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喘着粗气,乌拉诺斯最高司令官德密斯托利登上了尤利西斯宫殿后宫的台阶。他现在到了后宫南端的某圣堂五层的大厅中,那亢奋的感情从脚步声就反映了出来。
“让您久等了。”
将仿佛是紧紧缠绕着自己的黑暗甩在背后,前来出迎的是S级工作员(译者注:注音“帕特里欧提斯”)第二名——连雀。
“人在哪?”
左右转动着充血的眼睛,他搜索着目标物。
“如您所愿,在‘家’里。”
德密斯托利重重地点点头,将一些金币扔到了连雀脚下。
“干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属下诚惶诚恐。”
连雀瞟了眼脚下的金币,只说了这些。德密斯托利步入了黑暗中。
用来照明的只有在地板上摆着的十几根蜡烛。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天鹅绒天篷,香木糜烂的气味,还有从地上国家掠夺来的绒毯,以及散乱的寝具。十几名爱妾杂乱地躺着,察觉到德密斯托利来了,便准备运用各自娴熟的手法。
德密斯托利很烦躁,非常粗暴地推开了爬过来的爱妾们,走近了在大厅最深处放着的可以关进一只老虎那么大的笼子。
在笼罩着大厅的浓浓黑暗之中,摇曳的烛光让笼中的女性依稀浮现出来。
女性察觉到德密斯托利,立马坐了起来,后背紧紧贴着笼子的一角。
不知不觉,德密斯托利的呼吸声便愈发粗重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走到紧靠笼子的地方,观察着女性。
梦寐以求的猎物正在黑暗之中,带着坚毅的目光盯着德密斯托利。
“一个多月啊,你可真够能逃的啊!”
德密斯托利对着笼中说道。
“迈锡尼一派的贵族已经全体拘禁,府邸也彻底清洗调查过了。都是一群蠢人,敢和我作对才落此下场。”
距离政变三十五天,终于找到了不断搜寻的猎物的藏身之所并抓获,而今天终于将其带到了这里。
“心情怎么样啊,妮娜·维恩特?”
德密斯托利抓着铁栏杆,向笼中微笑着。
身着白色衬衫而非夸张的修道服,而是穿着白色的衬衫,未戴假发而露出素颜的妮娜·维恩特,后背紧紧贴着栏杆,瞪视着德密斯托利。
在美丽的黑发下面,野葡萄色的眼眸依然泛出坚强的意志;可她双手在背后被铁质的拘束用具束缚着,身体没有自由。
德密斯托利的瞳孔泛出危险的光。他从头到脚美美观察着无处可逃的妮娜的身影,颇为满足地对她说着,
“赶快求饶吧,求饶的话就让你从笼子里出来。”
妮娜毫无惧色,凛然地说着,
“你把我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只要你发誓对我忠诚,我就告诉你。”
“快回答,我的同伴们在哪?”
德密斯托利喉咙里发着笑,然后对着笼内尽情嘲笑道,
“你已经没有什么同伴了。”
“………………”
“可我还是很体贴的,还特意让你来作我妻子,妮娜·维恩特。”
“………………!!”
妮娜后背紧紧贴着笼子,表情愈发险峻了。
德密斯托利打开了笼门的锁,脚踏入了笼内。
“……别过来!!你如果再靠近的话,我就咬舌头了!!”
德密斯托利用淫秽的笑容回应着那极富尊严的话语,准备继续向前迈步。
“我说了别靠近!!”
妮娜的话语中又增添了几分威严。德密斯托利止住了刚要迈出的一步,像抚慰小动物一般发着嗲说道,
“谁也不会来救你的,还是尽早屈服来得轻松。”
妮娜的视线中映射出从她平日那安静的状态难以想象的坚毅,直刺德密斯托利。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尊严、威严与信念,都在化作光芒出现在妮娜的轮廓上。
“第二次伊斯拉舰队,一定会来到这里的。”
尽管妮娜只身被囚于敌国的最深处,却仍未丧失勇气。
吱吱吱,德密斯托利将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弯成钩形的双手手指就要伸向妮娜。
他看出来一瞬间,妮娜的嘴就闭上,将舌根含在了牙齿间。
妮娜是认真的,她是铁了心宁死也不受辱。
德密斯托利恨恨地瞪着妮娜,将手放下,深深地吐了口气,转身走出笼子。
“……好吧,反正时间还很充足。”
他背着妮娜,像是对自己这么说着。
“我看你还能努力挣扎到什么程度。”
他又转向妮娜,吐出临走时的台词。
“……你一定会和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屈从于我的。即使你男人来了,到那时候你肯定无论身心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瞳孔深处泛出这样阴暗的欲望如是宣言着,德密斯托利用手臂抱起了身边的玩具,像是故意要让妮娜看一样,开始玩弄了起来。
将脸背过这肮脏的举动,妮娜,不,克莉亚闭上眼睛,弯曲了膝盖,蹲在了笼子的一角。
她虽然想抱住膝盖,可双手被绑在背后无法做到。在内心深处深藏的恐惧,浸染着她每一个细胞。克莉亚将脸埋向膝盖,竭力抑制住恐惧。
她不能让德密斯托利知道自己害怕得脚已经在颤抖了,因为一旦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伤口就会被他迅速撕开。一定要保持这样的坚毅,一定要相信同伴们会来救自己。
——伊格纳,伍西拉女士,美绪,莱纳。
——你们还平安吗?现在在哪里?
