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属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天空骑士团第二十七飞空船队的飞空船长『福尔库莫•盖德克』,后来追叙了当时的情景。
「那……真是一场灾难,毕竟所有的常识都不管用。」
第二十七飞空船队由以他担任船长的飞空船为核心,再加上数架龙斗骑所构成。
他们主要针对孤独的十一国军队进行活动,可以说是在帕维尔图克王国军中相当常见的战斗单位。
「你对飞空船很瞭解吗?那可以说是新时代的象徵。毕竟我作梦也没想过船会在天上飞,光是这样就很离谱了。后来又出现龙斗骑,我还以为我军已经所向无敌了。实际上,我们在和十一国军的战斗中也从来没有落于下风,他们使用的那种小型船不过是靶子。」
结果,在某个偏僻村庄附近巡逻时发生的事情,为他们领先的优势带来了危机。
「那次任务就和往常一样无聊……原本是那样,可是当我们和往常一样排除十一国余孽之后,却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龙斗骑第一次发出了损害信号,我原本以为是被那些小船打中了。因为输赢本就无法预料,有时候也会运气不好,所以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们为了慎重起见让后方的龙斗骑散开,向前行进拯救同伴。
「那时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著我们……监视人员马上传来了报告,说有幻晶骑士抓住龙斗骑的残骸。我起初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实就是如此。那虽然是我没见过的类型,但可以确定是近战特化型机。」
他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稍微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状况不明,但我觉得还可以应对……反正敌人只有一架。我方可是有两个龙斗骑小队的部队。我原本是让龙斗骑寻找隐藏在森林里的目标,等注意到的时候,对方突然朝著船飞来!明明不是龙斗骑,沉重的幻晶骑士竟然直接登上飞空船!飞龙当然马上前去拦截,没想到却遭遇反击……感觉就像一场恶梦。」
他摇头瘫坐在椅子上,最后抱住头接著说:
「然后我们就成了俘虏。很可怕吧?不过……可笑的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的视线就这么飘向远方——
◆
失去了主要战力龙斗骑的飞空船,其防御自然也等同于无。
穿著特殊重装备的骑士们陆续登上举旗投降的帕维尔图克船内,包括船长福尔库莫在内的船员们,全都不容分说地被俘虏了,上级船员们很快被带到敌人的船上接受审问。他们多少猜到了敌人的真实身分,可是还不能肯定。当他们强自按捺紧张情绪等待时——那些人现身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名年近三十岁的年轻男性。看上去仪表堂堂,却又显得粗野。如果他是集团首领,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些家伙是一群山贼。
「欢迎各位到来,帕维尔图克的骑士们。不巧在这天上没什么好招待的,但还是欢迎你们。」
「被那么热情地邀请,船也会摇摇欲坠啊。」
帕维尔图克骑士半开玩笑地讽刺,男性则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老实说,我跟你们是没什么仇,只是刚好在航线上碰到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男人说完话后咧嘴一笑的样子愈来愈像山贼了。话虽如此,福尔库莫既是船长,也是为船员性命负责的人,不能因为沦为俘虏就变得懦弱胆怯。幸好对方看起来还算可以沟通。
他的脸上露出并非全然虚假的不悦表情反问:
「你们是……新生克沙佩加王国的人?」
「或许也可以算吧。我曾经受过他们照顾。」
太假了。都使出那个赫赫有名的『克沙佩加魔枪』还敢装傻。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了收获。如果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从属于国家,很有可能通过谈判解决。
「我们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天空骑士团第二十七飞空船队,任务是守护领地,当时正好和十一国打完了一场。」
「哦。那些贪婪顽固的商人还是老样子,到处胡闹啊。」
福尔库莫感到更有希望了。据他所知,十一国并没有和任何国家势力结盟的迹象,而是以拿走全部利益为目标来行动,简直愚蠢。不管怎样,在浮游大陆上的势力一定都觉得他们很碍眼。
