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人宫女殊荣
比赛当天早晨,一向都比平日早起,虽然仍想睡却睡不著,心脏蹦蹦跳个不停,催促著身体从停滞的时间脱离出来。
莳罗坐起身,头埋进充斥整个房间的潮湿黑暗里,她双手合十,在心中向天上的神作晨祷,隔壁的香熏发出安稳的鼻息,莳罗手指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乌黑漂亮的直长发,这头秀发若在棒球场上飞扬起来,陛下肯定也会很中意的。
自己的被褥全被香熏的身体占领了,莳罗只好稍稍打开板门,滑到走廊上,残留的睡意,对一点亮光都会很敏感,没穿鞋子的脚踏在冰冷的走廊也不会吱嘎响地发出声音,没有任何东西会惊醒睡梦中的后宫。
走在走廊上的她心中确信——今天是晴天。
帝都的夏天一向晴朗,连续都是大晴天很感谢上天,虽然虽有些人来说,雨天也是蒙受恩惠,但比赛如果顺延可就麻烦了。
事情都有正反面两面,有人觉得连续的好天气很困扰,也有人衷心希望万里无云。
赢家的反面,有输家。
危机的反面,是转机。
每一件事都能被翻转,所以必须一直赢下去才行,「漂亮的输家」是不能在台面上说出来的话。
莳罗热爱的中庭,跟女君们住的地方不一样非常狭窄,因为日照差,草皮的颜色也不鲜艳。
然而,这个时间无论是地面、四周的回廊以及宫殿的屋檐都染成碧绿色,待在那里她的心似乎也能放空,彷佛被唯一没有正反面的永远团团包围的感觉。
她如往常般坐在栏杆上,眺望著中庭。
有个人影走过草皮,她朝那里挥著手。
「蜜芍,早安。」
「莳罗,你起的真早。」
跑过来的蜜芍穿著皮制的鞋子,撩起衣襟,上衣全脱掉,绑得很高的胸带露出来,汗形成薄薄一层雾,让她的雪白肌肤显得很娇艳。
「状况怎样?」
「我是还好,但草就有点那个了,感觉草根很浮动。」
「因为没下雨吧。」
栏杆上小个头的莳罗低头看著大个子的蜜芍。
「今天会赢吗?」
「会赢的,今天也一样。」
蜜芍斩钉截铁说,「你要不要陪我做柔软操?」
「好啊。」
莳罗跳下来,后脚跟撞在柔软的土上。
蜜芍「啊!」地惊呼。
「你没穿鞋啊?脚会脏掉的。」
「没关系啦,之后还不是会满头大汗地去澡堂?到时再洗就好。」
「倒也是啦。」
蜜芍将擦汗用的手巾折起来,夹在腰带上。
「比赛看谁最快跑到草皮上。」
身体压低的莳罗顿时往前跑。
蜜芍「啊!」了 一声。
「太诈了!」
蜜芍跟著跑了出去,莳罗转过头,食指抵在嘴巴上,要她别吵醒其他睡觉的宫女。
◇
听说今天的值班很特别,昨天才刚进后宫的香熏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从一大早就开始工作,端早餐到御妻那里,之后会传剩肴回来虽然开心,但接著又马不停蹄地扫地洗衣服,累得不得了,基本上,流氓们在世人工作的时间里,都没在工作的,就算想讨饭吃,埋头工作的人并不会拖舍任何东西。
「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
从晒衣场回下臈所途中,在渡桥上莳罗对他说「下午有棒球比赛哦。」
所以香熏想,大家应该是要去替大人物们加油吧。
一问之下,原来下臈的侍女们也会参加棒球公开赛,由于不是打著好玩,而是正式的比赛,平时的工作可以暂停。
「你打过棒球吗?」
莳罗问,他在纸上写:
——只打过一点。
自从决定进后宫,香熏就没再碰过球,以前他跟一般的白日人少年一样,无论是醒著或睡著,脑中全是棒球的事,可能空间拉开了吧,现在觉得棒球跟自己无缘。
下午的比赛是女人们的棒球,不是自己的。
在下臈所吃午餐时,走廊上传来啪哒啪哒慌忙的脚步声。
开放的入口处,出现像是上级的宫女。
「各位下臈,晓之君夫人赏给你们的。」
下臈们「哇啊!」高兴地挺直了腰杆。
接著有两个人像是扛轿子般地,送来用铁签子串著的特大烧肉,下臈们更加开心欢呼。
「等等,我现在来切。」
第一位进来宫女用叉子先压住肉,再用似乎连人的脖子都切得断大号刀子切著肉的表面,鲜嫩的肉汁溢出来。
「汁、汁。」
「地板、地板。」
「谁去拿东西铺在下面。」
迷伽赶忙将盛面包的大盘子放在肉的下方,肉汁啪滋啪滋地滴下来,下臈们个个发出赞叹的声音。
香熏一看,周遭的人开始撕开手中的面包,再拿给负责肉的宫女,看来是要将肉夹在这里吃,他也照著做,加入围绕肉串的圆圈里。
扛著肉串的宫女与迷伽站著聊天。
「因为有这个,比赛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就是说啊,之后若能打赢,来回报晓之君的恩情就好了。」
「今天的对象怎样?有赢面吗?」
