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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空白的颜色

  1 七草 三月八日(周一)

  【她写的文章很有趣呢】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么说道。

  【不是情景描写的很美,也不算措辞方式多么独道,更不是比喻方法很巧妙。明明文章富有逻辑性,内容却透露出温暖人心的知性,好似冬日的向阳处般温暖的文章,我很中意】

  他像往常一样喝着番茄汁,却很少见的笑着。

  【那就好】

  我附和着。

  在说堀回信的话题,之前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很快就写信给了堀,现在也收到了堀的回信。

  【你给她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

  【没有谎言,照实写的。被七草所托去当她的朋友,七草觉得你有瞒着他的事,所以拜托我来问,这种感觉】(译:我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猫),你认真的吗)

  【好过分的信】

  【没错,即便如此还是给了我回信】

  之所以拜托活了一百万次的写信给堀,是期待着他也许能问出【堀的秘密】,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过两个人交换信件也是有意义的,堀能和他成为朋友的话我也很开心。

  【她的回信是什么样的?】

  【要我读她的回信?】

  【很有兴趣,能读给我听吗?】

  【怎么可能这么做】

  当然,如果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是那种随便读他人信件的那种人,我也不会想让他去接近堀。

  【想知道的话就去问她,我写的信内容问我,她写的信内容问她,这才是正经的做法】

  说得太对了,可是。

  【今天堀请假】

  【这样啊,是身体不适?】

  【老师说她感冒了】

  当然只要在这座岛上,她就不可能感冒。肯定是因为情感上的原因致使她变得如此低落。

  【去看望一下她怎么样?】

  我这么说道。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摇着头。

  【我不擅长这种事,要去你去吧】

  【很遗憾,可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哦,这样啊】

  而且,我在心里考虑着。

  现在的我肯定无法鼓励堀,到昨天为止或许还有一些可能,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我不是灯塔里的那个七草,她现在需要的一定不是把她当做理想而是作为一位普通女孩应对的某人。

  【和堀能搞好关系嘛?】

  我这么问道。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一边喝着番茄汁一边苦笑着说。

  【不知道呢,仅凭一封信完全不能作为参考,虽然到现在没有什么坏印象,但我认为她大概不会需要我这样的猫吧】

  【是这样吗?堀不是挺适合猫的嘛】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摇摇头。

  【你是怎么定义猫的?】

  倒没有特别在意过这种事,只有算是哺乳类的一种,同时也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种宠物这样的印象,我列举着能想到的形容词。

  【大概是小巧的、可爱的、非常任性的、有神秘感的,地盘意识很强,带有锐利爪子和纤细胡须,擅长攀爬高处,眼瞳的形状会变化这样的印象】

  【倒也不算错】

  他点着头说道。

  【不过让我来定义的话,不太一样,你知道终身仁慈独裁者这个词嘛?】(译:终身仁慈独裁者(英语Benevolent Dictator For Life,缩写BDFL)少数开源软件开发者所拥有的头衔)

  【不】

  我琢磨着终身仁慈独裁者这个称呼,感觉有点品位,可听起来又有点悲伤。

  【我也并不是非常清楚,大概是和电脑软件相关的术语。在开源软件开发社区里,有少部分领导者被这么称呼,大致是指出现意见对立的讨论时,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

  原来如此,我点着头。

  【意思我明白了,但感觉和猫没什么关系】

  【当然猫不会懂开源软件的开发什么的,也不可能有领导能力。不过这很符合猫的天职不是嘛,人们需要这类与生俱来的“终身仁慈独裁者”】

  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养猫的人很多都像猫的仆从一样,就好像喜欢被这只可爱却又无力的生物所支配的那种感觉。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背靠着屋顶的扶手抬着头,做出与仰望着天空相比更像在伸懒腰一样的动作,不可思议的让我联想到猫。

  【我也有着猫这样的生存本能,能理解需要猫的人,比如你需要,而她不需要】

  确实是这样,我这么想着。

  要说终身仁慈独裁者的话,首先想到的就是魔女,身为这座岛的独裁者就像是魔女的义务一样。

  【我觉得你们一定能成为好友】

  我试着说道。

  依然望着天空,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道。

  【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她的回信很棒,我会再试着交流】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他提醒着。

  我低头看表确认时间,马上就到下午五点了。

  【确实,那么再见】

  【再见】

  我迈出步伐,学校每周一都会开教职工会议,听说会议会在五点结束,今天有带大地去见匿名老师的预定。

  *

  今早为成立新闻部递交了企划书。

  活动目的、内容以及运营方式之类的随便填填,主要在备注写上希望能让大地加入。通过对新闻报道而言必要的中立视点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同时让大地加入活动,能让我们这些处于成长过渡期的人能有更深一层的责任认知。活动内容而言因为需要对外取材,所以需要注意活动时的纪律,以学校内部的社团活动这种形式希望老师给予指导——写满了类似的表面功夫。

  本来不是本校的学生不能成为部员是最大的难点,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决了。校规本来明确规定【能加入社团的仅限本校学生】,但这条被【本校所属以及有将来预定入校学习的学生】给替换了的样子。匿名老师也没有细说此事,大概是魔女又动了什么手脚吧。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必然会发展成这个局面,但另一方面,我对此也不是完全没有疑问。

  堀在协助安达,而且几乎是全面的听取她的提案。但总体上说,堀和安达明明应该是互相敌对的才对,这次设立新闻部一事,我觉得对安达而言应该也是针对堀的一种攻击,具体方法虽然尚不清楚,但安达所搭建的能让堀陷入绝境的舞台正在逐渐成形。

  我在心中念叨——新闻部不合适。

  作为魔女的堀,一定有许多隐瞒着的事吧。我怀疑安达是不是想要利用新闻部来公开什么呢。当然堀真正想隐藏的事我自然没有办法知道,可从事态的发展来看,堀被自身的规定所束缚,让安达得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同时另一个我也会强硬的让堀遵守自己的原则对安达放任不管。

  能做到的话我是想避开创建新闻部,组织别的活动更加平稳的社团的,但是安达实在是很擅长让谈话偏向对自己有利的论点,从她总结目的是【为了大地】开始,便让我也开始认可新闻部是最合适的社团,至少就我个人,无法找出反论。

  预定在今天的教职工会议上认可新闻部的存在,虽说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但有魔女作为后盾的话本就不会用多久,于是明天我们将会进行第一次会议,决定新闻部报道的第一稿新闻。

  *

  等来了匿名老师,我和她一起离开学校。在长长的阶梯上,我跟在匿名老师的一步之后。

  【新闻部的活动许可已经批准了,恭喜你】

  她这么说道。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我回答道。

  实际上,我确实有一半是感到高兴,毕竟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新闻部能给对大地而言有意义的经历,这是好消息的部分,当然坏消息的部分是,一切事态都向着安达谋划的意图发展着。

  【你写的企划书非常完美,就像满分的答题纸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挑剔的地方】

  【只是让它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倒是整齐过头了,就像在连篇通读活动借口的诡辩一样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教职工会议而言实在是最适合不过了】

  【无关内容,批准一事肯定是确定的吧?】

  【没有这种事哦,但】

  匿名老师穿着底很厚的靴子,每下一级楼梯都会“kang chi”的发出神经质的声音,和秒针转动的声音有点类似,浅吸一口气之后,她接着【但是】之后的内容。

  【偶尔会遇到你这样的学生,优秀、谨慎、擅长理解情况,以教师的角度完全看不懂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因为不会惹出麻烦,所以大都会在交集比较少的情况下顺利毕业,不过你不太一样】

  【因为我惹出了问题】

  以前,我乱画过涂鸦,阶梯上画了两个,海边也画了一个,阶梯岛上很少发生这种事,所以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你为什么会做那事?】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原因。

  【大概是我感觉有点烦躁吧,该说是封闭感,还是拘束感,从来到这座岛上开始一直有所不安,在此之前一直很模糊的大学升学、毕业就职之类的人生规划什么的也都无影无踪了。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而随处迁怒也说不定。现在我也为做了非常蠢的事而反省着】

  【这些话听起来,也像是整齐过头了的连篇诡辩】

  该怎么说呢?借口是为了粉饰过失的解释对吧,但是这些话根本不算什么借口,没在粉饰任何过失。

  匿名老师说道。

  【为什么会选择手枪星作为涂鸦?】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另一个适当的谎言来搪塞这段时间。可就今后的事而言能得到匿名老师的信任比较好,于是我诚实的回答道。

  【老师知道手枪星嘛?】

  【不】

  【有名为手枪星的星星,在射手座附近。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哈勃天文望远镜发现的,当时是世界上已知星球里最亮的星星,不过之后发现了更亮的星星,亮度最高的宝座便让出去了】

  【是这样啊,然后呢?】

  【仅此而已,我最喜欢手枪星,所以描绘了手枪星图案的涂鸦】

  【为什么最喜欢手枪星呢?】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当我知道手枪星的时候,被它所感动,涌出一种既高兴、又悲伤、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感情】

  没办法,手枪星实在是太美了。

  有着太阳几百万倍的亮度,却因为离得太远而没办法好好观测,以至于在人类登月成功二十多年之后才被发现。但实际上从很久以前,一直到现在手枪星都在默默的放出光芒。不向任何人夸耀,也无自觉地凛然绽放着,即便渺小无力也依然持续照亮着这无尽黑暗的宇宙,多么美的存在。

  另一个我说过堀是他的手枪星,既然将堀比作那高贵的手枪星,那我便无言以对。

  【很难让人信服呢】

  匿名老师摇着头。

  【我不觉得你会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作为涂鸦的主题】

  在画了那些涂鸦之后,确实有问过我很多次类似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到处涂鸦?图案代表了什么意义?为什么选择手枪星?不过这个问题倒是没有过。

  【为什么吗?大概是反正要涂鸦些什么,那么就画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很好吗?】

  【如果你是会这样想的人,要理解起来也会更容易点,可随意涂鸦是不对的,而你也很清楚这点,将最喜欢的东西作为涂鸦的主题,对你而言难道不是玷污了这份心情吗】

  你又懂我些什么,虽然有这种感觉,但也不可思议的,我并不那么反感,我摇摇头。

  【同是最喜欢也最想破坏的事物也是有的】

  这是我的心里话,却也是一句谎言。

  偶尔也会出现想要破坏重要的事物的想法,大概是那种总有一天重要的事物会消失,对此感到恐惧,并且对这份恐惧感到害怕变得想要立刻经由自己的手去破坏掉。但手枪星不在此列,手枪星是一颗恒星,如此之大的恒星总有一天会发生重力崩坏,一旦超新星爆炸的话,大概会变成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吧,不过那也远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后,我看不到那颗星的消失,但也不会因此希望那颗星的消逝,我只希望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与我毫无关联的地方,永远的释放清澈的光辉。

  本来那个时候我并不想画手枪星的涂鸦,如果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我想画真边由宇的画,当然不能这么做,所以我选择了手枪星作为替代品,对我而言能替代真边由宇的只有那颗星。

