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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太过分了

  去看望盐谷同学的第二天午休。我站在生物教室前的走廊里。

  结果那之后被带去了警察局,刨根问底地问了好几遍,直到深夜才回家。然后在家里也被爱担心的母亲追根究底,我也差不多该烦了。

  打从心底认为『必须尽早解决这件事』,因此我此刻才会在这里。站在被打破的玻璃窗旁,向每一个路过的,眼神与我交会的人询问『知不知道证言是我打破这里的玻璃的人是谁』。

  但是,尽是些光和我对上眼就立刻逃走,绝不与我对视,被搭话就逃跑,或是简洁地表达自己『不知道』后快步离去的人……反应千差万别,但没人有我想要的情报,毫无成果。

  说真的,我也知道这是效率非常差的方法。但是,我却只能这么做——

  沙沙……

  突然,有谁从背后碰触了我的头发。轻轻的……有种微微发痒的触感。

  在清楚感受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反射性地回过身去。

  「——你的头发还是这么干爽美丽呢。不打算再留长了吗?」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女孩子。从制服的年级章能看出是同级生。留着蘑菇头,身材与我一样矮小,长相中等没什么特别的特征,当我却认识她。

  「呀,小结……」

  这么说着,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荒井…同学……?」

  我不禁如此低语,「嗯,没错。」她愉快地笑着点了点头。

  「很久没见了。你还精神吗?」

  「……是啊。」我点点头,将右手伸向她。

  她歪了歪脑袋,但也许是很快理解了我的意图,笑着向我同样伸出了右手。

  「是为了庆祝再会的握手吧?这一点也和以前一样呢——痛、痛痛痛痛!等……不是那边!人类的手指是无法折到那边的痛痛痛痛痛!断了、断了,要折断了啦!手也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么啊?小结,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请不要碰我的头发。」

  「——就因为这个?把我的手指和手腕几乎折断的理由只有这个?」

  含着眼泪,她——荒井同学向我不满地说道。

  「以前奶奶曾说过。『人与人之间再复杂的纠纷,追根究底大多都是因为单纯——甚至愚蠢的理由』。」

  「……这是单纯到愚蠢的暴力啦。」

  她尖着嗓子喊道,然后甩了甩手腕,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的感觉。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或后遗症……

  「话说回来,你找我有事吗?」

  这学校里没人会没事来找我搭话。虽然有一个人(?)是例外,但基本上连同班同学也不会向我打招呼。

  「——哎呀,那什么。小结,最近似乎遇到了很多事呢,所以想说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没怎么样。我和平时一样。」

  「……难不成你在生气?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虽然我只是实话实说,但她似乎会错意了。

  「昨天那个……我身边有朋友在,那个……」

  这话题明明是她提起的,却说得非常吞吞吐吐。

  「我没生气……」

  虽然因为『昨天在医院碰到了却无视我,今天又为何……?』而感到奇怪,但我并没有涌上什么【愤怒】的感情。只是——

  「——只是,有点心焦吧。毕竟有想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

  荒井同学环视了周围。我们现在移动到校舍一楼南游廊深处——没人——位于走廊和教室死角的地方。因此当然无法看到任何人影。

  「——为什么小结要找【作出证言的人】呢?」

  「……」

  「是要对那人复仇吗?」

  「……」

  因为有些觉得奇怪的部分,于是我以问题回应了她的提问。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找那个人呢?而且又为何会觉得我是『想要复仇』?」

  「大家都在说有关小结的事。说是打算要揪出把自己出卖给老师的家伙并报复……」

  「…………」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可以理解。

  我以回礼的心情老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只是姑且问一问。并没有决定要【复仇】。」

  「……」

  荒井同学一瞬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然后询问「那么你找到那人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收获。」

  「是啊,也对。」荒井同学轻轻点头,然后轻飘飘地盯着我的脸看。「我觉得还是别找了比较好哦?」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在害怕。应该是害怕小结吧。所以才不会报出那人的名字,什么都不会说。我认为就算继续这么找下去也找不到,小结的评价也会降低……」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自己也并不认为这是达成目标最好的方法。

  「我也去问了负责学生指导的老师,但是没得到答案。」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老师轻易出卖学生可就伤脑筋了。」

  荒井同学不知为何以有些受不了的口气说道。

  「荒井同学里知不知道些什么呢?」

  听到我如此询问,她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很复杂的啦。」

  「我觉得还是别在意比较好。小结从以前起就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或传言了。这种事情只要闭上嘴保持沉默,流言终有一天会平息的……」

