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对新人的想法。」

　　新社员：「请各位多多指教。」

　　担任社长的女高中生：「很高兴你加入！」

　　傲慢的女高中生：「你是新来的，应该卑躬屈膝。」

　　软弱的男高中生：「爱有资格这么说？」

　　刚进级的女高中生：「很高兴多了新朋友！」

　　警戒的女高中生：「……不是同性恋？不是同性恋？（提心吊胆）」

　　易遭排挤的少女：「奇数？我又是多余的？」

　　1

　　「今天为各位介绍新社员！」

　　千种学姊带着太阳般耀眼的笑容如此宣布。

　　一如往常，我们「丧女会」在放学后的化学实习室进行活动。

　　这个社团的正式名称叫做「让校园生活更加充实、脱离颓丧的善女协会社」，所有社员（当然「也」包括我）都是不受欢迎的女生。

　　对，我也是女生，肯定是女生，我说是女生就是女生。女生制服穿在身上完美搭衬，大腿也确实并拢，坐姿比其他社员都像女生。

　　昨天在坡道遇见的银发美少女站在我面前。

　　「我是源光，请各位多多指教。尤其是轮回先生。」

　　「啊……你是昨天见到的……？」

　　「不不不，我们是整年都在一起的好朋友吧？」

　　这一瞬间，室内的空气紧绷。

　　我觉得子弹上膛的枪口对着我。缓缓环视周围，发现十个枪口——五人份的眼睛盯着我。

　　插图

　　我轻摇裙摆展现女性特质。我们都是女生！

　　小光自我介绍之后，刻意站在爱前面出言挑衅。

　　「小朋友气消了吗？」

　　「……没礼貌。我和你等于首次见面，你连招呼都不会打？」

　　「啊，爱小姐，哈啰～～」

　　小光敷衍地举手敬礼。她依然维持冰冷的表情，所以看起来很奇怪。

　　爱拍桌起身，威吓般俯视小光。

　　「换句话说，你在找我的碴？」

　　「啊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两人身后浮现龙与虎的影像，有理与茧吓得抱在一起。还以为龙虎即将爆发冲突——

　　「那个！请别吵架！」

　　出面打圆场的居然是雏子。雏子最近颇为积极，是很好的倾向。

　　「小雏，干得好！」

　　千种学姊在墙边加油打气……嗯，社长威严荡然无存。

　　「难得有缘分认识，所以和乐相处吧。源学姊也是！」

　　小光不再吵架，大概是雏子天真烂漫的笑容打动她的心。

　　「你的名字是？」

　　「丸濑市雏子！」

　　「雏子……雏子小姐。」

　　「是的！源学姊，您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不用加『学姊』，你也……叫我光就好。」