  下着楼梯的匿名老师,回过身来往我这一晃,在那极短的时间内她的眼神盯着我看。

  【那么有让你稍微轻松点嘛?】

  诶,我反问一声。

  她又转向了前面。

  【画涂鸦之后,多少让你的心情变好些吗?】

  即便匿名老师看不到,我也摇着头。

  【没有,根本没有我所期待的效果】

  【那还真是遗憾】

  【所以,那么蠢的事我不会再干了】

  【不过,某种方式也是必要的】

  匿名老师稍微低着头,好像确认脚下般一步一步的下楼梯。

  【迁怒于什么也好,如果你感到某种闭塞感,确实需要某种方式宣泄,当然随意涂鸦不行,比如说新闻部能成为对你而言有这种价值的地方就好】

  【社团活动是可以随便乱来的嘛?】

  【当然,只要有这个想法,干什么都行。考试复习也可以慈善活动也可以乱发脾气当然也可以,你若是想破坏重要的事物,也不过是能量过甚,任何能量只要找准一个方向就能转换成别的什么】

  【啊,以前理科有学过】

  虽然我是开玩笑的随便说说,但匿名老师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能量平衡的法则,势能转化为动能,动能转化为热能,同理,只要掌握好窍门情感也可以做到互相转化】

  【请务必告诉我这个窍门】

  【简单得很,只需要咏唱咒文就行】

  【就好像魔法一样呢】

  【说的没错】

  匿名老师的步调有一定的节奏,腔调也逐渐与步调协同。

  【我会用最有效率地方式把目光从讨厌的事物上移开】

  请跟着我说,匿名老师说道。

  【我会用最有效率地方式把目光从讨厌的事物上移开】

  我好像明白了这么做的意义,确实,是很棒的魔法。

  【当然要使用这个魔法,是有条件的,第一,孤僻的人;第二,胆小鬼;第三,理想主义者。要求是不是挺高的,但你的话没问题】

  我以她不会发现的微小动作,悄悄摇着头。

  起码最后一点没说对。

  【匿名老师大概是我所遇到的老师里最好的一位吧】

  甚至留在阶梯岛感觉浪费的程度。

  【等问题确实得到解决再开始信任我也可以,总之你试着有效率的放手吧】

  【是说什么问题?】

  【相原大地的问题,这座岛上有很多大人,没有让你们独自承担一切的必要】

  啊,这件事的话已经在进行中。

  【有一件想跟您商量的事】

  【什么事?】

  【等老师见过大地之后,再和您细说】

  我们一步步的走下阶梯,阶梯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

  2 真边 同日

  七草说过放学后安达一定会找我们,事实也确如他所言,在我打算离开教室的时候。

  【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吧】

  她这么说道。

  真边疑惑的歪着头。

  【话题,哪个话题?】

  【确实有过很多,我想说的是关于说服魔女的事】

  【明白了,还是回宿舍吗?】

  【不了,在这里就行,大概不会有人听我们说话吧】

  真边点点头,倒也不是觉得不会有人听到她们说话,这种事真边也不太明白,只是觉得被谁听到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各自坐回座位上,真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安达将椅子倒过来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面对着真边托着腮悄声说道。

  【那就直奔主题吧】

  当然这样最好。

  【要我做什么?】

  【希望你能去看望下堀】

  确实她今天请假了。

  【明白了,一起去吗?】

  【不,你一个人去,我不在比较好】

  【为什么?】

  【你看我们不是吵架了,现在见面的话不是很尴尬嘛】

  【这么说我倒觉得安达同学也该一起去】

  让互相感到尴尬的人见面比较好,已经理解到自己和对方之间存在问题的情况,却还不见面的话只是在逃避,即便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可以不尴尬的见面了,但遗留下来的问题最深部依然会留存下去。

  安达笑道。

  【也不是在逃避哟,总有一天我会去见她,但不是今天。现在还有别的必须考虑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

  【必须对堀说的话如果不能好好传达的给她也许会引起误解。类似于修理复杂机器时必须注意小心谨慎,太过粗糙的话会让情况变得无法挽回】

  为了不引起误解的努力的确非常重要,真边点点头。

  【明白了,今天我一个人去看望堀】

  安达保持托腮的姿势从口袋里拿出智能机。

  【恩,谢谢你】

  【需要带什么话嘛?】

  【没有特别需要的,所谓看望也就照个面就行。没有忘记对方的存在有在好好地担心着对方这点能传达到才是重点】

  【明白了】

  安达也担心着对方这件事,也顺便告诉堀吧,确实,去看望的话只要注意这点就足够了。

  真边点了点头,随后又歪着脑袋。

  【这就是说服魔女的方法吗?】

  【还在准备阶段,拿料理打比方的话还处于拜托你去买材料的阶段,说实话我其实是想拜托你别的事情的】

  【别的事?】

  她点点头。

  【本想和你商量新闻部的初版报道来着,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了?】

  【我原来想要写的报道是这样的——阶梯岛的人们是为何、舍弃了什么的调查】

  真边皱紧眉头。

  【确实不行呢】

  她所提案的调查真边是知道答案的,几乎不需要任何调查就能整理成报道,但这份报道不能公开,去年十一月自己也和七草约好要保密。

  安达的视线从智能机上移开,看着我。

  【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约定过】

  【什么样的约定?】

  【不能说】

  【这样啊,不管怎样,我都已经放弃了这份报道,毕竟被七草君巧妙地算计了】

  【七草做了什么?】

  【你想,申请的资料不是七草写的吗?我有确认具体的内容,被他狠狠得算计了社团活动范围】

  安达盯着智能机皱着眉头,像在玩的游戏game over般,继续说道。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报道内容需要经过顾问老师的检查,这样的话有关阶梯岛、魔女的事之类的当然不能写】

  【也不一定,对岛上的住民而言有意义的新闻,能说服老师让我们公开也说不定】

  【很遗憾,我们新闻部的活动目的不是为了报道新闻,交上去的资料也写得很清楚】

  【那是什么?】

  【作为学校教育的一环,报道的内容不碍事便可,只有学生们合力制作新闻报道这点本身是重要的,所以无论新闻本身有多大的价值,顾问老师判断有问题的话便无法公开】

  【魔女或阶梯岛相关的事会有问题吗?】

  【当然,只要生活在这座岛上,就是非常重要的,重要的真相必然会在某个方面带来重大影响。我们肯定只能将不重要的事情写成新闻报道,只能将类似学生食堂的人气菜单、棒球部和街道业余棒球队的比赛结果这类内容公开出来】

  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理解,但从另一种层面上无法接受,这种事。

  真边这么依次考虑着。

  【再怎么说新闻部也不过是为了大地而创办的,那么报道的内容还是选择不会出问题的比较好】

  【说的也是,我也无法反驳这点】

  【但隐藏这座岛的真相,很奇怪吧。毕竟我们生活在这里,虽然确实说不定会是有大问题的时间,说不定确实不该以新闻报道的方式公开,那么也该用别的方法】

  安达抬起看着智能机的视线,笑着。

  【但,你不也在藏着掖着嘛?那个说要保密的约定】

  说的没错,有必要改变状况,真边暗自下定决心。

  安达继续说道。

  【总之现在社团活动的事一确定下来,难以改变七草的提案,所以我们要在符合七草定下的规定条件下写出有现实意义的报道】

  【那是什么样的新闻?】

  【还不能说,我不想被七草君知道,不过你能跟我约定保密的话倒也可以告诉你】

  真边摇摇头。

  【果然我很讨厌保密】

  【十一月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和七草约定要保密,那件事直到现在也感到有些拘束,可以的话不想再增加需要保密的事】

  【这样啊】

  安达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到智能机上。

  【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知道了,真边回答道。任性的确实是自己,难得安达想要帮我,我却无法约定帮她保密。

  【那么就明天见了】

  真边离开座位,打算去堀的宿舍。

  【等下】

  安达简短的叫住我。

  【正事结束了,顺便再稍微聊聊别的吧】

  【什么?】

  【关于周五发生的事,真边同学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是指什么?】

  没听懂问题的意义,周五也就是三天前,那天我在宿舍门口倒下并失去了大概十分钟的记忆。

  【就是那个,向七草告白的事,毕竟我不太明白你和七草君的关系,想着你会不会很在意】

  真边停下本想重新回到座位的自己,想着大概不会成为很长的话题,站在座位旁边回答道。

  【当然很在意】

  七草会不会接受安达的告白?虽然难以想象他会有恋人,但也无法断定不可能。

  【七草给你答复了?】

  【还没,虽然周六一起吃了午餐,但还没答复我】

  【哦】

  他是否在烦恼该怎么答复呢?虽然不觉得他会考虑很久,但七草的恋情什么的真边完全无法想象。明明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七草一起行动,却没有讨论过对方喜欢的类型之类的话题。

  安达歪着脑袋。

  【安心了?还是说更加坐立不安了?】

  这么一问,真边闭上眼睛,确认起自身的感情,虽然难以表达但还是尽量给出了答复。

  【大概是坐立不安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明白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不想失去自己和七草的联系】

  【这么说的话,我是被你讨厌了吗?毕竟你看我就像是在偷跑一样的抢先告白】

  有点难以理解这个词,真边反复回味着【偷跑】

  【我没有讨厌你的理由,对谁告白是个人的自由】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你也喜欢七草的话,我们不就是情敌了嘛?】

  【是的话,我也对七草告白就行了】

  没有任何不公平,安达对此没有任何否定。

  【那么,你不告白吗?】

  【那是——】

  难以启齿。

  说实话对真边而言,告诉七草自己喜欢他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虽然无法想象七草会如何回复,总之对他说【请和我交往】这种事姑且还是能自然而然的做到的。但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心情。

  【我喜欢七草,最喜欢了。即便对我而言所谓的恋爱很难理解,但这份心情大概是恋情吧】

  【那么,对他告白不就好了吗】

  【但是,有种优先顺位不对的感觉】

  这并不是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但真边也能认可自己的发言。

  优先顺位不对,什么的顺位?不太清楚,但形容得很贴切。即便我对他的感情确实是恋情,依然有比起传达这份恋情更重要的事。是大地的事吗?是阶梯岛的存在?虽然都很重要,但还是有所不同。是更加真边个人的与七草的关系而言的优先顺位。

  还是一脸无聊的样子看着智能机的安达说道。

  【但是,继续磨蹭的话,不怕出口太晚吗?我和七草君万一真的交往了】

  【不会晚的,到时候再告白就好了】

  【向有恋人的人告白,难道不违反你的正义嘛?】

  【完全不】

  真边不太明白的话题,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出轨当然是很大的问题,不过堂堂正正的告白让对方和恋人分手,自己成为对方的恋人难道不算是一种诚实嘛,恋爱本就不是抢打折的限时午餐那种事,率先告白的人便是胜利者这样的思维才是荒唐的。

  【但这么说的话,对方不是很可怜嘛?】

  【确实可怜,但这也是应该接受的】

  【哦哦,明白了】

  安达的嘴边露出微笑。

  【要计算真边的行动,还真是难呢】

  是这样吗,我倒不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多么特殊。

  明天见,安达说道,真边同样打着招呼,背向离开。

  ——优先顺位不对

  真边再次思量起这句话。

  确实是能让自己接受的说法,虽然完全不明白为何能接受,但确实是最率直的表达真边自身想法的话语,同时也是让真边不爽的说法。

  给事物排上优先顺位这种事,尽可能不想这么做,可以选的话就选择全部,不能选的话就努力做到全部,但仅限关于七草的事情,真边可以接受优先顺位。

  看来这意外的是个更深刻的问题。

  *

  听闻堀感冒了。

  真边在杂货店买了宝矿力和喉糖后向堀的住处方向走去。堀的住所是一座科摩利科波风格的绘本插图般可爱的建筑,红色的屋顶,墙壁由炼瓦砌成,推开装饰华丽的黑色铁门,真边走进了堀家。

