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时间跳跃的偏执症:Reverse
好痛苦。
好伤心。
当我知道我所梦想的事物,原来是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幻想时。
我好痛苦。
好难过。
当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珍惜的心愿,原来永远不可能实现时。
为了「求知」,我们总是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时间、财富、人生,或者是爱,或者是情感。有时候甚至必须付出性命。
不,也许必须付出更重要的「某些事物」。
我……亲身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逐渐扩大的死亡意象。从遥远的那一头,传来了某些声音。
「尚未……确认到……世界线的移动……」
那是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
「与时间跳跃十分酷似……但……时间点有……误差……」
不过就算听得清楚,我也渐渐失去了理解内容的能力。我感觉得到。
「不同种类……未确认……别的范畴……」
好可怕……好可怕……我好怕……我好怕……
啊啊,一片漆黑……一无所有的空间……越来越大。
我奵……,我好怕……我好……,我好怕……
我好害怕……爸爸……我好害怕……冈……部……
☆
「——!」
在混浊的意识当中,我因为强烈的悲伤与痛楚而打滚……
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我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一下子坐起来,呼吸急促,肩膀上下起伏。
「哈啊,哈啊,哈啊……。咦?」
……是梦?
我转头四处张望。这里是我昨天住宿的饭店,人在床上。
我——牧濑红莉栖坐在床上,紧握着被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刚起床的昏沉脑袋。不知何故,一只手正捣着隐隐作痛的腹部。
「奇怪?为什么……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不,不只如此,好像是个悲伤的梦,又好像是个痛苦的梦……
全身上下遗残留着强烈的丧失感。我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着回想一下刚才那个让我惊醒的噩梦。
然而记忆就像被斩断了一样,从梦中清醒的头脑不愿意存取那段记忆。
「想不起来……明明记得有件很重要的事……」
把手放在额头上,摸到的是一片湿淋淋的冷汗。不,全身都在冒汗。
刚才的梦,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到底是甚么样的梦……会把我吓成这样?」
噩梦虽然留下了些许恐怖的残渣,但已经感觉不到它具体的形影。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噩梦,一旦忘记了它的内容,清醒之后就无法再维持它的恐怖了。
我刻意做个深呼吸,将新鲜的空气吸进肺部。氧气通过全身,可以去除恐惧与焦虑,这是一项相当有名的脑部功能。当我的脑部恢复平静后,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近来有人提出说法,认为睡眠具有整理、统合记忆的功能,在处理过程的影响之下,人就会做梦。我所属的脑科学研究所,也有人根据这项说法,提出以梦境做为睡眠时的大脑活动纪录,或许能在某些方面派上用场。
然而实际实验时,由于受到不规则要素、做梦者的主观、意象的混乱所影响,只能得到跟占卜或心理学研究差不多的结果。这次也是一样,光凭着漠然的死亡意象,是判断不出什么的。
「想不起来就没办法了。」
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视线移向手机的时间显示。
2010/07/2811:27
「咦!?」
我的体温一口气下降了,而且原因跟刚才冒冷汗的时候不同。
我本来打算在09:30起床的。但手机上显示的时刻,却比我预定起床的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
我整个人再度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怎、怎、怎么会!?我怎么会睡到这么晚?为什么?」
没时间去想起床时做的噩梦了。爸爸的「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开始时间是12:00。我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顾不得外表了。
我着急地冲进浴室,以这辈子未曾经验过的最快速度打理自己的仪容。
没有时间犹豫了……
☆
12:12
我呆立在距离无线电馆几百公尺外的地点。
这是因为大概在四十分钟前,无线电馆发生了一起意外。
人造卫星的坠落。
据说这个目前还不知道属于哪个国家,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人造卫星的物体,坠落在无线电馆的屋顶上。听说现在这个人造卫星,就插在无线电馆北侧正面从屋顶到八楼的部分。
我说听说……是因为我还没亲眼看到这个人造卫星。
人造卫星坠落的时刻。
那时候我还在饭店换衣服。当时传来的轰然巨响,让我误以为是哪里发生了严重的爆炸意外。
所以我也相信,秋叶原无线电馆是真的发生了某种事故。但是关于人造卫星的坠落,却有一点怀疑。
如果真的是人造卫星坠落,灾害程度应该不会这么小才对。
但是这附近有很多从无线电馆前来避难的人,根据他们的说法,确实是有某个物体掉下来了。
更重要的伊甸是,这起事故发生之后,警方封锁了无线电馆附近一带与中央通,禁止一般人进入。而原本待在禁止进入区域内的人,也都被警方二话不说地赶出来。
——像我自己,也是刚才被警方赶出来,带到这里来避难的。
当然,位于禁止进入区域中心地的无线电馆,本来预定举行的记者发表会「时间旅行基础理论讲评会」也中止了。听说发表会的主角中钵博士——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经气冲冲地直接回现在居住的青森去了。
这是原本要参加发表会的记者告诉我的,所以应该不会错。
本来应该在美国Victor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做研究的我会来到日本,是因为我的爸爸中钵博士——也就是牧濑章一寄给我一封信,邀我参加记者发表会。
无巧不成书,研究所正好接到一项演讲邀请,就是在记者发表会的同一天,地点同样是在秋叶原,然后出于许多原因,我被选为赴日演讲的候补人选。这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我立刻接受了邀请,以工作的名义来到日本,希望能与爸爸见面。
由于七年前发生的一点小事,爸爸一直很讨厌我。所以,趁着这次爸爸表示让步,寄给我邀请函,我才会来到日本,想与爸爸和好,但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论文,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连我手上的这篇论文,都是我为了跟爸爸和好而写的时光机考察。
要不是为了爸爸,我是绝对不会去写什么时光机论文的。因为我最讨厌时光机了……从某种意味上来说,就是时光机从我身边夺走了爸爸。
爸爸做过很多研究,但那些不是跟时光机有所关联,就是为了获得资金而做的研究。从这层意义上来讲,爸爸的研究生涯都奉献给了时光机,时光机研究就是他的一切。
……更胜于家庭。
在我决定留学时,妈妈会陪我前往美国,与爸爸分居,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可以谅解。
更何况从一开始,时光机——以及时间旅行的相关研究,根本就不被学术界当成正统学问,而是当成一种疑似科学或是伪科学。
实际上,爸爸从未得到社会的正面评价。当然了。研究时光机,在学会就只能坐冷板凳。
没有人会请他去演讲。
论文不会刊载在学术杂志上。也没几个研究机关愿意接纳他。
在这样的状况下,一名研究者要怎样糊口?即使如此,爸爸还是不放弃时光机的研究。大概对他来说,时光机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吧。所以,我最讨厌时光机了。也讨厌疑似科学或伪科学。
我绝对不要变成爸爸那样……
但我还是写了时光机的相关论文,这是因为我爱我的爸爸。因为我想取回家人共度的时光。
以目前我们人类所拥有的科学技术,是不可能创造出时光机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当我根据一些灵感,进行了几次思考实验后,我想到了一个虽然无法立刻付诸实行,但将来或许有希望的方案。
根据这个方案继续进行研究,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一窥时光机的奥秘。只要爸爸跟我联名发表这篇论文,爸爸身为科学家的功绩,也一定能重见天日的。
——不过相对地,我身为研究者的发展就会大幅受限了。这就是现实。也许听起来有点矛盾,但我宁可如此,也想再当一次爸爸的女儿。
「不过,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没办法了。」
我的心中只觉得十分遗憾。
不过身为研究者,常常会遇到期待落空的情形。
这次虽然没能与爸爸和好,不过今后也许还有机会。我改变想法,转换自己的心情。
等一下15:00,我还有ATF的演讲会。
虽然在心情上,我是来见爸爸顺便工作的,但演讲才是我来到日本的正式理由。自然不能因为私人理由而疏忽了工作。
我想身为社会人士,是应该懂得公私分明的。
当然,ATF的演讲会也可能受到人造卫星坠落意外的影响,而改变日程。毕竟会场大楼就在封锁区域的对面,考虑到这种状况,演讲大有可能临时取消。
不过,目前预定的时间还没改变。我得转换一下心情,面对本来的工作。
「要是捅了漏子,可是会没脸见研究所的同事与教授的。」
☆
最后,大楼周遭的封锁还不到15:00就解除了,演讲按照原定时间照常举行。
关于这点没有问题。
比较大的问题,是关于演讲的内容。刚才我已经提过,我隶属的学术机关是Victor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我自己本身虽然涉猎过一些物理学,但我毕竟是个脑科学家。
而他们竟然会找我这个脑科学家针对时光机进行演讲,真是差太远了——更何况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最讨厌时光机之类的东西,还有什么疑似科学、伪科学的。
话是这样讲,但ATF似乎就是想请能够柔软思考的门外汉来进行演讲。他们要的就是从不同的观点切入,试着从中得到新思维。
先不论我能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既然我是代表研究所进行这场演讲,那我绝对不能松懈。就算身为一名研究者,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有时候选是得靠政治力量解决问题。关于这一点,我的指导教授不知道叮咛过我多少次了。
所以,我才会提早抵达ATF位于大厦五楼的演讲会场,先与参加人士聊聊以促进双方友好关系,或是进行简单的学术讨论。这也算是我来到这里的工作之一。
接近演讲的开始时间,来到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其中遗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学生。这种无分男女老幼的研究活动,总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
到了演讲前五分钟。
我想趋演讲开始前整理一下思考逻辑,于是靠在会场前大厅的柱子旁独自沉思,这时,有两名青年搭着电梯来到会场。其中一人身高较矮,体型肥胖。另一名则是一头乱发,身穿白袍的消瘦男性。
两人的组合形成强烈对比,再加上那副白衣打扮不知道为什么很令我在意,我的视线不禁停留在他们身上。
这时,身穿白袍、一头乱发的男子往我这边走来。
刚才我没看出来,等到他一走近,我才发现他的表情似乎相当惊愕。是不是在《科学》上看过我的论文呢?
只要是那个领域的人,应该都会认识我这个脑科学家。研究者的工作有时候必须面对群众,当今网路发达,只要想查,谁都能查到我的长相。
……因此,也许他是看到身为脑科学家的我,竟然会特地跑来针对时光机进行演讲,而觉得奇怪也说不定。
但是,当他走到距离我剩下不到几步的位置时,我发现我猜错了。
很明显地,他受到了震撼。我看得出来,他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大到甚至令他产生恐惧。
「……为什么!?」
他凑过来,看了一下我的脸。距离近到我甚至能从他晃动的瞳孔中,看到我自己的脸。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一个箭步,竟然绕到了我的背后!
