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火
在那之后,每到深夜,我就会改变机型,然后独自努力排放出大量的冰块。因为敏捷提升,我排出来的冰块,纷纷以怒涛之势落进洞穴里。
为了确认情况,米可涅再次垂降到洞穴底部。根据他的说法,因为洞穴里头很冷,所以冰块几乎完全没融化的样子。
休尔米替我在取物口加装了一个类似木制滑梯的东西,将冰块排放到洞穴里的作业,也因此变得更顺畅了。
会选择在深夜执行这个任务,是因为我一天只能变形两小时。如果在当日的最后两小时变形,只要时间来到隔天,变形的限制时间也会跟著重置。
所以,这项深夜作业,基本上都是由我独自进行。拉蜜丝等人原本说要醒著陪我,但被我慎重婉拒了。与其陪我,还不如让他们负责一般的站岗工作嘛。
倘若焰巨骨魔和焰飞头魔的性质相同,那么,只要让火焰熄灭,我方的攻击应该就能奏效了。可是,倘若只是冰块或水分,总觉得瞬间就会因它身上的高温烈焰而蒸发。
「阿箱,你在想什么?」
时间来到隔天。我恢复成原本的自动贩卖机之后,拉蜜丝从我的后方探出头来。
不过,她怎么知道我正在苦思?我看起来应该就是一如往常的自动贩卖机啊。
「你或许没发现吧。你在想事情的时候,身上的灯光就会闪烁,或是变得比较暗哟。」
这样啊?我完全没发现耶。拉蜜丝还真是观察入微。
「阿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拉蜜丝罕见地收起笑容,转而对我投以认真的眼神。这种情况下,似乎不适合以开玩笑或装傻的方式回应她。
「欢迎光临。」
「阿箱,你想变回人类吗?」
这个问题好难呢。一般情况下,应该都会想变回人类,而不是继续当一台自动贩卖机。就算是身为自动贩卖机狂热者的我,照理说也会……
一开始,我希望自己能变回人类。变回人类,然后和拉蜜丝说话──至今,我仍怀著这样的愿望。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事。变回人类、再也不是一台自动贩卖机的我──还有存在价值吗?
现在,我有能够帮上拉蜜丝和其他人很多忙的自觉。然而,变回人类的话,就代表我会恢复成以往那个没有值得一提的长处、平凡无比的自己。
想到这里,就让我很害怕。刚变回人类时,大家或许还会替我开心吧。可是,一旦我毫无用处的事实传开,大家或许就会感叹「我比较怀念你还是自动贩卖机的时候呢」……这样的未来,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
再说,就算兑换了〈心电感应〉的功能,变得能够和拉蜜丝对话,但在开口之前,一想到接下来的发言,有可能毁了自己在对方内心的形象,就令我很不安。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就不太擅长和他人沟通聊天的我,有能力进行让她满意的对话吗?开口聊天之后,才发现我是个无趣的男人──拉蜜丝会不会像这样对我幻灭呢?
或许就是基于这个理由,当初,我才会不自觉地逃避兑换〈心电感应〉的功能。像现在这样,就可以做到最底限的沟通交流,所以已经够了──我以这个牵强的理由,主动放弃了能和拉蜜丝等人说话的机会。
真没出息呢。比起身为人类的时候,当一台自动贩卖机,竟然还让我活得更有自信。
「如果中奖就能再来一瓶!」
「这是你也不知道的意思吗?我倒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跟你说话、然后一起做很多事情呢。就像之前说过的,我想让你尝尝自己亲手做的料理!」
如果我有一双手,现在就能紧紧拥住眼前这个露出纯真笑容的她了。如果我有两只脚,就不用被她背在身后,而是能和她并肩同行。
光是这样就够了吧。如果这是拉蜜丝的期望,我就以此为目标活下去吧。无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著自己。
又过了几天后,洞穴里的冰块已经囤积到一定的量,所以众人决定开始执行作战计画。这次的作战大纲,是先找到焰飞头魔,再将它引诱到陷阱所在处。
接著,在洞穴陷阱尚未起动的状态下,让焰飞头魔把焰巨骨魔召唤过来,趁后者走到洞穴上方时起动陷阱,让它掉进洞里。等到焰巨骨魔的火焰熄灭后,就从上方对它发动攻击。
为了进行最后一波攻击,我们在山猪货车上推满了大量的岩石。到这个阶段,拉蜜丝会成为主要的战力。
不过,这些岩石的尺寸并不大,是让我有点在意的问题。拉蜜丝应该有能力举起更巨大的石头才对。似乎是因为山猪货车无法负载太重,又没有大小适中大的石头的样子。
必须试过才知道效果,是这次作战最令人担心的地方。能让焰巨骨魔掉进洞里的话,在它还没爬出来之前,危险性就会降低许多。光是如此,应该就对主动采取攻势的我们有利才是。
「团长。阿红好像已经遇上焰飞头魔了。」
「好,就这样把它引诱过来吧。」
将手放在耳朵旁的阿白这么向凯利欧尔团长说明。印象中,这对红白双胞胎似乎会某种特殊的加持能力。无论两人距离多远,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虽然能听见声音的只限彼此两人,但这种能力感觉很方便呢。难怪团长也很看重他们。
「如同阿白所说的,我们现在要和洞穴拉开一段距离,在这里等待。米可涅,麻烦你披上这个连帽斗蓬,守在既定位置。」
「我明白了。」
米可涅套上和石墙同色系的斗蓬,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包住后,便走到洞穴陷阱的发动装置旁待命。当米可涅面对石墙时,身上的斗蓬就能让他和墙面同化,要是不仔细看,说不定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呢。
至于我们,则是在洞穴的另一头待命。剩下的,就是趁阶层霸主被召唤过来之前,尽可能争取时间来执行作战计画了。