  按响门铃后,大概是管理员的年龄三十多岁的女性打开了门。

  【初次见面,我叫真边由宇是堀的同学,来看望生病的她,可以进去吗?】

  真边礼貌的打招呼。

  【哦哦,你就是真边啊】

  管理员笑着说道。

  【感谢你特地过来,但是非常抱歉,那孩子现在谁都不想见】

  【身体状况不好吗?】

  【应该不是那么回事,但看起来确实情绪低落】

  【那我就直接和她说话吧,能告诉我房间的位置嘛?没有堀同学的许可我不会打开房门】

  【原来如此】

  管理员在胸前交叉着手臂,看起来像是接受这个说法的样子点了点头。

  【只要不打开门就不算见面】

  【倒也不是】

  并不能这么说,隔着门说话与当面交谈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

  【我认为想逃避与他人见面的情况,多数都是错误的,为何不想见任何人,我想知道理由】

  首先不了解情况的话解决问题也就无从谈起。

  管理员又笑着点了点头。

  【恩,不错,逃避对话是错误的。非常动人、直率的话语,但同时也有种暴力、粗野感,真是年轻啊】

  【不太明白】

  明明真边只是直率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管理员却好像在转移话题,至少真边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我倒也不算是那个孩子的亲人,但既然那孩子住在我这,也就需要有承担父母职责的人不是嘛】

  【没错,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也有我的教育方针,出现类似情况时,第一次我会放任他们的任性,如果有第二次的话我就要问什么原因了,但第一次的现在就无所谓】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尊重孩子们自己的想法,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放任他们的意思,可以说这是种折中方案】

  无法反驳,合理清晰,真边点点头。

  【堀同学是第一次说不想见任何人?】

  【是的,不过偷懒请假倒是第二回,所以问过她理由了】

  【是偷懒请假的?】

  【一般而言大概是这么回事,虽然哪种休息算偷懒哪种不算我也不太清楚】

  这就麻烦了。

  【我买的宝矿力和喉糖也就不需要了?】

  【可以收下的话当然会收下】

  【那么请收下】

  真边将装着宝矿力和喉糖的袋子一并交给管理员,管理员道了声谢。

  【明天堀同学还是请假的话,我会再来的】

  【好的,我等着哦】

  【今天可以请您帮忙带个话吗?】

  【带什么?】

  【两件事,第一件事,安达同学也很担心你】

  【OK,第二件是?】

  真边稍微考虑了下,整理清思绪,回答道。

  【明天我一定会和你见面,如果真的不想见我的话请说明原因】

  了解,管理员回答道。

  真边低下头说着【请多指教】,然后一百八十度转过身去。

  为什么堀会说不想见任何人呢?话说堀不想见任何人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真边搞不明白,就结果而言保持不见面的话就不可能明白对方的想法,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能搞明白的人才是有问题的吧。明天就是从墙上爬上她的房间也要见到堀,真边下定决心。

  *

  和七草约定过,晚上在宿舍前见面。

  真边站在两宿舍间的路上静静地凝视着三月庄的门,等待着门打开的瞬间。冬夜是如此的宁静,甚至听不见虫鸣。在这座岛上,也很少有汽车行驶的声音,只有周围的住户们偶尔会传出笑声。笑声还真是能传得很远的声音呢,来到这座岛前所住的那片公寓也是,有很多年幼的孩子和双亲一起住,经常能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当然,也有母亲训斥孩子的声音,笑声和怒吼声好像都是能从远处听到,大概是因为两种都是非常重要的声音吧,真边这么想到。具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声音能传播很远,估计是自然的规律。

  终于,三月庄的门打开,七草出现了。

  【晚上好】

  他打招呼。

  【晚上好】

  真边回应的同时继续问道。

  【匿名老师那边怎么说】

  今天老师应该见过大地了。

  七草用对他而言和无表情别无二致的笑容说道。

  【没问题,大地不是那种会被大人讨厌的孩子,匿名老师也不是那种会讨厌孩子的大人,他们稍微谈了一会后就玩起了纸牌。明天开始到学校放学时间我们这的宿管就会带大地到学校】

  【但是每天都去的话不是很累吗】

  【说得对,老师也在考虑是不是把部室放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那段阶梯对于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而言太长了】

  【能不能用哪个宿舍的空房间?】

  【这也考虑过了,但很难找到合适的。按照安达的主张,需要创造一个和三月庄不同的环境,所以自然不能用我们宿舍的房间,而女生宿舍的话基本上都不允许男性进入】

  说起来,确实如此,预定加入新闻部的男学生有七草和佐佐冈,他们都和大地住在同一件宿舍,看来使用宿舍是不太可能了,除了宿舍以外还有别的可以用的房间嘛?这么想着的时候,七草说道。

  【不着急,慢慢解决就好,没有慌张的必要,拜托魔女的话说不定能在哪找到空房间】

  【但还是让我很在意,有什么能帮忙的嘛?】

  【现在还没有,有为难的事情再找你商量】

  【明白了】

  真边点点头。

  七草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真边考虑到,他和安达说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戒备,那肯定也是对我传达的讯息吧。真边信赖着七草,也信赖着安达,当然两种信赖不可能同等,真边对七草的信赖当然要更加坚实。但也不能仅仅因为七草戒备着安达,自己也怀疑安达的目的,若只相信七草判断的话,就没有自己的存在意义。所以无论七草的头脑多么精明,真边的头脑多么愚笨,看人的视点比起一个而言两个更全面。

  总之,真边先说道。

  【就和你说的一样,放学后安达找我有事】

  【新闻部集会的事?】

  【那部分也有说。稍微谈了会第一版报道的内容,安达同学说有想要报道的新闻,但是因为要给老师事先确认报道内容所以不可能通过】

  【打算写什么样的报道?】

  【阶梯岛上的人是为什么、因谁而被舍弃的调查】

  七草的眼睛眯起来。

  【还真是直接呢】

  【怎么直接?】

  【和能想到的做法太接近了,反而感觉还有别的目的】

  不是很明白,但实情大概和他说的一样,真边回想起安达的话。

  【她说要写出符合你申请书所写规则的同时又有意义的报道】

  【什么样的报道?】

  【不知道,没有告诉我,好像暂时不希望让七草知道】

  【虽然明天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抵在下巴上,陷入了沉思。大概是因为思考着什么,所以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真边问道。

  【你觉得安达同学会有什么样的提案?】

  【不清楚,也许是调查岛上的人们有什么不满之类。魔女想要尽可能消去的,但又无法根除的某些不满】

  果然七草和安达的视点相同,真边发现。

  他正在和真边所看不到的某种东西战斗着,大概就像下国际象棋、将棋一样你来我往着。旁观者虽然看不清双方的想法,但仅在两者之间存在某种条件并为之互相较着劲。

  即便挺很在意,但对真边而言这件事的优先顺位比较低。

  【新闻部是为了大地而存在的】

  只有这个前提是最重要的,只要还满足这个前提条件,他们想怎么较劲都可以。

  【我明白的】七草说道

  【恩,当然,七草一定明白】

  真边回道。

  战争令人生厌,因为那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但是意见之争的话真边觉得不是坏事。为了获得更加好的答案,对立的观念就应当互相碰撞。比起观念不同造成的影响,没有经过斟酌而直接实行的某些动作引起的问题要更危险。

  恐怕七草和安达两者的头脑都足够聪慧。并不是说知识储备多抑或是应用能力强的那种头脑好会造成什么问题,以真边的价值观而言,头脑好的人都很温柔,因为他们都足够理解温柔的重要性。无论多么擅长学习、能有什么样的灵光一闪,无法理解温柔的重要性就没有足够的知性。所以真边对这两位头脑足够聪慧的人争执的情况没有任何不安,无论哪方获胜或是双方达成妥协都只会带来温柔美满的结局。

  七草歪了歪头【还有别的嘛?】

  【她说我去看望堀比较好,于是我也去了】

  【你去见堀了吗?】

  【没见到,堀现在谁不想见】

  【你竟然就这么老实的离开了?】

  【只要明天堀上学自然就能见到,就算明天也请假休息,我今天也拜托宿管传话一定会见到她】

  【硬闯病人的房间还是不太好吧】

  【当然不好,但按照管理员的说法是在翘课】

  【原来如此】

  真边明明讨厌保密,却犹豫了,犹豫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不过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还有一件,和安达说的事】

  【诶,什么?】

  【关于安达对你表白的事】

  七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仅仅小声低语着【啊啊】。

  【我也被吓到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做法】

  【决定怎么回复了吗?】

  【虽然是你所讨厌的思考方式,但我认为安达仅仅是为了搅乱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而对我表白的】

  是这样吗,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我讨厌的思考方式。

  【即便如你所说,也应该诚实的回答对方】

  【说得没错,不过我和你对诚实话语的理解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同?】

  【语言和行动两者之中你更优先于行动,无论哭泣、还是欢笑,或是奔跑、呼喊、闭门不出之类,你更看重这类外在实际可见的事物】

  【你不是这样的吗?】

  【我更加关注语言的部分】

  啊,大概确实是这样呢,面前有人边哭边说【没事】时,真边比较在意眼泪的部分,将这方面作为自己的判断基准,而七草会考虑此时对方说没事的理由。

  七草继续说道。

  【我们对他人话语的理解方式也不一样,你认为接受话语的表面意义就是诚实的,而我认为的诚实还要尽可能包括对方说话时的心境,与你正相反】

  确实对于真边而言诚实的态度,就是没有经过任何过滤加工的所见所闻。但七草会考虑对方的心境,以此来补足对对方话语的认知。对真边而言的一句【谢谢】,仅仅只是感谢而已,但对于他来说可能就不是这样,根据不同人、不同环境、不同情况而言相同的词语在不同的语境下代表不同的意义。

  究竟哪边算诚实真边也不明白,当然也有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自信。因为所谓言语是为了联系人与人而存在的,那么理解言语的意义也只需要查阅词典翻找释义便可,但真边同时确信着七草的理解一定更加温柔,人与人之间是以情感相连的,言语也不过是承载感情的一种载体而已。

  【有必须对你说的事】真边说道,这件事才是今晚见面的正题。

  【我不想违反约定】

  【约定?】

  【去年十一月在那座灯塔里知道的一切必须保密的约定,虽然我想尽可能保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阶梯岛的果然还是太过异常,明明这是所有人都应该自己面对的事】

  听闻安达想把此事写成报道之后,真边又考虑了一遍,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阶梯岛上的人是为什么、因谁而被舍弃的

  这是应该有人告知的事实,也必然是魔女一直隐瞒的秘密,但这不是很奇怪嘛?无论事实是什么样的、是多么的残酷而又让人心痛,岛上的住民还是应该知道自己来此的意义。仅仅在逃避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我想毁约,不行吗?】

  【不行】

  【那么我可能无法遵守和你的约定】

  这也是件痛苦的事,约定本该是被尽力遵守的。但无法认同继续遵守这个约定的正确性的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七草大幅度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大家会想知道此处的自己是被自身所舍弃的缺点的部分?】