「看来我们和贵国之间似乎有些误会……这可以说是战场上的不幸吧。我想,在这里和平解决也是为了彼此著想。」
「原来如此。那么,成为俘虏的你们要怎样和平解决?」
这个男人一直摆出一副看似愉快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福尔库莫于腹部稍加施力后开口:
「我们想请求释放俘虏并归还装备。当然不会让你们吃亏,本国也会支付赎金当作交换。」
原本游刃有余地笑著的男人忽然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视线——
「哦。虽然我觉得那个提案还不错……不过看来行不通啊。」
「什么?你那是什么意……」
事情发生在福尔库莫反问之后不久。地板——船突然摇晃起来。他慌张地环顾四周,随即与窗外一张巨大的脸对上了视线。
「伤害瓦多翅膀的是这些人吗!?」
一张巨大的——女人的脸。光是那不逊于幻晶骑士的大小就怪异至极了,那张脸上甚至还有四只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瞪著福尔库莫。
「怪……怪物!?」
也难怪他会吓得差点连人带椅地翻倒。
「汝是闭上眼睛狩猎的吗?还是没有看见百眼神的威光?假如用那么美丽的羽毛装饰,百眼神也会大为欣喜,结果汝竟然只是让羽翅徒然四散!即使是小人族,吾也要让汝重新睁眼……」
「好了好了。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所以小魔导师先稍微退后一点。亚蒂,可以拜托你吗?」
「交给我~小魔导师,我们一起去看看瓦多吧~」
「唔唔……这是小人族的事情,之后就交给艾尔老师了……」
「对啊,小魔导师。这也是战斗的结果,百眼神也不会想看到你事后才用语言改变景色。」
「唔嗯……」
又有一个男巨人出现,推著女巨人的肩膀。
当他们总算从窗外消失之后,福尔库莫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简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怪物好像有开口说话?因为太超出想像,福尔库莫至今还没能理解状况。
这个年轻的男人看到怪物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吗?说起来,光是让怪物坐上飞空船就够诡异了。虽然浮游大陆充满了令人惊奇的事物,这里充满的却是恐惧。
福尔库莫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置身于何处,感到浑身发抖。
当陷入混乱的他被晾在一边时,有人走进了房间。
他一瞬间紧张起来,这次来的人身材矮小,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是个让人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少女的神秘人物。来人看到无法跟上状况而浑身僵硬的福尔库莫,微微偏起了头。
「……艾尔涅斯帝,别太吓唬俘虏了。喏,你看他在谈判途中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啰。」
「对不起。小魔导师看到瓦多受伤很生气,我刚才已经和拿布一起阻止她了。」
「那也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理解了什么,不过这番对话刺激了福尔库莫的记忆。
「我记得……那声音!」
他忘也忘不了。那个登上他的飞空船的怪异苍蓝色骑士所发出的声音,就是——!
「对,你猜的没错。苍蓝幻晶骑士•玩具箱贰型就是我的骑机。」
福尔库莫不由得绷紧了脸,原来他是被这么小的孩子耍得团团转吗?那个小孩子大概从他的表情看出了想法,于是苦笑道:
「请放心。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掌管骑士团的人,以骑操士的身分建立了一番功业。」
「没有人会因为那样一句话就放心吧……对了,喂。那边的小矮子就是之前在和甲罗武德王国的战斗中击落飞龙战舰(维维尔)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龙坠骑士。我不知道你们的飞龙有多大,但你们运气也太差了。」
「什么……开玩笑的吧!」
「我也很想当作一场玩笑啊。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么疯狂的家伙,根本不会想到要驾驶幻晶骑士登上飞空船吧。」
「…………」
这艘船在各方面都很奇怪。虽然很奇怪,但是因为一切都太奇怪了,所以福尔库莫找不到话语反驳。
自己究竟误入了什么地方?这个时候,那些关于交涉的事情如今已经从福尔库莫的脑中一扫而空。
「先不说这个,艾尔涅斯帝。这些家伙说本国会付赎金,所以要求返还战俘和装备哦?」
「按照约定,我可以保障俘虏的安全,飞空船也会以相应的价格归还,可是飞龙不行。」