「阿箱,老实说,你怎么看?你觉得这个作战能成功吗?」
休尔米贴近我悄声问道。
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运气也是很关键的要素。真要说的话,比起思考「会不会成功」,我内心只有「希望能成功」的想法。
「欢迎光临。」
「是吗?老娘也希望能成功。不过,听说焰巨骨魔身上的烈焰,炙热到能让水分在一瞬间蒸发吶。只是在洞穴里填满冰块,不知能收到什么样的效果……」
噢,原来休尔米担心的是这一点吗?虽然很想替她排除这样的隐忧,但我无法好好开口对她说明。
「阿红差不多要回来了!」
「在洞穴上方诱导敌人的工作,由我们愚者的奇行团负责。可别放开救生绳喔!」
「包在我们身上,团长!」
「放心吧。」
绑在愚者的奇行团团员腰间的救生绳,由拉蜜丝和熊会长紧紧握著另一头。至于团长的救生绳,另一头则是固定在我的机体上。要是我现在变形,会发生什么事呢……虽然对结果很感兴趣,但我还是收敛点好了。
从岔路冲出来的阿红,身后有三只漂浮在半空中的焰飞头魔追著他跑。他引来了好多只啊。
「佯装成苦战的样子,打倒其中两只就好。记得留一只活口喔。」
「了解!」
愚者的奇行团干劲十足地冲了出去。他们的实力不可能输给焰飞头魔,所以可以放心旁观了。
实际上,他们的确是以游刃有余的态度在应战。接著,只剩下静待阶层霸主现身了。在最后一只焰飞头魔的生命力也逐渐减弱的时候,我感觉到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
看来是目标人物大驾光临了。和岔路相通之处的景色,也开始摇晃扭曲。那就是空气遇到高温产生的现象吧。
「好,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做吧!」
「是!」
轻松撂倒最后一只焰飞头魔后,愚者的奇行团回到洞穴的正中央处待命。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被鲜红烈焰包覆、只剩下白骨的那只巨大手掌。随后,同样覆著一层火焰的头颅,从靠近石墙顶端的位置静静探出。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就已经让人觉得很热了吗?」
休尔米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死盯著焰巨骨魔看。大家的表情都僵硬不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光是身形如此巨大的骷髅便很不寻常了,它身上竟然还覆著一层灼热到足以熔化石墙的火焰。
「你们再退后一些。」
熊会长指示拉蜜丝和休尔米往后退。
愚者的奇行团似乎也被焰巨骨魔的身影给震慑住了,因此开始后退。不过,他们还是有不断朝脚下偷瞄的余力。
跟之前一样,焰巨骨魔每踏出一步,就会在地面熔出一个凹陷的骨头脚印。原本迟缓地移动的它,逐渐加快行走的速度,甚至变成小跑步朝这里靠近。
一边熔蚀地表,一边和震动同时逼近的焰巨骨魔,散发出非比寻常的强大魄力。站在客观角度看,依旧能体会到彻底的绝望感。
「一口气冲过去!可别被它抓住了!」
在拔腿死命狂奔的愚者的奇行团后方,火焰骷髅不断逼近。它试著挥手攻击,但都因些许差距而扑空。尽管如此,从身后涌现的炙热气流,仍让团员们的发丝在空中疯狂摇曳。
「好烫!好烫、好烫!」
「团长,要抱怨请等之后再说吧。」
「只有副团长能用水包住自己,太奸诈了!」
「你没有半点体恤部下的想法吗啊啊啊!」
「拜托你也对我们用水系魔法吧!」
听到其他人的吶喊声,我望向副团长,发现她确实全身上下都覆著一层水。怪不得只有她能维持一脸若无其事呢。
不过,这种时候还能这样说笑,可见他们的态度依旧很从容吧。
待团员们离开洞穴的范围后,焰巨骨魔接著踩上洞穴所在的位置。
「就是现在,米可涅!」
「是!」
听到熊会长宛如一阵长啸的指示后,原本和石墙同化的米可涅动手起动陷阱。
在地面变成一个大洞的同时,焰巨骨魔以伸长手臂的状态,瞬间在众人的视野里消失。
「大家,等等会有大量水蒸气喷出来!先不要靠近洞穴!」
听到休尔米这么吶喊,原本想靠近洞穴确认的其他人纷纷停下脚步。
然而,无论等了多久,都不见一丝水蒸气从洞里冒出。于是,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休尔米身上。
「咦……咦?里头的水应该会蒸发才对吶……怎么回事?」
休尔米以手抱胸,一脸不解地喃喃说道。
靠墙站著的米可涅似乎敌不过自身的好奇心,战战兢兢地探头朝洞里望。
「大家~那个骷髅的火熄灭了!」
「虽然搞不太懂,但既然火已经熄灭,那就没问题了!投掷作业开始!」
在凯利欧尔团长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将巨石扔进洞穴里。
在场的成员之中,知道火焰熄灭的理由的,大概只有我吧。因为,我持续扔进洞穴里的那些东西,其实不是冰块,而是──乾冰。
所谓的乾冰,是将二氧化碳固态化之后的成品。在焰巨骨魔落入洞穴里之后,乾冰因高温融化,让洞穴里充满了二氧化碳。
接下来的说明,大概就是小学自然课上过的内容了──在缺乏氧气的状态下,火就无法燃烧,而二氧化碳比氧气重,所以会沉积在洞穴底部,进而让焰巨骨魔身上的火焰因熄灭。
这个计画能顺利成功固然很好,但要是失败了,恐怕会让我看都不敢看吧。毕竟是自己独断采取的作战方式,所以能成功,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呢。
接下来,希望可以这样顺利打倒焰巨骨魔就好。我看著不断朝洞里扔石头的大家,在内心暗自这么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