　　咦？忽然变安分了？而且还忸忸怩怩。

　　「那么小光，请坐那里。」

　　她接受引导，开心地坐在雏子身旁。爱忿恨不平。

　　另一方面，千种学姊似乎松了口气，难得平顺地展开话题。

　　「既然增加新成员，就决定要演哪一出戏吧！」

　　「演戏？演戏是怎么回事？」

　　「就是新生『大』欢迎祭的表演。去年只有我与茧，好辛苦呢……当时一人饰演五角，所以今年增加到三十五角左右也是有可能吧！」

　　「不可能！话说，哪一出戏需要这么多角色？」

　　「比方说三年B班金八老师♡」

　　「居然还硬是增加角色！这样没办法在教室集合所有学生吧？」

　　「我已经有构想了。」

　　茧说出令人担忧的话语。她带着洋洋得意的表情发表构想。

　　「原创剧本。在外太空敌对女仆展开侵略的近未来，幼稚园年纪的〇之美少女背负起人类最后的希望而战。」

　　「你说出那个词的时候就不算原创了！所有人都是幼稚园年纪的〇之美少女，听起来似乎挺创新的，但是和去年『女高中生变身为幼稚园儿童』的点子没两样。」

　　「错了。社员增加，格局可以加大。〇之美少女的编制是五人。」

　　「也对，毕竟我们有七人……即使五人饰演〇之美少女，还是能安排配角或反派。」

　　「错了。五个〇之美少女由单人饰演，这是一人饰演五个〇之美少女的群像剧。」

　　「这样不叫群像！这部分不要逞强，分工饰演吧！」

　　「不行。我是追求写实的导演。」

　　「一人饰演五角哪里写实了？」

　　「这部〇之美少女设定为五胞胎。」

　　「这不是〇之美少女的设定！是跨世纪前的作品！」

　　「如果要演群像剧，雏子觉得甜蜜的爱情剧比较好！」

　　雏子举手发表意见。众人视线朝她身上集中，她立刻失去气势，像仓鼠般蜷缩。

　　「没……没人征求我这种臭虫女生发言……？对不起，我一升上高中部就得寸进尺……」

　　「小雏，你没有得寸进尺！请务必发表意见！」

　　「啊，好的。其实我喜欢观察女生小团体。」

　　「小团体？」

　　「那个，女生不是会组成五、六人左右的小团体吗——呃，咦？各位怎么了？表情怎么这么阴沉……」

　　室内出现乌云。在这里的是在班上遭排挤的女生，没能进入小团体的一群人。我在大家被黑暗吞噬之前，催促雏子说下去。

　　「小团体怎么了？」

　　「内部的情感关系很有趣。这个女生明明喜欢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却喜欢另一个女生……类似这样。以这种感觉演一场爱情群像剧如何？」

　　「挺有趣的。」

　　爱出乎意料有了反应。别看爱这样，她喜欢阅读，在戏剧创作方面有独到见解。

　　「也就是以复数角度，立体呈现交错复杂的情感吧？」

　　「是的！交错复杂的情感，终将演变为以血洗血的爱恨戏码……呵呵呵……」

　　雏子笑得很恐怖。胆小的有理投以畏惧的目光。

　　「总……总觉得进展得很奇怪……这样会甜蜜？」

　　「尽是甜蜜的恋爱场景！不然混合现代戏剧要素，在台上真枪实弹表演如何？」

　　「一点都不甜蜜！是咸湿！」

　　「因为潮吹……？」

　　「那是什么意思——啊，不用说明！别说！」

　　先不提恋爱场景，雏子有失控的危险，茧的剧本也有失控的危险。我转身看向千种学姊，提出符合常识的意见。

　　「要不要改成戏剧以外的表演？毕竟要比演戏，我们比不过戏剧社，要是有人在台上被逮捕也不太妙。」

　　「轮回，呆子。思绪短路。」

　　茧搅拌着烧杯里的液体，不服气般说了。

　　「以为专家总是一流水准就大错特错了。例如电影，说到女星的等级，网球社女生都比电影研究社的宅女高等。」

　　「你讲这什么失礼的话？还有，你没资格说别人宅！」

　　「外行人会胜过洋洋得意披露专业知识的家伙，这就是青春的醍醐味。」

　　「这种醍醐味差劲透顶吧？隐含偏见吧？何况，你提到『青春』这两个字会——」

　　「没错！既然要演，还是希望能得到更胜于戏剧社的掌声吧！」

　　「果然上钩啦啊啊啊！」

　　我的反对意见立刻被推翻。白板写上「决定演戏！」的文字，还画上又圆又大的花。

　　「各位，雏妹刚才的意见……直到演爱情剧的部分为止，算是不错的提议吧？」

　　有理微微看向下方如此主张。她意外地具备少女情怀。

　　茧似乎接收到某种电波，回神低语：

　　「来自外太空的侵略者和幼稚园儿童谈恋爱——」

　　「这种恋童癖戏码的格局真大！而且和去年重复！」

　　「唔……那就演古典戏剧。例如莎士比亚。」

　　「居然一下子走相反路线……像是《罗密欧与茱丽叶》？」

　　「《马克白》或《李尔王》，原文演出。」

　　「恋爱跑去哪里了？而且内容也太正统了！这种类型交给戏剧社吧！

　　「莎士比亚真棒！《罗密欧与茱丽叶》很不错耶！」

　　千种学姊开心地拍响双手。

　　「可是，会不会过于老套？而且门槛有点高……」

　　「所以才热血沸腾啊！赞成《罗密欧与茱丽叶》的人举手！」

　　学姊强行表决。除了我，所有人都举手了。真意外。

　　「女生全部赞成？」

　　我如此抱怨，爱坏心眼地送我一个特别美丽的眼神。

　　「你也是女生啊。对吧，轮回『小妹』？」

　　「唔……这、这是……」

　　「轮回学弟，女生都喜欢《罗密欧与茱丽叶》喔。」

　　「千种学姊……真的吗？」

　　「真的。墨古修×罗密欧的好友路线很棒；提伯特×罗密欧由恨生爱的路线也很迷人；帕里斯×罗密欧同样失去情人而互舔伤口的床友路线也不错。但我最推荐的是出乎意料的罗伦斯×罗密欧『我来教你真正的爱』鬼畜指导路线！」

