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微小告别
作者:石川博品
「康太,要是有空,就去帮忙拜一下可达玛大人。」
祖母对从一升上高中的四月开始,就拒绝上学的我说道。
我家后院有个仓库。仓库本身不是很古老,但是仓库里有一座非常古老的小型神社。听说祖母还是小女孩时,神社就已经历史悠久了。所以应该是非常非常古老的神社吧。
我家把那座迷你神社称为「可达玛大人」,没有人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什么。我家附近有一间很大很有名的神社,每七年举办一次的庆典非常盛大,热闹到甚至会出现死人,不过我家的迷你神社和那间神社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我来到厨房时,祖母已经把供品准备好了。
「咦?这是……?」
餐桌上有放著咖哩面包的盘子和装著麦茶的玻璃杯。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要用白饭和酒来拜拜吗?
「没关系啦。可达玛大人什么都吃。」
祖母从以前就说过「可达玛大人会把供品吃掉」,我曾经想见识一下那是什么场面,但是却被警告「不可以接近仓库」所以没能真正看过。
「不可以偷看神社里面哦。因为那里面住著保护我们家的神明。」
我带著供品离开厨房,祖母在身后叮嘱道。这是发生什么超自然事件的前兆吗?如果真的要发生,应该发生在深山中的偏僻村子才对。我家可是位在都会区,而且离我家最近的车站(徒步四十五分钟)是有特急列车停靠的大站哦。
仓库位在主屋的后面。通往仓库的路上有木制的长椅,上面放著装有鸟饲料的盘子。每天早上麻雀都会聚集过来吃饭,吱吱喳喳地非常吵。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周围整个很安静就是了。
我打开仓库的锁,推开门,厚重的门板发出唧──的声音。我走进仓库,一股茶叶的味道袭来。
说到仓库,说不定会让人联想到藏宝库。不过我家的仓库里什么宝贝都没有,只堆放著几件种田的农具和我老爸的鱼竿而已。
也许该这么说吧。光是神社,就已经占据了一半的仓库,所以没有多余的空间收纳其他东西。迷你神社的高度大概到我胸口,造型非常正式,主要建筑物的两端各有一栋比较小的建筑,建筑物之间有走廊作为连接,而且还有外廊和迷你楼梯。由于正面的木门是关上的,我看不到神社内部的情况。虽然仓库里灯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看得出来梁柱和屋檐上都施加了精细的雕刻。如果拿去参加鉴定节目,应该会被认定为宝物吧。
我把咖哩面包和麦茶放在神社的正门前,对神社拍了拍手,拜了一拜,聊表敬意。不过我没有特别想对神明祈求的事。
放好供品,我来到仓库外头。天气晴朗舒服,离午餐还有一点时间,而且就算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所以我靠著仓库外墙坐下,打算晒一下太阳。
我滑著手机,看起社交网站。国中时的朋友现在全在学校上课,只有我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也提不起劲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教室里度过三年时间。
鸟叫声响起。我把视线从手机移开,看向放鸟饲料的盘子,但是没看到鸟。我把视线移到院子里树木的枝桠上,还是没有看到鸟。我突然想到附近街坊这一带有株大树,那里周围的地面总是被鸟粪染成白色。但是我家的院子却非常乾净,没有任何鸟粪。
总觉得鸟叫声是从仓库里传出来的。我把耳朵贴在墙上,不过墙壁太厚,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绕到正面,悄悄推开仓库的门。黑暗中,有光芒从神社里透出。
这下子可乖乖不得了。我脑中闪过「偷看神社内部时不小心发出声音,『你看到了吧!』被神秘老人抓包臭骂一番后被迫转学」的场面。我也不知道这是从谁的角度看到的场面就是了。
声音是从神社里传出来的。而且不只一个声音。但不是鸟叫声,有复杂的音阶,还会高低呼应。
我凝神细看,一条电线从天花板延伸到神社里。所以那光芒应该是电灯吧?
