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外的重逢/第二次交手
武人他们再度造访剑道社的道场,已经是上次的事件过后好一阵子的事了。因为那时武人腹部与头部受了伤,被送到保健室,校医认为他必须接受更精密的检查才行。
检查过后,除了被直接击中的几个地方有明显的肿胀外,倒是没有伤及骨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或许武人每天锻炼身体,多少也有点成效。然而,最可能的原因,应该还是宗吉当时稍稍手下留情了吧。虽然宗吉极力否认,不过从他微微泛红的双颊看来,恐怕是八九不离十。即使当时的他正处于盛怒之中,却仍然对于对手有所顾虑,或许这份善良,也是让樱花爱上宗吉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而狠狠打在脸上的那一击,也仅仅留下一片大肿块,应该是事先有所防备,所以便相当程度地降低了伤害吧。
最后,武人身上的伤,还不至于会在日后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倒是千阵学园专属校医不断逼问武人究竟是怎么受伤的,让他为了找藉口掩饰而煞费苦心。不过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
武人等【地下学生会】的成员,加上宗吉共五个人,各自随意地坐在偌大的道场里。
道场到底有几坪大,不实际丈量的话,根本无从判断。武人他们坐在道场中央的比赛场,而剑士们则是排列整齐地跪坐在场地左右两侧的墙边。只见他们保持端正的姿势正襟危坐,阖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气氛好严肃。)
这个空间,让人深刻体验到「武士道」的精神。抬起头便可以看到一幅匾额,上面以书法写着【一意专心】四个大字。
「武人,那几个字怎么念啊?『一意传心』吗?」
「会长,您是故意念错的吧?那念作『一意专心』。」
「一意专心啊……是技术发展领先世界各国的意思吗?」
「那是*一位先进。」(译注:「一位先进」与「一意专心」日文发音相同。)
「那么是地位愈是崇高,行事就要愈低调的意思啰!」
「那是*一尉潜心。会长,请问您是故意的吧?」(译注:「一尉潜心」与「一意专心」日文发音相同。)
「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嘛……」
但是周围的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御子一脸不高兴地鼓着双颊。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话,面对危急的状况时,是无法保持平常心的。」
「这一点我同意,不过他们不笑单纯是因为会长的哏实在是很无聊。」
「哪、哪有这种事!武人,这袜子是*德国制的啊?」
「*荷兰制的。我说会长,真的很无聊耶。」(译注:这是利用「德国(ドイツ)」与「哪个家伙(どいつ)」、「荷兰(才ラソダ)」与「俺(おら+んだ)」日语谐音的笑话。)
「……噗哈!」
「上原同学!?」
御子的笑话似乎在预想不到的地方获得了回响。佳奈拼命捣着嘴巴,抱着肚子笑个不停。御子见状,露出满足的微笑。
「你们几个,正经一点啦……」
宗吉一睑无奈地说道,麻衣点了点头。
「道场是很神圣的吧。」
「你也是,别在神圣的道场吃什么提拉米苏。」
「这不是普通的提拉米苏喔……」
她很认真地回应。
「是卡士达提拉米苏……!」
「随便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就是了!」
宗吉不太高兴地敲了敲地板,整座道场瞬间安静下来,室内终于回复平静。此时,武人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社长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宗吉?」
「欸,这我也不晓得。传话应该是带到了……」
他们向在道场前打扫的一年级生说他们想见社长,一年级生原本想以社长很忙做藉口回绝,结果一看见宗吉的脸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去。等了几分钟之后,那个一年级生终于回来,并且告诉他们『社长知道了,请先到道场里等待』。
武人心想,应该还要等上好一会儿,于是便对不晓得为什么跪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御子小声说道:
「会长。」
「嗯?什么事?」
「我想请问一下,会长该不会……之前就知道宗吉的事了吧?」
听到武人这么问,御子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然后才点了点头。
「嗯,算是吧。只是详细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先前,御子指的就是这件事吧。她曾说,有才能的学生恐怕没有时间参与地下学生会的活动。那又为什么会找上宗吉呢?当时她应该是打算这么回答的——
——据说隐冢宗吉那个人啊,最近——已经不再参加剑道社的活动了。
「……隐冢宗吉十分优秀,却正在为某件事而烦恼不已。平常想要挖掘这种人才恐怕非常困难,不过要是能解决他的烦恼,或许就是拉拢他的最佳机会了。会长是这么盘算的吧?」
「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没错。」
麻衣也曾说『还是不要对隐冢宗吉抱持太大的期待比较好』,大概也是指这件事吧。她果然是个收取正当报酬提供情报的专业人士。若非正确详实的消息,绝不轻率地提供情报。她是因为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所以才不对御子以外的人轻易松口吧。
「那么现在的想法又是如何呢?事情似乎变得很棘手呢。」
「你又怎么看呢?你认为宗吉是值得费尽千辛万苦也要挖角的人才吗?」
武人手抵着下巴,思考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开口回答了:
「我认为是。」
「……唔,是吗,我也这么认为。」
御子背靠着武人,接着说道:
「隐冢同学虽然有些蛮横的地方,不过是个勇于认错的人。真正性格扭曲的人,再怎么苦口婆心劝说,他们还是会不断逃避躲藏,完全不肯理会。然而,对于武人所说的话,隐冢同学全都认真地听了进去,仔细地思考过后才采取行动,实在是非常了不起。而且,他的实力的确是有目共睹的。」
「我也这么认为。此外……那个人,实在让人无法置之不理。」
在武人眼中,他简直就像是以往的自己。御子轻声笑了起来。
「你也真是个大好人。看起来精明,却又充满热忱;好像很冷酷,不过往往也有温柔的一面。」
「……果然历练还不够呢。」
「这样比较好喔。」
御子咬着下唇,意味深长地说道。
「武人必须保有那份心意才行。我认为,那就是改变这所学园的关键。」
武人笑着低下了头。
「我明白,谢谢。」
「嗯……咦~武人?」
「怎么了?」
「你……你的脸靠得好近。」
御子是坐住武人的腿上,所以当武人低下头时,就几乎快要贴上抬头望着他的御子了。
「那个,还不是因为会长您坐在我的腿上……虽然现在问有点迟了,不过会长为什么要刻意跪坐在我的腿上呢?」
「比起冰冷的地板,我比较喜欢温暖的武人嘛。」
「……这样啊?」
居然是因为怕冷啊……不过总算是解开武人的疑惑了。御子看着武人,突然间脸颊泛红,于是赶紧将视线转了回去,喃喃说道: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但武人好像没听懂耶?」
「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