　　学姊几乎没换气讲完整段话，接着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害社团内部爆发战争不太妙吧……」

　　「不会爆发这种局部战！所以，既然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谁要演什么角色？」

　　「茱丽叶当然是轮回吧？」

　　爱坏心眼地这么说。我当作她在开玩笑，大家却同时点头。

　　「慢着……我不可能当主角啦！」

　　「轮回能从容胜任。娇怜，动作最像少女。」

　　「我没办法率直地感到高兴！」

　　「轮回学长，没问题！同为女性就不算奸淫！」

　　「当然算！圣经对同性才严格！」

　　感觉像是会强行拍板定案。我仿佛逃避嫌疑的杀人凶手，试着将话题转到爱身上。

　　「茱丽叶当然要由丧女会引以为傲的偶像——爱饰演吧！」

　　实际上，爱的美貌确实很上镜，最适合担任女主角。

　　「不要。茱丽叶这个角色很肤浅，我想演奶妈。」

　　「奶妈……有这个角色吗……？」

　　「大嘴巴又不贴心，完全是标准的大妈个性，言行却会偶尔跳脱刻板印象，活跃程度堪称剧情前半的幕后黑手。后半戏分变少，但我很在意她当时的想法。以演技钻研她的心境——这种手法挺耐人寻味吧？此外我感兴趣的，就是千种刚才提到的提伯特。乍看是横冲直撞的笨男人，但我想研究他是基于什么原因奋发到那种程度。再来是茱丽叶的父亲凯普莱特。他究竟是真心爱女儿，还是把女儿当成政治婚姻的道具——要是从这里钻研，整出戏将更有深度……」

　　爱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不再说下去，脸微微变红。

　　「……请继续。」

　　我暗自感到惊讶。我早就知道爱对戏剧感兴趣，看完电影肯定会发表评论，却没想到她怀抱此等热情。

　　还是说，她在我没注意的时候觉醒了？

　　高元界是只能观看的世界，无法触摸，也没有味道。娱乐只有电影、戏剧或舞台剧。

　　爱坚拒饰演茱丽叶，所以我寻找下一个目标。

　　「啊——不然小光呢？这样可以更融入社团。」

　　「轮回，肤浅。用这种煞有其事的说法推托。」

　　「烂透了！恶心！妖孽！」

　　「轮回学长，这终究……」

　　「那个，她难得愿意入社，我觉得硬塞重责大任给她不太好。」

　　「对不起！大家只对我严厉对吧！」

　　茧、有理、雏子、千种学姊联合进攻，我轻易被KO。当事人小光默默观察我们。

　　「迟迟没结论耶，那先决定谁演罗密欧吧！」

　　千种学姊说完，室内空气再度紧绷。

　　有理身披光环缓缓起身。

　　「意思是谁要和轮回演对手戏吧？」

　　「不准断定我要演茱丽叶！」

　　「是成为情……情……情侣，你侬我侬的角色吧？」

　　「没错，吉娃娃。会接吻好几次，还会迎接初夜喔。」

　　爱多嘴的下一瞬间，女生们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猎人？是猎人瞄准猎物的眼神！

　　众人以视线相互牵制，小光打破沉默开口：

　　「新来的我这么做好像爱管闲事，但会议一直没进展，因此接下来由我主持会议。哪几位想饰演罗密欧？」

　　有理、雏子、千种学姊举手。

　　千种学姊在众人注视之下，快嘴辩解：

　　「我……我觉得演主角也不错……各位想想，这是我高中生活最后的回忆吧！」

　　「距……距离最后还很久，不是还有文化祭或大戏剧祭吗？」

　　「小理，原谅我！我莫名想演罗密欧！」

　　「唔唔……咦？茧呢？你不争取饰演罗密欧？」

　　「我要当编剧兼监导。」

　　舞台剧里的监导相当于电影里的导演，或是交响乐团的指挥。是决定戏剧方向，决定舞台呈现方式的重要职务。

　　「那么，先决定这部分吧？想当编剧兼监导的是哪几位？」

　　小光贴心主导话题进行。只有茧志愿当监导。

　　「那就由茧小姐担任编剧兼监导，可以吗？」

　　众人鼓掌——确定了。

　　千种学姊把脸凑到茧旁边，担心地询问：

　　「真的可以吗？这样没办法在台上和轮回学弟亲密互动耶？」

　　「可以。监导有个秘技叫『演技指导』。」

　　『原……原来有这招——！』

　　每个人都在懊悔。大家想对我做什么？

　　这样下去很不妙。我努力冷静尝试做最后的抵抗。

　　「话说，请不要以我要饰演茱丽叶为前提讨论下去。」

　　「轮回学弟……不行吗？」

　　学姊大大的双眼含泪，以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询问。以前的我或许会轻易屈服，但今天的我发挥钢铁意志。