——还活着吧,一定都平安逃走了吧……
她现在既没有呼风的能力,也没有逃脱枷锁之术了。从周围黑暗的地方传来了克莉亚至今从未听过的、像野兽一样变态的声音。还有这气味,香而糜烂到让人想吐,连脑髓都要麻痹了。她害怕自己如果一直被关在这里的话,自己的内心都要变质了。
“……绝不认输……”
克莉亚依旧将脸埋在蜷着的膝盖中,鼓励着自己。
“……一定要加油……我绝对不会输的,卡路……”
克莉亚仍然将脸埋在蜷着的膝盖中,用谁也听不见的微小声音,叫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
“厉害的飞行员,还真是全世界都有啊……”
凝视着在十二月的天空中舞动的异国飞机,清显情不自禁地对旁边发出了这样的感想。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即便这么说,能如此轻而易举描绘出一个接一个异次元的空战动作,让他都几乎有些丧失自信了。
“……格外突出的就那两机……其他的都不如Walküre。”
伊莉雅在清显旁边,同样一边观察着远方的天空一边低声说着自己的感想。
“果然有眼力。”
再旁边,卡路儿嘻嘻地笑着,对他们两人说道,
“那两人是,怪物。”
他这么一说,清显和伊莉雅只能频频点头。的确怪物两机正在桑托斯岛上空自如地飞着。
帝纪一三五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希尔瓦尼亚王国首都,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
从王国军作战司令本部所在的山腰走出来,清显、伊莉雅和卡路儿三人,注视着在海上正进行的集团模拟空战。从海拔一千两百米的这个地点看过去,在谢拉格里德展开的第二次伊斯拉舰队机动部队尽收眼底。
自从半年前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汇合以来,由于港湾设施不足而一直在旧海德拉巴联合共同体首都伊兹里翁进行维修作业的伊斯拉舰队第二航空战队,三天前终于结束作业,回航至桑托斯岛。于是现在,仅仅出于展示实力,便与伊斯拉舰队第一航空战队进行着十二机对十二机的集团模拟空战,新来的第二航空战队处于压倒性优势。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仅仅是“怪物”两机一直在单方面地将第一航空战队击落。
清显凝视着那两机。
“那个战斗机,好像不是麦斯特拉吧?那机型从来没有见过……”
对着清显的疑问,卡路儿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叫雷瓦姆海域的文化圈。他们正是从那边赶来的友军。现在还没有和雷瓦姆正规舰队汇合,现在来到这里的是先遣部队,虽说规模比较小,但都是拔擢出来的优秀乘员。不管怎么说,那两人可是秘密武器啊。”
在他回答的过程中,集团模拟空战就已决出了结果——这正是从雷瓦姆地区来的所谓怪物两机击落了所有十二架敌机的可怖情节展开。
“至于机型,蓝色的叫艾列斯V,而黑色的叫真电改。根据雷瓦姆执政长官的意思,尽管有将近二十年在技术上没有更新换代了,但却足够打仗了。”
清显和伊莉雅点点头,可以理解由于海域不同,文化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差异。即便远远看上去,他们也清楚刚刚战斗的机体是非常能够在实战中使用的。
“哦,到这边来了,是来向Walküre队长打招呼的吧。”
卡路儿将手心放在眼睑上侧做了个檐,一边远眺着彼方,一边低语着。看样子他们知道Walküre队长清显和副队长伊莉雅现在正在这里观战。
怪物二机勇往直前,向着作战司令本部所在的山地飞来。
“我来介绍一下吧。顺便说,驾驶艾列斯V的是我的师父。”
卡路儿带着笑脸挥了挥手,对向这里接近的二机打着信号。
两机也和卡路儿很有默契,振着机翼,告诉他可以看清这里。