我有些惊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他不顾我的惊慌,靠过来抓住了我的头发。然后他谨慎地、细心地、好像要铭记在心似地小声说道:
「有……有实体……」
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男人毫无预警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脑袋一片混乱。趁着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这个男的竟然无礼地用手指戳我的脸颊,对我性骚扰!
我活了十八年,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家性骚扰过咧。
羞耻与气愤令我全身发抖。不只如此,他……
「你不是幽灵吗……!?」
竟然还讲出这种鬼话来!
「你是一定要我叫警察就是了,对吧?」
我带着杀气吐出这句话,但这男的似乎没察觉到我的杀气,还在那边继续胡书乱语。然后,他伸出手……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记得被刺到的应该是这里……」
好像想确认什么似地,把手伸到下面,掀起了我的衣服。
我都放狠话了,这男的还不给我住手!?
怒气的沸点在瞬间超过了临界点。要是平常的话,我早就已经动手了,但这次可能是因为怒气上升得太快了,身体没来得及反应。
男人仔细端详着我的侧腹部——不对,也许只是我气上心头,觉得时间特别漫长,实际上经过的时间或许并没有那么长——,然后这次伸手要摸我的腹部。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男的推开。啊啊,要是可以的话,真想给他一记震脚外加铁山靠。早知道就先跟前辈学两招了。
「去你的真相啦!白痴吗?要死了吗?」
去死!真的给我去死一死!
啊啊,不揍他两拳,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性骚扰变态!信不信我把你的脑子拿去腌成酱菜啊!!
我心里想着,怒目瞪着白袍男子时,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肥胖男性发出了又感激又惊叹的声音:
「路易丝妹妹的名台词来啦!」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
当我听到的时候,我从怒火中烧的状态一口气被推落到冰点下。吓得我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惊愕得无言以对。
☆
我刚才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那句台词。
那是在巨大匿名讨论板「@ch」经常可见的网路用语。据说出自一部畅销轻小说的角色名台词,后来这部轻小说还改编成了动画。
不过,现在这句台词已经变成了网路用语——也就是俗称的@ch语而广为流行,就算是不知道出处,或是没看过原作的人,也很可能听过这句台词。
——顺道一提,我自己因为好奇而买下了全套小说,但没有好好读完一遍。我个人是觉得「嗯,我不是这本书的读者群」。喜欢的人就会喜欢吧。就是那种口味特殊的类型。
而即使不知道出处也知道这句话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他们都是重度的@ch乡民。
@ch本来就是一个独特的地方,从违法话题到今天的晚餐菜、婆媳问题到动画相关讨论、高度的哲学议论,什么话题这里都有人聊;因此这个网站的常客,总会给人一种隐讳的印象。
实际上@ch乡民当中,讨论违法话题的人并不多,但因为社会上的认知总是比较极端,会偏向强调它隐讳而不公开的一面。因此,也有不少人认为「@ch乡民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得先声明,比方说眼前的这位肥胖人士好了,我觉得一个青年男性就算是@ch乡民,也不会给人什么负面印象;而以我自己来说,不管是谁浏览@ch,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像我这样一个女生还未成年,竟然就已经是重度的@ch乡民,多少总是会引来别人的偏见。别人是@ch乡民,我只会觉得那是他的兴趣,不会特别在意;但我自己是@ch乡民,就得担心别人是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了。
所以我从来没让别人知道我是@ch乡民。但当情绪太过亢奋或是受到震撼时,有时候我会不小心说出@ch语。在美国的职场,除非是真的很有名的用语才会被别人听出来,但日本就另当别论了。
我还没有把我的思考模式调整过来。太大意了!
我忍不住想对在心中拚命辩解的自己吐槽说「小白脑羞啦www」,但一想到这里,我又因为跟刚才不同的理由而再度僵住了。
☆
不过,我的僵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可能是因为这样,白袍男子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动摇,指着我大声嚷嚷:
「我明明看到了!……看到你被人刺杀。」
他那强硬的语气,让我心中突然产生了某种感觉。
「……咦?」
他刚才也说到什么实体、幽灵的。掀我衣服的时候,也提到什么被刺杀的。做为性骚扰的藉口似乎有点牵强。
「就是三小时之前,无线电馆举行中钵博士的记者会的时候啊!」
中钵博士的记者会?……是指爸爸的记者会吗?
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我盯着他看。爸爸的记者会本来应该在三小时前举行的。然而由于人造卫星的坠落意外,使得记者会被取消了。所以他所说的记者会根本就没有举行,哪来的什么刺杀。
——对。记者会取消了。所以爸爸才会气冲冲地回青森去了。本来以为可以见到爸爸的,真可惜……。没什么不对劲的。
(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不协调感。
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是为了见到爸爸才来到日本的,现在期望落空,却不怎么失望。当然,我是觉得很可惜,但我大老远跑来日本,似乎不应该只是觉得可惜。
没什么不对劲的?
而当我心中产生不协调感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到,白袍男子刚才细细端详的腹部部位,就是今早做了噩梦而隐隐作痛的地方。
难不成他刚才的举动,是为了确认「被刺伤的部位」?
令人发毛的想像一时之间支配了我的脑细胞。
(这个男的知道些什么?)
我感觉到某垄念头出现在自己的意识当中。
但这些「念头」与不协调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像灵光一闪的念头总是难以记住那样,不协调感也在我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消失无踪了。
「冈伦,妄想还是留着写在综合讨论板上吧。中钵博士的记者会不是取消了吗?」
当我从些微震惊中恢复过来时,与白袍男子同行的肥胖男性正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对。爸爸的记者会取消了。)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肯定了现实情形,也消除了我的不协调感。
……就像悠悠醒来时,就会忘记梦境的一切那样。
「可是……!」
即使被同伴劝阻,白袍男子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看来他与那个胖子,都没注意到我内心短暂产生的不协调感。
我自己也已经不再把它当一回事,只觉得就只是「怪怪的感觉」。
「牧濑小姐,演讲差不多要开始了……」
「啊,好的……」
讲着讲着,已经到了演讲的时间。回答工作人员之后,我虽然对那名白袍男子还有一点在意,但还是离开大厅,走向会场的方向。
「站住,你想逃吗!」
这时,白袍男子被同伴挡着,语气有些强硬地叫我站住。他的表情唤醒了我残留的些许「不协调感」。
爸爸……记者发表会……刺杀……这些词语在我的脑中打转。
不对劲。
我的怀疑只能算是一种直觉,只是觉得「不对劲」。不去留心的话,就会像春天的细雪般消逝的气息。我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就是令我挂心。
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或许我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你叫甚么名字?」
白袍男子以一种不顾一切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用一种彷佛要唤醒我的记忆似的狂热眼神。
「不是什么你不你的……是凤凰院凶真!」
☆
站上讲坛后,工作人员宣布ATF的研讨会正式开始。
我站在台上,不禁再次觉得参加者的人数比我想像的还要多。也有几位小有名气的教授列席,不过开始演讲之前我已经先跟他们聊过两句了。
即使听众人数众多,但我拥有「坚定的信念」,让我能够保持冷静开始演讲。
「今天,ATF邀请我来跟大家谈谈『时光袜b这个议题。虽然这与我登在《科学》杂志上的论文是不同的主题,不过我还是会就我所知,向大家分享一些观点。」
时光机。
自从爸爸邀我出席记者发表会——「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我就一直在钻研这个问题。
虽然这并非我的专业领域,但我相信自己尝试思考的次数与思考的内容不会比别人差。这就是在进行这场演讲时,我所拥有的「坚定的信念」。无论是甚么样的追问、提问,或是故意找碴的意见,我都有自信能答得上来。
在我针对这个题材进行思考的时候,一开始我所得到的结论,就像我刚才已经提过的那样,再单纯也不过了。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至少以目前人类所拥有的科学技术与理论来说是不可能的。
这跟我讨厌疑似科学与伪科学没有关系。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就算思考、验证理论几千、几万次也是没用的。
「从我得到的结论来说……」
然而当我要说出口时,话却有点卡在喉咙里。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我虽然很清楚,但还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因为这同时也等于是否定了我最喜欢的爸爸——即使爸爸讨厌我也一样。
不过,我终究还是得说出口。
因为这是我身为研究者,所得到的真理——我的「坚定的信念」。
「……时光机是个根本不值得考虑的东西,至于我为什么会下此结论,接下来我会一边做分析,一边向各位解说……」
从一开始就下结论,是为了让这次的演讲内容更清楚。也是在声明本次演讲的范围仅限于这个结论之内。
至今已经有众多研究者以时光机这个题材,进行过无数次的思考实验。可以讲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很难在这次演讲的时间内全部解释一遍。所以我才会下此结论,以缩小范围。
——更何况,我实在不可能以「时光机是做得出来的」为前提进行论遖。而且我已经完成了一篇相关论文,是要给爸爸看的,必须设下一条防线,以免不慎提及论文内容。
然而,这时冷不防地传来一个声音,破坏了我的预定。
「我有异议!」
「欸?」
我实在没想到有人会选在这个时候发言,害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仔细一瞧,刚才那个白袍男子——凤凰院凶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呵……结论不要下得太早!」
我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心中忍不住吐槽:你会不会读空气啊。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发言吧。有疑问或是异议,也得等最后再提出来啊。真有一股冲动,想逼问他个一小时。
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某种情绪被点燃了。
跟刚才不同种类的怒气。不对,也许只是想拿这件事出气,发泄刚才的一口怨气吧?总之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中不断打转。这倒提醒了我,还没拿刚才的性骚扰跟他算帐咧。
我向正要上前制止凤凰院凶真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麻烦,然后口气坚定地对他说:
「我没有下得太早啊,或者应该说,我只是觉得从理论上来说,时光机是应该被否定的。」
「……什么?」
原本预定的演讲大纲在脑中崩解。不对,是我自己把它砸烂的。同时,我的脑中开始以飞快的速度,重新架构出一个研讨会的大纲。我面露微笑,给了在眼前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的凤凰院凶真一个挑战的眼神。
「……那么,我们就以讨论的形式进行吧?我想这样做,某位死脑筋的人也比较容易理解……你说是不是呢,凤凰院凶真先生?」
☆
「咦,他先回去了?」
演讲结束后,我想找刚才那位凤凰院凶真问话,结果对方却告诉我他已经先回去了。
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同时也是凤凰院凶真的同伴——名字好像叫做桥田至——大大地点了点头。
「是啊。冈伦很不耐激的……,谁叫牧濑氏刚才从头到尾一直针对他呢……」
桥田先生这个重度的@ch乡民讲着满口的@ch语,跟我说话时语中带有不少同情与些许责难。他的意思是在说,我拿凤凰院凶真出气,有点太孩子气了。
在演讲的过程当中,我动员了所有我所拥有的知识,否定了时光机实现的可能性。
当然,身为时光机肯定派的凤凰院凶真反驳了我的意见,但他一反驳我就否定,讲得他没有回嘴的余地。
没错,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气上心头了。
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我把演讲改成讨论的方式,是为了在有限的演讲时间内讲完庞大的话题;但更大的理由,是因为我想拿凤风院凶真出气,这点我不否认,也无法否认。
看来我这个人一旦生起气来,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然后做出一些无心的举动。
而且就算我没这个意思,我也会在另一个层次冷静地思考,要怎么样才能给予对手最大的伤害,然后恶狠狠地抨击对手。这已经不能说是坏习惯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有同年纪的朋友,实在该好好反省。
实际上,我无法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找藉口。
在演讲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虽然肯定时光机的存在,但关于时光机的理论与实现性等具体议论却完全是个外行人。而我竟然在公共场合欺负这样一个门外汉。身为社会人士,这种态度实在很不可取。
「哎,不过也因为如此,演讲的内容变得浅显易懂又有趣,我是没差就是了。」
不过相对地,由于有他这么个外行人加入讨论,正如同桥田先生说的,使得说明变得很浅显易懂,场面变得满热烈的就是了。
「所以,虽然是冈伦有错在先,不应该对你性骚扰,不过还是希望你放过他啦。」
我一听吓了一跳,看着桥田先生。看来桥田先生似乎以为我在演讲之后跑来找那个人,是因为我气还没出够。
「请、请等一下。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咧,不是吗?牧濑氏演讲的时候看起来一直很开心,演讲完又马上跑过来,所以我才以为……」
很开心……?