　　「即使是学姊要求，只有这次——」

　　学姊双眼水润闪亮。

　　「……请让我考虑一下。」

　　我的音调大幅降低。爱故意大声叹口气，冰冷地批评：

　　「不成材的男人。」

　　「抱歉……不过，我只是考虑而已。」

　　「呵呵，没问题喔。所有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女生。」

　　「又是学姊的稀奇论点——这是什么意思？」

　　「讲话总是出尔反尔。到了明天，轮回学弟肯定会回心转意，变得想演茱丽叶。」

　　「请别说得好像不能信任女生！」

　　「所以改天再决定谁饰演什么角色，今天去采购材料吧！」

　　千种学姊难得以社长风范做总结。

　　「没决定茱丽叶由谁演，也就没办法决定罗密欧由谁来演。而且或许在店里会想到什么新点子！」

　　原来如此。我们各自认同这种说法，准备出发。

　　2

　　走出正门不到数百公尺，我早早就出声抱怨。

　　「……视线让人好痛。」

　　行人的视线刺在我身上——我有这种感觉。尤其是男性的视线。

　　裙子莫名不可靠，大腿凉凉的。我难为情得快要死掉。

　　爱来到我身旁冷淡低语：

　　「谁叫你穿这样，自作自受。」

　　「不是我的错吧？不过，幸好和你在一起。」

　　「这——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男生的视线都投向你，托福我稍微舒坦——好痛！」

　　爱狠狠踩我一脚，露出生厌的表情快步离开我。

　　「慢着……为什么要生气？」

　　「不理你了。」

　　「告诉我也没关系吧？你这样生气，我一头雾水。公主，请您指引我这只——智力不足的可怜猪仔吧？」

　　我有如要跪下般恳求，爱稍微恢复心情轻声回应：

　　「我以为『幸好和你在一起』，是你喜欢我的意思。」

　　「没错，我喜欢你。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碰你，甚至想紧握你的手，永远留住你。要是没有你，我的人生毫无价值。」

