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
丰臣黑姬走在黑市中。
被『黑船』势力所占据的长崎出岛,这块并不怎么宽广的土地上,流入了来自反幕府地方势力的物资,此外还有异邦人以及犯罪者,各式各样的人种与想法充斥于此,造就了一股奇妙的活力。
这里本来就是因贸易港而繁荣的地点,粮食与日常用品的生产设备也很齐全。物资大量汇集,让『黑船』能采购充分的粮草与武器。一种军需的特殊力量推动了此地的荣景,让任何人都能在幕府掌握不到的范围外在生活中累积实力。
「嘿咻、嘿咻。」
黑姬穿着一袭袖口缝死的和服并提着购物篮,在混杂的人潮中步行。到处可见简陋的棚犀与摊商,道路也极为肮脏污秽。蚊虫四处盘旋,产生刺鼻的恶臭,打斗与咒骂声更是家常便饭。陌生的异国人物,或脸上满是伤疤的罪犯,再加上『黑船』势力特有、将全身都遮掩起来的诡异打扮——走在路上的家伙好像没一个是正常的。
尽管这种混乱的气氛让人不敢靠近,但黑姬已经习惯了。
就算抱怨这里的不洁而要性子,对现实也毫无助益——像那种温室里的花朵,在这种地方铁定活不了多久吧。融入人群中,不断历经失败的打击后,黑姬原本纯真的童心慢慢被锻链得坚强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
兄长过去应该也是在这种人们彼此斗争的漩涡中挣扎——好不客易活到现在吧。一想到此,黑姬甚至觉得开心。她终于获得期盼已久的成长了。
与在『大奥』和其他女孩纠缠不休,于血腥中打滚的樱相较,黑姬选择了回然不同的磨练方式——
「欸嘿嘿♪」
购物篮里装满了今天的战利品,望着那些粮食,黑姬脸上不自觉浮出笑容。
「今天拿到了许多新鲜的鸡蛋呐,虽然有点像是被强迫推销但也算挑得不错吧——唔嗯,一定要让姨母大人赶紧恢复元气才行。上次,姨母大人帮黑做的蛋包饭还真美味呐……」
擦去不小心流下的口水,黑姬心情显得非常愉快。
「要是黑也能自己做料理就好了,可是姨母大人根本不让黑接近厨房。」
理由很简单,自己的双臂。
这笨拙到让人畏惧的乌黑指尖,就连要抱住购物篮都很困难了。
不过——
「还是希望姨母大人能教黑做料理。」
自己跟『赫龙』并肩站在厨房里,在对方细心的指导下从打蛋的方法开始,一直学到其他烹饪技巧,一想像这幅光景——欺嘿嘿,黑姬就忍不住笑起来。
「要是黑煮出一盘好菜——姨母大人会摸摸黑的头吗?」
最近,『赫龙』变得比以前温柔了。
基本上她还是粗暴又毫不留情,让黑姬感到畏惧,然而近来『赫龙』也会不时平静地凝望自己。黑姬对此感到非常开心。她喜欢这位姨母。一开始是因为能产生共鸣,当然也有同情的成分在内,不过比起那些——或许家族的因素更大吧。
由于房内只有一张床,晚上只好抱着彼此睡觉。这种分享体温的情形久了自然会产生移情作用。不过并不只是因为这样,黑姬对『赫龙』笨拙的爱人方式,似乎已经可以慢慢理解了。包括『赫龙』的寂寞也是——
『赫龙』的健康一直无法完全恢复,毕竟遭受了严重——几乎死亡的重伤与身体耗损。但比起那个,更严重的是失落感吧。她最爱的人已经逝去了。
黑姬也一样很痛苦,因为跟自己最爱的兄长分离了。不过由于不是死别,所以还有希望,比起『赫龙』的处境可是好多了。
『赫龙』绑走自己究竟打算做什么,黑姬还是搞不清楚。她强迫自己从兄长身边离开,理应要怨恨她才是——但很不可思议的是黑姬并没有那种情绪。一旦自己跑掉了,『赫龙』就会彻底崩溃。光是想到这点,黑姬便无法抛弃对方。
「兄长大人……」
仰望天空,遥想着自己的兄长。
至少兄长也在某处看着同一片天空,这样就够了。
「黑,一定要加油呐。」
虽然想让兄长知道自己平安无事,不过『赫龙』正被『大奥』通缉。只要与兄长联络,追兵就会赶来并夺走『赫龙』的性命。如今的『赫龙』身体状况完全不适合战斗。
所以,当下只好继续辛苦地坚持下去了。
为了总有一天与兄长重逢,黑姬在这异端之地——『黑船』的支配下忍辱负重。
就算是遥远的未来也好。届时,自己一定能成长得又美又强大,足以与樱匹敌,没有什么结果比那更美好的了。不过现在暂时还不行。就算勉强待在兄长身边也只会让人难过而已,因此蛮横地将黑姬从兄长身边拉开,虽然很寂寞——但却是一件好事。
黑姬如此想着。
结果她因为走路不专心,忽略了脚底下的情况。长崎的马路可是没铺柏油的。黑姬一不留神踢到了石头,发出「哇咿!?」的惨叫向前倾倒。
——万一摔跤,鸡蛋会!?