御子猛力地摇着头,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道咿轧声响起,道场深处的一扇门打开了。
出现在门屝后的,是脸庞秀丽,教人误以为是女性的美丽少年——御纳葵。
他踏着安静的步伐走过道场,视线瞥向武人他们。
他逐一向武人、御子、佳奈以及麻衣轻轻点头示意,却在见到宗吉的瞬间,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你居然还敢来道场啊,隐冢学长。」
宗吉脸上流露出沉痛的神情,不过仍然挺身面向前方,开口说道:
「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
「多说无益,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有什么藉口,都不会改变你逃避的事实。」
葵丝毫不由他辩白,宗吉也只能叹气。
「……没错,你说得对。」
「你还真是死脑筋耶。」
御子感到很不可思议,忍不住耸了耸肩。
「像你这样不知变通,未来要怎么应付各种挑战呢?」
「恕我冒昧直言,我至今为止都是秉持这样的信念,未来也会贯彻到底。」
「……要是最后因为这样而失败了呢?并非一味地坚持下去,就可以获得成功哦。」
武人的质问让葵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最后他依旧坚定地说道:
「若彻底贯彻自己的信念后,结果却导致失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届时,我也会很干脆地面对失败。」
「我明白了。那是很了不起的想法。」
那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吧。不过,也因此暴露了葵的弱点。
(他似乎凡事都太过执拗了啊……)
尽管若因此导致失败,他也愿意坦然接受;但从中却也隐约能感受到,在他心里,根本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吧。然而,那份自信很可能也将成为他的弱点。
葵继续往前走,最后在左侧坐了下来。之后便沉默不语,仿佛拿尺丈量过角度似的,保持着十分端正的姿势跪坐着。
这时,仿佛算好时机似的,咚咚咚咚地响起一阵粗暴的脚步声。
然后,紧闭的门扉再度打开来。
「阿宗!」
正如武人所料想的,从门后现身的是紫咲樱花。她上气不接下气,肩膀随着喘息大幅度地摆动着,在见到宗吉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你果然回来了!」
「……樱花。」
「我一直深信,你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的!啊啊……阿宗!」
「呃,你先冷静下来。」
「教我怎么冷静呢!我……对你……一直……!」
「樱花!请你克制一点!」
一道斥喝声,制止了还想继续滔滔不绝的樱花。那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紧接着在樱花身后现身的人,让武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社长马上就要到了,请注意自己的仪态。」
「……非、非常抱歉,室伏阁下。」
对方虽然穿着一身白色剑道服,和平时的打扮大不相同,但那张脸武人是不可能认错的尤其那斜绑一侧的马尾几乎是注册商标,当她伸出手指向高挑的樱花时,马尾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
「……朱音?」
「你怎么每次只要一碰到隐冢宗吉的事,就会失去理智呢?就算你的成绩再怎么优异,若是缺乏自制力,在这次的大赛恐怕……咦?」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有熟悉的身影而猛然回过头,接着便完全忘了刚刚才教训过樱花的内容,自己也彻底失去了理智。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她惊讶得猛然一跃,落地后身体大大地向后仰。
「为、为、为什么武人也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呢。」
武人一脸疑惑地询问。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吗?」
室伏朱音——武人的青梅竹马,不仅是学生会的【会计】,同时也是负责维护千阵学园风纪的【学生会执行部】部长。
「那个~武人同学……那个人,是之前来阻止演唱会的那个人吧?」
「是的,没错。」
「是剑道社的社员吗?」
面对佳奈的质问,武人也歪着头表示疑惑。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他就没再见过朱音了,所以她在学园里发生的事,他也不清楚。
「我、我是隶属于【学生会执行部】的。维护校园风纪时,无法预测不法分子会使用什么手段,因此必须学习各种武道才行。」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来学习剑道呀。」
「是啊……话说回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我在这里,理由应该很明显了吧?」
跪坐在武人腿上的御子,挺身向后说道。朱音见状,不禁翻起了白眼。
「啊,原来是天音御子啊!你会来这里,肯定又是【地下学生会】的……欸!等等!重点是为什么你坐在武人的腿上啊!? j
「因为这是我专属的特等席呀。」
「那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绝不会同意的!」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可是有契约书的喔……」
「没有那种东西。」
「在这儿哦。」
御子掏出一枚薄薄的纸张,举到朱音眼前,上面写着【我,郡武人,同意我的肩膀与大腿是天音御子专属的特等席,特此为证。武人】,最后还盖上【天音】的章。
「那个同意章怎么看都是会长的吧?」
「这就见仁见智了。再争论下去也只是各执己见罢了。」
「居然可以立刻拿出物证来啊!? 」
「等、等等,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朱音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拿过来给我看!」
「才不要~」
朱音伸手欲抢夺,御子不仅顺利躲开,还轻快地手舞足蹈起来。朱音见状,气得低声怒吼,接着便从怀里掏出夹着笔的笔记本,从中撕下一页,挥笔写了起来。
「武人!请在这里盖章!」
她把写好的纸递给武人,只见上头写着【郡武人将大腿与肩膀借给室伏朱音。并遵从室伏朱音的指示。武人】。
「我怎么可能会盖啊。」
「为什么不盖!你明明就帮天音御子盖了!?」
「你瞎了吗?看清楚,那是会长的印章。」
「那、那我也是只要盖自己的印章就可以了吗!?」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时,朱音的眼眶居然泛起了泪水,只见她用力捏紧手里的纸张。
「算、算了。我、我根本不在乎。再说你为什么老是擅自出现在我面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起来是你出现在我面前耶……」
「这种事你应该料想得到吧!」
「我又不是神。」
「那你就当神啊!去面试看看嘛!」
「你以为造物主是某个职务吗?」
简直是莫名其妙……武人觉得很无奈。每次只要碰到跟御子有关的事,朱音就会失去理智。不过,这一点还是不要提比较好。过了一会儿,朱音终于恢复冷静,胀红了一张脸,回到她原本的位置去。
