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向着澄澈的三月蓝天,数百顶洁白的帽子被投掷了上去。
四年级学生们的欢呼,在Air Hunt士官学校大讲堂前高亢地响了起来。
肩搭着肩,互相抱着,共同度过了四年的学友们在很近的距离互相露出笑容,互相分享着作为士官候补生共同完成学业的那种感激之情。
在今日,这四百五十名学生将从Air Hunt士官学校毕业,升为圣·沃尔特帝国海空军的少尉候补生。从明天开始将赶赴他们被分配的地方经过一年的研修,正式地作为少尉为祖国而奉献出自己的全身身心。
在广场上绽放着毕业生们的笑脸。他们身着崭新的白色海空军礼服,在这里那里围成了一个个圈子,向从此以后就要向各自的战场出发的学友们依依惜别。
不久,后辈们也加入了四年级学生的圈子。
在这里那里在欢笑中都夹着眼泪。虽然这是和普通的学校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毕业仪式的光景,但在毕业以后全员都将在战场上就任着事关生死的任务这一个事实,就将此时变成了无可替代的时刻。在这其中会有好几成的学生们毫无疑问地会殒命于多岛海的战场。一个人都不缺地重新再次聚集在一起根本不可能。
可是即使这样,四年级学生紫神乐依然不改平时那悠然的态度。
“这不可能是这一生的诀别,所以不用那么夸张的饯行哟。”
带着飒爽的笑容这么说着,她带着喜悦与感伤地目送着周围的一切。
“我也会加入圣·沃尔特军,一开始从事任务了我就会写信哟,清显君。”
三年级学生,坂上清显那动不动就会湿润的眼睛里映出了神乐,努力地抑制着感情,而还以笑颜。
“……是的。神乐姐,真的……非常感谢。在这以后,也请多关照了。”
即使现在每每看到神乐,清显他还是会有已经死去的姐姐就在自己面前的错觉。本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思念万分的笑脸,每天就在很近的距离,那丧失亲人之悲痛就渐渐远去,而被一种怀念的温暖包围着,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从明天开始,神乐将踏上征途。那种寂寞,已经到了伴随痛苦的程度。
“神乐姐,我也会写信的……绝对,绝对……!”
在清显的旁边,脸上已完全让泪水弄得乱七八糟的二年级学生,塞西尔·豪尔声音发颤。神乐以笑脸相对,张开了两只手臂。
“过来,塞西尔。”
塞西尔尽情地让双目的水流溢出来,飞奔到了神乐的胸中。
“神呐姐,偶贵寂寞的,神呐姐。(译者注:就是“神乐姐,我会很寂寞的,神乐姐。”全部都浊化处理了。但这里与上次不同,不是神乐抱得有多紧,而是这小公主太重感情了)”
尽管眼泪浸湿了神乐那纯白的礼服,塞西尔还是毫无顾虑的将脸在上面摩擦着。神乐怜爱地抚摸着塞西尔那小小的脊背,温柔地说着。
“不用哭哟。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我也会为了成为出色的军人而努力的,塞西尔也加油。”
“是……是……”
塞西尔一边发出不成回应的吐息,塞西尔一边揪着神乐不松手。神乐无奈地不断苦笑着,看着在面前保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的三年级学生,伊莉雅·克莱施密特,跟她说道。
“伊莉雅也谢谢你了。剑术部就拜托你了哟。教材我已经留下了,你可以传授伊莉雅流的新式剑术了。”
“……是……虽然我还很不成熟,但会竭尽所能。”
伊莉雅她以最有礼节的姿势听着神乐的话。神乐建立起来的剑术部,此后将有伊莉雅继承下来发扬光大。
“清显君也已经加入了。两个人一起琢磨技巧,一定能飞得更高的。我相信你们。”
“是。我们会努力的。”
清显挺直了背,回应着神乐的话。由于过于严苛的训练,剑术部变得人数不足了,因策现在的剑术部借清显、塞西尔、莱纳和美绪的名义才得以继续存在。
“莱纳也是,不要总翘课(译者注:这里也可能指翘掉剑术部的活动)要多出勤哟。周末的泡俱乐部要适度。”
三年级学生,莱纳·贝克一如既往地露着嘻嘻哈哈的笑脸对着神乐,道:
“咿呀——真的很寂寞哟,神乐姐。情书,也请给我一封吧。”
“嗯,虽然不会给你情书,但一定还会见面的。”
“别看我这样,确实真的是会感到寂寞的呀。话说美绪呢?是不想来吧。还真是薄情的女人呢。”
莱纳扫视着周围用轻巧的语气说道。清显和神乐的表情都黯淡了下来。
“不在……呢。”
清显也将视线向人群中送去,可却完全看不见三年级学生美绪·塞拉的身影。
大约两个月前,在寒假从克洛斯诺达尔岛归省以来,美绪的态度就发生了骤变并一直持续着。明显在回避着七人在一起的交往,饭也通常都是一个人吃,完全隔绝了学生之间的交流。
“一定是有非常严重的原因吧。我也来找找看,这样子毕业的话会非常寂寞的……”
神乐也非常担心地寻找着美绪,可完全没有头绪。
取而代之的是,她找到了另一个伙伴。
“巴尔塔……为什么就那么好懂呢……”
她那怅然若失的面孔所对着的,就是远离了周围的喧嚣而一个人超然地伫立着的四年级学生,巴尔塔扎尔·格林的身影。
其他的四年级学生都被学友和后辈围住了,但巴尔塔扎尔却一个人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不要用毕业之类的东西来烦我”的表情,只露出了仰望着天空的侧脸。虽然这确实是与四年级学生第一名相称的孤傲的天才的气氛,但他却特地在这神乐一定能发现的地方一个人伫立着,巴尔塔扎尔的本性还是很容易看穿。
“如果把他再这么放着的话,他大概会哭吧。”
对神乐那恶作剧的话语以苦笑回应,清显他自己跑近巴尔塔扎尔身旁。
“机长,恭喜你毕业。各种事情都非常感谢你!”
这么打着招呼,巴尔塔却做出一副“刚刚才注意到”的表情。
“已经来了吗,完全没注意到啊。”
“那边大家都在呢。机长也去吧。”
清显和神乐用手指指示着,巴尔塔扎尔好像兴趣索然地哼着鼻子。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特别喜欢厮混在一起的人们啊。如果只是像毕业这等的事情就那么吵这像什么话。这只不过是对于军人来说的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是的,诶,可能确实是这样吧,但大家再次聚在一起已经很难了。该和神乐姐打招呼了。”
清显一边催促着,一边推了一下巴尔塔扎尔的后背。虽然露出老大不乐意的表情,但巴尔塔扎尔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神乐。
“受你照顾了,巴尔塔。看不见你那没表情的脸我会很寂寞的哟。”
仍然抱着塞西尔,神乐打了招呼。巴尔塔扎尔依然插着胳膊瞪视着神乐,道:
“也是最后一次见你那若无其事的脸了呢,紫。虽然并不怎么会扰乱我的感情。”
“恭喜你能赴任海空军作战本部。不愧是你呢。总感觉带着一种未来参谋总长的既视感呢。”
“好几年都会是小喽罗呢。你才是在沃尔特克航空队吧。这也是非常容易发迹的路,应该不会出有差吧。”
四年级学生第一名巴尔塔扎尔将赴任圣·沃尔特海空军作战本部,这对于一个士官候补生还说是最高级的发迹路线,正如神乐所言,将来成为圣·沃尔特军全体的制定作战计划的参谋总长也不是梦想。然后神乐也作为派遣少尉候补生进入圣·沃尔特最强的海空军战斗机队——沃尔特克航空队。在这里崭露头角的话,将来成为空军全体的指挥也不是不可能。
神乐注视着巴尔塔扎尔的正面,浮出了笑容。
“不要忘记誓约哟,在这一生都不要忘记。”
巴尔塔扎尔好像遇到了冷不防的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后,咂了下舌头,背过脸去。
“……无聊。那是小孩子的游戏。”
清显也是、塞西尔也是、伊莉雅和莱纳也是,都还记着神乐所说的“誓约”。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不相互憎恨”
“友情是永恒的”
那是在埃利亚多尔飞艇达成在敌中突破之后所结下的,七人的誓约。
尽管言语上否定着,巴尔塔扎尔的侧脸,还是暗暗地告知他即使现在仍然将那誓约铭刻于心。
这么说着,莱纳伸着腰眺望着远处,
“哦,发现美绪了!”