黑姬的脸色霎时发青。
「哎呀。」
一旁有人伸出手,将购物篮与黑姬整个人一起抱住。身体轻飘飘的,没感受到任何冲击。黑姬连忙确认了一下,幸好被稻草包裹的鸡蛋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
「接、接得好。」
黑姬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位亲切的路人。
虽然是陌生人还是要褒奖一下。即使赏赐对方一颗鸡蛋也不为过——黑姬正打算这么表示,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耶?」
刚才抱住自己的人物,不知道为什么——瞬间看起来很像兄长。
那是黑姬的一切,她最爱的哥哥。
用力擦了擦眼角。兄长不可能来长崎才对。根据谣传,他已经就任征夷大将军了。没有理由悠哉地跑到这种危险的土地上闲逛。
黑姬又看了一眼。
果然不是兄长。
长得一点也不像嘛——自己怎么会误认呢。对方的年纪跟兄长差不多吧,是个感觉有点神经质的纤细青年。甚至有点女性化。身着书生风格的籼服,戴眼镜。在丑恶之人居多的出岛算是很稀有的,该说是纯朴,还是缺乏个性的青年呢?
对方似乎很困窘,小心翼翼地将黑姬扶起,就像对待年幼的孩子般——接着蹲下身,配合黑姬的视线高度露出微笑。
「你没事吧?」
「唔、唔嗯。」
内心还在动摇的黑姬,目不转晴地盯着青年瞧。
怎么会误认为兄长呢。大概是因为太想念对方,脑袋才会变得怪怪的吧,因此视野中出现的任何人看起来才会都像兄长大人吗。黑姬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青年这才耸了耸肩。
「你的东西很多喔,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出来帮家里采购吗?真了不起呢。」
要吃糖吗——青年自怀中取出一包糖果。
太失礼了。
「黑、黑是大人,一点也不小!」
黑姬甩着绑成两束的头发激烈地主张道,不过青年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以手掩口拚命忍住笑意。
他再度细心地弯下腰,非常亲切地说道:
「那么,这位美丽的妙龄太太——看您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如果可以是否需要我帮忙将东西搬回家中啊?」
尽管语气有点做作,不过模样倒是很温柔。
黑姬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
「可以吗?老实说这真的很重很难拿呐,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吧?」
「哪里,我刚好有空。不然万一你又摔倒,珍贵的鸡蛋可就泡汤罗?」
被他这么一说,黑姬也没辙了。毕竟,这些食材务必要让『赫龙』好好吃下肚——
「唔、唔嗯。那么,有劳你了。」
「遵命。请教府上怎么走?」
「走这边,一下就到了。」
黑姬对青年恭谨的态度很满意,她甩着过长的衣袖,走在前头引导对方。青年尽管纤瘦却比外表看起来有力气,毕竟是个男人嘛——看他轻而易举就抱起了那些东西。
黑姬一脸天真地笑了。
「呼呼,没想到这座出岛也有亲切的男子呐♪」
她抬头仰望对方,率直地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这个嘛——请叫我『骑马斗牛士』吧。」
青年实在太过温柔了,脸上还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
「那么希望你能长久指教丁……丰臣黑姬阁下。」
『大奥』、『黑船』、『新选组』。
纠葛不清的三大势力,其命运的齿轮将——
彼此摩擦切割,猛烈地旋转下去。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