「什……为什么?如果你担心本国的付款问题,那就……」
福尔库莫终于恢复冷静,摇著头反问,得到的却是艾尔一脸非常满意的笑容。
「不是那样的。因为已经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你们的小型飞龙——包括缴获、坠落的机体在内,全都已经被拆开了。」
「喂!?」
哭丧著脸僵在原地的福尔库莫被晾在一边,年轻男性一脸无奈地说:
「你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手脚太快了。」
「因为机器就在眼前,不先拆开实在违反礼仪。」
「你在莱西亚拉到底学了什么?」
「关于这件事,我可不想被少爷这么说呢……」
两人笑容满面地互相威吓了一会儿,那个孩子突然回头看了看福尔库莫。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我们归还,只要你不嫌弃拆散的零件,我们可以根据赎金考虑……」
「怎么可能不嫌弃!」
不能责怪忘记自己的立场而全力吐槽的福尔库莫,总觉得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这样啊,所以你想保护的是机密。飞龙确实做得很精巧,但说穿了就是飞龙战舰的小型版,我觉得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东西。」
「……!你可别以为龙斗骑只是模仿飞空船的机器。」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福尔库莫由于太过激动,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
「是叫作龙斗骑呢。我记住了……机体四处确实都有细致的加工,设计那个的人肯定十分熟悉飞空船或飞龙战舰的构造。」
「熟悉飞龙战舰?你是说在帕维尔图克吗?连原本开发飞龙战舰的甲罗武德王国在战后都疲惫不堪,他们有那样的人力?」
虽然有一部分的人不一样,像是非常有精神的魔剑,但那是是例外中的例外。
「对,所以飞龙战舰的设计者本人一定在那里。」
福尔库莫感受到一种彷佛被抓住心脏的惊恐情绪,只能竭尽全力不表现在脸上。年轻男性瞪著空中低吟:
「听说设计者在战后不知去向……然后帕维尔图克把飞龙战舰带到这里。这样啊,有这种关联。」
即使在帕维尔图克军中,也仅有极少数高级骑士才知晓关于龙斗骑的设计机密,眼前这孩子居然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缴获的机体就挖掘出真相。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龙坠骑士。
福尔库莫切身感觉到了这句话所酝酿的「异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的疑问,那孩子一副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回答:
「我是银凤商会的代表,艾尔涅斯帝•埃切贝里亚。请你多多关照。」
「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商人!」
「咦咦……」
「对啊。我也觉得太牵强了。艾尔涅斯帝。」
「大家都好过分。」
尽管他们的交谈气氛格外和谐,但是在福尔库莫看来,这两人都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连刚才的巨人都不够看,这里就是地狱的中心。
年轻男性思考片刻,然后点点头。
「好。暂且按照这家伙的希望,试著和帕维尔图克交涉看看吧。」
「因为龙斗骑都不在了嘛。」
「我知道,我只是对他们到底是盘算著什么来到这里,还有今后打算怎么做感兴趣罢了。」
既然双方已经伸到前线会接触的范围,那就不能互相无视。交换俘虏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的话,要直接去哈耳庇厄的村子吗?」
「这些家伙是他们的战力吧。我想在别的地方进行接触,不过应该免不了要带上一大群人,现在行动起来会很麻烦。」
即使是技术高明的『黄金鬣号』船员,要拖著载俘虏的船一起行动也太沉重了。
「而且还要通知舒梅弗里克才行。我们先回去,再找个适当的机会吧。」
于是『黄金鬣号』掉转船头,回到了作为据点的村庄。
顺带一提,由于他们回去的时候船增加了,而且还带著帕维尔图克军队的俘虏,舒梅弗里克王国的人们当然都大吃一惊。
◆
人类所带来的纷争与乘风而来的船一同远去,原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森林和憔悴的哈耳庇厄村民。
「暂时没有造成重大灾害。可恶的地趾,居然毫不犹豫地使用火攻。」
烙印在森林里的破坏痕迹依然鲜明,幸好火在变大之前就被扑灭了,村民们总算放下心来。对于居住在树上的哈耳庇厄来说,在用火方面需要非常小心慎重,只是忽略了小火苗就被烧毁的村庄并不在少数。