  【不觉得,但一旦知晓便可以继续前进,即便痛苦,也能重新看清自己被魔女所夺走的道路】

  【啊,是这样呢,是你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他注视着我笑道。

  【那么就,再次拜托你,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真边困扰的愁着眉。

  【被七草拜托的事我会尽可能帮忙,但这次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认可你保密这件事的理由】

  真边明白他确有自己的温柔,但和真边的正确无法相容。

  【如果我单方面的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七草会生气吗?】

  【如果会生气的话,你的想法会变吗?】

  【不会改变】

  他的脸苦笑着,却温柔的笑道。

  【无所谓了,偶尔生个气不是正好吗?本来你遇到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时,不就是会反驳对方的嘛】

  【恩,就是这样】

  七草就是这样的人,生气的时候绝不会无言的背对不理睬对方。至今为止无论他有多么的不高兴,多么的焦躁,都会认真仔细的倾听完真边的话,确实多么生气都没有影响。真边可以接受的点点头。

  七草确认着手表。

  虽然想继续和七草多聊聊,但今晚非常冷,这么站着下去两人说不定都会感冒,【晚安】于是真边说着打算回宿舍,但七草再次抬起头歪着脑袋说道。

  【可以再聊一会嘛?】

  真边点点头,现在才晚上九点。

  【到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没有什么特殊事情的话真边一直都是零点睡觉七点起床。

  【那就陪我散会步吧】

  【好的,去哪里?】

  【去哪都可以,那就去阶梯上面吧】

  就这么站着都要冻僵了,七草说道。

  和七草并肩走着,感觉来到阶梯岛之后这样的状况变多了。以前某一方走在前面的情况比较多,大部分是真边,偶尔是七草。真边感觉还是现在这种并排走的方式更加舒心,能看着对方的脸说话。

  【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七草说道。

  【什么事?】

  【关于我的事,尽可能的说说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好的】

  告诉他关于他自己的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也是很自然的,毕竟七草也知道真边也不记得的自己。这么说的话,真边也一定知道七草早已忘记的七草吧。

  【最久远的记忆觉得应该是小学的入学式时,在那之前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吧?】

  【大概是的,入学式的事你都记得吗?】

  【记不清全部,但入学式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孩子哭了出来,而最初找那个孩子搭话的就是七草】

  【还有这种事?】

  【有哦】

  真边记得很清楚,因为她就坐在在那个哭泣孩子旁边,七草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坐着,大概隔了五六个座位,但七草是第一个站起来走过真边面前安慰那个哭泣的孩子的。

  【怎么了,你对哭出来的那个孩子这么说道,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没问题的,你又安慰道,在那之后班主任老师立刻赶来了】

  因为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还记得很清楚。

  【当时的你看起来非常像个大人,明明是我比较高,而你却看起来更年长】

  【我倒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你是什么样的】

  【没有办法,因为当时的我既不引人注目,也很羞怯】

  七草笑得直哆嗦。

  【真边你?羞怯?】

  【现在而言要算自己属于哪类的话,我也觉得是属于羞怯的那一类】

  我不擅长把想到的东西表达出来,时常感觉很多话难以说出口,虽然必要的情况下什么都能说,但在下定决心的多数时候,还是感觉到不擅长的事确实是不擅长。

  七草疑惑的抓着脑袋【大概不是字典上所解释的那种羞怯,不过你说不定确实有比较内向的一面】

  【羞怯和内向是不同的意思?】

  【羞怯是指外在的态度感觉,旁观者一目了然的那种。但是内向是指内心的活动,无法从外在看清,即便是擅长交流、辩论能力强的人也有很多比较内向的】

  【不是很明白】

  【稍微查查词典上的意思大概比较容易明白】

  【恩,我会这么做的】

  真边点了点头,忽然想起。

  【如果我并不羞怯的话,或许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吧】

  那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暑假某天,真边和七草第一次交谈的日子。

  *

  那天明明是暑假为什么会去学校到现在也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想去学校操场玩也说不定,去图书馆有事也说不定,亦或者去别的地方的途中路过学校也有可能,无论如何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那天,真边由宇在操场遇到了七草,那一天晴空万里,让人想把遮蔽天空的湛蓝就那样化作颜料,取名为“八月”。

  关于他小时候的记忆,不可思议的总是会和哭声联系上。那一天也是,七草和几名同班同学玩在一起,算上他大概四五个人。其中的一个人哭了,听到了哭声的真边靠近他们。他们在操场角落的单杠前,支柱涂上绿色油漆的单杠,不过已经剥落的差不多了,几年后又被蓝色油漆重新粉刷过。

  哭泣的人,对了,是名叫原田的少年,他的个子比较矮,不过七草的个头应该更矮才对,他现在在同年代里也算是个头小的,当时按身高排列的话也总是站在最前面。

  发出哭声的只有原田,不过其他人几乎也是同样的表情,只有七草不同,很不开心的眯着眼睛,真边向原田问道。

  【怎么了?】

  他们一起看向真边,又立刻将视线转向了不同的方向,只有七草的眼神没有改变过,回答道。

  【那个】

  七草指着操场对面的足球球门,那里也有几个男孩,看起来比七草他们要大,大概是四年级或者五年级的学生。其中一个体格略大的一位坐在一个蓝色的球上。

  【那个球是原田的】

  【借给他们的?】

  七草发出不像小学二年级的叹息。

  【不,被偷走了】

  之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到十五分钟前为止七草他们还在踢足球玩,高年级学生出现后说因为球门附近的那块操场在高年级教学楼前,所以这片区域是属于他们的。虽然是很难以接受的说法,不过各个年级确实分别在使用操场的各个部分,于是他们把七草他们从球门附近赶走还抢走了原田的球自己玩了起来。

  感觉情况乱七八糟的真边皱着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那群家伙讨厌我们,之前也有过摩擦】

  按照七草他们的说法的话,那群高年级已经不是第一次找茬,之前还抢走过别的少年的游戏机。嘴上说着借一会但一旦反抗就殴打对方,体格上比不过七草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当然七草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老师,老师也找过他们,但他们坚称自己不知道什么游戏机。实际上那是游戏机确实已经不在他们身上了,之后在学校的后院里发现,并且屏幕上裂了一道大划痕。

  【看到我们去教职工室的话他们也会把球丢掉的吧,不然留下证据会被骂】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无可奈何】

  【但是,和老师说的话?】

  【大概会找他们问话的吧,但也仅限于此,没有证据老师也无可奈何】

  【那该?】

  本打算问他怎么办的,不过七草早已以另外一种方式接受了现状。

  【他们这么讨厌我们,当时就该老实的把游戏机交给他们的,以至于今天原田的足球也被抢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七草他们是有讨厌对方的理由,但是对方应该没有讨厌七草他们的理由才对。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真边发问。

  【怎么办呢?】

  七草向伙伴们问道。

  【要不要去谁家里玩别的游戏?】

  不该是这样的。

  【你就放着他们不管?】

  【因为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啊】

  【但是有错的是对方不是嘛?】

  【恩,没错,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指着他们鼻子说你们这群坏蛋也不过是招致一顿打,遇到这类人还是逃走比较好】

  【为什么没有错的一方要逃走呢?】

  【因为赢不了】

  七草笑了,是像大人一样的笑容。

  【你们遇到熊的话也会逃跑不是嘛?一样的道理,遇到无可奈何的事时逃避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惹出问题的是那群高年级的不是嘛?又不是熊,都是人类】

  【我不认为那群人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蠢到根本我不想应付他们,所以要逃】

  走吧,七草对伙伴们说道。七草迈出步伐后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往校外走去,只留下真边。真边望着逐渐远去的七草背影,等到背影完全消失后又盯着球门前坐着的高年级学生。

  *

  两人已经走到直通学校的长阶梯前。

  【还有过这种事?】

  七草诧异道。

  真边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记得吗?】

  【确实有遇到过烦人的高年级学生好像,但小学时候的事我基本上都不记得了】

  那还真是遗憾,明明是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七草大概是因为冷的原因弓着背歪着脑袋。

  【这些和到刚才为止话题有什么联系?那个关于你算不算羞怯的话题】

  【事情还没结束,七草你们走了之后,我看着那群高年级学生也想要抱怨两句,不过确实有点害怕就没去】

  【当时的你还是确实的有着恐惧心的嘛】

  【我倒觉得现在也有】

  【就算有估计也没有发挥正常机能】

  是这样的嘛?确实没有考虑过什么情况才算恐惧心正常,不过什么都不怕的话感觉是不太好,恐惧心一定也是维持自身需要的功能所表现出的形式,当然这种问题还是问七草最方便。

  【正常发挥机能的恐惧心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是该如何保护自己的问题,看来以前的我很清楚的感觉,遇到可怕的事物就逃走,也不会做出对方不可怕这样的判断】

  【那可不对】

  真边断言道。

  七草【恩?】的歪着头看着真边。

  【那个时候,七草并不害怕那些高年级学生】

  正因为实际情况不同,所以真边明白。也就是害怕什么,不害怕什么是最重要的,七草大概很害怕别人受到伤害,比如他很害怕大地受到伤害,害怕魔女受到伤害,这是非常正确的。

  而那时,七草完全不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之后你立刻又折返回操场了】

  让伙伴们先走,自己又回到了操场。为了不让伙伴们也被高年级学生怨恨而一个人留下。

  当时的七草多少比现在要更加直率吧。

  *

  果然,坏事就是坏事,不能做的事就是不能做的。真边下定决定一定要责难这群高年级的,至少也要把球拿回来,当她走向对方的时背后传来声音。

  【咦?你怎么还在?】

  回头一看,七草一个人站在那。

  真边歪着脑袋问道。

  【为什么又回来了?】

  真边觉得果然七草也一样想着要夺回球,果然只有真边自己一个人还是有点不安。

  【本来我就决定要折返回来的,和预定一样】

  【可你,不是说逃避比较好嘛?】

  【那是骗人的】

  七草害羞一样的笑着,那个笑容让我印象深刻。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明白,不过对他而言一定是用很像孩子一样的表情这么笑着的吧。

  【逃跑比较好的情况经常会有,我觉得应该有。但是即便从讨厌的事物那逃走,之后等待着自己的也不一定是快乐的事不是嘛?所以是否逃跑由我来决定】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快乐的定义,逃避能带来快乐的情况是有的,但不是现在,至少我这么认为,所以不打算逃走】

  虽然难以理解,但真边努力明白了。小学二年级的七草还挺能说非常难懂的话呢,真边也意识到这是很难理解的问题,不过还是基本理解到他想要表达些什么。任何事情的对错,都要靠自己决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比如说为了安全而顺从之类的,一切只由自己决定。

  莫名的有些高兴,真边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一起去叫他们以后不要这样】

  然而,七草皱着眉。

  【为什么?】

  【诶,不去吗?】

  【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不害怕嘛?】

  【当然不害怕,不是很帅嘛?这么帅的事为什么会害怕呢】

  【什么啊】

  【觉得自己在做很帅的事不是很开心嘛,开心的时候自然不会害怕】

  感觉是很不可思议的思考方式,现在这么回想着,果然七草总是走在我前面,并不只是给人留下小大人的印象,更是说他的思考非常成熟。

  但是真边摇摇头说道【我也去】

  单就按照他的说法,陪他一起去才能让我也开心,在远处守望着他一点也不让我高兴。七草挽着胳膊视线下移思考了一会,然后抬头说道。

  【能拜托你一件事嘛?】

  【什么?】

  【有玩过手机吗?】

  【稍微了解过】

  【那么知道手机拍摄视频的方式嘛?】

  那就不知道了,真边摇摇头。

  七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对着画面指给我看。

  【这是摄像头的按钮,按这个,之后——】

  【这个是七草的?】

  【不,我妈妈的,你看】

  他操作着手机,告诉我如何拍摄视频,视频里出现了那群高年级学生,七草的朋友们也在里面,虽然画面摇晃着有点看不太清楚,不过确实能看到在球门面发生的争执,声音非常清楚。