我双手交叉在胸口,在黑暗中琢磨了起来。我想看看神社里有什么东西。我不怕天谴,应该说那正好可以当成请假不去上学的藉口。可是乖乖地被天谴也没什么意思。话说回来,天谴特地送咖哩面包过来的我,不是很没道理吗?
我愈想愈生气。我一定要看看神社里的情况。
我蹑手蹑脚地朝神社走近,声音数量众多,彷佛好几窝的幼鸟聚集在一起鸣叫似的。
我拿开咖哩面包和麦茶,把手放在神社的木门上。
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我一口气打开木门。
声音戛然而止。
神社分为三个楼层,里面排满了袖珍桌椅。许多大约十五公分高,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公仔坐在椅子上。
房间前方的墙上有黑板的袖珍模型,一名看似女老师般的公仔站在黑板前。
公仔们一齐朝我看来。
「欸欸……这是什么东西……」
我一说话,女高中生公仔立刻发出尖锐的吱喳声,起身逃往教室后方,抱著头躲在墙边。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LED灯,发出没什么超自然感的冷色调灯光照耀著神社周围。
「这些……是活著的啊?」
我傻眼地道。一楼的女老师公仔大步朝我走来,她的身高和女高中生差不多。
「说话时要轻声细语。」
她仰头对我说道。
「咦?啊啊……不好意思。」
我低头道歉。虽然她很迷你,但是穿著套装,很有老师的威严,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毕恭毕敬向她说话。
「你是谁?」
女老师问道。
「我?我是这个家的人……」
因为刚刚才被骂过,所以我轻声回答。「你们是那个……可达玛大人吗?」
「没错。人类把我们称为可达玛。」
女老师点头。
「所谓的可达玛,是汉字写成『木灵』,意思是空谷回声的那个KODAMA吗?」(注:「可达玛」的发音与日文的「回声」同为KODAMA。)
「不对。汉字是写成『蚕灵』。在古代,我们会帮人类照顾蚕宝宝。」(注:「蚕灵」的日文发音也同为KODAMA。)
我听说大战之前,家里以养蚕为生。所谓的蚕,是一种白色的毛毛虫,尺寸和人类的食指差不多大,从这些可达玛大人的角度看来,蚕宝宝应该和猪差不多大吧。是说,如果我看到像猪那么大的毛毛虫,一定会吓到屁滚尿流。
「可是我们家已经没有在养蚕了哦?」
「所以现在把这里改成女子高中使用。」
女子高中……多么让人心浮气躁的词汇啊。我家居然有女子高中呢。
我突然发现,原本因为巨大的我而感到害怕的学生们,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笑著吱吱喳喳地高声说话。
女老师也高声对她们说了什么,从肢体动作看来,似乎是在训诫她们。
「你们在说什么?」
「她们说,我和你说话的样子很好笑,说我说得太慢了。」
「我觉得还好啊?」
女老师回头笑道:
「这是为了配合你的速度哦。我们平常的说话速度是非常快的。」
也就是说,我听到的那些吱吱喳喳的声音,是她们快速说话时的声音。
「那我也说快一点好了。」
我尽可能地加快说话速度。
女高中生们笑了起来。神社的每层楼大约有三十人。三层楼总共九十人。被这么多人看著,让我心中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虽然大家都很迷你,但是全都长得很可爱。
我想更受到她们的注意,于是把原本移到旁边的咖哩面包拿到正门口。
「难道说,这是你们的营养午餐吗?」
一看到咖哩面包,女高中生们立刻欢呼起来。一名一楼的女孩朝我走近,仰头道:
「我想吃波罗面包。」
那是在一群原本就很可爱的小人儿中,长得特别可爱的女孩。
其他学生为她拍手喝采。
各层楼的老师聚集在一楼,交头接耳讨论起什么,最后三个人一齐朝我看来:
「已经没办法上课了,直接吃午餐吧。」
男老师一说完,女高中生们立刻朝咖哩面包冲过去,搬出巨大的刀子开始切起面包。她们以烧水壶装起麦茶,倒进米粒大的马克杯里。才一眨眼,盘子和玻璃杯里就空空如也了。
「一直以来,受你们照顾了。」
女高中生们说道。