「我也不晓得呢,能否攻下主力是成败的关键呢。」
「我们的主力状况如何?」
「就是那样吧,最近力道似乎减弱了,可能年纪大了吧,昨天也被我家的孩子说是老太婆呢——」
走廊上响起新人的脚步声。
工作得很卖力的小偷一样的打扮,两名宫女挤进下臈所。
两人将肩上扛著的袋子放到地上,从袋里拿出大西瓜,下臈们又再次「哇啊!」地欢呼,待在肉串圈外围的人也暂时离开去拿西瓜,香熏也跟著这么做。
「拿著吧,今天一定会打赢的。」
伴随著鼓励的话拿到的西瓜在香熏的手里沉甸甸,他觉得没想到可以拿到一整颗,既开心又为难地左顾右盼。
莳罗拿著夹肉的面包回到他这里。
「对了香熏,这个先别吃比较好哦,要在比赛中剖来吃,因为到时一直晒太阳会很渴。」
说的也是,他想,然后像抱猫一样用袖子包住西瓜,用手掌拍打纵长型的果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灵光一闪拿出笔,在没有西瓜黑色条纹图案的地方。
——香熏。
写上自己的名字。
「哎呀,这样挺不错呢。」
莳罗打趣地笑著说,「也帮我的写上名字吧。」
受到夸赞很开心,香熏就勇敢地将她的名字写在西瓜皮上,看到这景象的少女,也要求他在自己的西瓜写上名字。
「我的名字是娑芭寐,请写在这里。」
香熏在手指著的地方写上名字。
「我的也要写。」
「我的也是。」
「我的也是。」
要求写名字的人一个个出现,围绕肉串的圆圈,围绕西瓜的圆圈,现在出现第三个圆圈。
「蜜芍,你的也要写吗?」
莳罗对腋下抱著西瓜的蜜芍说。
「我不用了。」
蜜芍不悦地回答并坐在地上,发脾气似咬著面包,转眼间就吃得精光,将卷起来的地毯摊开,找著收在里头的个人物品。
「莳罗,赶紧吃一吃就去中庭吧。」
说著,她左手戴上皮制的投手手套,右手拿著球。
香熏看那些看得入迷,都忘了要吃好不容易才用好的夹烧肉面包。
多么美的球啊。
连棒球手套都很精致,较宽,厚度又很厚的皮革,因为是分指手套所以也很轻——有那种手套的球队,不对,至今对战过的对手中也没人有。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球,那球实在太美了。
跟他常见的,把破布卷在小石头上的球完全不同,南国出产,质地坚硬到足以沉入水里的木头所制作的球芯,用线扎扎实实地捆起来,表面用牛皮包起来,不折不扣的球,染黑的皮革上的白色缝线,令人目炫神迷。
用球棒的打击中心打到那球时的触感无法比拟,用手掌去感受投出的球的触感,指头攀在上面,用力握紧,用全力去投的触感——说是棒球的感官全在这颗球上也不为过。
香熏咬著面包,疾笔振书。
——球借我。
碰碰碰地发出声音,球返弹在地上与墙上,蜜芍一个人在做传接球,为了吸引她的视线而闪了一下给她看。
「干嘛?」
她将球收进手套,转头过来,看到香熏写的东西就脸一皱。
「不是说了我不识字吗?」
香熏将纸朝向莳罗的方向,她将嘴里嚼的东西吞下去,对蜜芍说。
「香熏说『球借他』。」
蜜芍用鼻子「哼」了一声,瞪著正面的墙壁。
「他想借球?拿钱来借啊。」
「蜜芍,你别那么坏心。」
莳罗如此劝说,蜜芍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以为写了字就能借到球,真是大错特错,也太自大了吧。」
那要怎么做才行啊,香熏也不高兴地鼓起脸。
「真拿你没办法。」
一脸无奈的莳罗摊开自己的地毯。
「香熏,我的借你,虽然没有蜜芍的漂亮。」
她拿出来的球缝线的确黑掉了,摸起来很粗糙,但不论是扎实度也好,重量也好,都是很理想的球。
随心地弹著球,球从墙上跳开,飞过扛著烧肉串的少女头上,吓了一跳的她「哇!」地尖叫起来,切烧肉的少女手上的刀子掉下去,「哇!」地也尖叫,拿到切好的肉的下臈掉下来的刀子擦过袖子,「哇!」地也尖叫。
「喂!吃饭中不能玩球。」
被迷伽一骂,蜜芍机灵地将球藏起来,香熏则去追滚落的球,似乎回到堂哥伐功教他打棒球的小时候一样,兴奋不已。
自己将象徵自足、规则与回归的四个垒包,和连想到古老坟墓的投手丘,与浓缩了生与死的后宫看成是类似的东西,是有些轻率吧,被功能性这个名称上的巧合或任意的解读所蒙骗了。
香熏对熟悉的光景出现在后宫的中庭,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棒球即将开始的预感,让他像个少年一样安静地等比赛。
与回廊平行的界外线很显目,周围设有低矮的看台,晓霞舍的下臈们将西瓜摆在上面。
出场比赛的下臈们用束衣带将袖子束起来,卷起裤管,穿著臀部垫块厚布的短裤配上绑腿带,豪迈的打扮,腰间系上颜色一致的饰带,那是染成如朝霞般,淡紫色的腰带。
「香熏,来练习传接球吧。」