这么说着清显也和莱纳对着同样的方向向远处望去,并没有看到和美绪相似的人影。
“我,去把她带来。”
莱纳他轻捷地混进了人群中。虽然清显想跟在他后面,
“别,你就在这里。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呢。”
被莱纳先发制人,他只好将那情绪憋在心理,留在了现场。终于将脸从神乐身上离开的塞西尔,那被眼泪弄得乱七八糟的脸仰起看着巴尔塔扎尔。
“机长,你来了?”
“我来不行么?”
“至今为止将我狠狠地当道具一样对待实在非常感谢。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你这样对我。”
“啊,等你进入军队以后也请好好期待。我会将你所在的部队最优先地送到所有的最前线的。”
“不会忘记的。我,对你刚刚说的话,一生永远都绝对不会忘记的。从不好的意义来说。”
塞西尔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连续吐出怨言,对着巴尔塔扎尔用威胁的口吻以粗暴的语言相向。即使同在士官室也水火不相容的二人,今后大概只要一见面就一定会吵架吧。虽然初看起来关系很恶劣,但从各种意义来说,最能与巴尔塔不拘泥地说话的正是塞西尔。
清显目送着周围。莱纳也是美绪也是,都不知道在哪里。虽然这么担心着,他还是与神乐和巴尔塔扎尔共同度过着那所剩不多的时间。
在广场的外沿、林阴道的树阴下,美绪一个人目送着远处的四年级学生们。
那是毫无光泽、沉沦的眼睛。单手触碰着银杏树干,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人们。
好像为了不被察觉到一样,莱纳从背后偷偷地靠近她,发出了声音。
“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太可疑了。特地让自己被怀疑这算是什么事。”
她抽搐了一下,伸了伸背,美绪向背后回头。
究竟什么时候绕到背后来的呢,莱纳他一边挠着后脑勺,仿佛在对表现不好的学生晓以道理一样地继续说着。
“像平时一样地行动。反正都要骗,就给我堂堂正正地骗。不要现在才装好孩子,这样的才最让人火大。”
美绪那黯淡的眼神里硬忍着愤怒的色彩,低沉地回答道。
“才没有……装好孩子。”
“虽然不想做但是没办法才做的……满满的这样的感觉。笨蛋吗你。既然在做就给我认真地成为间谍。如果做个半吊子小心我杀了你。”
美绪咬着嘴唇,以更加低沉的声音,道:
“……什么呀……自以为了不起……与你不一样,我可是一般人……这种事情……一般的神经怎么受得了。”
哈——他仿佛为了炫耀自己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莱纳抬起了头,卸下了潜入用的伪装人格“莱纳·贝克”的假面。
乌拉诺斯特殊工作员“蜂鸟”大踏步地朝美绪走近,抓住她的胸口,粗暴地拉到了自己身边,用嘴贴近她的耳旁沉吟道。
“这不是恰当的态度呢。”
那是与莱纳·贝克根本不同的声音。美绪的表情露出了胆怯。蜂鸟用着只有美绪能听见的压抑的语调继续说道。
“如果将你的行为状况报告给塞农的话,你兄弟姐妹的命就没了。你应该明白吧,塞拉家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了。”
美绪双手抓着蜂鸟的手腕,虽然想要拉开,但那手仿佛溶解后接起来的铁棒一样抓着美绪的胸口一动不动。
美绪对着美绪的鼓膜,轻轻地吹动着这样低沉的声音。
“不要露出这种大彻大悟的态度。像平常一样地给我行动。如果想要救兄弟姐妹们的话,就用笑脸去骗所有他们那些家伙。”
美绪将视线转移开来。那双脚在颤抖。蜂鸟不由分说地威胁道。
“将个人的爱全部给我舍弃。你只是想要成为善人罢了。你现在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背叛了同伴,于是将与之的关联全部断绝来抱有自己的善人假面而已。一眼看去好像还是对伙伴的那种思念,可归根到底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而已。不要忘了,你老早以前就已经把同伴出卖给乌拉诺斯了。”
美绪双膝失去了力气,垮了下来。可是蜂鸟不允许她倒下,依然抓着她的胸口,仿佛要将这小小的身体吊上去一样充满了力气。
“把你自己都给我舍弃掉。这样无论多米尼克也好和希也好波妮塔也好,这样就能送给他们正正经经的人生。只要你自己陷入了泥潭,兄弟姐妹全体都会获救。”
从蜂鸟的嘴里听到了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的名字,眼泪从美绪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不要对那些孩子们出手。”