  【游戏机的时候因为没有证据,告诉老师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今天特地留下了证据。我想着反正我们被那群家伙讨厌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早有准备。同时,这也能顺便证明游戏机的事也是他们做的】

  正如七草所说,视频里听到了他们承认游戏机是自己弄坏的。

  【太好了】真边笑着。

  真心这么觉得,能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坏人的恶行真是太好了,这种正确让真边感到心情舒畅,这一定也是快乐的事。

  七草说明着拍摄视频的方法,希望我等会能拍下自己和那群人说话的情形。

  真边歪着头问道【话说,把这个视频给老师看不就可以了?】

  已经获得证据的现在,不是没有必要再特地去找那群高年级的抱怨了嘛。

  【毕竟,我也最讨厌那群家伙】

  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吧,七草笑着这么说道一边走了过去。

  七草和高年级学生发生了激烈的口角,被他们踢打,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七草完全没有动过手。真边通过手机的小摄像头静静地看着这些,自始至终没有撇开视线。

  ——已经可以了吧

  这么想过很多次,也反复考虑过是否该去帮他。之后看这个视频的大人一定也会这么想,在这段时间里,仅仅一次,七草发起了对身材最高大的高年级发起了攻击,又立即遭遇反击,倒在了操场上。

  看到这幅情景,真边大大的喘了口气,有种想哭的感觉,但不是因为悲伤,也没有流下眼泪,仅仅是默默地想着,自己还是想要站在他身边。

  *

  在走完去往学校的漫长阶梯八成左右的地方,七草停下了脚步。

  【完全不像是我会做的事呢】

  是这样吗?在真边的印象里倒是完全符合七草的风格。周围有点暗看不太清楚,不过七草好像皱着眉。

  真边也停下脚步【不再往上走了吗?】

  【也不是说非要走上最上面去不可对吧】

  【我还以为你打算去见魔女】

  【我只是单纯的想听你说我以前的事,讲的非常仔细,谢谢】

  【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见见魔女】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现在时间很晚了,你也最好改天再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真边稍微迷茫了会是不是该走完这段楼梯,不过很快就决定听从七草的意见,她感觉自己一个人无法走完那段通向山顶的阶梯。

  真边换了个视点,一边下着楼梯一边问道。

  【为什么你想听自己以前的事情呢?】

  【有很多不同的想法呢】

  【那是自然】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大家都在考虑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虽然没有这么说出口。

  【我好像早已忘了,以前的事基本都记不清了,虽然想尽可能的回忆起来,但在这座岛上除了你以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

  【想那起什么了吗?】

  【完全没有头绪,倒确实有过因为擅自拿走手机而被母亲训斥的事】

  真遗憾,那件事对真边而言意义重大。

  七草微微歪着脑袋。

  【不过还是不太明白呢,这件事和你变得不再羞怯有什么关系?】

  【因为七草那个时候回来了,我才变得能将觉得自己该说的话说出口了也说不定】

  【没有这种事,就算我没回来,你也会一个人去叫他们注意的。无论吃什么苦头你也不会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的,绝对是这样】

  是这样的嘛,真边自己倒不太明白。从当时开始真边一直对七草抱有某种感情,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某种感情,如果不存在这种感情,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完全无法想象。

  阶梯旁闪烁着的昏暗路灯无法完全照亮黑夜,真边难以看清低着头下楼梯的七草,视线里模糊的七草说道。

  【现在的我和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相比差别还真大】

  【是这样吗?】

  【恩,至少最后一步选择肯定不同,现在的话我肯定在球被偷走之后立刻去将视频放给老师看】

  【确实说不定】

  狠狠地揍一顿什么的确实不像七草会说的话,果然还是因为现在的七草和当时有什么不同吧。

  【那个时候的和现在的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七草会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话题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比起狠狠地揍一顿这种话更加不符合他的风格。因为七草是一个秘密主义者,就算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也会藏着掖着。小学时我曾经问他喜欢吃什么,当时他说是苹果而真边也就信了,到了中学才知道那是骗她的,虽然不讨厌苹果但也不算喜欢。【其实比较喜欢梨】他当时又这么回答道,话虽如此,是不是真的真边到现在也没有把握。

  以前和现在的七草最大的区别也许是这点也说不定。

  【当时的你,更让人好懂。有种不会对表现自我这点有所犹豫的感觉。现在的你应该不会说自己很帅这种话吧】

  【开玩笑的时候有可能这么讲也说不定,而且那个时候也是在开玩笑也说不定】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

  真边想着有没有什么别的说法,大概就是这样,心中这么肯定着。

  【那个时候的你大概不会对自己变得幸福这点有所犹豫吧】

  现在的七草,言谈举止温柔而又悲伤,看起来就像是有意图的在避开自己的幸福一样。

  【猜中了吗?】真边问道。

  【不知道】七草回道。

  【但,既然你是这么觉得的,那我也就这么相信吧】

  听到他相信自己,真边的心情变好了些。

  之后两人就这么背对着传闻中魔女居住着的山顶和学校走下阶梯,以同样的步调。

  3 七草 三月九日(星期二)

  堀连续两天请假。

  虽然也有担心她的成分,但能让她和安达保持距离这点也让我安心。

  大地在放学前一小时就被带到了学校,在操场和宿管春先生踢球消磨时间。在教室里能看到他们踢球的样子,而且在他本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成了校园偶像,班上的女生【可以给他糖果嘛】这么过来问道,同时【给一两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得到了我的同意。

  放学后我们把教室的桌子排成コ字型,大地也一起帮了忙,新闻部室现在还没准备好。

  于是乎我们的新闻部值得纪念的第一次活动正式开始了,成员包括我、真边、安达、佐佐冈、班长和大地,以及社团顾问匿名老师。

  我一手包办了创部所需要的资料,在其中加上了限制安达的规定,当然安达也会做好相应的能让自己达成目的的准备。

  【首先请看这些】她说着将三种资料分发给我们。

  第一份是报纸的样本,也就是俗称的大字报,在一页大白纸上汇总所有的报道。大字报上的各个报道栏有多种样式和字体,虽然文章是虚构的不过但也好好的配上了图片或者照片,大地和佐佐冈对此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在这种会议上,劳动量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拿出工作成果的人往往会让人难以拒绝,安达使用这种意外的勤恳方法解决了我可能带来的外部阻力。

  第二份资料才是安达的主要目的,新闻报道的企划书。

  第一行文字就让我屏住了呼吸,是我完全没有考虑过的内容,同时往这方面想也该在情理之中,但那一句话便使我心潮澎湃。

  ——关于阶梯岛居民去年圣诞礼物的调查

  竟然瞄准这点,让我有些惊讶,不过更能让我理解。去年圣诞节的事,隐藏着我所不知道的堀弱点可能性很高。

  去年圣诞节期间阶梯岛出现了一个问题,网购的东西无法送来。首先可以确定这必然是魔女导致的,在那个圣夜拜托堀后东西又能送来了。

  为什么她会阻止网购的东西送来呢?知道这件事的话不可能不在意原因。

  佐佐冈背靠着椅背说道。

  【虽然很有趣,可现在进行圣诞节的调查已经不合时宜了吧?】

  当然安达提出反论。

  【春天,意外的是赠送礼物比较多的时段。你想,毕业式和入学式都在春季不是嘛?大部分宿舍会为春季搬出去的人准备欢送派对什么的,应该会有不少打算送礼物的人不是嘛?他们现在一定会需要到相关的数据】

  正如她所说,我所住的三月庄也有人提过这方面的话题。作为学校的新闻报道而言是个优等提案,【都已经写在企划书里了嘛】班长和佐佐冈这么看到。

  第三份资料则是关于圣诞礼物的调查问卷纸。列出了几个问题——打算送给谁?打算送什么?预算?何时准备?为什么会选这个礼物?定下来之后有什么后悔的点吗?

  陆陆续续的确认之后,班长说道。

  【这条,礼物送出去了吗?真的有必要嘛?】

  安达点了点头。

  【因为比起送出去了的,没能送出去的礼物不是更具有戏剧性嘛。我也是,中学时买了支稍微有点贵的圆珠笔打算送给要毕业的前辈,结果到最后都能送出去,类似于打算送给悄悄憧憬着的人那种?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也就是能想起名字的程度,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的人】

  这有戏剧性嘛?佐佐冈发出疑问,当然其他人当他不存在。

  安达很少见的用充满热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啊,想推一把那些现在还在犹豫的人。至今抽屉里还滚动着那支有写前辈名字,却没能送给脸都记不清的前辈的笔,我不希望别人也像我一样每次看到没送出去的礼物都感到那种讨厌的感觉。综上所述,我们的初版报道就决定是收集大家圣诞节想送却没能送出去的圣诞礼物调查】

  嘛,应该是编的吧。虽然这么说但班长表现出可以接受的样子,再想反对就很困难了。

  我在心中理解了,果然这个礼物调查是对堀的攻击。安达一定预想得到调查结果,而结果一定也和她所料一致。这究竟会是多大的问题?能多么正确的指摘出堀的不幸?我不知道。但是,有种感觉这块伤口比预想中要深的多。

  【那就赶紧去调查吧,如果大家都准备好了送给毕业生什么礼物再刊登这篇报道就没有意义了】

  安达这么说道。

  *

  【猫不会准备礼物,虽然偶尔会给饲主送去蝉蜕,但这座岛上并没有什么饲主,隆冬的现在也找不到蝉蜕】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着。

  我们分两组展开了调查,我和安达以及佐佐冈调查还留在学校的学生,真边、大地、班长下去阶梯,到街上收集调查问卷,匿名老师陪着真边她们,毕竟大地在那组。对面那组确实是整齐统一的行动着,而学校里的我们倒是零零散散的在各自收集。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背对着栅栏坐下,笔记本里的圆珠笔滚动了一下,他刚说过正在写给堀的信,然后用困扰的表情一边打量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这种调查问卷能有什么作用?】

  我摇摇头回答道。

  【没有任何用处的话就好了】

  调查结果最后会经过我的整理,用三月庄的电脑在明天之前汇总出来这样的名目。姑且也有认真负责做好的打算,但同时明天也有打算拜托匿名老师改变新闻内容。其实能让我在意的也就大地的心情了,废案他第一次的调查结果这件事让我无比心痛。

  【于是,你打算在这里翘到什么时候?】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道。

  【直到消气为止,猫的身边,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嘛】我回答道。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笑了。

  【说的没错。而猫的去留也总是一时兴起】

  【你打算去哪?】

  【哪都不去,只是在这里不好写信】

  这样啊,我低语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也迈出步伐,说是这么说但我完全没有收集调查问卷的心情,要不去教室睡会如何呢。

  【那个叫安达的孩子究竟想做什么?】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着。

  我停下脚步【不知道啊,话说她有目的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就像说泄气话的叹气一样】