听到迷伽的叫唤,香熏跳下看台,在三垒侧的看台前,晓霞舍下臈所的少女们套著投手手套,开始练传接球,在一垒侧待命的是青阳舍的下臈所。
香熏避开人群来到外野,草剌著脚底,因为没穿鞋子所以是赤脚的,这个中庭比前一日见到的还要小得多,却很适合女人打棒球,面积如果太大,外野手追球时会跑得很累。
海功打棒球都是在河滩上,常因高飞球的关系,球掉入河川里而不见,河滩的泥泞也很难行走,不仅如此,也曾与来舔咸味的土的牛发生激烈冲突,跟那些比起来,这里舒适多了。
迷伽投出的皮革球碰到掌心发出「啪!」的声响,手掌因充血而发热,相较之下,球的表面却很冷硬,香熏使劲投回去,迷伽的手套含有水分而发出「啪嗄!」的声音。
「你是很好的投手哦。」
迷伽说完后,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去,没有使力地将球投出去,形成一道拋物线。
「会打棒球很棒哦,因为每个女君都想要有棒球打得好的女房呢。」
没戴手套的香熏用两手接住球,用肩膀施力,直直投回去。
「参加位阶最高的七殿五舍联盟比赛,是所有宫女的梦想哦,后宫里的所有人都会来参观,因为就像祭典一样热闹,据说陛下也会偷偷来观赛,因为若在比赛中表现得好,也可能到受陛下的召见,皇太后当初也是因为棒球打得好,才受到先帝的宠爱而成为天下第一幸运的人。」
香熏没有注意听她说话,他彷佛沉溺于肉欲中,贪恋著球的触感。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没察觉到那女人正在接近,而是她没散发出任何的气息。
「你打过外野吗?」
正后方突然传来这声音,香熏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哎呀,幢幡,你来啦?」
迷伽脱下棒球手套,手在裤子的屁股上擦一擦,「身体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晓霞舍下臈所比赛的日子,身体一定会无恙的。」
跟走在大街上妇人一样戴著斗笠用面纱遮住脸的女人,嘴上虽这么说,却歪著头露出虚弱的笑容。
似乎病得很严重呢,香熏心想,全是女人的后宫里,没有人像她会如此避人眼目,她彷佛阳光照耀的中庭里,被一个影子给缠住似地。
「幢幡,这孩子是新来的叫香熏,他不会说话所以用笔谈。」
——幸会,我叫香熏。
香熏拿出放在腰带的纸写道。
「幸会,我的名字是幢幡,是灵营殿的女房哦。」
她轻轻从香熏手中抽出笔,用古式的书法所签的名看得出教养很好。
迷伽走到她旁边,搂著她的肩膀。
「幢幡她啊以前是待在晓霞舍下臈所的,因为对棒球无所不知,才有幸飞黄腾达呢。」
「哎呀,我还以为是自己太漂亮的关系呢。」
幢幡头靠在迷伽肩上,迷伽笑了出来。
「真是的,你这人就爱开玩笑,在光之君面前也会这样吗?」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戴著捕手手套的少女走过来。
「迷伽,我拿到球啰。」
「抱歉,香熏,我必须去做训练了。」
(插画)
迷伽举起手要球,香熏便将球给她。
「我们去看台吧。」
幢幡拉起香熏的手,便随她离开那里,她的手冰冷滑嫩,香熏的手沾到土而粗粗的,接到球的掌心热度仍未散去。
「迷伽也觉得不当投手就无法出头天吧,投手的位置很显眼,所以容易受具政治力量的人所独占,像是御妻·更衣,大部分都当过投手,就算没有实力也无所谓。」
幢幡手上戴著黑色大钻石的戒指,下臈所里没有人有这么惊人的东西。
棒球场上,系著紫色腰带的少女各自在守备位置上练球。
莳罗在外野接飞球。
蜜芍是游击手,露出平时没有的认真表情接著滚地球,或许是为了减轻太阳光的照射,而在眼睛底下涂黑墨,她的身体高大动作却很敏捷,传球到一垒的方式既正确,力道也很强。
「你以前在外头时,打过几人制的棒球?」
幢幡问,香熏将纸铺在看台上。
——没有一定,加上对手,十一人到二十人左右。
「挺多的,这样一来,后宫的九人制棒球在你眼中想必不过瘾吧。」
九人制球赛游击手只有一位,内野容易被攻破,外野也只有三个人,漏洞太多。
——可是,人数少,打击的机会多比较好。
「也是,后宫的公开赛都是三局,一定会轮到打击位置,好不容易出场比赛,若没打到球也很无聊吧。」
坐在旁边的幢幡,无论是声音或衣服摩擦的声音,都莫名香甜,她和其他下臈好像不一样,但香熏也分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只不过,她一坐在旁边就觉得冷飕飕,像是那冰冷的手透过衣服不断摸著身体一样。
升上女房会变得如此艳丽吗?
——你几岁?