在前面,蓝灰色机体打着缓缓的横转以打招呼,在与清显相同高度发出巨大响声驶过,螺旋桨的轰鸣声极其高亢,向高高的、高高的十二月天空冲去。
在机首附近,清显看到了白鸟的nose art。
“海猫,狩乃查尔斯师父。”(译者注:与《夜想曲》下卷相同,我会直接处理成“海猫”,而不是“黑尾鸥”。另,夏露露的名字我会处理成“查尔斯”,但“夏露露”、“夏鲁鲁”也都是可以的。)
卡路儿这么简短地介绍着。清显将这个名字刻印在头脑中。那正是刚刚以光彩夺目的空战动作,压倒众机的机体。
跟在后面的漆黑机体,则打着缓缓的横转做着与刚刚海猫一模一样的动作,然后尾部螺旋桨轰轰地响着,直直地向天空的高处攀登而去。在那机首上的,是很滑稽的猎犬的nose art。
“魔犬,吉冈武雄君。”(译者注:“武雄”和“武夫”日文的发音是相同的。)
清显也将那个名字刻印至记忆深处。怪物二人组的可怕技术,极其充分地通过空域传达给了他。
“……如果我跟你组队的话,你认为能赢他们吗?”
一边仰望着在高空中相互嬉戏的海猫和魔犬,清显问道旁边的伊莉雅。
“……现在,还不能。”
清显也对伊莉雅的回答表示赞同。的确,现在是赢不了的。
然而。
“……真想和他们二人一起训练啊。当然你也是,卡路儿。”
对清显的请求,卡路儿微微一笑,转过头来。
“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我才把他们叫来的,我想一定能互相学习很多东西。我现在都还在跟海猫先生学着呢,武雄君也是,可怖的天才。直到决战那一天,大家一起进行模拟空战吧,这样就越能充分地吸收彼此的技术,就会变得越强。”
清显和伊莉雅,两人同时点点头。
——我们,还能变得更强。
——变得更强,然后,击溃乌拉诺斯。
清显这么坚固着决意,同时被希望立马坐上战斗机,和海猫、魔犬以及卡路儿大战一番的冲动驱动着。与一流飞行员相互克制共同钻研,就一定能上升到新的高度吧。
“啊啦,模拟空战结束了吗?”
正在此时,在背后半地下的入口被打开来,开完会的女王伊丽莎白从司令本部露出脸来。清显问道,
“很遗憾,已经结束了。那么,有收获吗?”(译者注:上一段的“清显问道”,要这么理解——先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再问。因此“有收获吗”与“模拟空战”没有关系)
伊丽莎白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毫无收获……果然还是无法干预他国的事情……”
伊莉雅非常担心地皱着眉,
“……神乐姐已经收监一个多月了吧?”
“……是的。已经在做工作了……现在只有相信能特赦了。”
将第二次多岛海战争引导至终结的,很明显,就是神乐和巴尔塔扎尔。现在只有相信完成了重大使命的神乐,不会轻而易举被执行死刑。
从山脚刮过来的风,席卷着云彩,穿过山上裸露的地表,吹过众人,最后回归至天际。
——即使不能见面,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突然,清显感觉似乎在风中听到了神乐的话语。那是在缔结停战协议之后告别之际,神乐对巴尔塔扎尔说的话语。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摇了摇头将这种预感甩掉。
“会再见的,绝对会再见的……嗯,相信神乐姐吧。”
他鼓舞着大家时,卡路儿为了改变现场的气氛,露出笑脸,对伊丽莎白道谢。
“陛下,巴雷特洛斯公债那件事,真的是让我不知怎么感谢才好,这对于伊斯拉舰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道谢的话,不应该对我,而应该对他,这次完全是靠格林准将的力量。”
伊丽莎白对着身后露出笑脸。巴尔塔扎尔向地面露出脸来,一如既往地板着面孔。
“……此事是祖父所为,我什么也没做。”
他百无聊赖地这么说着。
上个月在谢拉格里德证券市场公开发行的巴雷特洛斯公债,现在在投资者中人气旺得足以在业务银行门口排长达二百米的队。(译者注:翻译成“业务银行”的地方原文「取扱銀行」。星尘君,对此有没有什么翻译建议?)