  「荒井同学……」

  「——嗯?」

  「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小结了?」

  「为什么?小结就是小结吧?」

  「不,我是【A子】。现在,整个学校都是这么叫我的。」

  「咦?但是……那是……」

  「没关系的。就这么叫我吧。」

  「好吧……」如同压倒困惑的荒井同学般说完后,她再次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然后,她如此低语道:「小结——不对,小【A子】从以前起就有非常固执的地方呢……」

  「这个叫法很讨厌啊。虽然大家都这么叫……但是,总觉得……」

  虽然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她似乎并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

  「明明好久都没有像这样聊过了。」似乎在远眺的她突然将视线移回了我的身上。「这么说来,上次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像这样两人单独聊天……」

  「我想大概要近一年了吧。从最后说话时算起……」

  「啊,已经那么久啦?果然就算同校,班级不同还是很难交流呢。中学的时候明明总是形影不离的。还经常两个人一起出门……」

  「——这么说来,我记得你的时间观念非常淡薄,每次过了约好的时间也不会出现,总是要我等来着……」

  「有吗?」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她的本名叫做【荒井香里】。是我——正确而言是以前的我——中学时代的同级生,三年都同班。现在的我姑且也保有着和她在一起的记忆。但是已经没什么实感了。应该关系算是不错的……

  「我经常去小结……小【A子】家玩对吧?」

  「……有吗?」

  「奶奶是个很有趣的人呢。……叫什么来着?三个人一起看的DVD。的确应该是奇怪的标题……」

  「【单手功夫和会飞的断头台】吗?」

  「对对,就是这个。奶奶还非常热血地说把【会飞的断头台】折叠起来,隐匿性会如何如何……我对这些言论感到非常好笑。拼命忍笑后,她还担心我是哪里不舒服。那又戳中我的笑点,结果捧腹大笑了……」

  「…………」

  那时候的情景自然而鲜明地出现在脑中。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那回忆并不属于我,而属于以前的我。因此对现在的我而言,应该说已经是毫无价值了才是……直到昨天为止只不过是新手拍下的【单纯记录】,这影像此刻却变成了得到电影奖的【纪实片】一般……我有这么一种感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能感受到心中渐渐被温暖所充满……

  「那个DVD啊,我想再看一遍于是找了很久,但总是租不到。」

  「啊啊,既然如此——」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在正好能打断我话语的时机,突然有人出声叫了我们。那是与所说的内容有点不合的,非常柔和的声音。

  我们两人一起回头看去,有位面露惊讶表情的女性站在那里。

  「——没做什么。只是还稍微聊聊罢了,雪村老师。」

  「这样啊……」荒井同学微笑着回答后,女性——雪村老师也回了个微笑,然后指着我们的脚边说道,「但是不行哦……」

  「——穿着室内拖鞋。这里姑且也算是外面。」

  「好~」荒井同学回应后,又反问道:「比起这些,雪村老师又是怎么回事?来这种地方有事吗?」

  「啊,不。不是那样的。通过游廊的时候听到校舍背面传来了说话声,就来看看。但是,倒也正巧……」

  雪村老师转向我。

  「化野同学。有关今天社团活动——」

  「啊啊,抱歉。今天我有要去的地方所以会先回去。」

  「——诶?是吗……今天又打算要用车运送器材,如果能等我一会儿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哦?」

  每次都纠缠不休的话果然还是会让人有些烦吧。因此我拒绝了她。

  「不,不用了。用不着的。」

  「……这样啊。」雪村老师再次微笑起来,「那,再见。……对了,午休差不多要结束了,快点回教室吧。」对我们说完,她向校舍走去。

  目送的荒井同学等雪村老师消失在校舍里后,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转向我。

  「——呐。不用让雪村老师也叫你【A子】吗?」

  「——诶?」

  因为这问题太过突然,我不禁发出了这么一声。

  「不,因为你不是让我叫你【A子】吗?雪村老师是特别的吗?」

  「……不是。」虽然没搞懂她问题的意图,但我姑且还是老实回答道。

  「就算对老师们要求,他们也不会这么叫的。在立场上似乎有什么问题。所以并非只有雪村老师是特别的。」

  「哼嗯~」有些感叹地回应后,荒井同学双眼发光,紧接着「呐!」了一句。

  「刚才老师有说要『送你』,是用老师的车对吧?那个……叫什么来着?有点像以前动画片中出现的圆圆的古董车。」

  「……是啊。我想应该就是那个。」

  「啊啊——真好啊。我也想坐!」

  「你去对她说『想坐』不就行了?我想她会轻易让你乘坐的。」

  雪村老师外观漂亮,态度温和,在学生中不问男女,都很受欢迎。因此憧憬着她的学生你,女生也有很多。荒井同学也是其中之一吗……虽然和我无关……

  「呐呐。下次一起——」

  如同要打断她的话一般,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啊,糟糕!第五节课,我们班是体育来着。得换衣服……」