纸上写道,对方从面纱缝隙露出水汪汪的大眼凝视著他。
「十七岁唷。」
香熏很意外,还以为她年纪更长,已经和皇帝(苏丹)发生关系了,这么说来,她所仕奉的光之君这位夫人,年龄也还没达到真教所规定的十八岁,将无法下手的女人摆在上位也没什么好处,皇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你以为我和那男人睡觉吗?」
幢幡望著他的眼睛,逐渐逼近。
说得那么直接,令香熏脸红。
「哎呀呀,猜中了呢,你这人好下流哦,但我喜欢下流的人哦。」
丰腴的臀部压得看台吱嘎响,午后的艳阳下,白白乾乾的景色中,深暗色眼眸和影子朝香熏袭来,水乳交欢。
衣服下冒出汗,他被幢幡迷住了,如果下臈所的同事没有叫他,可能连呼吸都忘了吧。
「香熏,你去拿加油的乐器吧。」
被阳光照到觉得剌眼,身体却莫名地觉得冷,起身迈步走后,脚下的土感觉比之前还要柔软。
叫唤他的是要求在西瓜上写名字的其中一名少女。
「你最好要小心幢幡哦。」
她窃窃私语,「她喜欢女人多过于男人哦。」
走向回廊的香熏回头看著看台,幢幡撩起面纱看著他,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微笑回应。
她那香甜的味道在香熏的鼻腔里苏醒,那香味是残留在衣服的,还是即使远离仍飘过来的,自己也不清楚,就算心被她所吸引,香熏仍然很怕她,称呼皇帝为「那男人」的宫女果然哪里怪怪的,这么称呼皇帝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上臈中臈列队站在回廊上,管乐器弦乐器打击乐器震动著地板,乐器彼此敲打的冲击,奏起威严的声响,似乎也打响了香熏的胸膛。
担任裁判的宦官号令之下,青阳舍下臈所对晓霞舍下臈所的比赛开始,今天是下臈联盟的三局公开赛。
上半局与下半局的进攻与防守中,得分最多的球队拿下一局,三局中拿下两局的球队即为胜利的一方。
香熏他们待的看台后方是晓之君和其他的女房,而且上中臈也都过来观战,在走廊的地毯上随意乱坐,一边享用为御妻准备的咖啡和糕点,没有身分高低之分的气氛和乐融融。
下臈所则是杀气腾腾,彷佛杀亲仇敌般地敲锣打鼓,配合著木管金管、琴与琵琶,演奏出雄壮的乐曲,一垒侧的青阳舍看台也不服输地吵吵嚷嚷,中庭的气氛瞬间沸腾起来。
先攻的是晓霞舍,第一棒打者的莳罗进到左边打击区。
「莳罗是右投左打者哦,南方边境地区来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的,可能是奴隶商人的喜好吧。」
幢幡正要从香熏身边离开,香熏提著像是牛头般的钟,咚锵咚锵地敲打著。
他很喜欢听棒球的事,从守备位置或垒上回到伙伴那里,一边聊天的时光永远都那么开心,打完球后完有地方可以回去,是棒球的优点。
打席上的莳罗弯著上身,小小的身体变得更娇小,倾斜的球棒前端朝向对方投手,手上戴著白色的皮手套,绣上精致剌绣的长袖套,令人连想到帝国正式军队的将领。
投手丘上,系著蓝色饰带的对方投手高高举起球后,投出第一球。
「好球。」
穿著护胸与护腿甲的宦官举起右手,刚刚那是偏内角的快速球。
「香熏,你觉得刚刚的球怎样?」
幢幡的脸凑过来问道。
——算快吧。
他用写的回答。
「是吗,可是莳罗会打中哦。」
第二球,右手投出的球也同样的快速球,莳罗大步迈开,迅速将来到外角的球打回去。
打出的球飞往左中央,直接撞上回廊下方的格栅,左外野手接住打到围帘反弹回来的球后往二垒传球,莳罗却已站在垒上了。
香熏用鼓槌敲著钟。
晓霞舍的下臈们有的站在看台上,有的从看台跳下来,敲打著乐器,全都欢声雷动。
「安打。」
「晓霞舍的突击队长。」
「安打制造鬼。」
莳罗脱下手套夹进饰带里,轻轻举手回应观众的欢呼,看到她这样,又赢得看台上的满堂喝采。
「莳罗原本就打得很好,最近更厉害了,刚刚那球也打得很好。」
幢幡一边拍手并频频点头。
像大粒雨滴般的东西一颗颗打到头上,香熏回头看。
几颗金币掉落在看台上,露出即将静止前的挣扎。
栏杆的对面一名女房扔出像是流氓所使用的球,但却没有反弹起来,而是掉落在看台上而发出「锵」的声响,他捡起一看,是塞满金币的布袋。
「那是给莳罗的红包。」
幢幡从袖子挖出一枚金币,放到看台上,「你捡这个走吧,不可以用偷的哦。」
觉得自己的出身似乎被看穿了,香熏从裤子上紧抓著兜裆布。
第二棒的蜜芍走向打席,左手臂上套著虏姆边境地区的骑士所戴的红铜色护具。
「蜜芍,趁胜追击!」
「就靠你了大块头!」
「把跑者送回来!」
做了个扭身体的动作之后,蜜芍进入右打席,抬起右手肘,架好球棒,身体稍微朝向投手的感觉,膝盖伸得笔直。
动作还真笨拙,香熏看出她施了太多力气。