「没有啦,因为这是我家的传统嘛。」
我收回盘子和玻璃杯,关上神社的门。
刚才的场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就算告诉朋友,他们八成只会以为我在瞎掰。假如把她们的身影拍下来,传到网路上,应该能被很多人按赞吧。但是超自然力量说不定会把我的网路帐号自动变成看著声优照片打手枪的帐号,太可怕了所以我不敢那么做。
回到家时,祖母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祖母看著我手上空了的杯盘:
「咦?已经没啦?今天真快。」
我无言地点头,在餐桌前坐下。
帮可达玛大人「送餐」,变成我的日常功课。
每天早上,她们会骑著麻雀来上学。麻雀会从气窗进入仓库,把学生放在神社门口,接著到外头长椅吃鸟饲料后回去。可达玛大人似乎能和麻雀沟通,所以学校附近不会有鸟粪。
可达玛大人喜欢吃各种咸面包。我曾经照她们说的,带波罗面包给她们吃,不过却被嫌「太甜了」。
五月的某一天,我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披萨,拿去仓库。
我一打开神社的木门,就听见尖叫声。
一楼有许多只穿著内衣的女孩子以双手遮著上半身,躲在桌子下面。
「啊!对不起!」
我赶紧关上门。在过白的LED灯光的照射之下,十五公分的身体化为残影,烙印在我眼皮底下。不是说她们的动作有问题,是整个光景给人煽情的感觉。
最后,一名穿著运动服的女孩子推开木门。
「变态。」
那女孩仰头对我说道。不过口气中带著点取笑的成分,所以我应该不至于被当成色情狂,被禁止进入仓库,或者像格列佛那样被可达玛大人们钉在地上作为报复。
那女孩是我第一次见到可达玛大人时,说想吃波罗面包的女孩。她的名字是本条雫,和我一样,是高一生。
「明天不用准备午餐哦。」
她一面打量著披萨,一面说道。
「为什么?」
「因为是毕业典礼。」
「毕业的时间还真奇怪呢。」
我从门缝看向神社内部。
「因为我们和人类不一样。」
雫一面瞄著披萨,一面快步经过走廊。右手边的建筑物是体育馆,所以下一堂应该是体育课吧。
由于神社是学校,所以有体育馆,也有毕业典礼。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间脱离现实的迷你学校里居然有这种时间流逝的情况,我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进入六月之后,雨一直下个不停。
某一天,雨下得非常大,雨势激烈到让人怀疑雨水会不会打破玻璃窗的程度。
我穿著雨衣,拎著装有帕里尼的塑胶袋出门。从地面溅起的雨水很快地把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濡湿了。
仓库里漏水漏得厉害。而且好死不死,水柱还直接打向神社屋顶。幸好上面有塑胶布罩著,所以神社才没有被淋湿。
「喂──你们还好吗?」
我打开木门问道。教室里的学生疏疏落落,不到平常的一半。大家都穿著运动T恤和短裤,湿掉的制服则摊在前方缺席同学的桌椅上晾乾。从屋顶落下的水滴,在地板染出水渍。
本条雫的身影在二楼。她的朋友们也都在。秋田美树、前野奈绪。春日流华今天请假吧?我有时候会和她们聊天。
「把那边打开,湿气好重,很不舒服。」
雫一面用垫板搧著脸,一面说道。
「今天很多人请假?」
雫和她的朋友们笑了起来。
「因为麻雀不喜欢在雨天飞行。」
「流华家的麻雀特别讨厌下雨天。」
「不过,这种天气的话,不特地上学也没关系吧。我光是走来这里就湿成这样了。」
她们的声音转变成尖锐的吱喳声,似乎开始聊起天了。
我从滴著水的塑胶袋中拿出帕里尼:
「这个要怎么办?只有这些人应该会吃不完吧?」
「你吃一半好了?」
对啊对啊。雫说完,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我把帕里尼撕成两半,学生们开始聚集过来切面包。
「明天不用准备午餐哦。」
雫一面咬著起司块,一面说道。
「为什么?」
「因为是毕业典礼。」
「又来了?」
不是上个月才办过吗?