看来误会的原因就出在这里。可是,他说我很开心?我是因为原本规划好的演讲流程全被那人搞砸了,一时气上心头,所以就直接发泄出来而已啊……
可是……
我想起自己在演讲中说过的话。
「由此可知,利用宇宙弦理论进行时间旅行是非常不实际的做法……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挑战看看吗?凤凰院先生。」
「你说的对。那么,请你去找出奇异物质吧,凤凰院先生。」
「质量守恒定律,在宇宙这种宏观领域,或是原子、基本粒子等微观领域当中是不适用的。那只是用来解释化学反应的定律。在现代物理学当中根本不成立……,现代物理学当中,是可以无中生有的。」
每个发言都是用来否定凤凰院凶真的意见,故意给他难看。一般人被这样多次羞辱,应该早就闭上嘴缩回座位上了吧。但他只是减少了发言的次数,双眼却还是炯炯有神,直到最后都没有逃出会场,一直与我辩论到底。
他有那份勇气与我对峙。
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与我同世代的人(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大一点)辩论这么久。这是因为,除了我自己的个性有问题占了很大的因素之外,能够配合我的谈话内容的,几乎都是很有年纪的人。
……很开心。
我仔细思索桥田先生所说的话,进行分析。想想,我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这是因为——这样讲可能有点不正确——从某种意味上来说,我很高兴能够跟别人对等地交谈;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他就像是在替爸爸辩护一样。
我讨厌时光机,这次演讲的内容也等于是否定了爸爸渴求时光机的心愿。所谓做研究就是要否定再否定,找出在不断否定下仅存的真实,但我还是觉得对爸爸过意不去。
相对地,站在肯定时光机的立场发言的那个人,虽然我无法接受他的立场,但同时,也许对我来说,他就像是站在爸爸那一边的辩护人吧。
他知道爸爸原本预定举行的记者发表会,也是造成我这种想法的一个远因。难道他是爸爸的——中钵博士的支持者?一想到此,我更想跟他好好谈谈了。
就算我的这份心情只是一场误会也没有关系。我一定要再见他一次,确认一些事情……
「不是的。我只是有事想跟他确认……。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的连络方式呢?」
「……咦?」
一听到我这样说,桥田先生愣住了。我马上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我应该好好想想年轻女性在这种情况下打听男性的连络方式,人家会怎么看我。orz
「……冈伦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待在附近的研究所,有事可以去那边找他。」
桥田先生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把那个「研究所」的地址写在纸条上给我。看来他没打算追问我原因。也许他人还满好的。我随便找话讲,以岔开话题。
「谢、谢谢你。对了,冈伦是凤凰院先生的外号吗?刚才就听你一直这样叫他。」
「嗯?嗯,大概可以算是外号吧。凤凰院凶真只是他自称的真名,本名是叫做冈部伦太郎啦。所以才会叫他冈伦。」
冈部=冈,伦太郎=伦。啊,原来如此……
………………
……不对,我在点头点个什么劲啊!?
这是哪来的中二病啊!!还真名咧,我还邪气眼咧!!
我才在想这人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可能是发现我闷不吭声又要发火了,眼前的桥田先生急着解释:
「哎,不过他本性不坏啦,这点我可以保证……,只是跟他相处有点累就是了。」
还帮朋友说话,可见桥田先生人也满好的,待人又亲切,也许跟那个男人个性正好互补。
「嗯……谢谢你的帮忙。改天我会拨空去拜访的。」
☆
演讲结束,回到饭店后,我一边淋浴,一边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过的事情。
规律的水声阻断了其他杂音,让我能集中精神思考。
既然爸爸的记者发表会取消了,我本来的工作——ATF的演讲也结束了,那么我来日的目的就差不多结束了。
然后只要到之前留学过的菖蒲院露个脸,跟日本的几位研究者碰面做个交流,来日行程便大功告成。而且这些都不是非做不可,如果我有急事必须赶回美国,也可以立刻搭飞机走人。
「所以,我得赶快准备回国了。」
我自言自语着,脑中盘算着还剩下多少预算与几天假,以及之后的研究计划。
指导教授叫我我可以休假到八月下旬,但老实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玩。我有下一个想进行的研究主题,而且预算也不是那么充足。
「可是……」
即使如此,我却不想准备回国。的确,没见到爸爸让我很遗憾。但这不是最大的原因。我很清楚。
「……那么,到底为什么?」
我试着自问,但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只是,总觉得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就这样回去」。
就像研究时常常发生的某种直觉一样。
「……我一定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我坚决地说出口后,扭紧了水龙头。水流立刻止住。
我直接站到镜子前,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镜中映照出来的,是隐藏了坚强意志的眼神。
人类的大脑,是功能非常强大的运算装置。尤其是俗称为潜意识的领域,更是毫不中断地进行着比意识认知部分更庞大的计算。
在潜意识当中,常常能够认知到水面上的意识——也就是自我所认知不到的资讯,并且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处理这些资讯。
人们称此为直觉。
我的直觉感应到了某些事情,就表示我的大脑已经察觉到了「现在的我所无法认知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有必要弄清楚那些「现在的我所无法认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在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行。」
☆
用毛巾擦乾头发的水气,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冷气吹在淋浴后发烫的肌肤上非常舒服。
我直接走到小桌子旁,喝了一口买来的罐装咖啡,呼出一口气。
视线不经意地扫向扔在桌上的论文文件袋。刚才一回到饭店,我就把它放在床上。
本来要拿给爸爸看的论文——《时光机相关考察》。
我注视着论文,不知怎地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个人。
才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上下其手,还随便叫人幽灵的白袍男子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
为了帮助爸爸而写的论文,与打从心底对时光机抱持着热情的他,似乎有一些共通之处。
白天时我就觉得,他的讲话方式就像在替爸爸辩护,抵抗批评爸爸的我。当然,这种印象有很大的一部分只是我一厢情愿……或者应该说是错觉。
他并没有真的说出袒护爸爸的言词,应该是他自己喜欢时光机,才会做出那种言行吧。
然而,即使如此。
我仍然觉得比起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他离爸爸比较近一点。而且这个想法大概是正确的。
「我才不接受什么时光机……。我就是不喜欢。」
我会写这篇论文,纯粹是为了爸爸。
时光机的确是一个有趣的思考实验题材,也很能引起好奇心,但我对它的厌恶感更胜于好奇心。
「……我这样太矛盾了。」
厌恶时光机,恨它夺走了爸爸,将它斥为疑似科学、伪科学。
但同时,爸爸费尽一生追求的时光机,也是让爸爸得到学术界认可,并再度与我们成为一家人所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讨厌时光机,然而为了挽回爸爸的心,我只能利用时光机。这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黑暗面。
所以当然。
我对时光机没有一点热情。无法像冈部或爸爸那样,对时光机的存在如此着迷。对我而言,时光机不外乎是让爸爸称赞我的手段。
「可是,研究者是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指导教授与前辈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次。
「不论何时,『求知』的热情都是研究者最有力的伙伴。我们必须珍惜、永保这种心情。不然科学这种东西,很容易就会沦为凶器或是敛财的工具。」
他们又说过。
有「求知」的热情,人类才会进化,才有现在的兴盛文明。
虽然在进化的过程中也发生过错误与悲剧,但从结果而论,科学与文明应该比过去带给了更多人幸福。而且—
「如果科学与文明会造成人们不幸,那么催生出科学与文明的我们研究者,就有义务去改善这种情况。」
我在写那篇论文的时候,心中有谨记这些道理吗?答案是NO。
一位伟大的研究者,能够让自己的目的与世界的幸福一致。
这是我在VictorCondoria大学首先学到的道理。然而,至少当我在写这篇论文的时候,却把它给忘了……而且有一半是刻意的。
我伸出了手,从桌上拿起文件袋。
「这不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如何才能挽回爸爸的心……」
我真的不配做研究者。
就从热情这一点来讲,连对时光机理论了解不深的冈部伦太郎,或是受到学术界恶评的爸爸,都还比较称得上是真挚的研究者。
……而不是我这种人。
「自从写完这篇论文,就一直想着爸爸看了会有什么感想;不过现在想想,也许没拿给爸爸看是正确的……」
要是把这篇别有所图的论文拿给爸爸看,惹爸爸生气了,也许我真的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选择了毫无兴趣的题材,拿自己深恶痛绝的主题虚情假意地写成论文。而且还舍弃了身为研究者该有的真挚态度。
这几乎等于是背叛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立场,甚至背叛了爸爸。我应该更早注意到这一点的。但我却等到遇见了真心喜爱时光机的人,才查觉到这一点。
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还不够格呢。」
在外面被众人称为天才,实际上却是这副德性。
无论思考有多敏锐,记忆力有多强,只要少了热情,就无法踏越艰辛的路程。只要少了「求知」这种人类最根本的热情……
「那么,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注视着论文,我喃喃自语。
脑内浮现的仍然是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
为什么他会叫我幽灵?还有在我见到他的时候,心中油生的那种不协调感。
无庸置疑地,牧濑红莉栖这个人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点。既然如此,自己身为一名研究者,就应该顺从这股求知欲。
将论文放回桌上,拿出手机确认明天的行程。明天白天预定跟东京电机大学的教授碰面,结束之后就没有预定了。
「好,就明天傍晚去见他吧。」
当然,我下午也是有空的。但老实讲,在这个受到戛季热岛效应支配的秋叶原里,我实在不想挑一天当中最热的时间在外面走动。
明天,我要去见冈部伦太郎。