「如果接受他们,不是就能避免发生战斗了吗?」
「照这样下去,村子迟早会陷入火海,到时候,那些地趾会助我们一翼之力吗?」
愤怒与质疑声此起彼落。这也难怪,因为帕维尔图克军队就是以双方的安定和守护为藉口,才得以进入哈耳庇厄的地盘。然而,他们赤裸裸地展现其对约定的轻视。这么一来,剩下的只有飞龙的淫威了。对于哈耳庇厄来说,那些飞龙就与灾祸无异。
「地趾确实住在地上,而我们则是住在树上,但是地趾们并没有因此满足。」
「结果我们还不是一样被赶出来了……」
哈耳庇厄的不满并不只是因为争斗。
人们建造的城镇规模随著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大,切实压迫著哈耳庇厄的生活。他们现在还有余地,但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风向不一定只有一处。也许很快就要看准下次起风的时机了。」
哈耳庇厄摇摆不定,不知从何决定自己的前进方向。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拍动著翅膀降落了——
「什么人!?」
「那、那个模样!难道是……」
粗暴的振翅掀起狂风,村子里的狮鹫兽流露出警戒的神色啼叫。这也难怪,毕竟出现的是真正的异形,而且有著丑陋的姿态。
它强韧的身躯甚至超越了三头狮鹫兽。可怕的是,从肩膀上长出来的三颗头形状都不一样。分别是狮子、鹫鸟与山羊——可是它们却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脑袋都充满了杀意和淫威,向周围散播著纯粹带有敌意的目光。
「怎么可能……竟然是混合兽!?」
狂暴破坏的化身——混合兽,然而最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大肆胡闹,而是静静伫立著。此外——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载著哈耳庇厄!?」
村民们发现跨坐在混合兽背上的人影有对翅膀,不由得全身颤栗。
混合兽背上确实装著鞍,背上的哈耳庇厄慢慢收起了翅膀。那只哈耳庇厄戴著遮住整张脸的奇怪面具,不但看不到表情,就连性别也无从分辨。
在村子里的哈耳庇厄警戒的注视下,混合兽的骑手慢慢地转过头。
「我是使者……带来我们的国王给予同胞们的口信。」
「王?不对,比起这个,你是怎么驯服混合兽的?它对所有哈耳庇厄来说都是仇敌吧!」
使者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料到这样的质问,从面具下发出了模糊的笑声。
「对。混合兽是与我们的同胞以及狮鹫兽翅膀相连的野兽,是相当凶暴的存在。不过,我们也能藉由王的力量驱使它们。」
混合兽在说话的使者身下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从那三颗头上看不出任何理性与知性,泛著血丝的眼中涌现兽性。如果它没有被某种力量压制住,八成马上会冲上前对周围发起袭击吧。这种魔兽理应是敌人,根本不可能与之互相理解。
「怎么会吹起那样的风……」
「但是这家伙实际上也没有攻过来,已经完全被驯服了。」
「如果能够骑混合兽,失去狮鹫兽的人不也能战斗了?」
「就算他说得对,但是光靠混合兽能帮得上忙吗……」
哈耳庇厄议论纷纷,使者听他们谈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同胞们啊,许多巢穴被地趾践踏了。他们卑劣地放火,连同对我们而言如同保护外壳般的森林,烧毁了我们的巢穴。」
有人怒声附和。
焚烧森林不仅伤害哈耳庇厄,还夺去了他们今后生存的场所。那种行为不可饶恕,可说是他们一族最大的禁忌。
「有同胞因为愤怒而反抗,可是却力不从心,最后被火吞噬了。这是为什么?」
「你是想说因为我们太弱小吗!?」
「不对。同胞们,听好了。我们其中的一只或是一匹狮鹫兽都比地趾更强大,但是却输在群体规模。地趾正在形成一个足以填满天空的群体。」
嘈杂声愈来愈大。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群体,并且需要一位引导一切之人……」
使者戴著面具,面具下的嘴角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划出弧线。
「那正是我们的王——『龙王』。同胞们,现在正是起飞之时。」
◆
分散在浮游大陆各处的矿床区。起初由孤独的十一国所开拓的这个城镇,许久之前就被帕维尔图克王国占领,拥有者也改变了。
不只是这里,浮游大陆的矿床区生产的矿石只有一种,它被称为源素晶石,是驾驶飞空船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很多国家都登上了这块大陆,就是为了寻求这种彩虹色的矿石。