  【叹气是有意义的吧?】

  【对我而言没有,单纯只是种动作】

  再见,我说道。安达曾说过我们很相似,也许她说的没错。我若是没有夜空中闪烁的那颗星的话,究竟会把什么作为生存意义呢?我试着这么思考着,当然搞不明白,也完全不想明白。

  下楼到走廊后,佐佐冈前来搭话。

  【已经收集完五人份了】他高兴地说道。在校内到处收集别人的情报这点和他喜欢的角色扮演游戏很像。

  【你那怎么样?】

  【只收到两人份的】

  而且其中一位是自称猫的青年,另一位就是我自己。喂喂,佐佐冈笑道。

  【稍微认真点调查啊】

  【那第三个人就找你吧】

  【来真的?可以哦,什么都可以问我】

  【那么,你曾经想赠送礼物的人是谁?】

  【大地,你也知道的吧?稍微烦恼过该送什么,最后还是决定送黑白棋】

  【不是给甚至不知名的女孩送去过小提琴的弦嘛?】

  【那件事已经演变成无名的英雄送过去的】

  【没有哦,相关人士都很清楚】

  我发出小小的叹息,当然这也是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动作。

  【两者相比而言,还是送给女孩子的东西更具有作为调查数据的价值】

  或者该说,送给大地的东西在这座岛上算是特例,毕竟这座岛上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只有他一个人。

  【说来倒是也有赠送礼物给成年女性的预定】

  【谁?】

  【我妈】

  他叹了口气,笑了,像是放弃了什么般的悲伤笑容。

  【虽然平时尽量的不考虑这方面的事,但果然还是非常担心不是嘛?突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而且持续了好几个月,难道你不想送给家人些什么吗?】

  阶梯岛无法和外部取得联系。

  手机也完全没有信号,固定电话也只在连接岛内的范围,邮局也只负责这座岛,甚至无法用电脑送电子邮件出去。但是,没有限制从岛外到岛外联络的规定。邮购是非常便利的送礼方式,比如说收获地址写自家的话,就能直接往家里送礼物,其中也有提供加留言卡服务的。一般认为留言卡是用来确认对方是否收到礼物的,毕竟对方收到留言的话该会有回复。而一到了圣诞期间,不难想象会有许多人往家里邮购礼物。

  ——这便是安达提案造成的问题点。

  确实是这样不是嘛?岛上的人大部分在外面还留有双亲、兄弟、恋人之类。给这些非常亲近的人精心准备好了礼物,然而却单方面被告知因无法使用邮购而强制取消了。究竟谁想看这样的数据?这样的数据有什么意义?仅仅会引起人们对阶梯岛,对魔女的不满而已。但在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很巧妙地隐藏了目的。但这篇报道毫无疑问会成为对魔女的抨击,看起来拐弯抹角却能直接确实的将堀逼入绝境。

  所以必须让这篇报道在明天前消失,整理完今天的资料后交给老师的事也得取消。至今为止都还在预料的路线以内,至少对我而言是的,对她而言恐怕也是一样。

  但明知如此她还是选择开始这项调查,对安达而言,是否报道出来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只要获得能让堀痛苦的材料就行,而首先就是让我们去收集证明魔女欺瞒大家的资料。送到阶梯岛的网购货物是怎么来的?我不明白,恐怕也是魔女也就是堀在管理着的吧。魔女在这座岛上大概真的是万能的,只要有想法就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连着亚马逊包装一并做出来,同时还能像从岛外运来的一般送给我们。起码这种想法比通过和企业密约,在国家层面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商品从外面的世界网购过来,要更有说服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堀就一定会看阶梯岛上全部的网购订单,同时对于送往阶梯岛外的订单只能无视,因为魔女能万能的地方,大概仅限于阶梯岛。

  【你预定送什么?】

  【雨伞】佐佐冈答道。

  【明亮颜色的,格子图文设计的伞,用遮光布作素材能当遮阳伞用的那种。我家老妈明明对我们自己用的东西讲究很多,却对自己用的不上心。明明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之前歪折的伞掰直了继续用,难看极了,每当下雨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事。来到这里之后,偶尔会去打工,所以能够自由使用的钱也多了不是嘛?因此我想买一把比较实用的伞送我妈】

  伞是很棒的礼物,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能让下雨的日子稍微变得幸福一点,能发挥如此价值的礼物可不多。

  【礼物送出了吗?】我问道。

  【没有,没能送出去】他回答道。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是因为佐佐冈,也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我想到了魔女。当时大家一定准备了几百件温柔的、快乐的、温暖的礼物,视情况而言可能有上千件,准备在圣诞节这个幸福的日子送去给亲人,而这一切不得不被当做没看见一样无视,多么让人心痛。明明她在这座岛上是万能的,明明任何人的任何愿望她都能实现,却连一把寄给母亲的伞都无法送出。她大概每天都会看到很多这样的请求吧,所有的礼物所具有的意义她一定全都感觉得到吧,被如此期待着,却无能为力。

  安达想再次将这份悲伤呈现到堀的面前,作为魔女不幸的证明。究竟在考虑着多么无聊的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谢谢你,我明白了】

  我感谢道。

  沉默了一会后,佐佐冈露出生硬的笑容。

  【真边是个难以理解的家伙,不过她倒是在认真的考虑着离开这座岛不是嘛,我还挺支持她的】

  我知道,她永远都是正确的,从来不会舍弃自己的理想。

  但那样的她时常也是痛苦的。

  我们所一直无视逃避着的苦痛,只有她用那坚强直率的眼瞳注视着。

  *

  回收了放在教室里的书包后,差不多到该回去的时间,恰好看到匿名老师从走廊对面走来。看来今天是轮到她锁校舍大门,所以我特地折返回了校舍。

  我跟匿名老师说想稍微谈一会,距离校舍上锁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她回应着到锁门为止的时间没有关系。让佐佐冈先返回宿舍后,我们走上了屋顶,并没有什么非是屋顶不可的理由,但我比较喜欢在能看到天空的地方说话。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还在屋顶上,【可以使用这里吗?】我问道,【随你喜欢】他回答道。对话仅此而言,之后他就挥挥手告别了,断断续续的能听到他走下楼梯的声音。

  现在是夜晚很长的季节,同时黄昏的时间点早已过去,宛如深海般的天空逐渐变暗,黑暗笼罩着刚刚降临的夜晚。沉静的深藏青色天空里,早早的漂浮着一颗颗星星,等阳光完全消失大概会变成满天的星空吧。我和匿名老师并排在栅栏前,眺望着这片星空。

  【你是怎么从等等那里获得使用这里的许可的】

  匿名老师这么说道,等等指的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他在不同的人面前自称不同的名字,所以他不在的地方被称呼其为【等等】

  【不行吗?】

  【不,只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楼顶也并不是他的所有物】

  【确实,他并没有获得这里具体的权限】

  【但你把这里当做他所有的地方】

  【我想这样做,我认为这么做比较符合这座岛的特征】

  阶梯岛是被舍弃人们的归处,所以我想小心地对待人们在这里的归宿。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被舍弃到这座岛上,没有其他去处的他最终到达了这片屋顶,所以我希望这里能成为他的归处。确实从理论上他无法主张自己有屋顶的使用权,但周围的人们可以达成他拥有这里的共识,能有这种共识的话我很高兴。

  有需要对匿名老师说的话。

  【大地的事,您怎么看?】

  老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逐渐变青的夜色。

  【是个很温柔的孩子,虽然没有和他说多少话,但一定是很温柔的孩子吧。而看着这种过度温柔的孩子总是让人感伤】

  【为什么会感伤呢?】

  【没有单凭自己的想象就能变温柔的孩子,所以我认为他有不得不变得温柔的过去】

  【大地是不被母亲所爱的孩子】

  匿名老师沉默了一会,这段时间能清楚的听到几声高亢简短的鸟叫,像蜂鸣器般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冬天,究竟哪里会有鸟呢?尝试着寻找位置,当然没有任何发现。

  【有多么的不被母亲所爱?】

  【不知道,虽然听他说过几次相关的话题,但还是不太清楚,可能事大地自己在包庇母亲】

  我应该继续说下去,却迷茫了一下,继续说道。

  【至少,既然会让大地来这座岛的程度,可以确定大地确实没有被母亲所爱着】

  【也就是说,他是被母亲所舍弃而来到这座岛的?】

  【怎么说呢,也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我撒谎了,来到阶梯岛的人都是被自身所舍弃的人格,但匿名老师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老师在岛外遇到大地的话,能够帮助到他吗?】

  【很难呢,我能做到事也是有限的】

  【比方说?】

  【正常来说不是该去联络儿童咨询处嘛,或者说与他上的小学取得联络,然后找班主任商量,班主任老师是可以家庭访问的,家访的时候就可以以帮忙的名目掺和进去】

  【老师会帮助大地吗?】

  【当然,让孩子的身心能够健康的成长是大人的义务,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优先级极高的义务】

  为什么这个人会戴着假面生活,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根据之前听到的传闻,她以前在学校惹出过问题,从那之后就变得无法以真容站上讲台,不过我也不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当然我至今为止也没有问过详细的经过,她肯定也有自己的伤痕,也因此被舍弃至阶梯岛。就像屋顶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归处一样,白色面具之下便是老师的归处吧,所以我绝不会踏入那里一步。

  可今天我想问清楚。

  【老师你能为了大地摘下面具吗?】

  【有这个必要嘛?】

  【只是个假设,如果出现必要的情况】

  【可以哦,不得不做到】

  我早已明白她会这么回答我,但是现实里的她又怎么样呢?匿名老师究竟舍弃了自己的哪部分呢?

  【为什么老师会戴上面具,能告诉我原因吗?】

  【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我不想细说这个话题】

  【在大地面前的话能说吗?】

  【更加不会说了】

  【但有从大地那弄清楚事情的必要,那是他和老师一样不愿说的话题,而我们必须让他说出来】

  匿名老师的手抵着细白的下巴低着头,无表情的面具上出现阴影,看起来莫名的悲伤。

  【不太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事。

  只是有该说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正确的,但也需要一个谈话的方向。

  【阶梯岛上的人们是被谁通过什么方式舍弃的】

  如果安达提议本次报道以此为题的话,匿名老师当然也会摇着头拒绝她。因为即使让真相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中,也不会有人变得幸福,于是我说道。

  【老师知道答案吗?】

  【不知道】

  【我知道】

  为了改善现实中大地的生活环境,需要让现实里的匿名老师加入进来,我认为这是最能改变现状的有效方法,所以我不得不对逃避于面具之下的老师说这样的话题。

  【我,是被自身所舍弃来到这里的,恐怕老师也是被自身所舍弃的。现实中的自己判断不需要我们的存在,于是将我们舍弃到了这座岛】

  匿名老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不觉得这点说明能够让人充分的理解情况,但我还是等待着匿名老师的恢复,她歪着头问道。

  【没法很好的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老师大概舍弃了对学生的恐惧也说不定,也有可能相反的失去了对学生的爱心也说不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也无法确定。总之现实中的老师有不需要的部分,对自身而言极其沉重无法一直抱持着的必须放下的负担,而那负担,就是老师你】

  【无法理解,完全没有现实感】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我们在阶梯岛,一座由魔女支配的不可思议的岛屿。真相具有现实感什么的,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算如你所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一起去攀登那座阶梯吧】