如此一来,既能够理解他与爸爸怀抱的热情,也能消解自己的疑问。一下定决心,我觉得双肩变得轻松许多。
「……我回不去的理由,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思考了片刻,但似乎想不到答案。看来目前是不会有结论的了。
☆
「谢谢~」
一面向店长道谢,一面走出拉面店。
外面还有不少客人在排队。
走过看着菜单讨论要吃什么的行列旁边,我回味着刚才享用的拉面滋味。
面汤虽然是豚骨口味,但没有腥味,清爽的风味很不可思议。一开始还觉得似乎略嫌清淡,但搭配细面吃起来十分可口,甚至让我犹豫要不要再加一球面。
结果,因为这顿晚餐吃得比平常晚,我怕摄取太多热量,就忍住了;但下次也许可以挑战看看。
这顿晚餐让我重新体认到东京拉面的美味。中午吃的厨房二郎的洋食也很赞,真是太幸福了。
我心情愉快地往神田明神的方向走去。
从这家拉面店出发的话,穿过神田明神回饭店比较快。
直走稍微转个弯,就会来到神田明神的高台阶梯。然后走过神田明神门前,穿过鸟居,就是饭店前的本乡通了。
通过神田明神前,想起今天没买到前辈托我买的神社护身符。看了一下,贩卖护身符的社务所好像已经休息了。
摸着吃得饱饱的肚子,带着享用过美食的幸福心情,我打开了手机。几乎是无意识地,手指反射性地打开了「@ch」的网页。开放软体,自动搜寻更新频率较高的留言板——也就是留言次数比较多的板。
这种具有特殊功能的浏览器,是「@ch」专用的网路浏览软体——就是一般所谓的专用浏览器。
这种专用浏览器,据说是在以前一场「@ch」消灭的未遂事件——「@ch」程式的伺服器由于网站使用者过多造成严重负荷,几乎使得整个留言板消灭的事件——之后所开发出来的。
利用这种专用浏览器,可以大幅减轻「@ch」伺服器的负荷,再加上其他许多有志人士的努力,终于防「@ch」的消灭于未然。
从那时候起,做为一种礼仪,流连于这个网站的@ch乡民都会尽量使用这些专用浏览器。
除了减轻伺服器的负荷以外,专用浏览器还有几项特殊功能,因此很多人会使用专用浏览器,以获得更舒适的留言板浏览环境。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专用浏览器有很多种类,我选用的是着重于搜寻功能的类型。
打开网页一看,果不其然,整个「@ch」都在讨论白天发生的无线电馆人造卫星坠落事件。听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国家公开发表本国的卫星坠落,就连这个卫星的飞行轨道与使用目的,都还不得而知。
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本性难改,在讨论所有超自然现象相关话题的超常现象板上,有一大堆留言主张这个人造卫星很可能是UFO。也就是俗称的「洗板」状态。
一边卷动画面,一边迅速看过这些留言。这时,我看到了一些奇妙的留言。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留言写着「时间旅人登场w」「时光机详细kwsk」之类的。
「这也太不巧了吧……
美味餐点带来的小小幸福感,就在这一刻被破坏了。
虽然上「@ch」是一个习惯,但也没必要选在这种时候自己去看讨厌的时光机话题吧。但我却还是看了。
而既然我已经看了,直到我心里有个了结之前,我是无法把网页关掉的。我暂时合起了手上的手机。
我现在人还在路上。只是看一下手机还没关系,边走边上「@ch」就实在太危险了。而且我现在情绪有点亢奋,也许会一不小心出意外。
我决定先尽快赶回饭店。
带着重新被挑起的,对时光机的厌恶感……
☆
回到饭店房间后,我重新打开「@ch」的网页。
一边操作专用浏览器,一边追踪刚才那些奇怪的留言来源。
看来似乎是因为有人不懂「@ch」的习惯,留言时忽视了许多约定成俗的作法,才会有这么多人回应。
不懂规则的新人,常常搞不清楚场面的状况,采取一些越轨的行动。我实在很希望这些人可以先学学「@ch」的习惯再来留言。
也就是俗称的「先ROM个半年吧」。
不过当我掌握了情况之后,我发现问题的原因似乎不是出在这里。而是这个成为话题焦点的人物,竟然宣称自己是搭乘时光机来到现代的未来人。
079名称:JOHNTITOR[age]ID:aA4nAOfm0
即使你们不相信我来自于2036年也没关系。
逗个世界线的各位似乎想多知道一些开于时光机的事呢。
时光机是SERN开发的。他们在2034年完成了时光机。
2010/07/28(Wed)20:11:45
看到这则留言时,我的第一个感想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对时光机的厌恶让我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写下了留言。
081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sage]ID:hdly4EPIO
时光机详细kwsk
2010/07/28(Wed)20:15:08
顺道一提,「栗悟饭与龟派气功」是我在「@ch」使用的网名。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ch」留言,过了很久才有回应。
124名称:JOHNTITOR[age]ID:aA4nAOfm0
SERN独占了时光横。
无论是一般民众、国家还是企业,都是碰不到时光机的。
他们使用时光机只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并且让世界化为反乌托邦。
虽然消除了所有争端,但那只不过是虚假的和平。
什么是kwsk?
2010/07/28(Wed)20:47:42
好不容易看到回答,最后一句又让我无言了。
「连kwsk都不知道……而且还age,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初学者。真是谢谢您的演出。」
这个自称「JOHNTITOR」——应该是念成约翰·提托吧——的人物,难道都不上网的吗?如果他是在演戏,假装自己是个甚么都不懂的「@ch」初学者,似乎也演得太假了。
而且他还是个自称时间旅人,想像力天马行空的家伙。当我正被一堆不切实际的设定搞到头痛的时候,中间隔了一段时间,约翰·提托又有新留言了。
206名称:JOHNTITOR[age]ID:aA4nAOfm0
我是为了改变未来才来到道个时代的。
我的目的是破坏SERN道立的反鸟托邦,重新夺回自由。
2010/07/28(Wed)20:59:31
反乌托邦——没有人权,噩梦般的威权社会……。我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回应了约翰·提托不着边际的留书。
081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sage]ID:hdly4EPIO
你的意思是上SERN=独裁者吗?
2010/07/28(Wed)21:01:44
难道约翰·提托不知道SERN是个甚么样的组织吗?
就我所知,除非他说的是一个虚构的组织,否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组织叫做SERN。
SERN。
正式名称为欧洲基本粒子原子核研究机构。
不过,SERN并不是这个正式名称的略称。它是法文「SocieteEuropeenpourlaRechercheNucleaire」,也就是「研究所成立筹备会」的略称,一直沿用至今。
它是由欧洲各国出资设立的国际研究机关,研究设施横跨瑞士与法国,以两国国境附近的日内瓦州西方为中心地。
他们最有名的研究成果,应该是在浏览「@ch」时也会用到的WorldWideWeb等网路系统吧。
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第一个在网路上架设——当时还没有这个名称——伺服器与网页的机构。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顺道一提,这些网路相关研究成果,当初纯粹只是用来让SERN与各国研究者共享研究成果,并第一时间取得联系而开发出来的。SERNK4-身并不是以网路研究为主的组织。
正如同欧洲基本粒子原子核研究机构这个名称所示,SERN的真正宗旨是探究基本粒子与原子核——也就是极微世界的奥秘。
说得更粗略一点,就是研究世界根本构造的组织。
这种研究机关常常有一个通病,SERN也不例外;就是它是以基础研究为其本分,而没有进行任何实用性的研究。
换句话说,他们会研究汽车引擎的物理机制,或是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但是不会去开发出一辆汽车。
——从这方面来说,关于网路的研究成果可以算是例外吧。
因此,就算SERN做了时光机的研究——八成也不会超过思考实验的范围——,那也仅限于关于时间旅行的基础研究,而不可能真的做出一台时光机的。
除非是自家研究需要用到的「研究用品」或是「实验工具」,否则只要是对SERN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SERN是绝对不可能开发出什么实用品来的。这种说法根本是荒唐透顶。
不,如果是一个伪科学的信者说出这种话,那已经算得上是侮辱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搜寻了一下,但这个名为约翰·提托的人物所主张的组织——就算只是荒唐透顶的科幻创作!——还是只有一个,就是我所知道的SERN。
☆
后来我们又对话了一段时间,不过约翰·提托似乎不只是不懂「@ch」的习惯,就连网路礼仪的概念都没有。
一时之间,我不禁怀疑在这个网路发达的时代,他是怎么生活的;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此人是位高龄人士,是最近才开始接触网路的。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甚么人。」
我抱着对伪科学的些许恶意,试着推测约翰·提托是个甚么样的人物,同时跟不特定多数乡民一起继续与约翰·提托笔谈。
话题曾几何时,转到时间旅行的方面。
留言板上的乡民最好奇的,果然还是时间旅行造成的悖论问题。
就是一般常说的祖父悖论(Grandfatherparadox)。
悖论的内容是「如果一个人做了时间旅行,回到过去杀死了自己的祖父,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回到过去杀死了祖父,祖父的孩子(我的父亲)就不会出生;当然,父亲的孩子(我)也就不会出生了。
可是,如果我没有出生,就没有人会杀死祖父,于是我的父亲将会平安出生,而我当然也会出生。这么一来,将会杀死祖父的我又出生了,所以祖父还是会死……
换句话说,状况会陷入无穷回圈。
本来不可能发生的时间悖论,一旦有了时间旅行,就有可能发生。
为了避免这个矛盾,研究时间旅行与时光机的各界人士做了许多合理的假设,试图找出答案。
某位博士认为,一切事实与现象都是已经确定的,因此就算进行时间旅行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历史。
也就是说,既然进行时间旅行的自己已经出生了,那么一切颠覆这个结果的行为都一定会失败,所以无法杀死祖父。
另一位科学家认为,时间旅行本来就是不能自由进行的,当事人绝对无法移动到能够影响自己出生的地点或时间。
根据他的说法,就算当事人想移动到能够杀死祖父的地点或时间,时光机也不会启动,或者是在启动的瞬间爆炸。
还有一位研究者,认为时间旅行不是移动到别的时间,而是移动到与我们居住的世界酷似的另一个世界,称为平行世界。他认为平行世界与我们居住的世界虽然十分相似,但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处。
因为是移动到另一个世界,因此就算在那里杀死了祖父,也不是自己居住的世界过去发生过的事。换句话说,就算杀死了祖父,那也不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父」;说得极端一点,只不过是个跟祖父长得非常像的陌生人罢了。
关于时间旅行悖论的回避理论,还有其他许多理论与假设,这里就不赘迤了。