终于,她只回应了这些。与其说是反驳,这只是恳求而已。如果幼小的弟弟妹妹都成为了间谍的话,那就是自己将塞拉家引向了黑暗之中。那就是美绪的觉悟。
——部长(译者注:写部长注音塞农。从上文也可以看出,蜂鸟/莱纳他在士官学校感受到了同伴们的温暖之后,人格分裂了。这句话是莱纳人格的心声。)他还真是做了残酷的事呢。
内心,蜂鸟发出了嘲笑。为了将聪明刚强的美绪变成提线人偶,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年幼的弟弟妹妹当成人质。“如果不想让他们成为间谍的话,你就以身相代”只是这样告知她,美绪就无法抵抗了吧。然后曾经一度玷污的手,就无法再度恢复从前的清白了。
美绪现在已经曾两次通过菲欧接受了传递过来的塞农的指令,将Air Hunt岛的防卫设施的相关信息流向了乌拉诺斯。虽然说这是为了保护幼小的弟弟妹妹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这却无法抹掉背叛同伴的事实。
“想要保护兄弟姐妹们的话就遵从我的指令。你已经出卖了同伴了,已经是乌拉诺斯的人了。”
仍然抓着她的胸口,互相碰了碰额头,蜂鸟在极近的距离说服着美绪。已经满是眼泪的美绪的眼睛,拼命地保持着刚毅瞪视着蜂鸟。
仿佛向伤口上撒着盐一样,蜂鸟很多次重复着“出卖了同伴”这个事实,他将那个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既成事实染在美绪的心里,强调着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事情。
“什么啊那眼神,明明身为一个背叛者。”
“……”
“我可不是莱纳·贝克。那只是我潜入用的伪装人格。如果你把他与我看成同一个人的话,那会有让你后悔的事情发生的。”
“……神经病……!”
“你说什么?”
蜂鸟松开了抓住她胸口的手,用同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美绪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要我将你父亲所做之事告诉给坂上听吗?”
“……!”
美绪拼命地睁着一只眼睛。
“如果他知道了引荐Mesusu岛侵略的认识伊桑的话,坂上会怎么想你呢?”
“……不……要……”
美绪明显动摇了起来。
与年幼的弟弟妹妹们的事情同等让美绪害怕的就是,被清显憎恨这件事。
如果真的被憎恨了的话,那么还是慢慢地从清显面前消失比较好。她希望作为清显来说,那些能作为美好的回忆在他的记忆中存在。那是美绪最后的愿望。
如果Mesusu岛侵略的真相让清显知道了的话,那个极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蜂鸟细致地读取着美绪的内心,继续施加着进一步的威胁。
“如果想让我停手的话,就把那可疑的态度给我丢掉。不要让我好几次说同样的事情。如果发觉了你所做之事的话,坂上也好伊莉雅也好神乐也好塞西尔也好想必都会受伤吧。你想让同伴们悲伤吗?”
“……怎么……会有……那样的……事!”
“如果真那么想的话就给我拼命地去骗。像以前那样充满热情地表现。你已经是被污染过的人了,无论是想要抱有善人面还是假装成悲剧的女主角,也回不到以前的清白纯洁了。”
终于蜂鸟松开了手。美绪当场俯下身子咳嗽了起来。虽然眼角微微渗出了水滴,但出来的究竟是痛苦还是悲伤,只有她本人才知道。
低着头看着她那苗条的背部,蜂鸟投出了冷冷的声音。
“理解了吗,婊子。”
美绪没有反驳,仍然低着头。背部微微颤抖着。
“把这给我想成是最后通告吧。巴尔塔扎尔已经对你投向警惕的目光了。如果再继续露出在此之上的可疑态度的话,就把你弟弟妹妹的未来都夺走,就告诉坂上Mesusu岛侵略的真相,就会告诉同伴们你的身份。”
美绪仍然无言,只能摇摇头。
“起立,收腹。只要你听我说的话,弟弟妹妹就会步入正经的人生,坂上和同伴们都不会知道你的身份,仍然会将对你的记忆作为好好的一段回忆留下来。”
美绪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片刻,剧烈地呼吸着。有时还交织着像是呜咽一样的东西,渐渐地,她的呼吸才变得平缓最终安静了下来。
蜂鸟他什么也不说,俯视着她的后背。现在美绪的内心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从那举动中便传达了过来。
美绪几度用手臂擦拭着眼角。然后依旧俯着身子,询问道。
“……如果我听从你说的话,多米尼克、和希还有波妮塔,就不会遭到这样的待遇了吗?”