投手瞄了二垒的莳罗后,投出第一球。
蜜芍大大地挥棒落空,上身整个转向三垒侧的方向,如果不打的话应该是坏球,青阳舍的看台发出嘲笑似的欢呼声。
第二球,打中正中央偏高球,发出清脆的响声飞出去,却偏左成了界外球,球撞到铺在地板下的格栅而反弹起来。
第三球偏低是个坏球。
第四球与第二球一样是界外球。
「那是她打得最好的一次,界内区若再往左边多三尺,刚刚蜜芍就是打击率四成的打者啰。」
噗哧一笑的幢幡,脸上的面纱翻扬起来。
香熏心里很著急。
刚刚蜜芍把可以打得到的球全都偏左或偏右打,这状况不需要用长打,用一垒安打,二垒跑者就能跑回本垒,如果下半局守住这一分,这一局就是晓霞舍的,三局比赛的第一局非常重要,可以的话,单纯以打球拿下分数,规律的得分,光靠拿下大量的分数并不是棒球,蜜芍应该明白这种事吧。
第五球,外角偏高,比第一球稍微偏外的球,蜜芍利用手臂长的优势勉强打中,跳过三垒手的头上却没越过去,落在界线的边缘。
「界内球。」
听到司线员的判定,晓霞舍看台欢声大起,棒球还在滚的期间,莳罗从三垒冲出去,滑进本垒,晓霞舍先驰得点。
打完球的蜜芍,到达二垒。
「嘿嘿嘿。」
她在垒上骄傲地挺著胸,从回廊下起了红包雨。
同事们用拥抱迎接回到本垒的莳罗,不是同事的幢幡也加入拥抱的行列,将仍在喘气的莳罗紧紧抱在胸前,不知为何自己的气息也混乱起来,然后坐回香熏的旁边。
第三棒的麻玻虽然被三振,第四棒的迷伽却打出安打,让蜜芍送回本垒,比分是2比0。
第五棒、第六棒都没建树,第一局上半结束。
为了防守而戴上投球手套的莳罗回到香熏这里。
「能借我笔吗?」
她在小笔记本上不知写了什么,收进怀里后走到球场。
大概是写比赛的记录吧,她做任何事都很谨慎,想到这里,香熏脑海里浮现出莳罗大腿间,仔细地将毛剃乾净的部位。
不可以这样,他摇著头,不能想多余的事,要彻底成为女人,不能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同事。
「怎么了?香熏,你在憋尿吗,呵呵。」
幢幡窃笑著偷看他的脸。
第一局下半,站上投手丘的迷伽以右侧投的姿势,纤细的手臂优雅地抛出去,球速并不快。
青阳舍的第一棒打了偏低的变化球,游击手蜜芍从定点往前,用两手稳稳接住球,再游刃有余地传到一垒。
从粗鲁的打击来看,想像不到她的防守会如此漂亮,香熏比赛过的河滩球场上,如果精准地操控球,就不会失误了吧,虽说「恶劣的环境能锻练球员」,不是那种环境也能培育优秀的选手。
迷伽全以内野滚地球打败三名打者,看台和回廊的拉拉队也气势高涨,幢幡从香熏手中抢过鼓槌,咚锵咚锵大力敲著钟。
第一局是2:0,由晓霞舍拿下一局。
在第二局上半的攻击取得先机,迷伽发号司令。
「加油,也拿下这一局,让比赛划下句点!」
一般而言,为了让每局都能平均拿下分数,安排打击顺序时每三人会派出安打的好手,但或许是晓霞舍下臈的选手层薄弱,七、八、九棒很明显欲振乏力,很乾脆地三上三下。
到了下半局,青阳舍的首位打者打出在中外野前方落地的安打,接著五棒也打出右外野安打,一垒跑者从二垒冲向三垒,右外野手的莳罗传球到三垒时,已安全上垒,虽然守备位置没有特别深,无奈她的肩力实在不行。
「莳罗的弱点完全被看穿了。」
幢幡双手盘在胸前,表情严肃地说。
下个打者打出外野飞球,三垒跑者奔回本垒,青阳舍下臈所以0比1X,拿下第二局。
晓霞舍看台全都在哀声叹气,为了振奋她们的士气,幢幡夺走香熏的钟,用鼓槌大力地乱敲乱打。
香熏用看台的边角敲开西瓜后,从坚硬的西瓜皮露出鲜血般的红色果肉,他将剖成两半的其中一半递给幢幡时,她的双眼发亮。
「哇啊,好像好好吃,谢谢。」
她掀起面纱,舔著嘴唇。
大口咬著微温的果肉并吸著汁,虽然没那么甜,但嘴里满满都是西瓜汁,沾湿了衣服胸口,看起来很凄惨。
「打个好球瞧瞧,莳罗。」
替首位打者声援打气之余,幢幡嘴里的西瓜籽吐到四尺远,下臈们笑得花枝乱颤。
莳罗用界外球与投手缠斗,最后凹到四坏球保送,关键的跑者上垒,从回廊飞出来的红包比第一局的二垒安打时的还要多。
将下个打者的蜜芍送到打席之际,迷伽在她耳边咬耳朵。
「这里要用短打,而代打的王牌——花剌要登场了。」
幢幡说的没错,打席的蜜芍摆出短打的姿势。
对青阳舍的投捕搭挡来说,最后一局连一分都不能让对方得,所以警戒地投出第一球。
「花剌的长打能力连在上级联盟也能吃得开,可是情绪的起伏太大,打完一场就不能再打是她的缺点呢。」
香熏转头,往看台上面找来找去,都没看到那很有特色的,长了角的头。
「幢幡,你有看到花剌吗?」
迷伽过来询问幢幡,她吐出种籽摇摇头。
「怎么了?她不在吗?」
「对啊,我以为她都在的,香熏,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香熏也摇头。