在这些理论当中,约翰·提托所说的,比较接近最后提到的平行世界理论。跟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极为相近。
他认为世界不只有一个,而是以无数的平行宇宙所构成,这点跟平行世界理论是一样的。
不过,他认为这些世界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当发生了「世界线的分歧」现象时,才会分成一个以上的世界。
他的意思是,当我杀死了自己的祖父时,会发生「世界线的分歧」,之后的世界就会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
我本来就是出生于「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所以杀死祖父对我是没有影响的。
我们可以把这个理论比喻为一棵大树。
名为世界的大树原本是单一的树干,但是在杀死祖父的时候会分枝,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这两根树枝。
而这两根树枝,之后每次发生某些事情时又会再度分枝,就这样无穷无尽地分裂下去。
——顺道一提,约翰·提托自己是将同样的内容比喻为「平行流动的河川」。无论用的是什么例子,总之这种概念一定要用某种事物来比喻,不然会有点难懂。
「虽然这样解释的确能解决悖论的问题……」
但必须注意的是,在现代量子力学当中,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并不是一种主流的诠释。这是因为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还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理论。
尤其是根据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进行量子力学计算时,目前还必须代入未知数的变数。简单来说,就是用这个方法做计算时,有几个重要的数字尚未明确。
当然,既然重要的数字尚未明确,就无法成为完整的算式。
艾弗雷特说过,其实不需要完整的算式。
即使未知数的变数还不确定,维持未知数进行计算,也几乎不会影响到计算的精确度——而实际上,如果是在目前的范围内的话,其误差的确非常小,甚至不能算是误差。
即使如此,那也只是目前的状况。
只要将来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的不完整有可能造成致命的问题,大多数的研究者就不会想把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当成理论的基础。
这跟疑似科学或伪科学不被正统学术派系接纳,其实在某种意味上还满类似的——因为理论上有太多部分讲不通。
而我自己,对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也并不抱持肯定态度。
☆
如果是平常状况的话,我应该会觉得这是在「钓鱼」,就是捏造一个话题引别人上钩,藉以取乐的一种留言板的会话方式,但这次当成「钓饵」的话题有点奇怪。
以@ch语来说,就是「钓针太大了」。
应该不会有人想骗人的时候,还特地自称时间旅人吧。现在在板上跟提托交谈的人,我想应该也没几个相信他真的是时间旅人。
也就是说,「要掰也掰得像一点」。
然而约翰·提托却仍然不改初衷,坚持自己是来自未来。
不管是「钓鱼」还是「冒充」,能彻底到这种地步也算很了不起了——如果他不是自称时间旅人的伪科学信者的话。
为了确认新的留言,我按了更新。
结果出现的是网名为「凤凰院凶真」的留言。
617名称:凤凰院凶真[age]ID:1Kz727Sn0
真想不到现在竟然会有白痴跑出来冒充约翰·提托啊!
2010/07/28(Wed)20:42:27
「……!凤、凤凰院!?」
我不禁大叫出声。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能想像到白天遇见的人物,晚上会以这种形式重逢呢?
仔细想想,这人对时光机抱有那么大的热情。
如果有个时间旅人跑出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就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也会想跟对方讲两句话吧。
可是,状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自称凤凰院凶真——百分之百就是冈部的人,声称2000年也出现过一个约翰·提托,而现在在留言板上发言的,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
「十年前也有过同样叫做约翰·提托的人?」
我照着他的说法,从搜寻引擎找了一下约翰·提托的资料。
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重要情报,可以说完全找不到冈部所说的这个约翰·提托。
更何况如果他所主张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包括我在内,在板上留言的人当中一定会有人记得这个2000年提托才对。
然而,在板上主张十年前也出现过一个提托的,就只有凤凰院凶真一个人。
「怎么回事?……他掰的?……还是妄想?」
脑内浮现出一种推测—也许约翰·提托根本就是凤凰院凶真自导自演的产物。虽然不无可能,但这种恶作剧的水准也太低了,而且总觉得如果他想吹牛,应该会用别的方法才对。
至于妄想这种说法,也有些地方值得怀疑。
实际上,约翰·提托否定了他所主张的2000年提托的存在。严格说来,他是主张「至少我没有移动到2000年去」。
他的意思是,如果凤凰院凶真——冈部记得2000年提托的存在,那一定是别的世界线的提托。
「嗯……可是这样一来,冈部先生为什么会记得2000年提托的存在呢?」
我想了好几种假设,试着多方思考,但还是没有个头绪。
如果他所认识的2000年提托是其他世界线的存在、那就表示冈部是从别的世界线移动到这个世界线来的,要不然就是他能够认识到其他世界线。
这种解释实在是太离谱了,而且严格说来,跟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也不一样。还是说这种说法根本就不是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而是另一种多世界诠释?
——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两者都只能算是伪科学。
凤凰院与约翰·提托虽然被板上其他乡民炮轰,但他们俩一点都不介意,自顾自地将话题转到时光机上面。
而令我惊讶的是……两人所谈论的时光机理论,竟然跟我写的论文有一部分是重叠的!
「……!」
按照约翰·提托的说法,他所使用的时光机,采用了迪普勒圆筒与克尔黑洞这两项要素。
所谓的迪普勒圆筒,就是将具有惊人重力的超高密度物质制成圆筒(或是排列在一起),然后以超高速旋转。这么一来,动量的传递就会造成时间的加速与延迟,让物体能够前往过去或未来。
不过迪普勒圆筒只能操作周围的物体时间流动。因此,是不能让物体移动到迪普勒圆筒完成前的时间点的。
——顺道一提,依照目前推测,必须要让直径十公里、长度一百公里,质量大约与太阳相等的圆筒,以每秒2500次的速率进行旋转,才能完成迪普勒圆筒。当然,这种物体是无法存在于地球上的。
至于克尔黑洞,指的是会自转的黑洞。
我们一般所说的黑洞,指的是不会自转的——或者说是静态的——史瓦西黑洞。这种黑洞只具有重量,不过克尔黑洞因为在自转,所以还具有动量。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将克尔黑洞想成比普通黑洞具有更多能量的黑洞。而这些大量的能量,会使得黑洞中的奇异点从一般的点状变成环状。
奇异点是一个具有无限大的重力场的点。在这里,所有物理学的常识一概不适用。我们常说黑洞是个「具有强大重力,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星球」,就是因为有这个奇异点。
——严格来说其实有点不精确,不过为了简略说明,就允许我把内容简化吧。
而在克尔黑洞特有的环状奇异点(微型奇异点)内侧,存在着一个负向的封闭类时区域。由于在我们的世界当中,时间的流向是正向的,因此在这个区域中,时间是倒流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通过这个负向的封闭类时区域,我们就能回到过去——需要注意的是,每次通过时能回溯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如果想回到遥远的过去,我们必须一再通过这个区域才行。
这两种方式都算是比较可行的时间旅行埋论,若是真能实现,制作时光机也不再是梦想。但是当中还是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我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719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sage]ID:hdly4EPIO
克尔黑洞的时间旅行在理论上的确是可行的,但还是有几个问题
1.如何让黑洞旋转?
2.你打算如何通遇克尔黑洞内的微型奇异点?
2010/07/28(Wed)22:16:02
☆
我留言提出疑问,然后一直瞪着画面等他回答。我等了大概十分钟。但对我来说,这十分钟实在是太漫长了。
760名称:JOHNTITOR[age]ID:aA4nAOfm0
在我的时光机里,搭载了重力扭曲装置。
我的时光机不是SERN制的,而是参考SERN的时光机,由个人完成的,
因此重力扭曲装置有些不安定。
藉由这个装置,可以产生微型奇异点,以及调整通过奇异点时的重力。
只要将电子注入微型奇异点,黑洞就会旋转。
注入电子后,奇异点会开始以超高速旋鼻,并产生局部重力正弦波。
我不是专门人士,所以无法对它的机制做更进一步的详细貌明。
我只能说克尔黑洞是能够人工制作的。
2010/07/28(Wed)22:28:23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注视着手机萤幕自言自语。
史瓦西黑洞具有重量,克尔黑洞则是具有重量与动量。而且黑洞除了重量与动量之外,还能够带有电荷。
我们很难让黑洞拥有动量,但让黑洞带有电荷——也就是电子,就不是那么困难了。我也早就想过如果要做出人工克尔黑洞,制造出严格说来具有重量、动量与电荷的克尔·纽曼黑洞会比较简单。
——因为让带有电荷的物体运动,并不是一件难事。
而且如果能制造出克尔·纽曼黑洞,就不需要通过环状奇异点(微型奇异点)了。这是因为在高速旋转的克尔·纽曼黑洞当中,封闭类时区域会扩大到奇异点的外侧。
——话虽如此,还是免不了强大重力的影响,因此依然需要一个方法隔断重力。
这些我在自己撰写的论文当中也有提及。
目前虽然还不可能,不过当有一天我们能以人工方式制造出黑洞时,或许就能应用这种技术创造出时光机来。这就是我写的《时光机相关考察》的主题。
——而巧合的是,SERN现在也正在重复进行人工制造黑洞的实验。
由此可知,至少约翰·提托的确具有比一般人丰富的知识。但这也意味着一个事实。
也就是说他所主张的时光机从头到尾都是理论,完全没提到具体的技术论。虽然他已预先设下一条防线,声明自己不是专门人士,但总之就是没提到「如何制造时光机?」这个问题的核心。
就连这么一个大工程所需的庞大能量要从哪里弄来,这么初步的问题他都没有提及。
「换句话说,约翰·提托所说的话,都不是来自于未来的知识……。他讲的这些就算是现代科学家也懂嘛。」
之后匿名留言板上的对话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讲到一半时突然宣告中止。
807名称:JOHNTITOR[age]ID:aA4nAOfm0
今天我有砧累了,改天再聊。
很高兴能跟各位交换意见。
2010/07/28(Wed)23:49:26
溜了?