“……啊。”
“如果那句话是谎言的话,我就会将你的身份暴露给大家,在那以后死掉。”
“……那也无所谓。”
“刚刚我的话,也请报告给塞农。然后……我会听你的。”
美绪那最后的自尊封禁在了刚才的话语中。她用与蜂鸟成为了命运共同体这样的说法,稍稍得以逃避开了从属的屈辱。
“明白了。”
这么应承了下来,美绪终于站了起来,重新面对着蜂鸟。
在那坚强的翡翠色眼睛里,留有悲伤的觉悟。
“正像你所说的呢。……我,在装好人。……明明,已经无法回到以前那样了呢。”
那将一切舍弃的看破,以及对人生的绝望从她眼中传了过来。这样的人虽然很容易操纵,但也同时极容易损坏。
蜂鸟考虑到了美绪自杀的可能性。
——这个女的死了没什么关系,不如说是帮了大忙。
——可是,如果军方相关的人调查起原因来那就麻烦了。
如果圣·沃尔特的防谍报机关嗅出什么气味的话,塞拉家的秘密恐怕会暴露。这对于乌拉诺斯特务机关来说,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当然啦,塞农他应该也顾虑到那种可能性了。
——如果保护了美绪的话,就能多挣些点数……吗。
如果在这里蜂鸟对美绪进行指导,不要让她自杀而是让她作为一个女间谍完成任务的话,那么多岛海方面部长(译者注:写作多岛海方面部长,注音塞农)也会对我的工作做出评价吧。如果做得好的话,就能从这让人郁闷的潜入工作中解放出来而做一些稍微好一点的工作。
在乌拉诺斯特务机关发迹,最终升职到特务部长那么高的职位,然后完全治好母亲的病,然后获得对乌拉诺斯宫廷的影响力,这是蜂鸟这一生的目标。如果可能的话还要追查出将父亲逼上死刑的人,亲手去复仇。潜入Air Hunt士官学校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必须要尽可能高效率地去做获得上司的信赖,突破这第一关口。
为此,如果美绪死了的话就麻烦了。
为了不让她死掉,就不能给她施加罪恶感。
如果美绪自杀的话,那就是因为她自己的行为而让同伴死伤的时候吧。只要将这种不安除去就行了。
“安心吧,暂时还没有任务。刚刚让你送出的情报,都是我已经向本国送出去的。那是为了看你能不能传递值得信赖的情报而进行的试探。你所进行的行动对于圣·沃尔特来说不是什么打击,对同伴也没有什么影响。”
“……”
“不可能给在外的工作员分配重要的工作。给你下达的指示,都只是部长在娱乐的程度。如果你认为赋予你的是影响大局的任务的话,那就太自大了。”
“……”
“将你作为一个工作员而赋予重要的工作,还早了十几年呢。现在只是研修期间,你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同伴们推翻至地狱之中。”
“……那种事情……我知道。”
“如果说现在可以摆脱给你的事情的话……只是关于贝尔纳财阀的动向这一件。关于那方面,你父亲应该能起到作用吧。”
蜂鸟现在所说的是,关于现在访问这个岛的贝尔纳财阀的继承人西门·贝尔纳的事宜。这可以说能在Mitteland大陆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财阀的继承者,前日不知为什么却来访问Air Hunt士官学校而来回看了看这里那里的学校设施。根据蜂鸟掌握的情报,西门现在还在这岛上只留着,恐怕是在观看这个毕业仪式吧。紧随着去年阿克梅德之后,为什么这样的大人物会特别访问这偏僻的小岛呢。
“……我会问问爸爸的。可是如果是爸爸知道的东西的话,塞农也一定知道吧?”