「真伤脑筋呢。」
迷伽用整个看台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喊著花剌,其他的下臈也跟著出声叫她。
这时,从回廊传来回应。
「喂!她在这里啦!」
伺候在晓之君身旁的女房站起来,挥手说。
「请帮我叫她过来。」
迷伽说,女房回答:
「她从刚刚就在哭哭啼啼,还说信标什么的。」
听见这个,迷伽烦恼地抱著头。
「糟糕,竟然在这种时候又开始了。」
「又在想家了?何时才会习惯后宫啊?」
西瓜的汁从幢幡嘴里滴下来,总觉得那表情很可怕,「她这样,今天的比赛就不能上场了。」
「真受不了,谁叫麻玻刚刚都没挥棒啊。」
迷伽回望著球场,蜜芍用三垒边线的短打,将莳罗送到二垒。
被花剌的事影响,下臈们的掌声稀稀落落。
背后突然被人一拍,香熏跳了起来,手掌的凉意透过衣服传到身体里。
「由香熏出赛吧。」
幢幡大声说,少女们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香熏吗?」
迷伽一脸讶异,「他会打吗?」
「她可不是一窍不通哦,看她敲打乐器的时机我就知道了,她晓得每一个打席的意义。」
幢幡莫名地有自信,「而且腰和腿也很结实。」
她的手抚摸香熏腿的内侧,香熏连忙按住不能被摸的部位。
「呵呵,而且大腿内侧很敏感,蛮害羞的呢。」
「真的可以吗?」
迷伽无奈地笑著说,「香熏你觉得呢?想出赛吗?」
听到话题转过来,香熏心脏跳动得很激烈,似乎是被加油的太鼓声和钟声给打动了,无论是在河滩上的临时球场或后宫的中庭,做的事情都没变——打棒球。
不管是徘徊在街头沦落到乞讨为生,或改变名字扮女人,若在内心自问「你是谁?」其实内心很清楚,那个无法诉诸言语的答案——一想到棒球,那答案就浮现在心里,接近到几乎可亲手抓住那梦想的地方。
他对迷伽坚定地点头。
迷伽拍了下他的手臂。
「很好,就交给你吧,哪个人的球棒借给香熏吧。」
「用我的。」
原本是下一棒打者的麻玻递出球棒,「赏她们一发大的吧。」
那是握柄包著鲨鱼皮,细长的球棒,表面被磨得很光亮,跟顽童们用偷来的木柴削制成的球棒完全不同。
「代打,香熏。」
迷伽对主审说。
「等等,怎么回事啊?」
出声的是从一垒回来的蜜芍,「为什么让新人出场比赛?」
蜜芍向迷伽抗议说,但她却没理踩。
「看准机会派出代打有何不对?」
「与其要派这样的人不如刚刚让我全力挥棒!干嘛要叫我打短打啊?」
蜜苟气愤地扔出球棒,朝看台用力一踢。
香熏无视于她,腰间系上同事借来的饰带。
怒瞪著他的蜜芍突然脱掉鞋子。
「有够不爽的,反了反了,今天什么都反了!」
她扯下绑腿带,拔掉护腕,解开饰带,剥掉衣服,脱掉裤子,接著也粗暴地扯下胸带、兜裆布,赤身裸体地摊在阳光下。
香熏大吃一惊,眼神移到下腹部,如秋天茂密原野般的部位。
幢幡也瞪著大眼观察蜜芍的裸体。
迷伽与看台上的下臈们只是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蜜芍将散落一地的衣服,全部反过来再一一穿回去,连鞋子都硬是将鞋底给反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审宦官走过来问道,迷伽说著并赶他回去。
「只是在发神经啦,别在意了。」
「香熏,你专心打击就好。」
她拍了下香熏的臀部。
他用束袖带束起袖子,裤管卷到膝盖的位置,走向打席。
看台上的蜜芍表情阴森地用拳头击破手边的西瓜,狼吞虎咽。
「啊!那是我的啦,上头不是有写名字吗?」
自己的西瓜被吃掉的少女尖叫说,蜜芍却不在乎的样子,不仅如此,手还伸向另一颗西瓜,粗鲁地剖开后吃得到处都是,新的犠牲者发出惨叫。
香熏背对著她们,进入右打席,对方捕手像是步兵一样穿戴著护胸与护腿等护具,用铁板上凿两个洞的面罩保护脸。
「哇啊,出现赤脚的家伙呢,是瞧不起青阳舍吗?」
捕手用后面主审听不见的细微声音,挑衅著香熏,「赶快解决掉你们,换我们攻击,今天的比赛我们就赢定啰。」
香熏对这句话完全听不下去,捕手是头脑很好、很谨慎的生物,应该不会轻看第一次见面的对手才是,第一球一定会很警戒地观望,绝对不会投得太甜。
香熏缩小好球区待命著。
「开打。」
主审下达口令。
二垒跑者莳罗离开垒包,企图盗垒。
投手以固定式姿势投出第一球。
快速球来到面前,香熏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仰闪开。
「喂!」
「太危险了!」
「分明是故意的!」
「想杀掉打者吗!」
下臈们从晓霞舍的看台跳出来,雪崩一般地涌入球场,主审与三垒审阻止她们进入。
捕手若无其事地把球回传给投手。