我扫兴地叹了一口气,拿着手机躺到床上。老实说,还真有点失望。我困了,不再看留言板,把专用浏览器关掉。钻进被窝,打算进入梦乡……
……然后下一个瞬间,我注意到一件事,一翻身坐了起来!
「我……为什么会觉得失望?」
我根本就把这当成是「钓鱼」,没有认真看待才对。
我应该早就知道,就算讨论时光机的话题,也不可能超出我思考过的范围。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如果我对这件事的认知产生了改变,那一定是从看到「凤凰院凶真」留言的时候开始的。我不再把约翰·提托所言当成钓鱼,绝对是因为看到他的留言。
「为什么……?」
今天……不对,正确来说从昨天起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疑问再度脱口而出。我开始觉得除非我得到答案,否则哪里也去不了。
「看来我还是得……见他一面。」
☆
隔天,7月29日。
与东京电机大学的教授们进行交流谈话,结束了所有预定行程后,时间已经将近傍晚了。本来只预定跟教授们一起吃顿中饭聊聊罢了,没想到会聊得这么来。
我向各位教授告别后,依照昨晚下的决心,前去拜访冈部伦太郎的研究室。
「千代田区外神田三丁目……」
我看着电线杆的标志,以及写在字条上的地址与简易地图,走在秋叶原的路上。值得庆幸的是桥田先生在字条上画的地图相当亲切、仔细。
没花多少时间,我就来到了一栋大楼,一楼有间名叫「映像管工房」的店铺。我准备走上面对大楼左手边的楼梯,前往二楼的研究室。
就在这时,从敞开的二楼窗户,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台微波炉能够进行瞬间移动啊!」
不会错。
虽然听起来很兴奋,不过这的确是冈部伦太郎的声音。紧接着,彷佛也听到桥田先生反驳他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
「他们在干什么啊?」
瞬间移勤?
继时光机之后,好像又跑出个不正经的词语了。
先别管那么多,还是上楼吧。
「那么,你要怎么解释这根明明已经拔下来,放进微波炉的香蕉……!?」
当我开始爬上楼梯时,又听见了冈部伦太郎情绪高亢的说话声。即使在远处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演讲的时候一定很有利吧。
不过状况好像怪怪的。
刚才还讲到瞬间移动什么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已经来到研究室的门前,敲了两下门。
……没反应。
好像在里面说话。
再敲一次门。
……完全没反应。
我再次敲门。我想这次声音应该满大的。
……即使如此还是没反应。我忍不住想发火。
虽然我想他们不是故意装做没人,但应该也没有人喜欢这样吃闭门羹吧。至少我可不是明知屋里有人,敲门没人理还能保持风度的好脾气。
我想表示抗议,用力地转动了门把,没想到门却毫无抵抗地打开了。
门……,没上锁?
我有些惊讶地盯着被我打开的门。我本来没打算自己闯进去的,但开都开了就没办法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踏进了玄关。
室内以一间Lab——Laboratory(研究室)来说,似乎略嫌狭窄。空间大致上分成堆满了杂乱器材、PC与微波炉的后面房间,以及放着沙发、桌子,还有厨房等设备的前面房间。
看来后面的房间应该是开发室,前面的则是谈话室吧。似乎还设了一块布帘,拉起来之后可以隔开两个房间。虽然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整理得还算干净,感觉待起来满舒适的。
给人的印象不像是研究室,倒比较像是小孩子做的秘密基地。
踏进研究室之后,马上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前面房间的桌子旁边,完全没查觉到我的到来,正专注地盯着某个东西看。
咦……?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们似乎正在看着桌上的香蕉。
奇妙的是,这串香蕉最旁边的一根不是普通的黄色香蕉,而是呈现着鲜艳的绿色。也不是还没成熟的香蕉的颜色,而是一种像是塑胶或是明胶模型的透明绿色。
不只如此,那根香蕉似乎还融化成了烂泥状。
「你们好像在做很有趣的实验嘛。」
我出声呼唤这两个连我走进玄关都还没查觉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冈部伦太郎的身体大大地震了一下。好像吓了一大跳。
他猛然回过头来。脸上果然充满了惊愕之情。至于我,则是努力摆出笑脸,然后说:
「冈部伦太郎……不,应该要叫你凤凰院凶真吧?」
☆
「冈部伦太郎……不,应该要叫你凤凰院凶真吧?」
我先用桥田先生告诉我的本名叫他,又忽然想到也许应该用本人自称的名字叫他比较好,于是又改口。
然而冈部伦太郎的表情还是一样狼狈,只是呻吟着说:「牧濑……红莉栖。」也许我让他惊吓过度了。
「……我有敲门喔。」
听了我说的话,他好像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说: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桥田先生告诉我的。」
但当我工口诉他,他突然口若悬河地开始讲个没完。
「阿樽!难道你……背叛了我?你被这个三次元娘们的美色给迷惑了是吧……!可恶啊,我不会饶过你的,绝对不会!你这个贱人——!!」
冈部伦太郎刚才还慌张成那样,现在反倒毫无顾忌地往我这边逼近而来,劈哩啪啦地骂了一长串。情绪起伏还真是极端啊……
昨天没能好好跟他讲上两句话,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难沟通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室内的另一个人求助。
「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省略了「对这个人」。
「我看他只是有点混乱啦。」
那个人——桥田先生无可奈何地回答我。在我们俩讲话时,冈部伦太郎从怀中掏出手机,直接放在耳朵旁边……然后没按通话键就开始说话:
「发生紧急状况。机关终于发现了研究室的位置,派特务过来了……!什么,你说这也是命运石之门(Steins;Gate)的选择吗!?」
我再重申一遍,他没有按手机通话键。
但他还是继续讲他的——对着空气。中二病?还是邪气眼?总觉得之前我好像也有过这种感想,总之,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对他说的话表示疑问。
「steinsGate……?」
桥田先生平淡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那是冈伦的脑内设定。没有甚么特别的含意。」
「我想也是。德文跟英文还混在一起……」
说完,我不想再站在玄关,打算走进研究室。这时,冈部伦太郎忽然对我说:
「把鞋子脱掉。」
听他这么说,我看了一下研究室的内部。看来好像是日式地板,要脱鞋才能进去。我稍微表示歉意后,脱掉鞋子踏进室内,然后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右手表示握手之意。
「重新自我介绍,我叫牧濑红莉栖。」
平常这时候,对方应该也会伸出右手才对。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惊惶失措、一语不发地轮流看着我与我的右手。
看着他这副德性,也许我的额头上正在冒青筋吧。
「你连握手都不会吗?日本的男人未免太没常识了吧。」
听到我这样说,他懊恼地呻吟了一声,这才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但我没看过有人握手可以握得这么害怕的。我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恶,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有甚么好怕的啊。」
「谁叫你放出那么强的杀气。这就是俗称的东方武术吧!」
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话,决定放弃正常的握手,直接往里面走。看到我要走,冈部伦太郎慌了起来。
「上哪里去!」
什么上哪里去,这间研究室也没那么大空间吧……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香蕉前面蹲下,细细观察。
「我本来是想来问个清楚,你是不是真的看到我被刺杀,还是只是性骚扰的藉口……。不过比起那些问题……」
这香蕉真是越看越不可思议。
照他们的说法,这就是什么「瞬间移动」的产物吧。
光看形状的话,这只是一串普通的香蕉,但其中一根变成了烂糊糊的胶状。而且还呈现具有透明感的萤光绿。
以正常情况来想,可能会以为是将一串香蕉中的其中一根,换成了用明胶或寒天做成的模型,不过……
「连结处没有损伤。看来不是在耍把戏。」
连结香蕉串与胶状香蕉的地方,没有明确的界线。前辈以前曾经调整煮蛋的火候,做出蛋黄凝固与半熟的部分融为一体的水煮蛋;这个香蕉的情况就跟那个很像。
我继续观察香蕉,并询问站在稍远处的两人:
「有没有镊子?」
「没有!」
得到了一个冷淡的回答。不过跟刚才不同的是,我的心中没有怒气。
或者应该说,我没有心情生气。对眼前的未知存在产生的好奇心胜过了怒气。
「喔。」
虽然得不到正确的结果,但也没办法。我简短地回答后,决定直接用自己的食指碰碰看香蕉。它比想像中柔软,手指整个插到里面去了。
背后传来惊讶的喊叫。
「什么!」
不要大惊小怪的好吗,真丢脸。
「里面烂烂的……」
我将沾在手指头上的绿色香蕉黏液送进嘴里。
「没味道……真难吃。」
看来香蕉原有的风味、口感都消失了。我感觉到这个事实刺激了我心中的某个部分。身为研究者的好奇心,在我的内心当中慢慢抬头。
☆
「喂,僵尸。肚子饿了就说一声啊。我可以赏你一根香蕉吃的。」
从味觉的观点来确认萤光绿胶状香蕉的组成,似乎令冈部伦太郎相当意外。他又把我当死人了。
上次是幽灵,这次换成僵尸了啊。他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不用了!谁要吃HENTAI的香蕉啊……」
「什么,你竟敢叫我HENTAI!」
「是你随便戳我的脸,还想摸我的身体!」
就在我们俩吵嘴时,原本贯彻事不关己态度的桥田先生,忽然对我说:
「牧濑氏,牧濑氏……」
「什么?」
怎么了吗?
「可以请你再说一次『谁要吃HENTAI的香蕉啊』吗?最好表情可以懊恼一点。」
突然跟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懊恼一点……?」
我大惑不解。至少有几秒钟,我没能理解桥田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当我终于明白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烫了。
这、这个HENTAI,怎么可以叫我讲这种话啊!?
冈部伦太郎似乎发现了我的窘态,得意洋洋地咧嘴而笑。
「呵,你在脸红个什么劲?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想像吧?」
被这个既深沉又清晰的声音取笑更令人生气。真是奇耻大辱。
「说说看啊,天才少女!不妨请天才跟我们讲解一下,自己刚才做了甚么样的想像吧!」
这、这个死家伙……以为你现在比我强了是吧!