  荒井同学一下子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向教室冲去。

  「那,再见啦。——啊,对了。刚才说的那张DVD还在家里吗?在的话能借我吗?」

  「——好、好的。没问题。」

  她突然停下脚步,提出了唐突的要求。而我因为惊讶,给出了感觉有些奇怪的回答。

  「奶奶房间里的CD和DVD全由我继承。」

  「真的?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借我?」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回去找找,明天带来吧。」

  「谢谢。再见啦。」

  挥挥手再次冲了出去,她就这样消失在校舍中。

  「……」

  我目送她离开,因为『终于被解放了』而松了口气。但是,其中也有觉得『不错』的部分,这是有些无法理解——难以形容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叮咚~

  从门的另一边响起像是尖锐铁琴一般的声音。但是并没有回应,也没有人在的感觉。

  再一次做了相同的事——按下门边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后,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无可奈何地再来一次——

  「……那个。」

  有人从侧面向我搭话。而且那张脸我曾经见过……

  「哎呀,真巧啊……」

  我转向那边,有些惊讶。毕竟在这么奇怪的地方碰上了。

  「……请问你是哪位?」

  站在我眼前的是梳着短麻花辫,戴无框眼镜的同龄女孩。穿着文目沢高中的制服,年级章和我相同,是二年级的学生。

  她的举止有些犹豫,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我是四班的边见…【边见更纱】……」

  「——抱歉,失礼了。我们还没互报姓名来着。请叫我【A子】吧。」

  是去看望盐谷同学时在市民医院屋顶上遇到的女孩子。

  她——边见同学将视线从我身上转开,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门,然后视线再次移回我的身上。

  「你找这家人有什么事……吗?」

  「是啊,我来盐谷蕾同学的家有点事。」

  我给轻部刑警打了电话,问了盐谷同学的地址。然后现在正站在这个地址所代表的地方——市内的某幢公寓某一层的某扇门前。

  「小蕾应该还没出院……」

  「是啊,我知道。」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正因为如此才来了这里。这次的访问目的是进入被害者盐谷同学的房间。然后在室内寻找有没有能够掌握事情真相的线索。为此,我甚至还想了「身在医院的蕾同学拜托我来拿○○」之内的谎言作为借口。

  「其实有些话想问问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一般还要过很久才会回来……」

  「这样啊……」随意地回应了一句,我被某个词吸引住了。那就是『一般』这个单词。

  「——这么说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诶?嗯,那个。要问为什么,因为我家就在这座公寓的同一层……」

  ……哦。这还真的是够巧的。

  「这家的人一般几点左右回家?」

  听到我的提问,边见同学看了看手表,然后回答道:「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好,这种程度还等得起。等待一段时间,迅速地进入其中搜查房间然后撤退。今天——今天也和昨天一样,从傍晚起就要去警察局接受调查取证。一旦开始就要被扣到深夜,说真的我不太想去,但也不能不去。毕竟想要避免作出更惹人怀疑的行动嘛。

  「那,我就等会儿吧。」

  我走到了盐谷家大门旁的墙边,抱着膝盖坐了下去。然后靠在了墙上。

  「……」

  「——有事吗?」

  因为边见同学低头直盯着我看,觉得有些奇怪,我不禁询问道。

  「不,那个……」

  向她不时移开视线的前方看去,那应该是同样住在公寓这一层的居民吧。隔了二、三个房间的另一边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女性,一边惊讶地盯着我们看,一边打开锁走进了房间。

  「坐在这里很显眼的哦?实在是有点……那个。会给盐谷家添麻烦的,还是下次再来……」

  「……?」

  一边不时窥探这我的脸色,一边吞吞吐吐有口难言,但却不说出关键点……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但是,终于……

  「如果不嫌弃,要来我家吗?因为是同一层……」

  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勉强,她这么说道。

  「谢谢。」

  我老老实实道了谢,站起身子。虽然不太明白,但能够不用坐在水泥地上耗时间是求之不得的。

  边见同学打开了自家玄关的大门,我们进入了其中。迎出来的母亲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是一眼看出我是谁了吗?有很多学生的家长都认识我,在某种不好的意义上,我非常有名。