　　爱停下脚步注视着我，两人视线交缠在一起。我们在路上看着彼此，随即响起「噗叭」这个像是水球破掉的声音。雏子喷出鼻血。

　　雏子连忙摇手。

　　「不……不不不是那样！我没拍！」

　　「你拍了？相机在哪里？」

　　雏子试图逃走，我追上去抓住她。

　　「请别这样！啊啊，天父！雏子如今似乎即将……硬是被抢走少女最重要的东西……！」

　　「雏子，停！行人会误会！」

　　「猪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扔下女友……抱住学妹……！」

　　爱以压抑愤怒的声音责备我。

　　「你就明说吧？你谢绝我这种爱吃醋又沉重的女人……」

　　「你不沉重！害你不安是我的错——」

　　某种平坦的神秘触感包覆手臂，我吓得停止说下去。

　　低头一看，小光挽着我的右手，不断用胸部抵上来磨蹭，再度挑衅爱。

　　「你光是这样就怀疑轮回先生的爱，一点都不成熟。」

　　「喂喂喂！」

　　爱看到我不知所措，变得越来越不高兴，终于转过身去。

　　「……我要回社办。千种，采购工作交给你们。」

　　状况和平常不一样。有理大概是在担心，以有点僵硬的语气放话：

　　「唔……哼！黏着轮回的你居然脱队，真难得。」

　　「黏……黏着轮回的是你吧！」

　　还以为又要演变成一如往常的争执，但爱没多说什么，背对我们……果然有点不对劲。

　　要是爱回去，我也要回去。我想跟着爱走，可是……

　　「你去帮千种提东西吧……猪仔很适合这种工作。」

　　爱强烈拒绝，我只能杵在原地。

　　小光绕到我面前，暗藏玄机般仰望我。

　　「爱小姐没搭电车，真是太好了。」

　　「……什么意思？到头来，你是怎样？想阻挠我与爱？」

　　「是的。你应该和她断绝往来。」

　　她立刻回应，令我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说这种话……你是谁？」

　　小光放开我的手，回到雏子身旁。小光比娇小的雏子还娇小，雏子看起来像姊姊。

　　沉重的不安情绪压在身上，我的腿在打颤。

　　我们的日常究竟何去何从？

　　3

　　晚餐前，我甚至没写作业，坐在沙发上专心阅读女性杂志。

　　迷你裙底下露出紧身裤。看向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双马尾发梢落在锁骨上，好诱人。此等美少女令我悲从中来。

　　「饭快煮好啰。」

　　有理从厨房探出头，故意叹口气给我听。

　　「……居然在家里也打扮成这样，你也真彻底。」

　　「有……有什么关系？而且还不是你们害的！」

　　有理忽然脸红，玩弄手上的青椒。

　　「……有理？怎么了？」

　　「我……我……我也喜欢你！也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不准任何人碰你！」

　　「你刚才听到了？居然被继妹听到表白，这什么羞耻游戏！」

　　「摆出招牌表情轻声甜言蜜语，恶心死了，笨蛋！」

　　有理将青椒扔过来，漂亮地正中我的鼻子，我于是从沙发上跌落。

　　按住掀起的裙子以免走光，双脚完全是女孩坐姿。有理看到我的态度，反胃般蹙眉。

　　「唔哇，好恶……虽然这么想，但只要一开始就当你是女生，就觉得挺可爱的。反倒应该说好可爱！」

　　「咦咦咦……？」

　　「俏丽的轮回妹妹！啊哈哈，可爱可爱！笨蛋笨蛋！」

　　「何……何其屈辱……」

　　我难为情得脸上喷火，但我没办法停止男扮女装。

　　学姊她们热烈追求我。我假扮女生之后，这种情感稍微冷却，但我还是很受欢迎，她们甚全为此抢着饰演罗密欧。

　　爱很讨厌这样，所以心情不好。

　　——要是能说实话，我将会多么轻松？

　　我可以告诉她，大家之所以追求我是因为世界被改写。

　　但要是这么做，爱的记忆就会复苏，恢复为艾朵拉。

　　「别愁眉苦脸，一起吃饭吧？」

　　「嗯……」

　　我就这样受邀往餐桌走去。

　　桌上的汉堡排冒出热气，配菜是鲜艳的煎红萝卜与青椒。牛油的香味令食欲恢复，我正要说声「开动了」的时候，有理的手机忽然响了。

　　「抱歉，等我一下——爱？什么事？」

　　我不由得呛到。来电的是爱！

　　「轮回？他正睡在我旁边啊？」

　　「你说这什么话！别这样！」

　　「居然哼笑——！对啦，我是骗你的啦！找我有什么事？如果要找轮回，打电话给他不就好了？」

　　有理含泪怒吼，接着疑惑地眨眨眼。

　　「啊？不……嗯，我也不知道——居然挂断了！这是怎样！」

　　「爱说什么？」

　　「不知道！她问我今天加入的那个新社员。」

　　「小光？」

　　「你直接叫她名字？恶心！」

　　「没关系吧！那个女生怎么了？」

　　「没什么，爱只是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事。」

　　她气冲冲地吃着汉堡排，接着呵呵含笑。

　　「爱居然打电话给我，她该不会是讨厌你了吧？」

　　「唔……我希望爱能幸福的这份心意，要是有办法传达给她就好了。爱最近莫名固执，完全不肯听我说话。」

　　「因为你花心，讲话没说服力。」

　　「我被当成花心的家伙，有理得负一半责任吧？」

　　「怪我？你把少女的纯情当成什么……！」

　　「对不起！别哭！」

　　我在桌面叩头，有理在桌子底下狠踹我的膝盖。

　　「……等一下？讲话没说服力吗……」

　　我灵光乍现。既然讲话没说服力，用态度表达就好了。

　　「那个！我们今后跟爱一起住怎么样？」

　　「——啊？怎么忽然讲这种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既然爱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我觉得还是得用态度表达。何况母亲的房间空着。」