而契机就是雷尼奥尔·贝尔纳买入了巴雷特洛斯公债。连冠以世界金融之王美誉的人都买入了,莫非那沉船的五百亿佩塞斯是真有其事?否则雷尼奥尔不可能有所动作。这个谣言扩散开来,金融界的大佬们便立马群集谢拉格里德证券市场,巴雷特洛斯公债摇身一变值钱起来,仅仅第一次募集就一下子有一亿佩塞斯的本位币流入了伊斯拉舰队。这样的金额,给四十万乘务员发工资,补给燃料弹药,更换消耗品都实在是太充足了。
“这样就能和乌拉诺斯舰队一战了。格林准将不但终结了第二次多岛海战争,还拯救了伊斯拉舰队,实在感激不过。如果没有机会将您招待至巴雷特洛斯共和国好好款待一番,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对着卡路儿朴实诚恳的话语,巴尔塔扎尔表情愈发扭曲,似乎心情不太好地转换了话题。
“在与慧剑皇王国缔结讲和跳跃以后,从河南战线撤兵的一百七十万将士也从密特朗本土逆登陆,正在进行重组。在逆登陆之时,伊斯拉舰队的一臂之力是不可或缺的。为了歼灭乌拉诺斯,今后若能继续协助,那真是我们的万幸。”
“当然,终于到了与乌拉诺斯决战的时候了呢,世界的命运也在此一决。”
卡路儿这么说着,抬头看着天空。
清显也又一次想着不断接近的决战之日。
反击的准备稳步而顺利地进行着。然而,与乌拉诺斯战斗力的差距仍然很大。据说,根据估算,仅仅论舰艇数,乌拉诺斯就有倍于己方的战斗力;再加上还收到了在其他海域展开的舰队和飞空要塞都在不断向多岛海地区集结的消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胜算就越来越小了。无论聚集多少优秀的飞行员,决定现代战趋势的是数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有准备好能正面和乌拉诺斯抗衡并取得胜利的战斗力。
“然而,不正面抗衡就无法取胜。要以少量兵力战胜大军,尽管可以奇袭,但现在情报实在少得可怜,根本动都动不了。”
看样子巴尔塔扎尔也和清显考虑得一样,对卡路儿这么说着。
“是应该全力进行情报收集,但乌拉诺斯的防谍部非常优秀,完全无法获得重要情报,一弄个不好如果让假情报抓住尾巴,我们便全完了。要进行决战,需要再稍稍花费些时间,将能够一举突破敌方弱点的重要情报弄到手。”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至少半年。”
“……半年。”
“也就是说……还不能行动?”
话尾,消失了。
清显和巴尔塔扎尔两人同时仰望着天空。
半空中的太阳,让白色的羽翼覆盖了。
散落的羽毛,宛若天使之翼一般包住了在场的人。
突然间,白鸟朝着这边直线俯冲下来——
宛若回到家里一样,它落在了清显的肩上。
那鸟显得很脏。羽毛也绽开了,大概是被鹰或者乌鸦什么的攻击了吧,胸际和翅膀上还渗出了血。它在肩上还没有停稳,爪子便从衣料上脱落下来,身体就要前倾倒下来。
清显的毛发倒立着。
“菲欧!!”
他喊着它名字的同时,慌忙用双手将鸟的身体接住了。菲欧似乎终于安心了,便在清显的手心里闭上了眼睛,合上了翅膀。
“这只鸟……是美绪的……”
伊莉雅在一旁看着,也察觉到了。清显眼睛睁得大大的,同时用指尖抚摸着菲欧的身体。菲欧精疲力尽,不动弹了。
“菲欧……?”
清显膝盖触地,让菲欧的身体躺在地面上。一次,两次,鸟慢慢地动了动肚子,闭上了眼睛,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他目送着那不干净且受了伤的身体,察觉到了异物。
“啊…………”
在菲欧的脚上,是某种弄成小纸团系在上面的东西。清显小心翼翼地解下来,将缠起来的东西拿到眼前,明白了是菲欧运过来。
“……戒指……?”
那是一只生锈褪色的银色戒指。
清显知道这个戒指是谁的。
无法忘怀的记忆,在脑内苏生了。
盛夏的梅苏苏岛奥德萨。
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下,戴着油菜花冠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
“我们已经约定好要结婚了!”
“我,是清显的新娘!!”
少女的笑容十分幸福地绽放着。
“接下来呢,我要给清显送一个银色的戒指!这样仪式就完成了,咱们两个也会永远相爱!”