  边见同学的母亲想将这些感情压下去一般,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哎呀,是朋友?欢迎。」

  「打扰了。」作了在某种意义上有些讽刺的寒暄,我跟在边见同学的身后,移动到了她的房间。

  一进房间,边见同学让我随便坐,接着问起「红茶和咖啡要喝哪种?」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咖啡。然后目送她离开房间。

  直到她泡完茶回来为止,我都没事情做,因此我打量起室内。

  室内的氛围和我的房间差不多。有张宽度适中的桌子,有椅子,有坐垫,有床……就是这样。没什么颜色形状奇怪的东西。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应该就是比我的房间整理得干净一些吧。不过,有点让人很难觉得是同年龄女孩子的房间。

  「哦……」

  我拿起放在床上的科学杂志。这是雪村老师有定期邮购的杂志,部室里也有好几本。打开一看,上面尽是些有关欧美科学历史的特选。看了一眼后,我将视线从杂志上移开,仔细观察起周围,也有好几个相同门类的东西。

  大概是从网络上打印的图片,带着元素符号表的中学高中的化学参考书和其他有关化学的出版物,书架上还混杂着她自己装订的剪报本。那些都并不是些时下的情报,让人觉得是为了什么意图而收集的。

  「这是……」

  突然——

  「——才刚发生过那种事……妈妈非常担心你啊。」

  「——和妈妈你没关系吧!别管我了!」

  屋外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

  然后过了几秒,房间的门被打开,端着装有茶点的边见同学走了进来。

  「久等了。」

  但是,她的态度却还算平静。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吗?」

  我如此问道。最近的我虽然并非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了要这么做的理由,但觉得这么做比较好的时候似乎多了一些……

  「——不,完全不会。别在意。这是常有的事……」

  那还真是个总吵吵闹闹的家呢……

  看着一边回答一边露出些许苦笑的边见同学,我在心中暗暗感慨,然后坐到了位于我正面的坐垫上,从她手里接过泡了咖啡的杯子。

  「真的很抱歉。突然来叨扰……」

  「……咦?不会。没关系……」

  「……」

  「……不,真的没关系的。请别……那么拘束……那个,更放松点。虽然是个有点乱七八糟的房间……」

  「——好。」

  我再次环视周围。

  「东西的确很多呢。不过比我的房间要干净多了……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该在门前等个五分钟会比较好?」

  「……对不起。」

  边见同学充满歉意地道歉了。

  「——?」

  怎么回事?意义不明。但是,比起这些……

  「——话说,有关化学的书很多呢?你喜欢化学吗?」

  「——嗯,是啊。最近是有点兴趣。这么说来化野同学……」

  「是【A子】。」

  「……咦?啊……」

  「请叫我【A子】。在学校里大家就是这么叫的。就好像意大利的记号论哲学家一样,很棒吧?」

  「……嗯。」虽然对我的强硬口吻感到些许惊讶,但她还是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好了,那么。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个,化……【A子】同学是化学部的对吧?果然是喜欢化学的吧……?」

  「是呢。还行吧。没到你这种程度……该说,你是对兴趣有点狂热的人吗?」

  我看向书桌那边。

  书桌正面的墙壁上挂着软木板,那里分别贴着印刷出来的好几个科学家的名字和其经历之类的情报。【约瑟夫·布莱克】【亨利·凯贝蒂修】【丹尼尔·卢瑟福】【约瑟夫·普利斯特里】…………根据在部室的科学史书上读到的知识,这些人应该都是十八至十九世纪时代的人物——

  「完全无法感受『畅想未来』的新鲜感。我觉得是非常古雅的兴趣。」

  「谢谢……他们都是相信【Phlogiston说】的科学家。」

  「……没有听说过呢。」

  听到我老实的感想,边见同学微微露出了苦笑。

  「【Phlogiston】是一种被称为【燃素】的物质。因此——也叫做【燃素说】。」

  「那种物质真的存在吗?」

  她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是无法证明其存在吧?【燃素说】是十七世纪至十八世纪时流行的科学史上的一个想法,内容是『【燃烧】这种现象是释放出【燃素】这一物质的过程』……」