我努力以沉默压抑住怒气。
现在要是生气了,就中了这两个人的下怀了。
「……看来你们两个都是HENTAI呢。」
我静静地……但怒火中烧地说。然而桥田——我再也不会称他「先生」了!——却羞赧地笑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也没那么厉害啦……」
「我没在称赞你!」
「比起我,做了HENTAI想像的人才是真正的HENTAI吧。你说是不是啊,HENTAI天才少女?」
「我不是HENTAI!」
我一边大叫一边站起来。不行,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他还会拿什么来取笑我。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替换肺里的空气。这样做是为了整顿脑内环境,让我恢复冷静。我必须抑制自己的感情。
身为一个脑科学家,这是理所当然的。
「OK。老实说,我可以马上去告你们性骚扰,不过现在就先放你们一马吧。」
我尽可能冷静地说。
我听到冈部还在那边说「现在……?」,但我才不会理他咧!我装做没听见,继续说道:
「所以请你们把详细情形告诉我。这根香蕉……,跟那个微波炉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先看了看香蕉,然后手指正要指向放在里面房间的微波炉。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冈部忽然岔进了我与微波炉之间。
他用整个身体挡住微波炉,大声嚷嚷着说:
「这是最高机密!未来工具八号机电话微波炉(暂名),可是我们研究所的秘密武器啊!」
老实说,这个反应令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他会自鸣得意地向我炫耀呢……。是说(暂名)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时,桥田与冈部开始在我眼前商量起一些事来。看来是想叫我替他们做牛做马的样子。
好吧,也没差啦。只要能满足我的兴趣就好。
「可是,如果是牧濑氏的话,搞不好能替我们阐明这个奇怪的功能喔。」
「……嗯嗯——,不,可是……」
「我就坦白说吧,只靠我们两个是绝对找不出原因的,」
「可、可是,这可是未来工具研究所的……」
讲到这里,冈部突然发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装模作样地指着我说,,
「喂,女人!你说你叫克莉丝蒂娜是吧?」
「我哪时候说过啦!」
我毫不动摇地回答。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习惯了。不,我不应该习惯的,但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很容易顺应环境的生物,没办法。
「想知道这个电话微波炉(暂名)的秘密,是有条件的。首先!你必须成为我们未来工具研究所的Labmen。」
「你是说要让我成为研究所的成员吗?」
他提出的条件让我有些疑惑。这样对我来说正好,但总觉得他的态度一下子软化得太多了。要不是有一个问题,我应该会马上答应吧。
「可是,我八月中就要回美国了耶……?」
「到你回去之前就可以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刚才那个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还有一个条件!」
「还有啊?」
「不准追究我对你做过的性骚扰行为!」
这时,我的呼吸停止了。
这个男的为什么能够如此亢奋地说出这么无聊的台词呢?我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是说原来他自己也觉得那是性骚扰行为啊。
我懂了……,刚才那个想到好主意的表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以上!」
冈部一点都不害臊地宣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冈伦器量超小的!做人的器量超小的!真是令人向往又憧憬啊!」
看来即使同是HENTAI,连桥田也看不起冈部刚才说的话。
「罗嗦!如何?这条件不错吧。」
前半是对桥田怒斥,后半才是对我说的。同时,冈部开始绕到我的后面。我已经猜到他想干嘛了。
就是电影里反派常常做的那种动作。在主角周围绕圈的那个。
「是对你才不错吧?真是受不了,会害我去甲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耶……」
不过,我可没有义务陪他胡闹。
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也配合着他的动作绕圈子走。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互兜圈子,想走到对方的背后。
「你决定怎么样?克莉丝蒂娜。」
「叫你不要乱加蒂娜了!」
「那真是抱歉啊,复活僵尸。」
「请你正确地叫我的名字。凤凰院『HENTAI』凶真。」
「住口。天才『HENTAI』少女!」
两人互相兜着圈子,眼神凶恶地互瞪。如果是漫画或卡通的话,双方的视线交集处或许已经碰撞出火花了吧?
桥田看看我,又看看冈部,然后用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低声说:
「HENTAI之间的视杀战……,好燃!」
「住嘴,你这个HENTAI!」
我与冈部同时喝止了桥田。声音完全重叠。
然后我与他再度看着对方。……就让他一次吧。
「真没办法……。知道啦,我接受你的条件。所以不准再叫我HENTAI。我也不会再叫你HENTAI了。一
「……好。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Labmen编号004,克莉丝蒂娜了!」
「也不准加蒂娜。」
这我实在无法忍住不说。
☆
于是,冈部与桥田开始向我说明他们未来工具研究所的秘密武器,未来工具八号机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功能。
——讲到一半的时候冈部还把话题扯远,开始夸耀自己的英勇事迹,不过被我臭骂了一顿。
根据他们所言,这台电话微渡炉(暂名)本来的用途是,即使出门在外也能替超商便当等微波食品加热。
只要在出门前先把超商便当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然后在外面拨打电话发出讯号,回到研究所时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便当了。
……说真的,我觉得还不如在路上直接买便当回来比较快,而且夏天也会担心食物腐败,不过这些感想就藏在我自己的心里好了。
——顺道一提,未来工具研究所的发明,听说还有将电视遥控器埋进玩具光线枪的「Bit粒子炮」,以及将CCD相机装在竹蜻蜒上的「竹蜻蜓相机」(因为是竹蜻蜒所以只能拍摄旋转的影像)等等。
回归正题,问题出在某次使用电话微波炉(暂名)时,输入了错误的指令。
电话微波炉(暂名)在使用时,必须使用手机输入加热时间。
当时要用电话微波炉(暂名)的远距离功能加热的,是事前已经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因此呈现解冻状态的冷冻鸡块「冠军多汁炸鸡块」。
然后,指定加热时间时本来应该输入#120,但编号002的Labmen似乎按错,输成120#。
结果当她从外面回来时,等着她的并不是热呼呼的「冠军多汁炸鸡块」。放在电话微波炉(暂名)里的,是冻得硬梆梆的「冠军多汁炸鸡块」。
光听到这段话,也许有人会认为「是不是微波炉坏了,所以冷冻炸鸡块才会没解冻?」。
……但事情并非如此。
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刚才已经说过,「冠军多汁炸鸡块」已事先放入微波炉中,应该早就退冰了。也就是说,应该是常温状态。
但是在手机输入错误后,却再度冻得硬梆梆的。
这表示电话微波炉(暂名)除了能以微波加热食品之外,还有其他微波炉原本没有的功能。
冈部与桥田受到好奇心驱使,为了究明这个难以理解的现象,而重复进行了多项实验。盐巴、砂糖、酱油……然后是香蕉。其中实验结果最为显着的,就是香蕉。
在替香蕉加热时,跟冷冻鸡块「冠军多汁炸鸡块」一样,输入120#取代#120时,香蕉既不是被加热也不是被冷冻,而是变化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他们称之为「胶蕉」。
也就是那个半透明萤光绿的凝胶状态。
冈部把它拿到大学检查一下,发现香蕉的分子似乎变得粉碎。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香蕉已不再是香蕉,而变成了一个别的东西。
实际进行调查的冈部将它形容为「在香蕉上开出了无限个极微碎形洞穴」。
究竟什么样的作用才会使得香蕉变成这样的胶状,目前完全没有个头绪。
☆
「——真令人感兴趣。」
我出自好奇心如此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我平常在研究所做研究时还要兴奋。
「说说看你的见解吧。」
「至少,我们可以先舍弃电磁波武器或是瞬间移动这些无聊透顶的假设。」
我二话不说地否决了冈部刚才嚷着的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内容。冈部一听就畏缩了,没再吭声。
至少在现阶段的检证过程当中,还不应该参杂个人的意见或愿望。过去有许多例子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而无法以客观的眼光观察研究对象。更不要说那些伪科学的想法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
然后……
「可以再做一次实验吗?我想亲眼确认一下。」
说完,我很快地拔下一根「普通的」香蕉,然后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以手机输入指定加热时间。
每次做实验的时候,我都能从中得到难以取代的充实感。今天这种感受更是格外强烈。
因为我在挑战一个未知的现象吗?不,我想不是。在Victor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时,也有过几次验证未知状态的机会。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冈部先生,桥田先生,麻烦你们看着香蕉。」
敔动电话微波炉(暂名)后,我请两人看着桌上剩下的香蕉串。
冈部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反驳我,但我不鸟他。
他们两人看着香蕉串,我则专心观察电话微波炉(暂名)中的那根香蕉。我想如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接将事实与现象烙印在脑海里,或许能得到一些天敔也说不定。
不,或许这只是我的藉口。我只是想「知道」香蕉在电话微波炉(暂名)里会产生何种变化。
「经过六十秒。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眼睛继续盯着电话微波炉(暂名),只开口询问在我背后观察桌上香蕉的两人。桥田回答我:「没耶。」
「一百秒。」
我继续报出经过时间。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具体而言是在经过一百零四秒时,变化产生了。电话微波炉(暂名)中的香蕉在我眼前消失丁。
我连眨眼都没眨一下,一直在观察着香蕉。绝不可能看漏任何一个环节的。
「出现了!」
当我正在为发生的现象感到惊愕时,桥田大叫出声。看来香蕉出现在他们那边了。但我却因为这个超乎常理的异常状况而愣在原地。直到微波炉时间到了发出「叮」的一声,我都无法动弹。
「你那边怎么样了?」
冈部问我。
「咦?啊,呃……经过一百零四秒时,消……,消失了。突然就不见了。」
「我就说是瞬间移动嘛。而且是人类史上头一遭!」
冈部得意洋洋地在那边不住点头。
「瞬间移动……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可是实际上是真的移动了……虽然很难以置信……」
但我还是无法舍弃怀疑的念头。而且就算真的是瞬间移动好了,也得验证出它的原因,不然一样没意义。
「也许是量子遥传?也不对啊,那是只会发生在量子上的现象……」
我正在抱头苦思时,冈部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逃避现实。你所目睹的就是一切。」
我瞪了他一眼做为回答。你还不是不看眼前的现实,老是喜欢跟自己的妄想讲话……!就是有你这种人,疑似科学与伪科学才会无法从世界上消失的!