「……实、实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欸。」
「是啊……」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
咳咳!朱音清了清喉咙试图掩饰,接着开口说道:
「哎,这次就算了,我想你也好好地反省过了……」
「不,我完全都没在反省。」
「你、你要反省啦!你要说你有在反省啦!不然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喔!?」
「你……哎,也罢。我明白了。就当作我在反省吧。」
这么含糊的说辞,朱音却很满意似地点点头。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飘向一旁。
「嗯,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原谅你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很固执呢。」
武人点点头。正确地说,是从决意要成为【天才】的时候开始的。
「但是,伤害我的自尊心,是不被原谅的。」
「我很抱歉。」
「……你是真心诚意地感到泡歉对吧?」
她狠狠地瞪着武人,武人点点头。
「嗯,毕竟是让你出糗了,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是、是吗……不过,光是口头道歉是不够的。」
「那么我该怎么道歉呢?」
朱音听了,顿时陷入沉默,但眼睛却不时瞄向武人。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的嘴唇嚅嚅而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过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什么啊?」
「……那个,你明天有空吗?」
「我要念书。」
「呃……」她仿佛有点退缩,不过随即再度开口询问「那、那么,下礼拜呢?」
「要处理【地下学生会】的事。」
「那、下个月呢!?!!」
「即将要考试了,必须复习至今为止上课的内容才行。」
「什、什么嘛——!」
她举起双手大声抗议着。
「你是艺人!?你是艺人吗!?私生活未免也过得太充实了吧!」
「……艺人的私生活很充实吗?」
「武人同学!武人同学!」
有人从身后轻声呼喊着武人,他向后一看,只见佳奈手掩着嘴巴小声地说:
「你要察觉她的言中之意啦。室伏同学是想和你去约会……」
「Son of a bitch the kick ass! (少啰嗦!小心我踹你屁股!)」
朱音说完,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个看似相当沉重的黑色筒状物,显然是她最拿手的武器——【散弹枪】。
「咿呀啊!」
虽然是一把空气枪,但经过改造后,威力也是相当惊人的。砰咻!她拉动活塞,拿枪对着佳奈。
「不需要你多嘴!你给我乖乖闭嘴!」
「遵、遵命!」
「……【学生会】的会计居然这么火爆啊?」
宗吉一脸讶异地询问,不过武人也无法回答他。长久以来,朱音和他说话时,也常常会变成这副德性,而且原因不明。
「什么嘛,原来室伏同学想和武人约会呀?」
御子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对朱音说道。朱音则是不甘示弱地以双手扠着腰。
「既然你想和武人约会,直接说不就好了嘛?」
「才、才没那回事。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喔,都认识这么久了还约什么会。」
朱音瞥向一旁,娇嗔地说道。武人听了,也点头附和。
「就是啊。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好说吧。」
「明明就有好吗!」
「你到底是想怎样!?」
实在是搞不懂她。散弹枪的枪口抵着武人,他不禁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就在此时,朱音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让她吓得瞪大了眼睛。
「朱音,请退到一边。」
她听了,立刻机敏地回到端正的姿态,并收起散弹枪。
不对,不只是她。连刚才一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吵闹不休的樱花,和露出不可置信的轻蔑神情的葵,也都立刻坐直了身体。
瞬间,道场的气氛就如同拉得紧紧的线一样紧绷。
「所谓『平常心是道』你今天表现得很不寻常。」
朱音转过身,并起脚跟,以标准的角度弯腰敬礼。
「失、失态了,非常抱歉。」
这时候,武人终于看到站在朱音后面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他早就猜到了。既然朱音出现在这里,那个人就没有理由不出现。
那人就像是一把真正的名剑,极端危险,同时又极具艺术之美;无人不为之倾倒,但也散发着除了持剑的主人之外,旁人绝不敢妄胆接近的威吓气息。
「……许久不见了,【地下学生会】的诸位。」
话语轻柔地从她美丽的唇瓣流泻出来。
「虽然今日你们特地造访,但待会儿就要开始练习了,时间有限,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说吧。」
典型大和抚子亭亭之姿,那人——学生会,副会长……千早静香笑着说道。
「本人——剑道社社长在此洗耳恭听。」
武人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们交涉的对象若是静香,感觉事情会变得相当棘手。
静香人如其名,安静优雅地端坐着,身旁摆放着一把日本刀——虽然是仿制品——那是她的拿手武器。
「那么……各位特地造访,是有什么事呢?」
「哼,原来是你呀?那就太好了。」
咚地一声,御子盘腿坐了下来,露出一副狂妄的笑容。
「对【学生会】就不必太客气啦。」
「你、你呀!」
不过,静香丝毫不因她的态度而有所动摇,反而轻声笑着说道:
「你居然懂得『客气』这个词,这才教我意外呢。」
「我本来就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不过我可是会看场合的。」
「哎呀呀,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太客气了。」
看起来虽然笑容满面,但两人心里对彼此其实毫无顾虑之意。
「……怎么觉得气氛有点恐怖啊,武人同学?」
「别担心,无论如何,至少都不会波及到你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佳奈,吃颗糖果吧?」
「谢谢你。麻衣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自从他们进入道场之后,麻衣就十分从容地打着电脑,完全是个横行无忌的自由派,她把糖果递给佳奈后,对佳奈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她的电脑上了。
「那么,请问各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呢?」
「关于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千早副会长——」
武人赶紧将话题拉回来剑道社的主要目的上。再这样下去,御子和静香恐怕又会再度爆发冲突也说不定。
「请问你知道这边这位隐冢宗吉吗?」
「……嗯。」
在武人的催促下,宗吉起身向前一步,向静香行礼之后,又回到原本跪坐的姿势。
「我记得——先前他和葵比赛后就离开了剑道社,之后就不曾再回来过了。」
「……的确是这样。」