「上个月二年级的人这次要毕业了。」
「咦?可是才经过一个月而已耶?」
「人类的一个月,相当于我们的一年。」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
「什么意思?」
「我们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一样。我们的时间比你们快了大约十倍。虽然说会为了配合你们的作息来进行日常作业就是。我们不管说话或动作,对你们来说都快到听不清楚看不清楚哦。不过对我们来说,那才是正常的速度。」
「既然如此,你们下个月就会毕业了?」
「是啊。」
「不会太快吗?才三个月就毕业。」
「要是像人类一样念三年书,我们就变成老太婆啰。」
雫笑道。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所谓的学校,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重覆著无聊的事情的场所。
可是学校却突然动了起来,把站在原地不动的我远远拋在后面。
从屋顶漏下的雨水打在塑胶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著听著,我开始觉得声音愈变愈快。我急躁地吃著,还来不急细细咀嚼,就把面包吞了下去。
雫她们说想去湖边。
我家附近有一座环湖周长十六公里的大型湖泊。
「只有我们去太危险了。要是被人类看到就不好了不是吗?」
放学后,我骑著脚踏车,她们则骑著麻雀,约好在湖边集合。
酷暑的七月,下午三点是最热的时候。我满身大汗地踩著脚踏车前进。
湖边有个名为湖畔公园,可以玩水的场所。那儿是我们的集合地点。我在草地上铺了野餐垫,等她们过来。
四只麻雀停在草地上。背上坐著雫等人。
「那个人有没有问题啊?会不会走过来这边?」
雫指著打赤膊躺在长椅上睡午觉的大叔说道。
「如果他走过来,你们就快点装成公仔的样子。我会说『我带妹妹们来湖边玩』蒙混过去的。」
「你的社会人格会因此死亡哦?没问题吗?」
她们在我带来的篮子里换起泳衣。
换上比基尼的她们朝著满是小碎石的湖边跑去。在水边掀起小小的水花,玩了起来。比海洋平稳的波浪打在岸上,听得到轻微的欢笑声。
我坐在草地上看著湖水。远远延伸到对岸的水平面。那是波涛不起的安稳景色。
这景色映在她们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呢?我闭眼想像著。对她们来说,这座湖有如海洋。附近据说是上杉谦信的女儿的铜像,看在她们眼里,应该和金氏世界纪录级的大佛像差不多吧。
不过三年,就会变成大婶的人生,太快了。
我把麦茶拿给从岸边回来的她们。她们躲在抱膝而坐的我形成的阴影下方,躺平。
「你的学校在哪里?」
雫问道。我指著正前方:
「在湖的对面。」
其实我想要念离家更近的学校,那里是我的第一志愿,但是我不意外地落榜了。
「骑麻雀的话,很快就能到了呢。」
雫她们笑道。
「真的。」
骑脚踏车的话,必须绕半座湖才能上学。从地图看起来是不远,可是实际骑起来就会觉得很烦。
「你们毕业之后要做什么?」
我问道。
「我要去东京的医疗机器工厂上班。」
「我要去宫城县的水产加工厂。」
「我要做音乐盒。」
春日流华说道。
「在湖的对面做吗?」
「是啊。」
「很近呢。」
「我要去瑞士做手表。」
雫说道:「机械式的,一个卖一千万圆的那种。」
「好贵!」
「我们做的东西都是高级品哦。如果你将来买得起就好了。」
「除非我家仓库的地底下冒出石油,不然不可能啦。」
「你高中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呢?」
流华发问。我耸了耸肩。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那么久之后的事。」
「可是高中生活一下子就会过完哦?」
雫说道。我点点头。