「控球似乎似乎有点问题呢,下球拜托投准一点啊。」
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一句却都传到打者的耳里。
香熏摆好打击姿势。
他恍然大悟,佩服那些女人也是狠角色。
皮革球似乎是故意往身上打的。那球打到身体会怎样?会比顽童们的破球还痛吧,站在打击区内也没人可以问。
香熏的思虑仍未稳定下来时,投手已摆出投球动作。
第二球也投歪朝香熏头部飞去,他顿时缩起身体,由于重心不稳而一屁股摔到地上。
连续二次都投危险球,看台不会坐视不管。
「喂喂喂喂喂喂喂!」
「是想打架吗!」
「给我住手,太低级了!」
「找死吗?控球那么差!」
看到她们来势汹汹的狠劲,三垒手逃走了。
一垒侧看台的青阳舍下臈也全都站起来,逼近界外线出言揶揄。
「喂!有何不满吗?」
「不就只是内角攻击吗!」
「不爽就别打棒球啊!」
捕手隐藏面罩下的感情,不干已事般将球扔给投手,香熏站起来时,用球棒的头掬起脚下的土,若无其事地扔向捕手的脸。
「啊,裁判,那家伙朝我丢沙子!」
捕手抗议说,但主审一直在阻挡晓霞舍下臈,没空理他。
嘟嘟嚷嚷一边抱怨一边回看台的人群中也有蜜芍,香熏感到欣慰,同队队员的战友关系,超越了单纯的好恶,如同即将死亡的人犯下的罪可以被原谅,既然是比赛中的队员,无论是多么大的重担都愿意替对方背负,打者的孤独深刻到足以引发这样的怜悯之情。
「这次一定要打中,反正一垒是空的嘛。」
捕手一边向投手送出暗号,边对香熏嘟嚷说。
2坏球0好球。
香熏严阵以待,二垒上的莳罗注视著他,让她回本垒是自己的任务,只要能打到球,他有自信能打出安打,因为是九人制球赛,游击手只能待在左边,外野手也只有三人。
他并不害怕触身球,跟疼痛比起来,他更害怕无功而返回到看台的那种惨状,能有地方可以回去,对孤独的打者而言是种拯救,但也没那么轻松能无条件地接受自己回去,至少自己没有那样的地方可去。
不能光在那里惆怅,以前那种像在打架般暴力地打棒球的感觉,在他心中苏醒。
瞄了下二垒跑者,投手投出第三球,毫不留情的内角攻击之后,照例会来个外角球,因为球数落后,所以投手会想投出好球,投得很甜。
香熏踏稳脚步奋力一挥,球棒打到球的瞬间,他的身体微微一震,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一切被剥夺,还原为同一个力量。
往右中央飞来的球笔直地向前延伸,落在往后跑追著球的右外野手与中外野手的前面。
没看球的方向就冲出去的莳罗,绕过三垒迅速地跑回本垒。
香熏往一垒垒包一踩继续往前跑,看到右外野手终于追到滚落的球后,也冲过了二垒。
由于太过兴奋,加油的声音也听不见,踢完地面的反作用力,让他加速往前冲。
三垒指导员掌心朝下说了什么,香熏却听不到。
香熏朝著在垒上等待外野把球丢回来的三垒手滑垒,三垒手接到球后要来剌杀,却被香熏双脚朝天的脚往胸口一撞,朝往后方飞去。
「安全上垒。」
垒审一宣告,下臈从一垒侧的看台冲出来。
「喂!那是阻碍防守吧!」
「眼睛看哪里啊裁判!」
「别开玩笑了,你这没蛋的家伙!」
横过内野蜂涌而至的下臈们包围裁判,异口同声地破口大骂,年轻宦官惊慌失措地无法回嘴。
另一方面,晓霞舍下臈们也闯进球场,她们围著香熏异口同声地不停夸赞她。
「打得好!」
「第一次看到那种滑垒方式呢!」
「重量级新人出现了!」
「我帮你擦汗。」
「吃西瓜吧吃西瓜!」
下面也没铺东西直接吃西瓜,香熏吃著西瓜,汁不断地滴在土上,一面观赏著向裁判抗议的敌方球队。
「香熏,跑得好!」
幢幡大喊,并搂住他的脖子,「脸长得那么可爱下半身却很勇猛呢,我愈来愈喜欢你啰。」
被幢幡亲吻的脸颊,用力吸到都快瘀血了。
因为他的安打而回到本垒的莳罗也来抱他,由于刚全力奔驰完,她的胸部激烈地上下起伏,看到这状况,香熏这才明白原来女人是靠胸部呼吸的,他的腹部与她的胸部接触,起伏,融合。
青阳舍的捕手离开包围裁判的圆圈,转而逼近香熏。
「竟然那么卑鄙,再搞第二次,就让你无法打棒球!」
香熏朝语出恐吓的她吐西瓜籽,同事们哈哈大笑。
青阳舍下臈们一边咒骂边回看台,比赛再度开始,香熏回到三垒。
四棒的迷伽也进到打席。
「注意飞球,一被接到你就赶快回垒。」
三垒指导员从身后提醒香熏。
投手不知道是太在意跑者,还是因为丢分而沮丧,球控得不好。
结果,迷伽获得四坏球保送。
第五棒的娑芭寐在一出局一三垒有人的状况下上场打击。
这一分应该会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吧,香熏考虑对方的双杀策略有可能失败,而让自己回本垒得分,所以离垒满远的。
第一球投出,一垒的迷伽突然跑出去,由于香熏已设想好谨慎的进攻方式,她这么做实在太突然了。