  我看向老师,她眺望着阶梯之下的街道。黑暗之中的每户人家看起来像墓石般寒冷,但我清楚里面所拥有的东西比耀眼的明月要温暖的多。我们放弃登上阶梯,决定在阶梯下面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样的日常能够这么平静的持续下去该有多好,但是大地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出现我们开始寻求改变,甚至让我觉得就连这点也在安达的计划之中。我也好、真边也好、大地也好,我们的存在是不是安达为了破坏阶梯岛而准备的一块块拼图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早就输给了她。从真边由宇出现在阶梯岛,同时那晚遇到了大地开始,我就已经成为安达计划中的一块齿轮。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即便我想在脑中规划出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也不可能偏离安达的计划。

  【你打算去见魔女吗?】

  老师说道。

  我摇摇头。

  【去阶梯上面是见不到魔女的,但是可以见到现实中的自己】

  我在心中默念——我会以最具有效率的方式逃避讨厌的事物。

  安达的意图也好,匿名老师的感情也好现在都忘记,我要找到最具有效率的从讨厌事物那里逃避的方法。

  4 真边 同日

  这也是日落之前的事。

  在教室里决定了报道的主题之后,真边出了教室,走下了长长的楼梯,和大地、安达、水谷以及匿名老师一起。

  真边牵着大地的手走下阶梯,大地每下一级阶梯都会小心仔细的观察下一级,看着这非常让人怜爱的样子,果然还是不能每天都让大地来学校,万一一脚踩空就出大事了。

  在下楼梯的时间里,我们依次回答完自己的礼物调查问卷,水谷的礼品单非常长,光是她的部分就花了全程一半的时间,和她相比真边的部分少得可怜,甚至比大地还少,匿名老师倒是没有给任何人送圣诞礼物的样子。

  比平时花费了更长时间走完阶梯,脚碰到地面后班长水谷问道。

  【那么,我们去哪里?】

  真边有预定要去的地方,若是大地不在的话她早就一个人去了。

  【我想去看望堀,取材对象的话谁都可以的吧】

  水谷皱着眉。

  【无所谓是无所谓,但打扰身体不好的人不是去添麻烦嘛】

  【身体大概不差】

  【为什么你会知道】

  【昨天也去看望过堀,听堀宿舍的管理员告诉我的】

  站在最后面的安达说道。

  【我觉得很好,去吧。堀也是我们的一员,不好第一天活动就放着她不管】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往科摩利科波公寓那前进。水谷说空着手不好,途中路过杂货店买了布丁,杂货店名叫便利商店,实际上货品还算齐全和普通的便利店没多大差别,只不过店关的比较早,印象里也食品类的东西比较少。

  按响科摩利科波公寓的电铃后,昨天见过面的管理员出来了,表情也和昨天一样,她说道。

  【哎呀,真的来了啊,还带着可爱的小男孩】

  大地脸变得通红,礼貌而又小声的问候着【你好】

  旁边的水谷说着【请大家一起吃】把布丁递了出去,【每次都这样真不好意思】管理人回应着收下了。

  【有两个请求】真边说道。

  管理人歪着脑袋【不是来看望那孩子的嘛?】

  【那是第一个请求,第二个请求是新闻部的取材】

  【诶,你们是新闻部的嘛?】

  【今天开始的,可以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吗?】

  【当然没关系】

  【那么就拜托了】

  真边轻轻推了下大地的背后,本就是为了他而组织的活动,取材的时候自然应当以他为中心。大地以紧张的神情握着安达准备好的资料。

  【可以进去吗?】

  管理员点了点头。

  【但只能到房门前,到那个孩子答应为止不能开门】

  【我知道了,房间号是多少?】

  【二零一号室,上到二楼第一间就是】

  【非常感谢】

  低头致谢后,真边从管理员身边离开,安达也跟在她后面,水谷稍微犹豫了下后还是站在大地的身边没动,戴着面具的匿名老师笑着看着大地的样子。

  去年圣诞节有送过谁礼物吗?大地开始问道。非常好听的声音,真边这么想着,虽然音量有点小,但清脆而又清晰,虽然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但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诚实。真边想就这么继续听他说下去,但还是走完过道上楼去了。

  很快敲响了二零一室的门,没有反应。真边盯着面前的房门,那是感觉有点寡黙,同时也很柔软的木材做成的温暖门扉。针叶树和阔叶树哪种木制更加柔软以前曾听说过,但究竟是哪边来着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瞬真边因为这无关紧要的事愣了一下,又再次敲响门,这次她不再等待回应。

  【堀同学,你好。我是真边,能当面和我说说话吗?】

  静静地等待着回应时气氛逐渐变得沉重,真边不太会应对这种氛围。忍耐住再次敲门的想法,真边确认着安达的状态,她装作什么一副全然不知无关紧要般的,背靠着墙壁看着手机。

  之后从门对面传来微小的动静,太好了,堀确实在房间里,又耐心等待了一会,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那是就像细雪般一碰即逝的微小声音。

  真边把耳朵贴在门上,温暖纯净的木材贴着着她的脸。

  【从今天起新闻部开始活动了,所以我们来接你】

  不,不仅是因为这件事,这不是唯一的理由。昨天为探望堀造访此处时就因为管理员的话而下定决心今天也来。

  【堀同学,你说过谁也不想见对吧?我是这么听说的,虽然没有任何凭据,但我觉得一定是谎话,而这话也不像是你会说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一定要见到你不可】

  在真边眼中,堀的确是个无口的少女,但不会拒绝与他人的联系,或者说正相反,堀非常谨慎认真的听取他人的话语。自己少说的那部分,全部用来小心谨慎的对待他人的话语。

  【为什么不想见任何人?能告诉我理由嘛】

  真边屏住呼吸等待着堀的回应,静静地把耳朵贴在门上直到能感觉到热量,过了一会终于听到了堀的声音。

  【知道原因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

  【不知道原因的话,问题当然无法解决,无论何时解决问题的第一步都是了解原因】

  【我的问题无法解决】

  【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有还没找到解决方式的问题】

  【不一样】

  就像哭声般,堀用嘶哑痛苦的声音说。

  【有些问题是不能被发现的】

  那是光听着就让人难受的声音,宛如不断流出鲜红血液的伤口。真边认为有些痛苦是不得不接受的,肉体上的伤痛可以逃避,但精神上的伤痛是必须直面的,如若不然就会像无法愈合不断流血的伤口一样,即便对呈现于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装作忘却痛苦般,也无法改变失去了一部分自己的事实。

  【所有的问题都该被暴露出来,然后才能去直面,去纠正】

  真边喜欢问题这个词,将所有的障碍用疑问和题目来表示出来这点,包含了以解决作为目标的意志,有着提出题目并找到解决方法这样的意识。

  堀用与至今为止相比略大一些,视情况而言像是具有攻击性的声音说道。

  【我,是幸福的】

  真边搞不懂话题是怎么跳跃的。

  但是真边明白这一定是谎言,谁也不想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堀不可能是幸福的,幸福的确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从堀至今为止的表现中无法看出。她总是认真的听取人们的话语,周末会写给别人很长很长的信,同时七草也说过对真边由宇而言行动比言语更具判断价值。

  堀继续说道。

  【我必须是幸福的,即便一刻也不是被认为是不幸的,果然你,真边由宇是危险的存在,你会证明我的不幸,只有你能做到这点】

  意义不明的话语,前后毫无关联,但不觉得是毫无意义的话。堀现在正努力地将自己的感情转化成言语,那么真边也要坦率的去接受,去思考,真边对自己说道。

  ——我,将会证明堀的不幸

  她的不幸究竟是什么?

  背后突然传出了笑声,是安达的声音,她右手握着智能机走到真边身边。

  【比我想的还要脆弱呢,不,也就只能有这种程度。这七年里一直这么欺骗着自己,怎么可能毫无波澜的持续下去】

  安达看着仍然关闭的门,嘴角露出笑容,眼神却异常冰冷,这满是矛盾的表情,在真边看来仿佛在哭泣。

  【已经累了吧?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比起你——】

  她的声音突然被电子音打断,响起了有节奏感的手机来电音,很久没有听过了,毕竟在阶梯岛上是没有手机电波的,是从安达的智能手机传来的。

  叹了口气后,安达接听了电话,真边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只能听见安达的说话声。

  【好久不见,等你电话很久了,不过你还真是选了个很过分的时机打来呢】

  在非常简短的对话之后,安达对电话里的人回答道【我明白了】,之后把电话交给我。

  【换你接】

  真边拿着电话问道。

  【是谁?】

  【听到声音就能明白,大概吧】

  总之真边还是把电话放到耳边,我是真边,报上了名字。

  【呀】

  传来的是听惯了的声音,只一言就能明白,甚至不需要话语,只听叹息声就能明白,真边决不会认错对方。

  【七草?怎么做到的(译注:同时也可作为“怎么了”的意思)】

  【我想稍微和你说说话】

  并不是指这这件事,在没有电波的阶梯岛他是如何打电话给安达的?没能想通,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现在正和堀说话,不是急事的话请之后再说】

  【虽然不算急事,但是你还是听听比较好,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没有错,这确实是七草的声音,但有种违和感。

  哪里不同倒也说不出来,只能说确实哪里不一样。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通过电话听对方声音造成的影响,感觉不到话语的温度,他本人的声音确实有冷暖不同的部分,但那是这么无机质的回响嘛。

  七草的声音说道。

  【魔女本尊就是堀,她就是支配着这座岛的人】

  真的吗?虽然想反问,但还有更让人在意的地方,于是问道。

  【为什么会告诉我呢?】

  【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你倒是能随便的问出来】

  七草笑了,笑的方式果然不太一样。虽然很像但确实不一样,这种违和感甚至让我恶心,让我怀疑现在发生的是不是现实。

  言语中难掩笑意,他继续道。

  【我会一直相信下去,无论何时,一直相信这那仅存的一点美丽,因为信赖着所以成为伙伴,因为信赖着所以作为敌人,无法继续相信之时我便失去了存在于此的意义】

  【你,是谁?】真边这么问道。

  【我是七草】他回应道。

  【我比任何人都像七草,不是他那样极端的七草,我——】

  为什么呢,真边不想继续听他的声音,感觉非常恶心。还是第一次出现真边不想听七草说话的情况,不,不限于七草,无论对方是谁真边都没有过不想听他人说话的记忆。真边无意识的深吸一口气,为了遮蔽他的话语,但却无法发出声音,是因为理性还是本能不太清楚,总之心中的某种东西阻止着真边出声。

  我不能逃避他人的话语,无论是什么样的声音,都必须接纳,真边无法容许自己拒绝他人的话语。于是真边吐出吸入的空气。

  七草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一直比起他更像个人,但也因此坏掉了】

  这句话的声音带有热度,又像粗涩的哭声般悲痛欲绝。好似身旁有人哭泣般,甚至连真边自身都产生一种悔恨的感觉,泪水溢出眼眶。

  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了,真边反常的觉得身体沉重,手腕无力的垂在两边,甚至感觉放松身体的话手机会摔到地上。安达突然想去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的转动门把。她环顾堀的房间后小声嘟囔着。

  【让她逃掉了】

  堀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窗帘敞开着。

  *

  我在宿舍前等待着,为了见七草。

  地平线上的太阳逐渐西沉,天空慢慢变色,由白变黄又变成深红最后逐渐变青。真边发现夕阳不会让空气也染上颜色,但落日后的青色仿佛会渲染整个夜空。

  那通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声音肯定是七草没错,但却不是真边所熟知的七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正这么考虑着时,传来引擎的声音。