风吹了起来,掀起了野餐垫的一角。雫她们小小的身体彷佛乘著波浪似地飘浮起来,逗得她们高声大笑。正在做日光浴的大叔以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们。我看了回去。也许是太羡慕能和十五公分高的妹妹们一起玩的哥哥吧,他又尴尬地别过脸。
雫她们在炎热的七月中毕业了。
毕业典礼在神社的体育馆里举行。由于一个学年只有三十名学生,而且可达玛大人的说话速度很快,毕业生和在校生致词,还有授与毕业证书的流程,转眼之间就结束了。
我一面喝著麦茶,一面听著典礼的流程。
毕业典礼结束后,学生回到教室,又笑又哭地抱在一起,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
麻雀们从气窗飞了进来,并排在神社前。毕业生们鱼贯地走出教室,骑在麻雀背上。
雫骑著麻雀,跳到我面前。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午餐。」
「不会。」
她踢了一下麻雀的腹部,麻雀跳了一下。双方默契良好。
「你要怎么去瑞士?骑候鸟吗?」
「是搭飞机。那边会有人过来载我。」
「真好。我还没搭过飞机呢。」
雫摸了摸麻雀的头。
「要是哪天能再见面就好了。」
「是啊。」
在校生也从神社出来,向毕业生做最后的道别。
我打开仓库的大门。
在听不懂说什么的在校生的吱喳中,毕业生起飞。
麻雀们朝著外头飞去。
「再见!」
雫叫道。
「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
流华和美树、奈绪,以及所有毕业生的声音从我身边穿过。
「再见!」比她们大了十倍的我,以十倍大的声音,十倍慢的速度喊道。
我目送著她们,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眩目的天空之后,关上仓库的门。接近正午的阳光烤著我的头顶,我坐在长椅上,可是椅子是烫的。
「要是哪天能再见面就好了。」虽然雫这么说,但我们肯定再也无法见面了。没有人会在毕业后回学校。我毕业之后,也没再回过小学或国中。
再说,世界很广大──尤其对她们而言。没办法那么简单回来。
她们每个人的再见声虽然轻,但是三十人份的再见,就变得很沉重,压得我无法动弹。
我看著地面。强烈的阳光在发白的地面制造出清晰的黑影。围绕在我脚边的黑影很巨大。我一个人,没办法前往任何地方。
兴起上学的想法,是暑假前的最后一个上学日。
那天早上,我穿著制服,在餐桌前坐下。双亲和祖母都很惊讶。
我告诉祖母,今天没办法帮她把供品送给可达玛大人。祖母笑著点头:
「康太去送供品,可达玛大人一定很开心哦。我们家从以前就一直祭拜可达玛大人,以后康太和康太的孩子也会继续祭拜下去呢。」
我耸了耸肩,咬了一口土司。等到我有小孩时,可达玛大人应该已经繁衍到雫的孙子或曾孙那一辈了吧。
一大早就很热,光是骑到湖边就满身大汗,白衬衫都黏在身上了。
朝阳在湖面上闪闪发光。温热的风从湖面吹来,从我身后吹拂而过。也许是因为我很少运动吧,光是骑脚踏车,我的腿就开始酸了。但是离学校还有七公里。
如果家里还在养蚕,也许我就不必上学了。只要能在家里勤奋工作就好。
但是时代变了。不能靠著家业维生。就连照顾蚕宝宝的可达玛大人也必须到外头找工作。
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到外头讨生活吧。
考虑到今后的事,我就开始觉得烦──离学校还有一半远的路,班上的同学,所有的一切,全都很无聊。而且今天是休业式,校长的演讲一定也很无聊。
虽然很无聊。但是我不想因逃避而后悔。我想像雫说的那样,在转眼之间度过高中时光,向众人说再见。
在视野边缘闪烁的湖光颇为刺眼。还是买个脚踏车用的太阳眼镜吧?我一面想著,一面朝著那个无聊的场所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