音说完,彰忍俊不住。
「……你真的是个直肠子唉,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或说出来。」
彰的话让寺冈先生、石丸先生也点了头。彰用平静的声音开始说。
「你说的话我懂。不过……报纸上虽然报导战局对日本有利,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样下去,日本会陷入需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谈和的状况,如此一来,日本就没有未来了。在兵力减少、飞行员驾驶技术低落的情况下要取得丰硕战果,就只有舍身攻击了。」
毅然决然的语气。对特攻意义深信不疑的表情。
我不甘心,想让他们打消念头,拼命反驳。
「特攻啊、舍身攻击啊,都只是无谓的牺牲喔。就算大家舍弃自己的性命冲撞敌舰,结果也只能迎来战败而已。」
而后彰回答我,「话不能这么说」。
「我不觉得我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我、我们这些人,是最大限度的利用这条命,去拯救日本、拯救国民,这也是一种荣誉。」
「……。」
我不理解。
呐,彰。为什么你相信像这样一冲到底,在你死后的未来,就会是光明的未来?为什么相信自己的死亡可以拯救国家呢?要牺牲你们的生命才能获得的胜利,真的能让家人幸福吗?
这太奇怪了,不是这样的。
想传达的事、想劝说的事、希望他们懂得的事,满溢于心,愤懑不已。但我怎么样都找不出能让他们理解的字眼。
我紧紧抓着盆,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非常难过、非常不甘心,心中满满充斥着束手无策的愤怒。
(※)
(注)学徒出阵(学徒出阵)。1943年起,日军为了补足不足的兵力,征召仍在大学、高中、专门学校就读、年满20岁的学生入伍。1944年10月以后征兵年龄降为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