许多贯穿大地的坑道长长地延伸,即使是在中午时候,光线也无法照射到深处,在坑道顶部附近挂著的煤油灯微弱昏黄的灯光,是这里唯一的照明。
在环境这般恶劣的坑道中进行开采的矿工们,都在头上戴著沉重的遮罩。
「啊,好热!这个防护装备不能脱掉吗?又热又难活动,没一点好处!」
其中一个矿工发起牢骚,旁边工作的另一个矿工则是耸了耸肩。大家都戴著防护装备,看不到彼此的长相。在这种地方,旁边的人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
「话是这么说,你也看到了吧,把这个脱下来工作的家伙可是口吐白沫、痛苦得满地打滚啊。虽然真的很碍事,不过再麻烦也抵不上用性命来换。」
「我知道,但就是很碍事!抱怨一下也无所谓吧!」
他们一边窃窃私语地交谈,一边继续开采工作。
他们一凿一斧地挖掘晶石。虽说是石头,但是硬度低且容易碎裂,让开采工作意外地轻松。这些石头流泻出彩虹色的光辉,如果把它运到西方各国,可以获取相当大的利益。
不过,在阶级底层的矿工对此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他们在十一国时期只能进行劳动获取微薄的金钱,换成帕维尔图克王国之后便改善了这一事实,这才是更重要的。
矿工们梦想著明天赚的钱,在今天拚命向前挖掘。铿铿锵锵,挖到更深,更深处——
就在他们拚命专注于工作的时候,破碎的晶石之间突然绽放出光芒。之前笼罩在黑暗中的坑道一下子被照亮,让习惯了黑暗的矿工们闭上眼睛惊喊出声。
「哇!好、好刺眼!!」
「可恶,搞什么啊!」
尽管有人担心坑道是不是穿过了浮游大陆,但那是不可能的。虽说没有地表上的陆块那么大,但这块陆地也没有小到可以靠人力轻易挖穿的程度。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矿工们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寻找原因。
「这、这是什么……」
然后他们看到了。从源素晶石之间滑溜地露出头的细长生物。它全身散发著微弱的光芒,彷佛在黑暗的坑道中带来了明亮的白昼。
「有、有怪物蚯蚓在发光!?」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这么恶心的蚯蚓!该死,这到底是什么……」
事发突然,让矿工们顿时慌了手脚,这只暂时称为『发光蚯蚓』的生物突然张开了长在前端的触手。以为会被吃掉的矿工们赶紧向后退开,然而并非如此。
紧接著,坑道中不应有的异变发生了。
最初反应出异状的是矿工们的皮肤。拂过表面的流动空气——「风」,这是不可能发生在这种洞穴里的现象。
「喂、喂,这是什么……不妙啊。」
困惑的低语戛然而止。因为风急遽增强,瞬间变成足以把人刮飞的暴风。风把一切都刮走了,就算是穿著防护装备、手拿开采道具的矿工们也没能幸免——
「咿、哇啊啊——!」
「喂,这是什么!?」
在场的矿工们一个不剩地从坑道里被拋了出去。
在完全听不到惨叫声之后,发光的蚯蚓又嗖地钻回源素晶石之间。
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和寂静。
就这样,险些丧命、从坑道里飞滚而出的矿工们稍后便聚集到村子的酒馆,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论刚才发生的怪事。
「怪物蚯蚓也出现在你那边了?」
「对啊,害我们完全挖不到……」
「怎么办,这样下去就没得挣钱了!」
他们能赚多少,全看挖出多少晶石。要是那种奇怪的发光蚯蚓继续发动攻击,他们大老远来到这片土地就没有意义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还能怎么办。只能拜托骑士大人打倒怪物了吧。」
聚集在一起的其中一人如此提议,大家也纷纷随声附和他的意见。
「对了。他们也想要石头,一定会帮我们想办法……!」
在大家都为看到一丝希望而激动起来的时候,有个男人独自在酒馆一隅静静地听著。周围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他却没被注意到,顺利混进了热烈的气氛中。
「……向队长报告。」
之后,男人又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踪影,矿工们也永远失去了发现他存在的机会。
◆
「……以上,我们陆续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这里是被帕维尔图克王国军当作据点的飞龙战舰(林德姆),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正在听取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的报告。