“他知道也无所谓,我知道才是重要的……那么,长时间两人待着关系就会被怀疑。虽然一会儿要和莱纳·贝克交换人格了,但不要忘记我们拥有着共同的记忆。虽然人格不同,但莱纳他是我的一部分。”
这么告知的瞬间,冻结蜂鸟表情的东西在一瞬间瓦解了。
取而代之的是表情松弛毫无紧张感的一张笑脸绽放开来。
“那么,到此为止。这就是蜂鸟老师的说教。不要让我太费功夫哟,我要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也怪麻烦的。”
那仿佛声带都被换了一样,轻薄的语气。
莱纳·贝克,这是所谓蜂鸟这个基本人格所创造出来的,伪装的人格。
美绪抬头有些阴森森地看着莱纳那吊儿郎当的笑容。
“……差劲……真可怕啊你。”
她竭尽全力地显示出坚强,拼命地吐出怨言。莱纳仿佛愈发快乐地笑着,道:
“我们可是同类。而且考虑到你无法将错就错这点,你更加性质恶劣。那么,回去吧。一直这么鬼鬼祟祟的话蜂鸟老师会再一次出来了哟。”
被这么催促着,美绪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莱纳背后走向广场。毕业生和在校生那最后的交流仍然在持续着。
“我也很差劲……可是,必须……打个招呼呢。”
美绪只言片语地对着自己说道。
在另一边,清显拼命地阻止着神乐。
“神乐姐!今天可不能拔刀,要平安无事地毕业啊……!”
“啊,我明白。没关系的,不会切成两半的。只是稍稍将他那欲求的根源切下来而已。”
把现在仍然用手按着手柄准备拔刀的神乐从后面抱住,清显大叫着。
“你到底准备切哪里啊?!快逃走吧奥班德前辈,神乐姐是认真地,不要靠近了……!”
四年级学生,奥班德·艾斯莫一如既往地毫不在意人类的语言而是如大型类人猿一样对着神乐愤怒的脸露出爱慕的表情凝视着,道:
“为什么会生气呢?我是你的未婚夫啊。为了你,后辈可是一直在缝着那透亮透亮的婚纱呀,一定很称你的,毕竟那是全部都透亮透亮的嘛。”
他用着一脸灿烂的表情逼迫着结婚。那究竟是怎样的婚纱从来都没有想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让人无法想象的非常没品下流的东西。
神乐的鬓角上血管在游走着。在三月的模拟空战决胜,三对三的编队空战中,神乐所属的Arrow组,败给了奥班德的Lance组(译者注:这里明显是作者自己没有检查consistency——我们知道在第二卷中,神乐、清显、莱纳组是Lance组,而伊莉雅、巴尔塔扎尔、奥班德是Arrow组,这里明显说反了,虽然不影响意思的表达)。虽然奥班德在空战开始不久便早早被清显击坠了于是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但在此之后伊莉雅将清显逼上自灭的境地,作为编队来说他做出了战胜神乐他们的样子。事先强加了“如果我赢了就跟我结婚”这样单方面的要求的奥班德,从那以来,只要一有什么契机就会向神乐求婚。
“我从来不记得做过那样的约定!”
神乐认真地做出了就要拔刀的势头,但神乐那用来拒绝的话语仿佛一切都无法传达到奥班德的大脑机能里面,浮现出大咧咧的微笑,张开双臂走上前去。
“结婚吧——紫!”
“为什么要靠近呢?!”
清显的大喊也传达不到。他几乎就要踏入神乐禁区的时候,奥班德的后辈们揪住他那巨大的躯体阻止着他。
“前辈,果然我们还是误会了!”“我们早就想着,前辈和紫前辈也有很多不相称的地方!”“前辈,忠言逆耳,请您一定侧耳倾听!”
憧憬着奥班德的后辈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持续着试图说服他。可前辈的前行却无法阻止。虽然被五人揪着,但完全不在乎,依然朝着神乐猪突猛撞着。
莱纳和美绪过来的时候,恰恰是在那混乱发生到一半的时候。
“哦,开始搞起了呀。神乐姐,恭喜你结婚。”
“想让我把你的也给一起切掉吗,莱纳?”