　　「你……你想整天演笨蛋情侣给我看？」

　　有理放下筷子，泪眼汪汪地瞪着我。

　　「从早安的吻开始，吃早餐的吻、出门上学的吻——还有『我们上同一所学校耶～～嘿嘿』的吻！回家、放假、发情的时候，都是啾啾啾啾亲不腻……」

　　「慢着……我们在你脑中亲了多少次啊！」

　　「你们是接吻鱼吗？」

　　「动不动就接吻的热带鱼？这是我的吐槽台词啊啊啊！」

　　但我能理解有理为何抗拒。毕竟外人会闯入我们的生活圈。

　　「知道了啦，那我离开这里，去住爱的家。」

　　「你要扔下我一个人？好过分……你们在爱的小窝玩亲亲的时候，我只能孤零零吃着豆皮乌龙泡面……！」

　　「别把豆皮乌龙泡面讲得像是孤单的代名词！」

　　有理掩面呜呜啜泣。

　　「对不起……我各方面的想法都太天真了……」

　　在继父几乎没回家的现在，将有理一个人留在这么大的家令我过意不去。何况我的目的是和女友同居。

　　——不对，等一下？

　　用不着下定决心同居，眼前不就正好有个方法可以用态度展现心意吗？

　　4

　　隔天，社团活动一开始，我就立刻宣布：

　　「我要演茱丽叶。」

　　『咦咦？』

　　女性同胞们一起感到惊讶。千种学姊眼神闪亮表达喜悦。

　　「轮回学弟，你答应了！」

　　另一方面，有理不敢领教般看着我。

　　「昨天明明那么抗拒……难道是觉醒了？」

　　「觉醒什么？」

　　「轮回，性别错乱，想穿上礼服遭狼爪。」

　　「慢着，茧小姐！别以为我是喜欢才这么做的！」

　　「雏子放心了！这样可以省下合成影像的工夫！」

　　「拜托别合成！总之既然大家要我演，我不在意接下这个重要角色。但我有个条件！」

　　小光的视线似乎瞬间变得锐利。

　　大家正专心听我说话，我起身用力宣布：

　　「条件就是，要由爱饰演罗密欧。」

　　爱受惊般眨眨眼，千种学姊立刻尝试说服爱：

　　「小爱也不讨厌演主角吧？」

　　「……算是吧。」

　　「不会抗拒演男角吧？」

　　「不会……」

　　「那么小爱，拜托你！我无论如何都想看轮回学弟演茱丽叶！这么一来没办法做许多事确实很遗戚——但我愿意断然放弃争取饰演罗密欧！」

　　「为什么……不惜这样……」

　　「因为，这是最适合妄想受方的材料！」

　　这理由烂透了！但我不能无谓吐槽，以免搞砸即将定案的讨论。我也默默等爱回应。

　　爱只转动双眼朝我一瞥，接着立刻移开视线。

　　「……到时候变成怎样，我可不管。」

　　定案了。大家苦笑着鼓掌。

　　剩下的配角等剧本完成再决定，我们开始讨论剧情的大方向。朝宇宙或幼稚园儿童等方向迷失到最后，众人决定演出最大众化的古典版本，我松了一口气。

　　社团活动结束，我走到走廊时，爱以肩膀轻顶我的背。

　　「这是什么意思？」

　　——来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是现在，我的话语肯定能传达给她。

　　「即使是演戏，我也非你不可。」

　　「……真敢说。也不想想你曾经和有理接吻。」

　　「咦？你是说什么时候的事——」

　　「摩天轮。台场。」

　　我感觉子弹打穿我的眉心。

　　你为什么——记得这件事？

　　爱在生气。我隐藏内心的惊慌，寻找辩解脱逃之路。

　　「呃，那是……逼不得已……而且只是稍微亲一下啊？」

　　「不准讲这种话！」

　　「我想也是！对不起！」

　　爱别过头去，但没离开。她在等待我的话语。

　　我稍微放心，在平复情绪之后表达心意。

　　「当时，有理说只要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她说如果我永远和爱在一起，她只要成为爱的十分之一就好。」

　　「……所以？」

　　「那个吻是『十分之一』。」

　　所以，我无法拒绝。

　　「我无法回应有理的心意，所以想说至少让她吻一下。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践踏有理的感情？」