悠久的话语穿越了时空,由眼前的戒指传达给他。
——美绪。
耀眼的笑容,从戒指的另一侧显现出来。
“纸团上,有字!”
在清显旁边,打开了纸团的伊丽莎白发出惊异的声音,慌忙给巴尔塔扎尔看了看内容。
“这、这是……?!”
巴尔塔扎尔也毫不隐藏吃惊之色。王都普雷阿迪斯的旋转路径、现在位置、速率、地表面设施的配置、地图……无论如何都想要的重要情报,以极高的技术在这纸团上写得密密麻麻!
“……普雷阿迪斯,现在克里斯塔的上空!!”
巴尔塔扎尔喊出了密特朗大陆中部工业都市的名称。
然而,旁人的吵嚷声,完全未入清显之耳。
他跪在地上,抚摸着满身是血的菲欧的身体。
菲欧已经变冷了。为了将这些送到清显这里,它是远远突破了极限的极限才飞来这里的吧。
“菲欧,谢谢你。”
清显双手捧着菲欧的身体,温柔地抱起来,贴在额头上。
“谢谢你,菲欧,谢谢你,谢谢你。”
菲欧的心情从它的尸骸传达出来,他眼泪簌簌地流出来,浸湿了面颊。菲欧为了救美绪,便飞到这里来了。它小小的身体飞过了大瀑布,即便屡次遭到天敌袭击,可还是飞到了这里,直到性命走到尽头,不,即便性命走到尽头。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鸟啊,又是多棒的朋友啊。清显用面颊蹭着已经变冷的菲欧,与它约定。
“我会报答你的,会报答你的心情,会报答你的勇气,一定会报答你的。”
清显不断对着小小的生命表达着感激之情,一边哭着,一边悄悄将它放到了地上。他想,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将它葬在梅苏苏岛奥德萨那块油菜花田种。
然后他擦干眼泪,将银色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离别之际美绪对他甩出的骂声,已经消失了;而美绪真正的心意,从那生锈而褪色的小小戒指上传达了过来。
——美绪,在呼唤着我。
他的细胞,沸腾了。
——得走了,去普雷阿迪斯。
他的灵魂,燃烧着。
目光中,贮藏着精神。
直穿云霄。
清显紧紧地咬着嘴唇,借着膝盖的力量站了起来,已经翻滚的眼神对准了密特朗大陆克里斯塔地区的天空。
美绪,正在那片天空中。
正在等着我。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只是伤你,让你无比悲伤;唯独你哭泣的面庞,一直都烙印在我记忆的深处;我无比后悔,无论如何都不想断绝与你的关系。
简直就像仅仅用视线就焚尽天空一样,清显瞪视着世界。
我所期望的未来,只有亲手开启。
无论怎样的绝望挡在眼前,我都要将其撬开。
正在此时,从山地后方,十二架崭新的飞机在冬日的天空中勇往直前地冲过来,越过了清显他们,向着谢拉格里德海翻动着机翼。
Walküre,那是清显所统治的,多岛海最强的机翼之群。
大概是刚刚看到了海猫和魔犬的空战动作无法保持沉默了吧,Walküre也在天空中翱翔着,仿佛要追上他们一样。
将自己激动的精神隐藏在表情深处,清显对着空中放出灼烧的目光,对世界最强的机翼们下着命令。
“上吧,Walküre!”
即便使得这个世界毁灭。
“我来了,美绪!”
飞往你所在的天空。
“我要,击溃乌拉诺斯!”
实现与你结下的誓约——
“出来!”
听到宪兵的声音,神乐抬起脸来。
在这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照向她的手电筒的光极其炫目。
她眯着眼睛站起身来,在催促声中走出牢房站在走廊上。宪兵在她身前戴着的手铐上系上了绳子,领着神乐在走廊上走着。这究竟是要去哪,神乐已经意识到了。她没有抵抗,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由于没有窗户,从那以后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她也不太清楚。她想,自从和巴尔塔扎尔在刈羽桥签好停战协议,大约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吧。
离开刈羽桥五天后,当确认圣·沃尔特军一百七十万人已经全部无伤撤兵后不久,她便赶赴箕乡来到宪兵队本部出头,告知他们自己就是军事政变的主谋,被关在这里,之后的始末便全然不知了。
大威德亲王,不,义仁皇王,现在还应该坐在皇王的宝座上吧?