「你说……会发光的蚯蚓?真是恶心的生物。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是。但很遗憾,我还没有亲眼确认,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已收到好几份同样的报告了。属下认为,至少可以肯定有某种生物的存在足以引起这些回报。」
王女皱起眉头。
「据报告上说,在这些回报传出的前后,最近的开采量急遽下降。假如这就是原因,必须尽早采取措施。」
「是!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据说对手是生物,我们也接受了讨伐请求,派骑士前去处理……结果不论是哪个坑道深处都没有任何发现,收到的报告都说只看到昏暗的坑道。」
「都没有发现吗?怎么回事……或者那些申诉可能是虚假的?」
「假如是有意为之,那是为了提高报酬的手段吗?」
也就是现在所谓的罢工。这姑且说得通,虽然是没有根据的推测,但在王女听来比怪物蚯蚓更加合理。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魔兽从西方之地绝迹许久,长久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魔兽就是居住在这个浮游大陆的狮鹫兽。对她们来说,发光蚯蚓的报告根本不足凭信。
「……我听说我们给的报酬相当高啊。」
「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可是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想要求更多。这种饥饿的心态才是原动力。」
「就像我国以南方为目标一样吗?话虽如此,代价也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够因为别人伸手就有求必应地给予。」
帕维尔图克王国对这项事业进行了相当可观的投资。如果能得到源素晶石,就不是亏本的赌博,但即使这样也该有个限度。
「首先必须确认真相,让他们做更详细的调查。」
「是。属下来安排。」
问题堆积如山。王女叹了口气,把视线投向墙边。那里贴有据他们所知最完整的浮游大陆地图,上面还写著各种资讯情报。其中有很多带有帕维尔图克王国标志的城镇。
「多亏了十一国先行开拓,进展比预期顺利许多,但是太顺利也有疑虑。我方领土已经扩张到带来的战力能够维持的极限了。很难再继续增加矿床区,结果在为数不少的领地又发生了问题……」
如果不能得到源素晶石,留在浮游大陆就没有意义了。这里的地理位置不同寻常,还有被称为哈耳庇厄的奇特邻居,甚至连正常的农作物都买不到,所以也不能供国民居住。
王女突然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对了,原来有这个。伊格纳兹发现的巨大源素晶石块……」
古斯塔夫扬起眉毛。
「那是……可是,那里四周都有魔兽的巢穴,甚至有巨大的『活龙』。如果连右近卫(利希格莱恩佛格)都压制不住,就必须出动飞龙战舰才有办法得手。」
「调动本阵是太轻率了。如今出现了过度扩张的弊端和无法触及的地方啊,不要贪图超出自己掌握的东西才是聪明的做法。」
问题很多,并且大多就像走入死巷般找不到出路。大国的庞大身躯令他们无法灵活行动。
这时,一名士兵跑了进来。
「失礼了!有紧急报告!」
「直接说吧。」
「是!我们从负责周边警卫的第二十七飞空船队接获消息,说部队毁灭了!」
犹如晴天霹雳的事件,使王女眉间的皱纹加深了。
◆
「……嗯。帕维尔图克接受了人质谈判,不过又说要谈的话就到他们那边去!」
「就算我们有这艘船,但要冲进敌阵也令人不寒而栗呢。」
「是啊。少爷,难道您真的打算去吗?」
「深入是绝不可能。不过,让俘虏们被拋弃也很可怜,所以至少要靠近到跟前。」
于是,以『黄金鬣号』为首的谈判使节团就这样成立了。船队高举银凤商会和舒梅弗里克王国的旗帜,以缓慢的速度在空中航行。
除了『黄金鬣号』以外,另有一艘载有俘虏的帕维尔图克军飞空船,以及担任护卫的舒梅弗里克军船跟在后头。帕维尔图克王国的船是由舒梅弗里克军队的士兵操纵,战俘们都在船舱里安分地被绑在一起。
船上热闹非凡。当大家都聚集在舰桥上时,甚至会感到狭窄。亚蒂就是以此为藉口,一直眉开眼笑地抱著艾尔。
「对方相当强势啊。」
「因为他们足够强大,认为自己的要求会被接受。那个国家和十一国的关系水火不容,而且我还听到传闻,据说他们对哈耳庇厄采行融合政策。」
舒梅弗里克王国飞空船军团长格拉西诺•里斯戈平静地给予建议。听到这个消息,埃姆里思咧嘴笑了笑。
「呵呵呵。说不定对我们也会很温柔吧?」
「十一国的人的确很过分,可是对帕维尔图克也不能大意!」
掌舵的奇德这么回答,当听了这段对话的人们把视线集中到哈耳庇厄的风切——索吉欧身上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天空太安静了,这片土地也住著哈耳庇厄,却没有在天上飞舞。」
「他们的翅膀受到束缚,那些帕维尔图克的人,还不知道翅膀能摆动到什么程度……」
霍加拉接著说道。索吉欧板起了平时就很严肃的表情。看到哈耳庇厄等人的反应后,艾尔点点头。
「和我听到的一样,他们的做法似乎不太顺利呢。」