宗吉开口说道。我不会为自己找藉口——他在前往剑道社前,就这么说过了。
「我必须坦诚地说,在输给葵之后,我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所以便选择了逃避。」
「……阿宗。」
「原来如此。真丢脸呢,有违剑士应有的风范。」
面对静香毫不留情的批评,他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以双眼直视着静香,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我的行为的确是非常糟糕。」
「所以你自己也坦白承认了呀。这样倒是无妨……只是,事到如今,你到剑道社来有什么事吗?」
「千早副会长,宗吉他……」
「我就直说了。」
宗吉以三根指头撑地,深深地低头行礼,语气坚定地说道:
「请你准许我回到剑道社。我希望能够继续学习剑道。」
「你……」
武人惊讶地眨着眼,他没想到宗吉有勇气自己提出来。
「阿宗!」
欣喜的声音响彻道场。
「太好了……果然拜托郡阁下诸位协助是正确的!我、我真的……!」
「樱花。」
静香仅是淡淡地斥责一声,樱花便立刻安静了下来。她的语调仿佛刀刃般锋利,平静却充满威吓感。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明明是你自己退出剑道社的,如今却又想要重拾剑道,所以希望能回到剑道社,是吧?」
「……社长所言甚是。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但是……」
「……但是,他勇于挑战的这份气概更值得嘉许,不是吗?」
静香望着发言的武人。
「梦想粉碎的人,在挫折中仍不失斗志,再接再厉……还真是动人的故事呢。」
「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就接受他的请求吧。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也还没提出退学申请。」
「这个嘛——」
她听完御子说的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没错,他……隐冢宗吉确实还没正式退出剑道社,因此,要回到剑道社并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来……隐冢同学还可以继续学习剑道啰!?」
佳奈向前探出身子问道。静香微微一笑,坚定地说道:
「——不行。」
宗吉瞪大了双眼,樱花才刚放松的表情顿时又僵硬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武人仿佛代替全员般,向静香提出质问。
「为什么?这根本无须多做说明吧,因为隐冢宗吉是个失败者呀。」
「失败者……?」
「这座千阵学园,若不是特别优异的学生,是无法进来就读的。入学之后,还要面对更加激烈的竞争,必须在优秀的同侪间表现得特别突出,才得以毕业。在这样的竞争中,最不能允许的一件事,便是在面对挑战时,逃避敌人——以及自己。」
「可是,冢隐同学已经深刻地反省过了……」
「反省与否,并不重要。」
静香驳斥了御子的说辞,接着说道:
「隐冢宗吉不仅败给了葵,也败给了自己,而且还选择离开剑道社,这是不争的事实。修行之道只能一往直前,对于途中想要回头、休息、重来的软弱者,千阵学园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宗吉因为无法反驳而陷入了沉默,只见他紧握双拳,不甘地捶打着膝盖。
「追求极致完美,本来就是件十分辛苦的事。不浪费任何一分一秒,不断地努力提升自己,不需要去思考没有助益的事。如果连这些都办不到,隐冢宗吉……那就足以证明你是个没有【才能】的人。」
「……你说得对。」
宗吉叹了口气,重重地垂下了肩膀。
「不、不是这样的!」
佳奈站起身来,试着向静香解释。
「的、的确,隐冢同学曾经一度放弃自己!但是……!但是无论是谁,都偶尔会有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时候啊!」
「那么,上原佳奈,我请问你——」
面对静香直视的眼神,佳奈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先不论心理状况,请问你……曾经怀疑自己没有才能吗?」
「那、那个……」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将视线转向一旁,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不曾。因为我喜欢唱歌,我一心只想着我想要唱歌。」
「没错。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而且……同时也是正确答案。」
静香露出了微笑,将视线转向武人以及他身旁的御子。
「真正拥有才能的人,并不会去思考自己是否能够实现梦想。不管是多么谦虚,或是多么谦让的人,都是打从心底对自己拥有强烈的自信。绝不怀疑,始终相信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才能】。」
「始终相信自己……的才能……?」
武人喃喃说道。静香听了,点了点头。
「郡武人,还有天音御子,你们也都是如此。你们抱持着坚定的决心,与我们【学生会】对抗——这也就代表了你们对自己有信心,认为自己做得到。」
她看了宗吉一眼,继续说道:
「然而,隐冢宗吉却没有那样的信心,他选择了逃避。软弱,不堪一击,无能,毫无价值。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回头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武人听了,不禁咬紧牙根。
(……似乎言之有理。)
静香的说法几乎无懈可击。尽管是相当严厉的说辞……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其他学校是以培育学生为目的,因此,适当地给予学生第二次机会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千阵学园与众不同。
进入千阵学园的学生,绝对不能抱持那种松懈的态度。
比任何人都坚强,比任何人都聪明,比任何人都貌美。
这才是千阵学园的目标。千阵学园不是个为学生加油打气的温暖校园,至少……在冰室当世掌控之下便是如此。因此——
「……副会长说的非常有道理。」
武人开口说道。
「然而——」在他说出这个词之后,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可是——」
是御子。
『那种想法——我无法认同。』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很有意见呢。」
御子倏地站了起来,两手交抱在胸前,披在身上的【旧·学生会服】也随之飞扬。那是她的哥哥——前任千阵学园学生会会长——的象征。
「仔细听好了?我、武人、上原同学以及麻衣,之所以反抗学生会,并不是有什么强而有力的反证。我们只是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不满,认为你们的理念简直是乱七八糟,恨不得把你们一拳击飞罢了。」
「……你的想法也太简单了吧?」
「没错,很简单。没什么复杂的大道理。不像你那么草率地擅自分析起别人。」