一边在黑暗的走廊上行走,神乐将这个疑问向在前面走着的宪兵提了出来。
宪兵面向前方走着,也不回头,答道。
“皇王已经驾崩了。(译者注:从后文看出,这里宪兵说的是先王,不是义仁皇王)久远寺首相一直在隐瞒这个事实,全国已然大乱。多亏了你袭击京凪离宫,真正的国贼才被一网打尽。”
神乐非常吃惊。葛原侍从长所言,看样子是事实啊。
“那么,让位呢……!!”
“被承认为正当有效的了。义仁皇王下达圣断,现正在和圣·沃尔特帝国缔结讲和条约。第二次多岛海战争结束了。”
啊……神乐放心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战争要结束了。大威德亲王,完成了我心中的愿望……
“……真是讽刺啊,明明多亏有你,战争才得以终结。原本来说,国民们每个人都应该感谢你才对。”
宪兵依旧朝着前方,说出了这样的话。神乐明白他想说什么。
“……没关系的,我所犯下的罪已至死。”
“………………”
“其他的同伴呢?”
“……有十三名被队中除名,其他人由于只是遵从你的命令,无罪,也就是相当于你一个人顶了所有的责任。”
“这样啊。太好了,这样我就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神乐由衷地这么说道。宪兵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默默地走着。嘎吱嘎吱,只有鞋底声在这煞风景的走廊上回响着。
到了尽头,宪兵打开了大门。
朝阳照射进来,一切焕然一新,由于过于炫目,神乐皱了皱眉。直到神乐的眼睛适应为止,宪兵一直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神乐便抬起头来,对着朝阳。“哇啊……真漂亮。”许久没有见到的世界,充满了光彩。明明是刑场,她却觉得这是她迄今看到的景色中最美的。她现在切实地感觉到,这个世界所蕴含的一切光辉。一直以来都不曾在意的蓝天,竟然如此美丽。看起来并没有像见证人的人在。那是毫无装饰的、纵四十米横七米的开阔空间。在神乐面前,一根粗大且毫不美观的柱子竖在地上,而在红土地的对面,距离这里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只有一名拿着步枪的士兵站在那里。“需要蒙眼布吗?”宪兵问道。神乐摇摇头。“不需要,我想看着天空。”“……明白了。”宪兵拿着绳子,要把神乐的身体绑在柱子上。神乐站在柱子面前,再次摇摇头。“也不用绳子了,我不会跑的。”宪兵与行刑士兵对了对眼神,看到行刑者点了头,便重新转向神乐。“那么,就这样吧……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神乐微笑着道,“请对埃利亚多尔之七人说,不能与你们再会,抱歉了。”“……明白了,我会传达的。”十分亲切的宪兵这么说着,退到了一旁。神乐带着平静的面孔,凝视着另一侧的行刑者。由于有一定的距离,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为何非常不可思议地,雪平的脸与行刑者重叠了起来。枪口对着神乐的心脏举了起来。再过几秒,自己的性命就要消失了。——兄长大人,我现在就过去了。神乐抬头仰望着青空。去了那个世界,兄长一定会再和她一决胜负,她一定会被数次砍倒击败吧。在仰起的视线前方,就仿佛与现在神乐的心情相互照应一样,毫无污秽的湛蓝正奏响名为永恒的歌。在这片湛蓝之中,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表情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清显出现了。伊莉雅出现了。塞西尔、莱纳、美绪出现了。然后巴尔塔扎尔出现了。——我撒了谎,对不起了巴尔塔。神乐这么道着歉。——我喜欢你。她将自己真正的心情向天空发出的同时,枪声响起了。神乐看到了向那一尘不染的蓝色中溅出的自己的血。从子弹穿过的地方,鲜红的飞沫迸发出来,浸染了自己的视野。神乐一边缓缓倒向后方,一边将手向天空伸去。在自己的血溅出的远方,永远的湛蓝与同伴们的笑容融合在一起——然后一切都在黑暗中消逝了。
“京凪离宫急袭事件 原队长紫神乐行刑“箕乡大本营发布了昨天凌晨,对旧神明队队长紫神乐(22)执行枪决的消息。正如报道所说,紫被告上个月承认了独断率队急袭京凪离宫以及府邸,囚禁了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三人,强夺玉玺,杀害直卫队员以及伪造让位诏书的罪名。皇王陛下对下传达,不设见证人,也不举行葬礼。由于其血亲拒绝纳骨,其遗骨收入秋德寺无名墓地。“(摘自秋津日报 皇纪二零一一年 十二月十五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