  一台小本田摩托从大路开到了宿舍旁的小道里,用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慢速,最后停在了真边身旁,戴着头盔的头看向真边打着招呼。

  【晚上好,真酱,很久不见】

  邮局的时任姐。

  真边回应道【晚上好,是送信吗?】

  【不,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稍微想和真酱说会话,有时间吗?】

  【我在等七草】

  【特地站在外面等?】

  【是的】

  真边心里因为那通电话而忐忑不安,所以想早点听听七草平时的声音。

  【那就在这里吧,到七君回来为止我陪你打发会时间】

  时任关闭摩托引擎之后站到真边身旁,依旧戴着头盔背靠在枣庄的围墙上,仰望着红霞逐渐消失的天空。

  真边等待着时任姐的话题,但她好像没有说什么的打算,所以真边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仰望着天空,她回应道。

  【我在想该怎么说,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抱怨,可我没有抱怨的对象,所以真酱能听我说说嘛?】

  【当然】

  【谢谢】

  时任姐的表情依然不变,开始诉说起来。

  【我有个老朋友,是个很好的孩子,非常温柔。而那个朋友现在遇到了非常困扰的事,至于是什么样的事,在这里没法说明,也毫无意义】

  【于是?】

  【我们虽然是朋友,但从来不干涉彼此。休息日也不会一起出去玩,一起吃着午餐谈论琐事之类的也没有过,当然也没有互相抱怨对生活不满的打算。就这么没有交集的生活着,宛如陌生人般,但我们依旧是朋友,这种状况你能理解吗?】

  真边点了点头。

  【有段时间里我和七草大概也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对真边而言七草一直是非常亲近的友人这点从未改变。即便初中二年级时真边搬家后的两年时间里两人从未有过联系,对真边而言七草的存在意义也没有过改变,只有这点不曾动摇,也不曾淡泊。

  【原来如此】

  【那个孩子有个梦想,从很久之前开始,一直有个很麻烦的梦想,毫无疑问那个孩子拼上全力追逐着那个梦想,你怎么看?】

  【我觉得是很美好的事】

  【是嘛?是也说不定,但,我的朋友若是能放弃哪个梦想的话便能幸福,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在旁人眼中也非常明显,追逐梦想直接导致了那孩子的不幸】

  【还都说不定不是嘛,若是有一天能实现梦想也说不定】

  【与梦想实现与否无关,即便真的实现了,也无法改变不幸。梦想和幸福本就是不同的东西,而那梦想也不过是从小时候、还没能理解现实之时所幻想的】

  还有这样的事?

  实现了梦想却不能收获幸福的事情?

  【时任姐是打算让那个朋友放弃梦想吗?】

  【这就是难办之处啊】

  她戴着头盔的头看起来沉重的向这边摆动着。

  【虽然很悲伤,但也很漂亮,他追逐梦想的样子】

  他(指男性),时任这么说道,这件事让真边稍感意外,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想的理由缺说不出来,不过时任说的友人给真边的印象是堀。

  【呐,真边酱,梦想和幸福相矛盾的时候应该追逐哪边?】

  这个答案早已确定,在真边心中早已有明确的结论,但同时也有一种让人窒息般的抵抗阻止她自己开口,扼杀了自身的抵抗之后真边说道。

  【我觉得应该追逐幸福,所谓梦想,不过是为了获得幸福的其中一种方法而已】

  大部分人将达成之后能让自己变得幸福的目标称为梦想,实现了梦想却无法变得幸福什么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比如说定的目标本身就有问题,若是如此这类梦想还是舍弃了比较好。

  【那么真酱知道嘛?这座岛充满了很多很多这样的梦想】

  这里是被舍弃的人们所在的岛,被自身认为不必要而分离的人格们所生活的岛。打个比方的话,这座岛上生活着的尽是小时候无法达成的梦想。

  【时任姐知道我们是被谁所舍弃的?】

  【知道哟,我一直都在看着魔女和你们】

  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像歌唱般宣告着。

  【究竟该拿你们怎么办呢?魔女把本该消失的你们收集到此究竟有什么打算呢?一定让人暗自伤感吧,就像在垃圾场捡到的玩偶一样可悲的存在,即使带回家清洗烘干,也只是让外表变得光鲜而已。每当捡到这样的玩偶都是如此悲伤,将这些玩偶一个一个收集起来,却也不知该塞到何处,而这座岛便成为了放这些的地方】

  不明白,魔女的想法,完全不明白,所以一定要见到她。

  但是。

  【魔女所做的是一定不是没有意义的】

  【诶,为什么这么说】

  【能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我讨厌阶梯岛,这座岛让我恶心。仅仅是单方面的过度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从必须直面的苦痛中移开视线。

  即便如此,能身处于此处也不是无意义的。

  只要我保持着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就不会是无意义的。

  【我确实是被丢弃到这里的吧,总有一天消失才是我正确的结局吧,但我见到了我自身,我能与舍弃我的我说话,这就足够了】

  仅仅一点。

  【阶梯岛给予了我反驳的权利,所以我也能为此肯定阶梯岛的一切】

  只要能做到这点就行,只要还能做到这点便可。

  能向舍弃自己的自己大喊别开玩笑了,能说服对方,得到说服对方的机会,就足够了。

  时任姐摸了摸头盔的盔扣说道。

  【为什么你的存在是如此的危如累卵,能够就这么维持着临界点的脆弱却不会崩溃呢,不,看来不是这样,就是因为无法继续维持下去,所以你才会存在于此处】

  真边为何会舍弃自身还不得而知,因为不知道所以还要问她本人,不过这也是真边个人的私事,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而在追寻着的答案。

  【这个话题和时任姐的友人有什么关系嘛?】

  【不清楚呢,感觉应该算是有吧】

  时任姐打了个寒颤,离开了枣庄的围墙。

  【变冷了呢,我差不多该走了】

  【好的,再见】

  她跨上摩托,往这边挥着手,真边也回应着她,之后摩托引擎的声音便逐渐远去。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真边两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嘴巴呼吸着白气,注视着摩托行驶路径的前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七草出现为止。

  时任姐离开十五分钟后左右,他冷得低着头缩着身子走了过来。

  【七草】

  真边叫住他。

  他抬起头【怎么了吗?】

  【我在等你】

  【这样啊,不冷吗?】

  【很冷,但是有想要问你的事】

  【下次在宿舍里等吧,往我宿舍打个电话,就来见你】

  七草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七草。难以读懂感情,声音如此温暖的,无论柔软还是尖锐的一面,都让人感觉得到温柔的七草。

  注视着他的眼睛,真边问道。

  【堀同学是魔女吗?】

  真边看出他很惊讶,即便只有微妙的变化,但真边能感觉得到。我现在才知道的事七草却早已知晓,他看起来像是在找借口般微笑着。

  【从堀那里听说的?】

  【不,从你那听来的】

  【诶,原来如此】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摩擦着脸颊,那双手套不是去年圣诞节真边送的那副,而是同一天水谷送给他的,他好像决定上学时用这副手套。

  【很冷吧?而且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了,还是赶快回宿舍吧】

  真边摇摇头【那个七草究竟是谁?】

  【你竟然能发现那个人不是我呢】

  【那是自然,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同?】

  【那个七草——】

  真边停顿了下来,严谨的斟酌着言辞。

  【那个七草放弃了】

  七草的眉头稍微皱紧了些。

  【擅长放弃这点倒能算是我的强项】

  【不对,你在关键的事情上从不放弃】

  【他放弃了什么嘛?】

  【不太清楚,但是我有这种感觉】

  七草也会说一些丧气话,但那个人不一样。真边认为七草的放弃方式和他的方式完全相反,七草的放弃是放弃自己作为旁观者的冷漠和自私变得温柔,而他不同。

  【那个七草说因为自己更像是人所以坏掉了,那不是你会说的话,该说是不符合七草的说话条理,还是该怎么说——】

  真边无法好好的整理表述清楚,但七草肯定不会说那样的话,他有太多点与七草不同,七草能够接受自己本无法相容的事物,同时相对的排除自己已经接受的。

  突然七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是这么说的吗?关于他自己的情况?】

  真边点点头【恩,是的】

  七草盯着我看,但是真边感觉得到他的眼瞳里映照出的并不是自己。他陷入了沉思,就想要压缩时间一样的沉思,只要一瞬间思维就能跨越很多。

  真边又问了一遍刚问过的问题。

  【那个七草究竟是谁?】

  七草慢慢地却又看起来痛苦的摇摇头。

  【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大概】

  【为什么能这么说?】

  【因为那个家伙是毁坏之黑,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我】

  七草究竟知道些什么?

  他低语着【很冷了,回去吧】之后背向真边,真边抓着他的手,他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真边不想就这么再见。

  七草再次面向真边,真边确信这次他的眼瞳里确实映照着自己,于是宣告道。

  【梦想和幸福】

  为什么会用这两个词真边也不明白,但就这么说了出去。

  【在只能选择其中一边的时候,你觉得该怎么选择?】

  七草看起来有点迷茫,浮现出不高兴时的的神情回答道。

  【当然会选幸福】

  真边放开他的手,他的视线稍微停留在真边刚才抓着的手套上,然后又抬起来说道。

  【但是,在两者之间烦恼的时候我会选择梦想】

  【为什么?】

  【我并不想收获幸福,但也不想变得不幸,当放弃真正重要的梦想时才是不幸的,即使看起来变得幸福了也是不幸的】

  他用非常认真的表情这么说着,同时笑着,是他非常高兴的笑容。

  【你还真是提了个有趣的问题】

  【是这样吗?】

  【恩,就像是在窥视我的思想】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刚才时任姐这么问过,所以并不是我的问题】

  【原来如此,但这时机还真是巧妙呢,吓到我了】

  晚安,他这么挥着手转过身去,这次我没有挽留他,他的笑容让真边安下心来。

  听到关门声的真边抬头看着正上方,并不是想仰望天空,而是在闭着眼睛。

  仅顺势而出的问题在心中反复回想,若是不得不在幸福和梦想之间选择的时候?

  ——这种情况,果然只在假设中才能成立

  梦想和幸福本就不该出现矛盾,如果有这样的梦想存在,就有必要换成更好的梦想。

  时任姐究竟在说谁的话题?不明白,总觉得说的会不会是那个和七草声音一模一样的人。

  之后真边又开始考虑堀的事情,她说过自己必须维持幸福,不能被证明是不幸的。这也是个相同的问题,虽然看起来不同,本质却是一样。

  被确证为不明,便变得不再幸福,但是一直对自己的不行视若无睹,并主张自己的幸福肯定是错误的。无法让人直视的幸福一定是虚假的,必须要用更好的幸福去改变才对。

  再一次,真边下定决心要去见堀,暂且不论魔女的身份,不,可能无法忽视这点也说不定,但还是暂且不论这点,作为同班同学的真边有想对她说的话。不过最后果然还是会变成魔女的话题、阶梯岛的话题吧,但这同时也是堀本身的话题。

  睁开双眼,大概是紧紧闭上的缘故,视野变得模糊,月光看起来十分明亮的穿过夜晚的黑暗。不需要如此豪华的光芒,像小灯泡般微弱光亮足以照亮脚边便可,为了不让目光从应该面对的事物上移开,只要还有那一道光芒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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