“开玩笑的。啊,对了对了你们几个,我也来帮忙,赶快把那个收拾好吧。”
莱纳与后辈们合力围住了奥班德,一边拍着手一边跺着地吹着口哨迷惑之,挥动着正面红背面黄色的手帕吸引着他的兴趣,他便追向了神乐不在的另一边。
“呜哦,什么呀那手帕,明明是红色的却能看见黄色。”
注视着奥班德追着手帕渐行渐远,神乐深深地叹了口气,右手终于松开了剑柄。
“那大猩猩……”
对着那已经看不见的后背丝毫没有字斟句酌地骂道,神乐终于注意到了美绪吃了一惊。
“美绪……!太好了,一直在找你呢。”
美绪她惴惴不安地努力地抬起怯生生的目光对着神乐。
“……神乐姐……恭喜毕业……那个……真的……受到了您很多照顾。”
美绪用着秋津联邦式的做法深深地低下了头来饯别。神乐将怜恤的手放在那后背上,道:
“我才是。一直受到大家的照顾真的非常感谢。从此以后也请多关照了,美绪。”
从美绪的眼中,马上就溢出了眼泪。无法抑制。美绪将脸低下去,想把那眼泪遮起来。
“如果有困扰你的事情的话,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会尽绵薄之力的。当然,是美绪你想这么做的时候……”
神乐双手抱着美绪的头,将自己的脸颊触碰着美绪的头发,那样说着。
仅仅是与毕业生告别就很寂寞这一点,是无法让美绪哭成这样的,神乐她明白这一点。虽然还无法明白美绪的眼泪的根源,但是她所承担的困难非同一般这一点却已经传达过来了。
“是……神乐姐,谢谢你。谢谢……你。”
美绪她晃晃悠悠地吸了一下鼻子,只是说出了那些。
“喏,巴尔塔也是。已经很难见到了哟……”
她抱着美绪直到心安理得了之后,神乐催促着在旁边继续做着佯装不知状的巴尔塔扎尔。
他一边兴趣索然地仰头望着天空,一只眼睛向下瞟着美绪那哭哭啼啼的面孔,巴尔塔扎尔冷冷地告知。
“我曾经想要问你那眼泪缘何而出……可是太麻烦了。我一想就是那种个人的非常无聊的理由吧。”
“……”
美绪并不回应他的话,再次向巴尔塔扎尔深深低下了头。
“机长也是……我受您的照顾了。在埃利亚多尔,救了……我的命……谢……”
话语无法编织道最后,美绪再次哽咽起来。在埃利亚多尔敌中突破之行,机长巴尔塔扎尔虽然反对,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为了救美绪性命的夜间着水。虽然无论言语还是态度都很冷淡,但他是为了美绪而将自己的生命搭上的人。
“可、可不是为了你。那、那是坂上和紫他们太吵了,没有办法才……”
巴尔塔扎尔慌忙否定着,脸颊和耳朵上带着比平常要明显的朱红色。
清显和伊莉雅以及塞西尔,非常担心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美绪。
美绪她进入这七人的圈子中,这是新年开始以来的首次。
自从寒假还乡以来,美绪一直断绝着七人之间的交流,即使清显跟她说话,她也只是逃走。
“美绪……那个……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样的方式问道。可是美绪用手盖住了两眼,低着头完全不加回应。
塞西尔拉了拉清显的衣角,摇了摇头。如果再试图强行与之交流的话,大概美绪又会逃走吧。伊莉雅悄悄地将手放在美绪的肩上,好像在说着什么怜恤她的话。美绪依然用手遮住自己的表情,好几次对她的话点着头。女子之间好像更容易沟通呢。
“已经赶走那大猩猩啦。那手帕,流向了运河,然后那个东西追着……话说,美绪你也哭得太多了吧?脸的形状都变了哦。”
莱纳回来了,嘲笑着哽咽着的美绪。自从受勋以来“埃利亚多尔的七人”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已经久违了吧。
而且,从此以后七人要再次聚首就愈发困难了吧。
神乐将手上拿着的照相机交给了旁边的学生,强行地牵着老大不乐意的巴尔塔扎尔的手,伊莉雅和塞西尔将美绪夹在中间,清显和莱纳也适宜地进入相框。
“笑起来!”