  「【燃烧】应该是【氧化】现象吧?」

  「是啊,没错。因为后面提出的【氧化说】更能有效的说明现象,【燃素说】就这么被遗忘了……因此在现代,这只不过是被当做【异端】的想法——」

  这之后,边见同学以『焚烧铁来制作碳化铁』为例,简单说明了一下【燃烧】现象下的【氧化说】和【燃素说】之间的不同。据她所说——

  【氧化说】是

  金属(铁)+氧气=金属灰(氧化铁)

  【燃素说】是

  金属(铁)-燃素=金属灰

  列一下公式,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是——

  「为什么会这么狂热地对——用不存在的物质进行架空的理论感兴趣呢?」

  听完边见同学对于【燃素说】的说明,我直率的想法是『知道这些也没用』。并非『无法证明其存在』,而是【燃素】这物质应该在这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边见同学一瞬间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但是——

  「我当然明白。但是,正因为如此吧……」

  如同叹息一般低语后,她寂寞地笑了起来。

  「我想被【氧化说】代替的时候,提倡【燃素说】的科学家们恐怕被恶言相向,被称为无能,并遭到了迫害吧。因此,我才会非常喜欢【燃素说】和相信它并奉献一生的科学家们……」

  「……那也不错啊。」

  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有正当的理由,并因此被引出兴趣,说自己喜欢。」

  认为这是现在的我所没有的感觉,该怎么说呢,虽然有点——心情复杂。但还是觉得应该是件好事。

  听到我的话,她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在确认到这一点的瞬间,我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麻烦事』而感到了后悔。但是,『已经迟了』。『后悔也没用』的心情涌了上来……

  边见同学在这之后如鱼得水一般说着有关【燃素说】的琐事。

  ——『发现了【二氧化碳】的【约瑟夫·布莱克】为其取了【燃素空气】的名字。因为他认为那个物质由于【燃素】处于饱和状态,无法再继续吸收,才会引起【燃烧】的』。

  ——『发现了【氧气】的【约瑟夫·普利斯特里】则命名其为【脱燃素空气】。这是因为他认为物质内部完全不含【燃素】,在【燃烧时】会从旁边的对象物中吸收燃素,然后才能燃烧』。

  总觉得有种在什么观光胜地,被多管闲事的志愿观光导游给搭话了一般,心中充满了遗憾。虽然是『喜欢化学(?)的人』和『化学部的人』,我却和不同,没有强烈的执着。只是喜欢『能清楚明白地得出结论』和『能在某种程度上预测结果』的这种模式。虽然不是完全不行,但还是无法陪她继续聊兴趣的话题……

  为了改变话题而环顾四周,我在床边发现了吸入用的氧气喷雾。应该是运动后或是登山者用的吧。那里随意堆放着好几瓶。

  「——边见同学喜欢登山吗?」

  为了打断她的话,我指着那些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

  边见同学在一瞬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啊,那是在学习时吸的,能让脑袋清醒……」如此回答后,她拿起其中一瓶——应该是还没使用的东西递给了我。

  「给你吧。你看起来很困……非常累的样子。」

  「……谢谢。」

  「这得怪谁啊?」忍着不去吐槽,我坦率地接受了。然后一边将它放回自己的包里,眼睛再次物色起周围。仔细想想,也许【氧气】也会有让她大说特说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转到别的话题——!

  「你和盐谷同学很亲密吗?」

  「——诶?」

  因为我问的十分突然,边见同学睁大眼睛,就这么僵住了。

  我指了指书桌一端放着的小小相框。上面是比现在略微年幼的边见同学和盐谷同学两人开心的笑容。盐谷同学的脸昨晚看了轻部刑警给的照片,有仔细回想到底见没见过,因此还记得很清楚。绝对没错……

  「……嗯。」

  边见同学点点头,然后低下了头。

  「该说是儿时玩伴——吗?家也很近,从小学的中途就一直在同一所学校……」

  「——?是吗?」

  …………

  不知为何,我们陷入了沉默。总觉得气氛有些僵住,显得非常沉闷。

  抢先打破了这个状况的是边见同学……

  「这么说来,【A子】同学为什么要拜访小蕾的家呢?之前似乎也去了医院探病……你们很要好吗?」

  「……」

  我只能沉默以对。我从轻部刑警那里询问事件的情报,他也回应了我的要求——虽然要求回报,但其实他有叮嘱过不可以把事件相关的内容随意告诉他人。只有一切都掌握在警察手中的情报才会对大众公开,而没有公开的情报一旦被暴露在各种情况下都会很糟糕。