「副会长,宗吉的确是逃开了,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不过,正因为有才能,所以才会感到不安。随着能力的提升,就愈会感到自己的不足,这种心情会伴随着努力不懈的成果而来。宗吉却无法明白这一点,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无法再突破,所以才会逃开了。」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你从刚刚开始,就用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说话。可是,正如我们会长所言,你对我们的事根本一点也不了解。然而,你却轻率地判定宗吉没有才能……请你不要随便蔑视他。」
武人望着宗吉如此说道。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武人说得没错。隐冢同学或许比剑道社的其他家伙——甚至是千早,或是副会长——都更有才能也说不定哦。」
「就凭他?」
静香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嘲笑似地说着。
「这个玩笑话还真有意思,我第一次觉得你说话这么有趣。」
「究竟是不是玩笑话,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御子突然直直地走上前,接着弯下腰,以手撑着地,咚地一声一屁股坐下来。
「天音御子!对副会长不得无——!」
「我们来比赛吧。」
「……你说什么?」
原本处于盛怒之下,大声斥喝御子的朱音顿时愣住了。
「我们来……比赛?」
听起来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吧。静香也忍不住一脸惊讶的表情,眨了眨眼。御子看着她们,很满意地笑了。
「是的,我们来比赛吧。你那边有五个人,我们这边若是加上隐冢同学也是五个人——就以剑道来对决吧?」
「喂、喂!天音同学!」
宗吉慌慌张张地试图制止她。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啊!」
「是、是啊~会长!我可是不会什么剑道喔!?」
佳奈也出声附和。此时,突然有人从身旁拉了她一下,她转过头去。
「怎、怎么了,麻衣?」
麻衣开口说道:
「御子也知道办不到喔。不过,不用担心。」
武人听到之后,也露出会心一笑。
(没错。看来你也明白会长的想法呢,麻衣。)
他对御子做何打算也心中有数。若采取正攻法,静香恐怕是不会同意让宗吉回剑道社的。既然如此,最重要的考量,应该是要设法让静香同意才对。
即使手段有些强硬,也要设法将事情导往让静香点头的方向。
御子伸手在背后悄悄地比了个胜利手势,意思是「接下来就交给你啰」。
她负责向对方下马威,之后再交由武人前来支援。
这就是信赖的证明。此外,她也不认为那项听来鲁莽的提议真的完全不可行。
(更何况——在我们的阵营中可是有一个【天才】呢。)
只要有郡武人在,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非常认真。」
御子一脸自信满满地说道。
「跟我们比赛过后,你就会明白先前的发言有多么愚蠢,你会知道隐冢同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还会自己主动开口要求——希望他能回到剑道社来。」
「…………」
「副会长!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啊!」
朱音拼命想要说服静香。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啊!她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肮脏的手段!」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是个骗子似的。」
「你上次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那次完全是你误会了,才会让自己出糗的吧?还记得吧?不是吗?」
御子实在是很坏心眼。
「呜……你!呜呜!」
朱音泪眼盈眶,不甘心地将手伸向背后。
「Son……Son of a bitch」
「朱音。」
一道仿佛清流般流泻而出的声音,阻止了朱音的鄙俗用语。
「请你静下心来。在神圣的道场里,不可以使用那么粗鄙的字眼。」
「……非、非常抱歉。」
「天音御子。」
静香唤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
「……好的,我将接受你提出的挑战。」
「副、副会长!」
她露出微笑,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也不能只是听你们单方面的请求呀,你们也必须答应我一些条件才行。」
「条件?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吧。」
「是这样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必须让隐冢宗吉担任*大将。」(译注:在剑道团体战中,依出场顺序分为先锋、次锋、中坚、副将、大将,压轴的大将通常为实力最坚强的人。)
「隐冢同学吗?为什么?」
「这毕竟是攸关他是否能重回剑道社的比赛。他身为这场风波的主角,和我方的大将——也就是我——对战,才合情合理吧?」
这时,武人察觉到静香的视线似乎稍稍瞥向了樱花。他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向转过头来询问意见的御子点了点头。
「……我们同意。这一点没有问题。」
「好的……那么,还有一个条件。」
静香的视线仿佛一道利箭,冷冷地射向了御子。
「如果这场比赛最后是你们输了——」
而对御子的挑衅。她也崭露了一手漂亮的回击。
「——【地下学生会】当场就此解散,所有的成员今后都必须听从我们的指示行事。」
「哪……哪有这样的!」
佳奈拼命地摇头。
「居然……把我们也扯进来了……!」
「看样子,你们似乎对我方的决定有异议呢。如果连这点条件都无法同意的话,恕我拒绝。还是说,你们方才是在大放厥词……一旦扯到自己,就没信心地退缩了呢?」
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意图让御子等人打退堂鼓。御子迎向静香直射而来的视线。
「会、会长……!」
「…………」
她短暂地陷入了沉默,最后终于开口。
「武人……你认为呢?」
武人毫无半点迟疑地回答她。
「——绝对没有问题。」
「好,就这么决定了!」
御子双手一击,接着伸手指向静香。
「那么就以这些条件来进行比赛吧!」
「……你可不能反悔喔?」
「既然武人说没问题,那么就绝对没有问题。」
「你、你居然……」
朱音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御子,忍不住说道:
「……你和武人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啊?」
「那是因为他是武人啊。」
御子拨了拨头发,微歪着头。
「还需要多做解释吗?」
「……你!」
朱音露出挫败的表情,狠狠地咬紧了牙根。
「我、我也没问题。如果副会长同意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不过,要是你们输了的话……」
她突然羞红了耳朵,奋力大喊着:
「武武武、武武、武人就要让给我们喔!」
「不让!」
「要啦!」
「不让!」
「……为什么你们完全都不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莫名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好的。既然双方都同意彼此的条件,那么就约在十天后,在这座道场里对决,没有问题吧?」
「嗯,没有问题。」
静香做最后的确认,御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披在身上的【旧,学生会服】。