神乐发出号令,除了巴尔塔扎尔和美绪的全员都露出笑容,照片就照好了。
“真是很好的留念呢。之后会多冲洗几分送给大家的。”
像帮忙照相的学生道了谢,神乐很满足地收下了照相机,很依恋地将各位的表情映了下来。
在此之后根据Air Hunt士官学校的传统,毕业生们要在码头集合,在后辈们的目送之下,乘坐着对应分派地的船直接赶赴任地。
“那么,差不多就要出发了吧。”
毕业生们开始排队了。身着海空军军服的士官站在队列的前面,带着威风凛凛的表情睥睨着将来会成为自己部下的人们。
“大家都保重,后会有期。”
神乐带着笑颜道出了惜别之言。巴尔塔扎尔兴趣索然地只用一只眼睛盯着后辈们,道:
“尽可能努力地毕业吧,等进入军队以后我会好好使唤你们的。”
他草率地吐出了像是在激励别人的话语。
“收你们的照顾了。有朝一日在军中再见。”
清显说着饯别的话语,充满了感慨。正如神乐刚刚说的那样,这绝不是今生的离别。进入军队以后,那羁绊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美绪也,一定那么想吧。
清显悄悄地看了看哭成泪人的美绪。
在寒假以前的活泼和坚强已经销声匿迹,现在已是仿佛马上就要溶解消散进入空气的脆弱不堪的表情。
仅仅那面目全非的状态,就让他心如刀割。他心疼得痛苦得悲伤得,简直马上就要大喊出来。明明只要将那痛苦的真身相告,就可以相应地去排除去破坏的,由于她拒绝着交流本身,因此那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强行想要问出来的话,一定会再次逃跑关在自己的躯壳中吧。现在能做的只有像神乐和伊莉雅那样,悄悄地守护着吧。
——想快点见到原来的美绪……
这样祈愿着,清显为了目送毕业生,和大家一起向Air Hunt港走去。途中,伊莉雅和塞西尔片刻不离美绪左右,对她说着一成不变的无心的话,为让美绪至少能舒服一点点而做着努力。
Air Hunt港的海面上有几支军舰,正等待着毕业生们。
在栈桥上有十几艘小型艇横靠着,毕业生们确认着各自的分派地陆陆续续地排队上了甲板。
乐队的管乐高亢地响着。
“挥帽子!(译者注:原文动词用的是「振る」,也有扔的意思,联想到大学毕业时通常是照过毕业照后会将帽子向上扔出,所以有可能是‘扔’;但后面说到清显一直「振る」着帽子,这就不可能是扔了,只可能是挥)”
与号令配合着,在码头送行的在校生们一齐挥着帽子。
小型艇的发动机沉吟了起来,白浪被掀起。甲板上的毕业生们也一边扔着帽子,从在这度过了四年的Air Hunt岛起程了。
目送着向海上渐行渐远的毕业生们,一种无法言明的伤感向上涌来。那些船行驶到达的地方无不是战场。毕业生中的好几成,都无法或者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了吧。
装载毕业生已经完结的船舶,一齐鸣着汽笛。在码头站成一排的在校生们,都对着毕业生们甩出不可能传达到的惜别的话语。
“神乐姐,机长……请一定保重……后会有期。”
清显祈愿着那两个人的武运。这绝不是永别,一定还会再哪里见到。这么对自己说着,对着那拖着长长的航迹渐渐消失在水平线的船只一直不停地挥着帽子。
“来年,小清你们也会像那样不见了吧……”
等看不见船了以后,塞西尔吐出了只言片语。清显、莱纳、美绪、伊莉雅,来年就要毕业了,年龄较小的塞西尔就会一个人被留在学校了。
“嗯……可是还有一年。在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清显用那样的话语安慰着塞西尔(译者吐槽:总感觉这话好像离“安慰”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去年夏天圣·沃尔特参战的Haiderabad战役日益激化,Air Hunt港现在也作为主要后方基地,以飞空空母为中心的机动舰队出入其中也并不罕见。虽然战场是从这里沿大瀑布下去的远方——在南多岛海那一带,但受损的舰艇摇摇晃晃地归来就那样进入了船坞,全身打着绷带的伤兵成群下到栈桥,浓厚的战场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这样的和平在这岛上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这还是个未知数。
“果然这里不会有问题的呀。战场还很远,还有雷达,奇袭也根本不可能。这剩下的一年,让我们也悠闲地好好玩吧。”
莱纳两手放在后脑部,嚯嚯嚯地笑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敌人正在瞄准着疏忽的时候发动奇袭……”
“你还真是爱担心啊,这样会早死的呀。嘛,万一敌人来这里了,学生会进入防空战壕的,不会被杀的。”
“嗯……那倒也是,嗯……”
这么含糊地回答道,清显的心底里不知怎么地撞响了不祥的钟声。虽然完全没有根据,但仿佛从四月开始的四年级学生生活不会那么平安无事地度过一样,一种不寻常的预感在心中密布着。
在一旁,美绪默默地一直凝视着水平线。那简直就是一副完全看破了在这海的对岸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了无生气的侧颜。以前的活泼以及开朗,早已连尘埃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