  「那个……」边见同学有些客气地再次开口。

  「难不成,是和小蕾遭遇到那种事有什么关系吗?」

  「——咦!你知道吗?」

  「……是的。」如同轻声低语一般回应后,边见同学点了点头。「家离得很近,警察也来询问了很多,所以基本上知道……」

  原来如此,是有这种关联啊……因此她才能稍微听到一些事件的内容,也被警察封口了吧。虽然只有一点点,我决定在某种程度上老实说出来。

  「其实有行迹表明盐谷同学是因为某人才会变成那样的。而那某人看来和我的【假货】——【假A子】有关。也许是【假A子】巧妙地伪装成了我,在会面的时候,盐谷同学看到我似乎误会了。再这样下去会加深警察对我的怀疑。为了恢复自身的名誉,我认为我必须把那家伙揪出来。想着也许打破了学校生物教室前玻璃窗的人物应该就是了——至少也是有关系的——所以在进行调查。相同时期发生的【打破玻璃窗】和【雷击】,会怀疑我是这两个事件的犯人,我不认为这是偶然的。我想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但是,现在还无法知道【假A子】的真实身份,也没有特定出进行证言的人。因此打算从源头找线索,才来了盐谷同学的家……」

  「——【假货】……」

  「是的,没错。必须把那家伙揪出来,大白于天下。」

  听到边见同学的轻声低语,我以充满意志的话语回答道。那是非常自然就说出口的事,就好像我心中,这个事件和犯人已经被大白于天下了一般。

  「…………」

  「——?怎么了?」

  我向突然沉默下来的边见同学问道。她露出了呆滞的表情,频频摸着绑有绷带的左手腕……

  「——咦?啊,嗯。没什么……」

  我继续向回过神来又再次陷入沉默的边见同学提出刚才的问题。

  「你和盐谷同学很要好吧?最近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虽然她的言行让我有种水被弄浑的印象,但通过照片和邻居的立场,我认为她当然应该对盐谷同学的事情知道很多。

  「不知道……」

  但是,边见同学给出的回答却有些暧昧且靠不住。

  「其实最近——大概有一年左右没能和她好好说上话了……」她寂寞地笑了。

  「……的确,直到初中为止,因为家很近,再加上是儿时玩伴,我把她当做是死党的。但是进了高中——明明好不容易才能进同一所高中,因为班级不同,结果就这么疏远了。那孩子非常坦率,立刻在那里交了新朋友,过得非常快乐。但是我却无法融入周围——现在……」

  她低下头,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我无法再看清她的心了……」

  暂时的沉默后,她低语道。

  「——如果人心也能像化学实验那样能够分解取出就好了……」

  「……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她的自言自语吧,我被引起了兴趣而不紧询问道。她以呆滞的表情如此回答。

  「比如中学时做过的非常初步的实验。向放入专用容器的【水】通电,分解出【氢气】和【氧气】,分别燃烧,观察其变化……这种实验钥匙能对人的身心使用就好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

  如果能实现的话就太棒了。一定能立刻就知道我到底是谁了。而不时会产生的,自己无法理解或控制的激烈情感,对于这些的说明和对应方式也一定能立刻明白了吧……

  「真希望有人能将其实现呢……」

  …………

  「——那个……」边见同学突然说道。

  「……【A子】同学和荒井同学很要好吗?」

  「——诶诶?」

  我似乎也有点发呆了。对于突然间的质问感到有些惊讶,不小心发出了大声音,是误会了我的反应吧,边见同学道歉了:「啊……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我偶然看到你们两人中午在校舍背面聊天,那个……就以为你们很要好了。虽然觉得【A子】同学一人独处的时候比较多……」

  并不是『多』。而是成了【A子】后就一直是一个人。——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比这个还要早一点点……

  「——荒井同学在初中时代和我是同级生。进了这所高中后虽然也亲密交往了一段时间,但不知何时就疏远了。那一天是久违地被搭话了……」

  ……咦?这么说来,我和荒井同学为什么会变疏远了呢……

  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份想法让我非常在意。在以前的我的记忆中,我们的确应该非常要好。她也认识奶奶……然后……

  「……」

  「——那个……」边见同学又说道。

  「荒井同学,那个,真的……」

  「——咦?」

  再次心不在焉的我在这时终于转向了边见同学。从正面好好直视她后,她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对不起。没什么……」

  她这么说着,咽下了后面的话。

  「——是吗……」

  虽然有些在意,但我并不打算深究,只是如同嘟囔一般回应道。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她将话题变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虽然我多少觉得转的有些强硬,但却什么都没说,而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在盐谷家的人回来前,我的时间就用完了,我的调查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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