「那么,就请你们拭目以待吧!我们将会——大获全胜!」
「……居然撂下那种狠话。」
在看起来又脏又旧的【地下学生会总部】里,宗吉将端上来的茶一口喝下后,顺手将茶杯放回桌子上。
「你们几个,有学过剑道吗?」
正在和麻衣用电脑下着黑白棋的佳奈,听到之后连忙摇了摇头。
「没、没有。那个、我的运动神经真的很差……连吊单杠也不会。」
「那个小不点……叫麻衣对吧,你呢?」
「……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被称为『剑圣』唷。」
「什么?」
麻衣按了一下滑鼠,只见荧幕上的黑色棋子几乎都变成白色的,她又继续说道:
「在电脑世界中。」
「立刻给我滚回你的虚拟世界去。」
「遵命。」
宗吉将视线移往武人,微微歪着头。
「你算是有点经验吧?」
「要说有的话,也算是有,不过充其量也只懂一点皮毛而已。如果对手都是准职业等级的家伙,我应该没办法和他们抗衡吧。」
「……竟然这么爽快地宣告失败。那么你呢,会长?」
「我——!」
御子放下咬了一口的煎饼,爬上椅子高塔,一脚跨在扶手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两眼直视着遥远的彼方。接着,大声地宣布:
「经验值——鸭蛋!」
「虽然我早已料到了。但你竟然能说的这么骄傲,还真令人火大啊~喂!」
宗吉太阳穴上方的青筋不住地抽动,用双手拍打桌面。
「那是要怎么办啊!全部都是门外汉!这样怎么可能会赢得了啊!」
「唔,可是也没办法了,在那种状况下,不用这个方法,她是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听到武人这么说,宗吉不甘愿地点点头,但又忍不住抱着头。
「就算是这样,要在十天之内把你们训练到足以击败他们,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只要努力就办得到!」
御子再度站了起来,一脚跨在扶手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两眼望着遥远的彼方。
「不尝试便毫无机会——万事皆然!」
「你不摆出那个姿势就不会讲话了吗!真想宰了你!」
「哎呀,犯罪宣言啊——」
武人如此说道。
「居然对会长说出那种话。要不是你生在这个时代,早就被五花大绑钉在十字架上拖去绕街游行,最后把你泡在温泉里逼你喝咖啡牛奶。」
「最后那是什么玩意儿啊!如果有那种好康去去也无妨!」
「竟然说去去也无妨……隐冢同学,莫非你是被虐狂?」
「面对非道觉悟的绝境也乐在其中……这可谓正港的被虐狂啊。」
「隐冢同学,你是被虐狂吗?」
「五花大绑就交给我了。」
「你们几个难道是为了愚弄我而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稍微捉弄一下是很好玩,不过太过分的话,恐怕会让他筋疲力尽吧。看宗吉已经气得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了,武人忍不住吐了口气。
「……虽然这提议听起来确实是有勇无谋——」
他以严峻的眼神直视着宗吉。
「不过,宗吉,对曾经偏离正道的人来说,重返之途充满重重考验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这所学园的标准尤其严苛,这点你应该也很明白才对。」
「……呃!」
宗古大概也无从辩驳,只见他沉默不语。武人继续说道:
「我们会赢得胜利的。不,是非胜利不可。不管条件多么严苛。」
「可、可是,要是输了,连你们都得解散耶?我虽然不清楚详情,不过你们之前还和那个【学生会】起过冲突不是吗?之所以那么做,应该也是为了你们的理念吧?现在却为了我,做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你们难道真的都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
「所、所以说……!」
「但是如果不那么做,就没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所以我们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这样你明白了吗?」
根本搞不懂你们啊——宗吉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在这里的所有伙伴们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御子开口说道:
「隐冢同学,我们确实是与【学生会】为敌,而且也的确是为了某个远大的目标。不过,如果因此而退缩的话,我们的目标便永远也不可能达成。大事是从小处着手,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的。我们的目的是【让千阵学园成为支持每一位学生的校园】,因此每一位学生的心情,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她在椅子上盘起腿,露出了微笑。
「既然在我们眼前,有必须对他伸出援手的学生,那我们就会为了解决他的困难而全力以赴。若是只想着未来的目标,而不顾眼前的现状,我们将会失足跌落,失去立足之地。」
「因此,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解决你的问题的话,不管这件事是多么荒谬可笑,我们都别无选择。」
武人推了推眼镜,扬起了嘴角。
「也就是说——那便是我们为了达成梦想而做的【觉悟】。」
「……你们啊。」
宗吉叹了一口气,搔了搔他那杂乱的头发,低声感叹:
「我想我明白你所说的了。可是就现实状况看来,要打败他们还是不可能的事吧?怎么办?要不要找一些帮手来?」
「不行,我已经明确地表示过要以我们五个人来应战。要是我们破坏规则,他们或许会以此为藉口,取消比赛也说不定。」
「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我们不一定非得正面迎击不可啊。」
武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竖起了食指。
「嘿,仔细听好了,我有一个【作战计划】。」
「……什么作战计划?」
「除了宗吉以外,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我们,要击败可谓精锐部队的剑道社,必须掌握三个关键。首先,要掌握情报。其次,要抓准进攻的时机。最后一点——要利用对手的攻击,顺势加以反击。」
「……利用对手的攻击?」
「细节我会再详纠说明。总之,如果我们能确实执行的话,一定可以顺利取得胜利。」
接着,武人以仿佛在说悄悄话的音量继续说道:
「首先,是比赛的赛程——」
精神统一。那是身为剑士最重要,也是绝对不二的信念。
不动摇,不迷乱,不疑惑。全心全意面对眼前的敌人,带着胜利的自信向前进击。
几近冷酷的意志,明晰澄澈的思绪——以及尖刀般锋利的信念。
(仅仅……为了唯一的目标,不断地进击。)
虚空下的刀尖,反射着自窗户斜射而入的月光。
(……也就是,那个……)
她——千早静香——将刀高举过头,一瞬间,又仿佛划破空气般重重落下。
「一意……专心……!」
眼看刀即将重重地打在地板上,她却精准地停住。轻轻地吐了口气之后,再度重复相同的动作。
即使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她也丝毫不觉得厌倦,仿佛无意识般不断地重复着。
由下往上猛力挥刀,斩杀虚幻的敌人。接着,又把手抽了回来,做出刺击的准备动作。
(一心不紊——)
她的得意武器就像一把刺枪般锐利,直直往对手的咽头刺去。
(——挥斩、刺击、杀戮……!)