　　「……卑……卑鄙！这种说法太狡猾了！」

　　爱敲打我的胸膛，别扭的语气好可爱。

　　爱看似冷漠其实温柔，不可能不了解有理的心意。

　　不过，她同时是个爱逞强的女孩——

　　如今，她苦于无法宣泄这份激动情绪。

　　就这么移开目光，下意识以手指拨弄嘴唇。

　　她没说出口，但我知道她想要的东西。

　　「我们已经交往半年以上了吧？」

　　「……这种事，我没有一一去数。」

　　「还是才四个月左右？」

　　「笨男人！连数都不会数？是六个月又十天！」

　　爱气得抬起头，看到我脸上挂着笑容，便察觉自己的失败。

　　她像是逃避般转过身去，我从后方窥视她的侧脸。

　　「既然交往半年多了，可以接吻吗？」

　　「这种事……………别叫我说啦，笨蛋。」

　　我将手放在爱纤细的肩膀上，她也没抵抗。我以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无须用力转动，她泛红的脸蛋就正对着我。

　　我克制暴动的心脏，尝试侵犯领域到极近距离。

　　爱果然没抵抗，只垂下长长的睫毛。

　　我们的唇仿佛磁力相吸般交叠——的前一刻。

　　响起「咕咚咚咚」喜剧般格格不入的声响。

　　化学实习室的门开启，女生们叠在一起滚了出来。

　　最上方的是面无表情的小光，往下依序是雏子、茧、有理。此外，压在最底下——刚才在最前面偷看的，是千种学姊。

　　「你们一直在偷看？都在偷看？」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居然做给我们看～～～～」

　　有理恼羞成怒举起双手，茧也含泪频频点头。

　　「轮回，坏蛋。明明知道我们的心意。」

　　「大家也知道我的心意吧？」

　　「轮回学长，请放心！雏子站在肯定后宫的立场！」

　　「你给我多研读一点圣经！何况怎么连千种学姊都这样！」

　　千种学姊拍掉裙子上的灰尘，以一本正经的表情回应：

　　「社社社……社团活动时，严禁男女之间进行不当行为！」

　　「请不要用『行为』这种说法！何况现在姑且……都是女生。」

　　「原则问题不重要！总之在社办不准这样！」

　　「我们是在走廊上！那么，后续等放学路上再做。」

　　「不行～～！万万不可以绕远路！直到回家之前都算是丧女会！」

　　学姊似乎非常拼命，居然自己说出「丧女会」这三个字。

　　照例又是这种发展，没能如愿的爱肯定很生气。我如此心想，战战兢兢转头一看——

　　爱难得开心地发出清脆笑声。

　　如同心魔尽去，不悦的情绪消失。

　　我一方面放心，内心却笼罩一片不安的云。

　　爱刚才说，我「曾经和有理接吻」。

　　这是我肯定已经消除的过去，是在这个世界理所当然不存在的记忆。

　　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得知这件事的？

　　但愿只是一时「混乱」的记忆……

　　5

　　大家前往校舍门口的途中，我独自绕路去饮水区。

　　我和闹哄哄的棒球社男生们擦身而过。男生们一看见我，就露出像是少年兵遇见白色恶魔的表情，一起往后仰。

　　我一松懈就会掉泪，所以脸上完全是瞪人的表情。

　　可恶～～！怎样啦～～！那对笨蛋情侣～～！

　　视野变得模糊。我把水泼到脸上洗脸。

　　冰凉的水好舒服，心情稍微变舒坦。

　　抬头一看，镜子里映着一名银发女孩。

　　「有理小姐，恋爱的少女很难受吧。」

　　她递出手帕给我。我接过来擦脸。

　　「那个，你叫做……光吧？你过来找我？」

　　「是的，有些事要找你说。」

　　「找我？什么事？」

　　光确认周围没人，但依然压低音量轻声询问：

　　「爱小姐与轮回先生在交往？」

　　「是……是啊，那两人一整年打得火热！」

　　刚才也是，如果我们没冒失摔出去，不晓得他们会进展到何种程度。

　　光用手抵着下巴，表情莫名严肃。

　　「这样啊。虽然预先考量到这个可能性，却比预料的还棘手。」

　　「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也对轮回……？」

　　「不，请不用担心。我和一般人一样，属于眼光很高的类型。」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提防的是爱小姐。」

　　我歪着脑袋。这句话令我更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关于爱小姐的事，我就告诉有理小姐吧。」

　　「……爱怎么了？」

　　「十和田爱这名少女『不存在』。」

　　——我听不懂。光在我询问之前转过身去。

　　「我迟早会让你看证据，这阵子请留一点时间给我。」

　　光说完就离开了。她娇小的背影看起来像是神秘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