投捕搭挡对这状况似乎也感到意外,球娑芭寐挥棒落空没打到这记外角球时,捕手连忙站起来,看都不看三垒,直接传球到二垒的阵形,看到这情形,香熏也冲出去。
三个垒包间的距离原来那么短啊,他想,他的跑垒速度出来时,捕手已经在眼前,和三垒手不一样,捕手用身体完全挡住跑者的前进路线,由于穿著护具,身体很厚,他已有心理准备,只能在这里把对方给撞飞。
堂哥伐功教他冲进本垒的心得——就像要用脚踹爆对方的蛋蛋一样突破捕手的防守。
即使对手是女的,方式也差不多吧。
二垒手跑到前面把球拦下之后往本垒传。
球大力一弹进到捕手手套里,香熏用肩膀冲撞对方,脚再插入对方的双脚间。
手指往地面一摸。
可是无法亲眼去确认是否得模到垒包,因为他的身体被反弹到后方,香熏无法用身体把站得稳稳的捕手撞倒,捕手丢下面罩,低头俯视著仰天倒下去的香熏,露出冷冷的笑容。
「安全上垒,回到本垒。」
主审双手打横宣告,捕手的笑容瞬间消失。
「安全上垒?有没有搞错?」
捕手转过头用手套往主审的脸揍下去。
「干什么!退场、退场!」
主审的宣告成了信号,捕手立剧扑倒主审,并跨在身上痛殴他,从一垒侧看台冲出来的下臈们,虽然表面上阻止捕手,却咒骂著主审。
打者娑芭寐把香熏扶起来,想把她拉回看台,被一名好眼力的青阳舍下臈发现。
「你没有碰到垒包吧,给我说清楚啊,这个没穿鞋子的!」
对于她的话,香熏只是耸耸肩后背向她,将已经回到本垒的跑者再次送回原来的垒包,连神都做不来,就跟把脏兮兮的短布袜变白一样是不可能的。
看台的同事拍手迎接他。
「跑得好!」
「第一次看到这种盗本垒。」
「盗垒王出现。」
「我帮你拍沙子。」
「吃西瓜吃西瓜。」
坐到看台上的香熏第一个动作是找出摆在那里的笔纸,被不对劲的打法牵连而有点生气,也有点惊讶。
——迷伽的盗垒是怎样?打暗号?
他将写的字给莳罗看,她歪著头。
「没有做出信号……应该是迷伽单独的盗垒,对吧,幢幡?」
「是这样吗?也有下半局的防守,哪有被投手盗垒这么蠢的事——」
话及至此,幢幡缩了下脖子,调皮地吐舌头,「糟糕,我完全忘了,一边打呵欠边搔腋下就是盗垒的暗号。」
下臈们听到,愣一下后笑了起来,误会长凳上气氛热闹的原因,迷伽为鼓舞士气在二垒上跟著拍手。
香熏大口咬西瓜,吸完的汁似乎瞬间变成汗从肌肤里渗透出来,由于手肘也出汗而盯睛一看,原来是擦伤所流的血,那是与捕手冲撞倒在地上的伤吧,幢幡从诙谐的笑容中回神过来,凝视著他的伤。
香熏露出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那个打击,打得真好。」
坐在看台角落的蜜芍,面向著球场说,旁边的西瓜皮堆得有点高,她抢了几个同事的西瓜,肯定把她们弄哭了。
「毫不畏惧地迈步,球棒拿在右边,朝那个方向打击,球很难会飞那么远,真的是打得很好。」
她双手合握,手套已和手合而为一,稍微西倾的太阳照得她的金发柔顺发光,束袖带绑在胸部上,使乳房的膨胀更明显。
香熏提笔写字。
——打得好。
「他说你也打得很好。」
莳罗念给她听,太阳光似乎很剌眼,蜜芍皱起了脸。
「我每次都打得很好啊。」
莳罗叹了口气,向香熏满意地点点头。
球赛比数2:1,由晓霞舍下臈所获胜。
娑芭寐接著在香熏盗本垒出场,适时敲出安打得到3—0的晓霞舍,而在下半局,迷伽完封青阳舍的打线,拿下最终局的胜利。
下臈们兴奋不已地聊著比赛的事,离开中庭。
香熏两手提著塞满金币的袋子,奖赏不只这个,女房们因为太感动而扔出去的还有戒指和耳环,每一个都是精美的银制饰品。
香熏的决心似乎动摇了,他想立刻出宫,用剩余的钱买马匹,不对,搞不好连船只都买得到,然后和伐功两个人,一起开始做贸易的生意,不会受任何人责难,也不怕官吏的眼目,获得全新的生活——那是他们长久以来一直在讨论,在内心遥望的梦想。
然而,香熏选择了报仇雪恨这条路,他舍弃了所有的梦想。
「香熏、香熏。」
声音从回廊追著他,香熏回头一看,衣裳华丽的女房滑行到下臈们面前。
「晓之君夫人赏你的。」
她将全新的鞋子和饰带,以及与饰带颜色相同的绑褪布递给香熏,下臈们发出赞叹的声音。
「刚刚碰到青阳舍的青之君,她问『那个香熏要不要跟我们的四棒交换?』,但晓之君夫人毫不犹豫拒绝了,她说『她是我们重要的战力,非常抱歉。』」
下臈们再度大声喝采,拍打著香熏的背。
只有他感到不祥的预感。
再也无法从这里逃出去了吧。
后宫的女人生在这里死在这里——规则很单纯。
若不能升迁上去,时运亨通或受尽宠爱的志业都会无法达成,在后宫一隅终老一生。
不是神,而是人所定下的规则,对香熏而言如束缚手脚般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