挥刀在空中斜斜地往左划出一道轨迹,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事吗,朱音?」
一道正如其名的冷冽声音响起。
「……您察觉到了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终于来到静香面前。室伏朱音并起脚跟,向静香敬礼。
「非常抱歉,因为看您似乎十分专注,因此不便出声打扰……」
「不要紧,不碍事,我也正好差不多该休息一会儿了。」
静香用手指抵着刀鞘口,俐落地将仿制刀滑进刀鞘收起。
「你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朱音点了点头,眼神稍稍游移了一下,不过立刻又收回视线。「那个……」她终于开口说道。
「是关于武……郡武人与天音御子向剑道社下战帖一事。」
「怎么了吗?」
「我想他们并不是真心想和剑道社较量。」
静香直直地盯着朱音,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伸手触摸刀柄,握紧指头。
「我想也是。从上一次的事件来看,郡武人的举动应该是精心策划,别有用意。他们恐怕并不打算和我们正而对决吧。」
「……那么,副会长,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
静香后退一步,拔出了长刀,刀刃在夜里闪耀着细致撩人的光辉。
「上次是由于我过于轻敌,才会导致失败。这次我更加谨慎地评估了整件事,并思考过他们可能采取的举动……」
「朱音。」
她从上段挥刀而下,接着又俐落地横向一划。
「不用说了。我绝对不会因为对手不采取正面攻击,就随着他们走什么旁门左道。」
「但、但是……」
「剑道必须一对一,拿出真本事对决。」
说着,她摆出了中段构,直瞪着视线前方的假想敌人。
「既然他们以他们认为正确的方式来挑战我们,那么,我们也要以自己所相信的方式将他们击退。」
「但是,这么一来,万一失败的话……!」
「如果我因此而输了,就代表我的实力尚且不足,如此而已。」
她向前踏出一步,紧接着,随着一声斥喝,挥刀划破了虚空。
「——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连鬼也可以斩杀以示忠心。」
她的吐息声还尚未成形便消失无踪。
「…………」
「我尚未到达完美至高的境界。倘若我输了,表示还有自我提升的空间。」
她回过头来,仿佛敬礼般将刀收回刀鞘,接着露出了微笑。
「这岂不也是件好事呢。」
「……副会长难道不害怕失败吗?」
「真正的失败,是自己放弃了自己啊。」
她用细致柔软的手,轻抚着朱音的头。
「至今为止,不管尝过几次败阵的痛苦……那都不算是【失败】。欲成就大事之人,对于这点道理,理当要有所【觉悟】才是。」
朱音紧咬着下唇,低垂着头,握紧了拳头。
「副、副会长所说的我都明白,但是……」
静香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说道:
「但是如果输了,将会失去将郡武人纳入【学生会】麾下的大好机会……是吗?」
「啊——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音嘴里虽然拼命反驳,但赤红的耳朵却泄露了她的心意。
「那、那个家伙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时候他就老是哭个不停,总是被欺负,要是我不在他身旁,就什么事也做不好……」
她交握着十指,满口根本不能称作藉口的藉口。
「虽然他真的是个很烦人的家伙,但是如果我不帮他,他就什么也不会,所以我就不知不觉地一直陪在他身旁……可、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那家伙竟然突然改变了。不仅变得充满自信,也变得很强壮,那个……」
「所以你就被他吸引住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那家伙……!我才不……呜呜!」
「不喜欢」这三个字她终究说不出口,这倒也很符合朱音的个性。她紧抓着裙摆,眼眶泛出泪水,嘟起了嘴,两只眼睛无辜地往上瞪着静香。
「副会长……请您不要这样捉弄我。」
「哎呀,真是抱歉。」
静香呵呵地笑着,往前迈步。
「不过,朱音,像他那样的人,愈是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他就会愈加反抗喔。因为他的自我意识,远比一般人要来得强。」
「是、是这样吗?」
朱音紧跟在静香身后,一脸慌张地问道。静香则是笑着回答她:
「是啊,的确是如此呢。前辈说的话,不会有错的。」
「……前辈?」
「他和郡武人非常相像喔。虽然他们的能力几乎是天差地别,但是,在心里最根本的本质啊……」
她心里浮现了那人的身影,不禁在胸前悄悄地握紧了双手。
「不管我再怎么表达我的心意,也完全无法得到丝毫的关注……但是,我还是放不下啊……」
「副、副会长,你说的那个人是……」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她向朱音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说起来,我们两个都一样吃了不少苦呢。喜欢上那么迟钝的人……」
朱音沉默片刻后,才小小声地应了一声「是啊……」
「朱音,你要更坦率一点。如果你希望他回过头来看着你的话,就要将自己的心思好好地……而且不负本意地传达给他。」
「……是的。不过——」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静香回过头去,只见朱音露出一抹带着些许恶作剧表情的笑意。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要捉弄他一下嘛。让那张总是自信满满的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
「……这样啊。」
静香望着她,脸上浮现了疼爱的笑容。
「有青梅竹马真是幸福呢——」
她的话语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欣羡之情。
夜里的校舍后方,响起一道道轰隆隆的风鸣声。
隐冢宗吉一边挥舞着沉重的木刀,一边思考着。
(……事情真的能够那么顺利吗?)