「这是和单纯的风向有关,只有天能改变天空的样子。地趾啊,我并不期望由你们来改变。」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对待朋友,应该没有必要妨碍他们的自由。」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奇德在某个角落对霍加拉附耳低语: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那个安吉罗会留下来,还以为她会大吵大闹说要一起去。」
「嗯,那是因为瓦多动不了……这次只带了风切的三头狮鹫兽过来。」
「这样啊。希望她能乖乖休息。」
「呃……」
于是,她想起了出发前的一幕——
「那么,我和风切一起去。让瓦多休息一下,翅膀就能再飞到天上了吧?现在不要让它乱来。」
「霍加拉……嗯,我来保护瓦多!」
「别担心,有翅膀的朋友啊。尽管吾尚未完全开眼,但是本四眼位小魔导师就在这里。吾向百眼之瞳发誓,一定也会守护朋友。」
「小魔导师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这样就能做到万全的保护了!」
「巨大的人……嗯,谢谢!」
「咕耶!」
「嗯。汝要好好休息,让羽毛再度恢复原本的美丽哦。美丽到能够映入百眼神眼中的地步……」
「巨大的人……!?」
「咕耶……!?」
——一道汗水倏地滑落下来。
「可能还是不行。」
「大、大概没关系吧。艾尔说,巨人族是很可靠的伙伴……应该啦。」
结果奇德对巨人也没有瞭解到能够断言的程度。
航行中,大家不像是在商量事情,反而像在闲聊。
「差不多要进入帕维尔图克的领域了……要怎么进行接触?先闯过去看看吗?」
「哈、哈哈。埃姆里思阁下,请别开玩笑了。」
那不是等于没有对策吗?——格拉西诺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看到埃姆里思面露不解的样子,又感到心中的不安在扩散。
当现场开始出现微妙的气氛时,艾尔从旁边突然探出头说:
「让行动轻便的『黄金鬣号』先行如何?这艘船走得很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独自逃离,而且还有我的玩具箱贰型。」
「也有小泽哦!」
「原来如此,带著俘虏到处跑也不好啊。」
虽然帕维尔图克军的船也不错,却终究比不上号称最新、速度最快的『黄金鬣号』。
「联络后方!叫他们放慢速度,做好待机准备!」
「你、你要让船独自前往敌阵吗……!?和克沙佩加有关系的各位真是胆大包天啊。」
看著埃姆里思对部下发出指示的背影,格拉西诺的脸色逐渐发青。这些大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至今仍在琢磨思索这个最近频频浮现于脑中的疑问。
「格拉西诺,你别说得事不关己,你也是当事人吧?」
「也……也对,注意到的时候事态就演变到这个地步了。让我每天都切身感受到浮游大陆的恐怖……」
虽然恐怖的多半是身边这些人,但还是不说为妙。因为舒梅弗里克王国也是和他们一起掷骰子的那一边,他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他们先让航速慢的船待机,再由『黄金鬣号』只身先行。
这里已经是帕维尔图克的势力范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对方军力。然而,除了格拉西诺以外,其他人的脸上都看不出紧张之色。这甚至让他私底下有些感动,心想从属于大国的人果然格外冷静沉著,但他根本想像不到,其实这些人只不过是习惯了不合乎常理的残酷战场罢了。
航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有了变化。传声管对面传来监视人员紧张的大喊声:
「……有船影,可用肉眼确认有好几艘!对方高举著帕维尔图克的旗帜!」
「来了啊。看样子对方也等不及了。」
伸长望远镜看过去,只见那里有好几艘船影与环绕周围的飞龙,正是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飞空船队。
「大家听好!我们的目的不是战斗。减速,保持距离停止!挂上交涉旗,再来就是祈祷能够和平接触了。」
「那我去玩具箱上了。」
「慢走喔~艾尔。我也去小泽那边等著!」
「拜托你了。如果有异常,我会马上发出联络。请大家也各自就定位。」
「瞭解!」
艾尔和玩具箱贰型登上甲板,举起了巨大的旗帜,将表示所属的旗放在后面,然后把没有任何纹章的素色旗置于前方大幅度挥舞。这叫作交涉旗,自古以来就是用来当作敌对军力互相沟通的手段。
即使距离很远,幻晶骑士拿著的大旗子也十分醒目。剩下的就只有祈祷对方答应了。
舰桥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著情况的变化,此时,帕维尔图克王国军有了行动。
「龙斗骑离开了船队!让部队……不!是单骑进军!」