我有种冲动想这样臭骂他一顿。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
「真的是瞬间移动吗?替结论硬找答案不太好吧。」
「要不然你说,这是什么现象!?」
「至少拿整串香蕉或是冷冻炸鸡块做实验时,并没有瞬间移动吧?」
冈部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当他正要开口时,传来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
「哎呀?有客人耶?」
我不禁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结果我看到的,是一名有着甜美的脸蛋,留着短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的可爱女生。
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像中学生,但从手指与颈部的线条来看,年纪应该再大一点。
「啊,打扰了。我叫牧濑红莉栖。不好意思忽然跑来。」
「……椎名真百合。」
☆
「……椎名真百合。」
留着短发的少女如此向我打招呼。
这个名字,刚才已经从冈部口中听过了。
Labmen编号002。也就是第一个发现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奇妙现象之人。
——顺道一提,身为所长的冈部是001。桥田是003。换句话说,在这间研究室里,她比桥田的资历更深。
我走出里面的房间,来到她待着的前面房间——跟我猜的一样,好像真的叫做谈话室。
「我好像也变成Labmen了……」
「Labmen!?」
说时迟那时快。椎名小姐听到我说的「Labmen」这个单字,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反应。她将身子往前探出,双眼变得湿润。
「……咦?那个……」
「是女生的……,Labmen耶!」
椎名小姐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扑到了我的身上。一股柔软的香气传进我的鼻腔。被她紧紧地抱住,我不禁吃了一惊。我已经好久没遇到这么积极的身体接触了。
这是我今天第几次僵住?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问感动不已的她:
「有、有这么稀奇吗?」
「嗯嗯嗯!除了真由子之外,你是第一位女生的Labmen喔!」
她握紧了我的双手,上下用力挥动。的确Labmen只到004,而且004就是我,所以除了她以外,我自然是第一个女性Labmen了。
可是她高兴的程度并不仅止于此。她心里应该有别的想法。不然我不明白她怎么能感动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请多指教唷!」
说完,椎名小姐露出了纯真的笑魇。好久没看到这么天真无邪的笑容了。不,也许是第一次看到也说不定。
不求任何回报,只是纯粹地付出喜悦与善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想她一定是个天性善良的女孩,不管跟谁都能立刻成为好朋友吧。
她开心的模样虽然让我有些困惑,但我仍然报以微笑,说:
「嗯。请多指教。」
☆
在我们互相打完招呼时,背后忽然有人发出怪声。
「什么?」
一问之下,才知道冈部与桥田正在讨论关于电话微波炉(暂名)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事情。在讨论的过程中得知了一项新的事实,那就是桥田曾经目击到放电现象。
我抛下一句「怎么不早讲啊」,再度回到里面的房间——开发室。
「把具体情形告诉我。」
「咦?这个嘛,就是从微波炉中放出像闪电的光……」
桥田一边搔头一边回答,听完他说的,冈部再度提出疑问。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天中午吧……?冈偷看到人造卫星坠落的新闻,冲出去之后……。我把自己的手机连在微波炉上……」
把桥田的话综合起来,就是当时他正在测试电话微波炉(暂名)。他用自己的手机代替专用手机连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藉此调整邮件收信的设定。
看来我得到了一个新的线索,帮助我解开这个现象之谜。
至于冈部,则是为了另一件事在兴奋。
「那么,我在寄出那封邮件时,你的手机是连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了?」
「就是那封说牧濑氏被刺杀的邮件?那不是一个礼拜前寄的吗?」
又来了。每次讲到我被刺杀的话题时,我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个男的就这么希望我死吗?这是哪门子的诅咒?不过现在抱怨只会让事情更混乱,我选择保持沉默。
「不对。那是昨天中午寄的……就是在你目击放电的时间。」
桥田一脸听不懂冈部在说什么的表情。但我却觉得看到了一丝线索,于是打断了冈部的话,向桥田问道:
「发生放电时微波炉是什么状态?」
「那时我正在测试运转,所以应该是在使用逆时针旋转功能吧……」
……测试运转?
是因为这样才产生放电现象的吗。而这个放电现象,就是造成神秘传送现象的的原因?想到这里,我对冈部轻声说:
「也许我们应该重现一下这个状况……」
「我知道……还有邮件也是。真百合,把『冠军多汁炸鸡块』拿来这里!」
冈部对着坐在谈话室沙发上的椎名小姐说。她拾起头回了一声「嗯」,点了个头后,就拿了一包冷冻炸鸡块过来,然后直接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
「大家要不要吃?真由子可以分你们一人一个吃喔△」
椎名小姐露出了那个纯真的笑容说。
……椎名小姐该不会不知道这是实验,以为只是在替炸鸡块加热?
我有点担心,向冈部问道:
「里面有必要放东西吗?」
「我想顺便看看逆时针旋转时,放在里面的东西会怎么样。」
他好像不知道我特地这样问的用意。我是怕炸鸡块没了,椎名小姐会哭出来才问他的耶……,没办法,有什么万一的时候,我就自掏腰包买一包还给她吧。对不起喔。
我在心中向椎名小姐道歉。但我并没有阻止实验,因为我也很想亲眼见识结果。
冈部关上电话微波炉(暂名)的拉门,同时拔下电话微波炉(暂名)上的专用手机,改将自己的手机插在插座上。
大概是想尽可能重现发生放电时的状态吧。确认手机确实已经插好后,冈部叫了一下桥田。
「……阿樽。」
桥田听到之后,就开始操作键盘,启动电话微波炉(暂名)。机体响起独特的运转声。这时,冈部对我说:
「助手。寄封邮件到我手机。」
谁跟你助手啊!!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助手了!?而且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机信箱!」
「哼,真是个不成材的助手……阿樽,就用你的手机吧。寄邮件给我。」
冈部改为拜托桥田传邮件。
看来他所说的「那封邮件」,是在昨天发生放电现象时寄到桥田手机里的。的确,我们应该尽可能重现所有已知的要素。
「内容要写啥?」
「我想想……。就写『克莉丝蒂娜是HENTAI』。」
我厌烦地回答冈部:
「我说过禁止使用HENTAI了。」
当然我也很清楚,这样是不足以阻止他的。但我至少要提出抗议。
「那就折衷一下……。写『冈伦是个大HENTAI』好了。」
桥田的机智让冈部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桥田先生,GJ。」我翘起拇指向桥田表示谢意。
「那,我要寄罗。」
确认桥田已经寄出邮件后,冈部将视线移回手机。大概是想确认邮件何时会寄到吧。
「接着只要等邮件寄到手机里……」
听了他说的,我也将视线移到他的手机上。桥田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椎名小姐的举动!
「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
当我明白她的意思时,她已经把手指放在电话微波炉(暂名)的门把上了。
「啊,慢着!?」
冈部大声制止她,想把她拉回来。但她快了一步,已经把门拉开了。与此同时……,苍白的闪电从微波炉中迸出!
☆
伴随着啪滋啪滋的声响,微波炉放出了闪电。
冈部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椎名小姐,两个人匍匐在地板上。雷光就在两人头顶上疯狂肆虐。
我与桥田也在情急之下躲到了安全的位置,逃过一劫。
然而放在室内的物品与家具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只能默默承受闪电的蹂躏。整个房间弥漫着烟雾。
等到放电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我们眼前只有一片烟幕,什么也看不到。
「咳咳……换气换气。」
桥田似乎在一片烟雾中摸索着移动到厨房,打开了换气扇。响起一阵风声,视野迅速恢复清晰。
而我的视野中第一个看到的,是一张断成两截的桌子。
电话微波炉(暂名)本来是放在这张开发室的桌子上的,桌子看起来很牢固,现在却凄惨地裂成两半。
而电话微波炉(暂名)看起来则像是砸破了桌子似地陷进地板当中。光从外观来看,也很像是桌子承受不了电话微波炉(暂名)的重量而折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不禁疑惑地喃喃自语。
「是电磁波造成的吗……?」
「别说傻话了。微波炉的电磁波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坏桌子啊。」
对。眼前发生的现象,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可能有这种事。
刚才还兴致勃勃地做实验的心情,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感,或是莫名的不安。
「啊~都焦掉了……人家特地买来的说。」
相较于我的不安,椎名小姐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变成焦炭的炸鸡块。好像没受伤。我只能在心中说「之后我再买给你」,还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先别说这个了,地板的大洞要怎么办?要是被布朗先生逮到就惨了。」
关于这个我也没办法。之后再想法子吧。
听着两人的说话声,我只想设法消除这个焦躁与不安。但它的程度似乎相当严重,不是用深呼吸或视线控制等轻微镇静神经的方法就能平静下来的。
就在这时,插在插座(似乎完好如初)上的手机被冈部拔了下来。看来手机没有坏掉。他打开手机,并开放收件匣。
「怎么样?」
我只能小声地勉强挤出这几个字。他简短地回答:「有了。」
看来实验似乎留下了一些成果。本来这件事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但不知怎地,我却觉得感觉越来越差。
从我的意识深处,发出了一些警告声。
恐怕我在潜意识下的领域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吧。但我目前还无法理解它们代表何种意义。
「接收日期,7月24日17点半……」
冈部念出了邮件画面的情报。但日期是五天前。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念出那么旧的邮件的收信日期?
「不会错了。寄到过去……」
冈部声音颤抖着说。
他讲到一半,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开始放声大笑,响彻了整个房间。
我被源源不绝的不安与不肯把话说清楚的冈部弄得很烦,不愉快地问他:
「到底怎样啦……你知道了什么?」
「是啊……所有现象都连成一条线了。我看见了,这一连串事件所代表的,独一无二的答案!」
他大叫着,用力地站起来。动作活像是个舞台演员。
「……真的吗?」
不知何故,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冈部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状况,悠然地指向谈话室桌上剩下的香蕉。
「从香蕉串中拔下来的香蕉,回到了香蕉串里!」
然后他把开放的手机邮件画面拿给我看。
在几封邮件当中,有几封写着「From:阿樽」。他显示出来的,是这些邮件当中的两封——都是五天前的17点30分收到的。
当我还猜不透这两封邮件代表什么意思时,冈部像在宣判死刑那样,慢吞吞地,吊人胃口地说了。
不,也许从某种层面来说,这就是在宣判死刑吧。
「邮件……被送到了五天前。」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代表的意义,胜过千言万语。
——对我而言,那代表着绝望。
「怎么会……难道……」
我感觉到指尖开始发冷。
身体,心灵,都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以现代技术绝对不可能完成,我所憎恶的一个系统就摆在眼前的事实。
冈部终于宣告了令我难以接受的事实。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The 1th Act/-
Time Travel Paranoia-
:Revers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