郡武人白天时叙说的那一连串【作战计划】,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转啊转。
确实,那个计划若能成功的话,即使是武人他们那些外行人或许也能赢得胜利。
不过再怎么说,也仅限于在【事情丝毫没有任何差错,完全按照他们计划执行】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然而,这个世界的运转并没有那么简单,在脑中空想的事往往会不够周全。
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一板一眼的电脑程式,而是活生生的人类,不可能会百分之百按照我方所想像的模式行动。他们可能会因为种种因素而采取不一样的行动,或是藉由某种契机,引发事先完全料想不到的举动。
万一,事情没有那么顺利的话——
(我就必须退出剑道社了……)
不,如果仅是如此,也还算是幸运,毕竟宗吉之前就这么打算了。
然而,到时候连武人他们也会被迫放弃原本的社团活动。
(至少……至少我必须拿出全力应战才行。)
这样的话,就算在最危急的状况下,至少也还有一点希望。
他感到背上十分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挂在他身上。这件事,已经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
回想起来,当初他决意要保护紫咲樱花时,也是相同的状况。
她的父母管教非常严格,对于小孩子毫无一丝慈爱之心。对于樱花软弱胆小的个性,只知道一味地责备,从来没有试图帮助过她。
她生性害羞怕生,连同性的朋友也没有,被男孩子欺负时,也没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
因此——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他——隐冢宗吉,挺身成为保护紫咲樱花这名少女的盾牌以及刀剑。
所以他下定决心,比以往还要更加努力地钻研剑道。
他要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优秀。绝对不会再让她哭泣。
不让她再度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
之所以说服樱花学习剑道,也是希望樱花能尽可能地多待在自己身边的关系,绝不是想勉强樱花学着让自己变得更强。
没想到……
樱花真的变得十分高强。恐怕比任何人都强。而且还远远胜过自己。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超越了自己。原木要保护的那个女孩子,超越了应该保护她的人。
不过,宗吉认为这样也好。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了,这同时也表示白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之所以没有因此而停止学习剑道,或许是因为自尊心使然吧。他希望自己在樱花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剑道高超又充满自信的青梅竹马。实际上,宗吉的实力也仅次于樱花而已,但是他却对无法拥有更佳实力的自己感到厌烦。然而,他又必须要待在樱花身旁才行,于是他便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日复一日专注地练习着。
就在这个时候,御纳葵出现了。
在第一次交手时,葵就展现了不可思议的才能,将宗吉打得体无完肤。毫无战法可言,而且无法以「技术」来形容的实力,以压倒性的胜利,瞬间便结束了比赛。
宗吉输了。全面性地输了。他当时想:啊啊,无所谓了。
自己不需要再努力也无所谓了。
能与樱花旗鼓相当的人已经出现了。葵足以和她站在同一个水平上互相对抗了。既然这样……
自己也就失去待在樱花身旁的价值了。
接着,宗吉就如同武人所说的——逃开了。他逃离自己的梦想,也逃离永远守护樱花的心愿……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就算能回到剑道社,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即使樱花那么恳切地期盼他回去,自己也下定决心继续学习剑道,然后恐怕终究还是无法战胜葵。这么一来,自己依旧无法和她并驾齐驱。既然如此——
「志向或许无法竟成的觉悟啊……」
他想起武人曾经说过的话。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拥有那样的觉悟呢?无法实现也无所谓——要能抱着这样的念头,持续追寻梦想,需要具备什么条件呢?
「武人啊……关于这一点,无论你再怎么【天才】,也无法教会我吧?」
他自嘲地笑了。就这样回剑道社好吗?说到底,他们真的能打败剑道社吗?
疑惑像漩涡般袭卷而来,不管他再怎么拼命练习想摆脱这些念头,仍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可恶……」
他将木刀刀尖朝下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设法调整紊乱的呼吸。
「阿宗……」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人耳中,宗吉循着声音回过头去。
樱花仿佛隐身般站立在树荫下。
「嘿……怎么啦?」
「啊,抱歉。那个……我原本是想不该打扰你练习比较好的……」
「没关系啦,我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拿起滚落在一旁的保持瓶,打开了盖子。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灌起水来。樱花开口说道: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觉得最近几乎都没能和阿宗讲到话。」
「啊啊,是啊……」
宗吉一边苦笑着,一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着要她过来。她怯怯地走到宗吉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今天晚上感觉好舒服呢。」
「是啊,月亮也出来了。」
抬头仰望夜空,一轮皎洁无暇的明月高挂在空中,樱花见了,不禁兴奋地提高音量。
「……好美呀。」
「你好像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月亮哪。」
「是啊,我喜欢月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你知道吗?教会我欣赏月亮的人,是阿宗你唷。」
「是这样吗?」
「是啊。以前每当我哭个不停地时候,你就会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要忸忸怩怩地低着头,要我抬头看看天空。」
有这么一回事吗?宗吉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啊啊,当时好像的确有对樱花说了什么。
「好像是……」
「是呀。」
「……啊啊~对了,我是说『不要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心烦,看看月亮吧!只有它……』」
「……『只有它会永远守护着你』。」
想到自己以前居然讲过那么令人害臊的话,教他不禁两颊发烫。
「抱歉,还是拜托你忘掉吧。那只是年轻时不懂事胡说的啦。」
「怎么会呢。当时就是因为有你这句话,我才终于获得了解脱。我觉得非常感人呢。只有它会永远守护……」
「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现在巴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心里真的是非常想立刻逃离这里。
「……?这样啊……那么我就不再说了。可是……可是,阿宗……」
「嗄?」
「一直以来守护着我的,并非只有月亮喔。」
「嗯?除此之外,还有谁吗?」
「呵呵,不告诉你。」
见到宗吉一脸惊讶的神情,樱花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但还是没有回答他。
「……阿宗,你会回到剑道社吧?」
「…………应该吧。」
他叩咚一声转身躺了下来,双手交叉枕在头下。
「你都去找那几个家伙帮忙了,我会回去啦。不过……」
「……不过?」
「你也不用再那么在意我的事了吧?」
樱花闻言愣住了,宗吉则是接着说道:
「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鬼樱花了,现在的你已经变得比谁都还要强,不需要我再保护你了。」
「才、才没那回事……!」
「我觉得这样也好。如果可以一个人活下去,这样反而比较好呗。」
他闭上眼睛,为了不让她操心,刻意扬起了嘴角。
「所以,你就不用在意我的事啦,你和葵也……」
「阿宗,不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睛望着她。
「阿宗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樱花?」
她流露出寂寞的神情,仿佛还带着一丝怒气。复杂的情绪在樱花的脸上交杂着,她喃喃地说道:
「……阿宗,你还记得吗?」
「嗯?」
「你和我在年幼时许下的诺言,你还记得吗?」
「……我们有许下什么诺言吗?」
听到宗吉这么说,她淡淡地笑了,看起来十分悲伤。
「没什么……既然你不记得,那就算了。」
他们现在就和当时一样,抬头望着月亮。然而,两个人的心思却错身而过,没有交集。
宗吉和樱花都沉默不语,任凭时间静静地流逝。
他们明白,即使两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但随着年龄增长,彼此的距离也悄悄地扩大。
夜晚终究太短暂,无法让两颗逐渐远离的心紧紧地相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