「什么?这样啊。挂著旗子吗?」
「在机上确认旗帜!是素色旗!」
埃姆里思盘起双臂。
「派了谈判的使者过来吗?挺有干劲的嘛!好,联络艾尔涅斯帝。挥舞旗帜回应,做好应对准备!」
悬挂交涉旗单骑前进,表示来的是谈判的使者。当然了,也有表面答应谈判,实则进行陷害的情况,不能无条件地相信对方,因此担任使者前往敌阵的人需要相当大的胆量。
悬挂旗子的龙斗骑一边减速,一边慢慢接近『黄金鬣号』。玩具箱贰型帮忙引导航向,让龙斗骑在『黄金鬣号』的甲板上著陆。
「很流畅的著舰,看来对方挑选了优秀的骑士前来呢。」
无论是『黄金鬣号』还是帕维尔图克军的飞空船,基本构造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要一个人在敌阵中央降落的话,如果没有相当的胆量和本领也做不到。
艾尔也仿照礼节让玩具箱贰型摆出待机姿势,然后跳到甲板上,和登上甲板的埃姆里思一起上前迎接使者。
两人与从龙斗骑上下来的骑士正面相对,使者用不输给呼啸狂风的音量吼道:
「感谢你们答应谈判!我从属于天空骑士团!弗里德格殿下托我带来了口信!」
「辛苦了!我是埃姆里思,是这艘船的船长!先说明你的来意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是为了我方飞空船队与俘虏的处置问题前来进行交涉,没错吧!?」
「没错!放心吧,连船带人都一起抓来了!」
使者点点头,接著进入正题。
「那么我来宣告口信的内容!我们希望就俘虏的处置进行谈判!另外,殿下还希望能和你们当面谈话!」
埃姆里思和艾尔不由得面面相觑。因为对方说是殿下,所以可能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的王族。也就是说,首领突然出现了。
「哦?那可真是刚毅果决,但我不认为有必要为了交换俘虏做到这种程度啊!?」
「我的任务只是传达口信!详细情况会由殿下亲口告知!如果有意接受,就直接与我同行!你们要如何回覆?」
埃姆里思暂时眯起眼陷入沉思,不久又转头看向艾尔。他原本还有些迟疑,但是看到艾尔点头后就下定决心了。
「好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我们这边只有一艘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跟过去太轻率了!我方的条件是将交涉地点定在这附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接受!!」
「……我知道你们的回覆了!因为要回去再作商议,请你们稍等!」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期待彼此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为了你的伙伴,尽量动作快点吧?」
「我自己也是这么希望。那么,就此告辞!」
谈话结束后,担任使者的骑士回到了龙斗骑上。埃姆里思目送著从甲板起飞后渐渐远去的龙斗骑,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我想都没想过会是这种发展,突然出现什么王族,真是一群大胆的家伙。」
「少爷?您忘记自己的立场了吗?」
「……唔。我是那个、在观光旅行,所以没关系。」
「是吗?」
埃姆里思缩起肩膀回到舰桥,在上一阶段的调整结束之前,不能移动到其他地方。为了跟留在后方的船联络,艾尔和玩具箱贰型飞了出去。
「如果修理一架那个叫什么龙斗骑的来当作传令,也不错呢。」
「但是根据谈判结果,可能还要还给对方吧?」
「好,那就算了。」
——虽然有过这样的一幕,但总归对各船的联络也顺利结束了。重新在舰桥集合的人们再次展开讨论。
「……事情就是这样,对方似乎也有大人物要出席。」
「这……那种人物真的会来到这样的前线吗?」
格拉西诺的疑问也很有道理,埃姆里思轻笑著回答: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但那大概是个任性的家伙吧,还特意插手赎金的交涉。」
「对方派出那样的大人物,该不会是想施加压力,让我们一开始就落于下风?」
「唔。原来如此啊。」
真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他们的计画将会落空。虽然他们一直没把自己的情况当一回事,不过这里好歹聚集了多个国家的王族、骑士团长、船队长以及哈耳庇厄首领等人。反而是帕维尔图克王国方才更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吧。
这场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双方第二天就交换了答覆,预定要在几天后设置谈判的场地。
地点正如埃姆里思他们所希望,定在帕维尔图克王国领地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