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蜂蜜与竹叶与熊
「我现在宣布第七十届日夏高中校庆──日夏庆正式开始!标语是『BREAK─打破成规的二日狂欢─』,让我们一起high个过瘾吧~~!」
体育馆内,制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学生会长在开幕典礼最后用麦克风这么说,使学生们欢声雷动。
准备了两个月的日夏庆,在这一刻正式揭幕。
接下来,我的工作是协助舞台发表进行,然后在校内巡视。
经过约一小时的巡视,我终于有机会在上午看看自己班上的状况。
「好的,马上来!」
「我重复一次您的餐点。」
「久等了,这是您点的咖啡和三明治。」
招呼客人的声音此起彼落。毕竟接近中午时间,一年B班的咖啡厅生意兴隆。
他们还给服务生准备了服装,男生穿执事装,女生穿侍女装。
「好像很忙耶。」
「啊,阿熊。」
我喃喃自语时,一个银发女服务生向我打招呼。不是别人,就是樱。
她穿著镶满荷叶滚边的围裙洋装,以活泼的水蓝色和白色为主,和「SWEETNESS」的古典样式相差甚远。发型也和平时不同,在头的两侧扎起公主头。
原来樱还满适合穿这种衣服的嘛,感觉好新鲜。
看著这样的樱,心跳不自禁加速。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佯装镇静地说:
「樱,衣服很棒耶。」
「这是服装设计社的人做的喔,是不是很可爱?」
樱轻提裙襬给我看。
她每个动作都牵动著我的心,让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我别开视线说:
「对、对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阿部兄,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穿执事装的河野这么说著走过来了。
他是棒球队队员,顶个大平头,穿这样真的不搭得可怜。
「你的班在明天吧,今天要忙的是执行委员会那边,还要演戏。天海同学这里有我顾著,你快到那边去啦。」
「不需要顾著我,请不要接近我。」
樱冷冰冰的反应使河野垮肩垂头。
「太无情了吧,天海同学。奇怪,怎么有种兴奋的感觉……还不错嘛。」
这家伙是怎样,变态度是不是提升啦……?不过我没资格说他就是了。
「河野,不准你接近樱。」
「咦咦咦咦~~……既然老公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给你点面子。」
「「谁是她(我)老公啊!」」
我们异口同声对回去干活的河野的背影吐槽。
受不了,没事说什么老公不老公,害我脸烫得不得了。
樱似乎也差不多,拚命搧著红通通的脸。
「对、对了,你今天要演戏嘛。」
「对啊。」
「还好吗,会不会紧张到肚子痛?」
「唔……很遗憾,你说对了。」
樱两手掩嘴吃吃窃笑。
「不要笑啦,熊的习性就是一紧张就想上厕所啊。」
「人类也有很多这样的喔。」
樱说完回头看看教室。时间接近中午,更多客人到来,喧闹声就要达到最高峰。
「不好意思,我该回去做事了。话剧要加油喔,到时候我会抽时间去看。」
「好,谢啦。咖啡厅也要加油喔。」
「好!」
樱走向校外客人的桌位,拿出笔记本点餐,不时可以看见自然的笑容。
话剧是下午一点开演,该吃午饭了。
我在心中再次为樱打气后离开教室。
我从舞台边偷看观众席的状况。
位子大概坐满了八成吧。
「人还满多的嘛。」
「那当然呀。」
我往答话声来向转过头,看到的是穿好戏服的深绿。那一身十二单辉煌斑斓,丸子头也完全梳直,与平时印象全然不同。
虽然排练时见过了不少次,现在看起来还是很美。今天还上了点淡妆,有种成熟的魅力。
舞台边还有许多学生,不过她特别醒目。
当我看得入迷时,她竖起食指得意地说:
「学生会和执行委员会的活动项目每年都很精致,所以很受欢迎喔。」
「原来有这种事……」
听她这么说,我更紧张了。再去一次厕所好了。
「话说回来,小嘎嘎……不,老公公,穿这样很适合你喔。」
深绿以蝶翼般的大袖子掩著嘴笑。
我现在穿的是用茶色布料制成的破古装,说适合我,我也高兴不起来。可悲的是,我照镜子也觉得很合适。
「你打扮成这样也很好看。」
「呵呵呵,谢谢你的夸奖。这给你。」
深绿从衣服中取出某样东西,我伸手接下。
那是以红绳编成的几何形状的绳结,约巴掌大小。造型特殊,非常耐看。
「喔,这是什么?」
「这叫中国结,类似护身符。每一个结都有作者自己的心意。我编的时候,是诚心诚意地祈祷你上台不会吃螺丝喔。」
「嗯?所以说这是你特地为我编的啊?」
「就是这样。」
「好厉害喔。」
她手真巧,像我就根本做不来。
「然后呢,我也有一样的喔。」
深绿这么说著拿出另一个绿色中国结。
「咦,不同颜色的啊……呃,不同颜色?你该不会……!」
难道深绿喜欢我,所以送我只属于我们的对结当礼物……?
深绿愣了一下,不久后察觉我的言下之意般红著脸快嘴解释:
「喂!不要乱误会啦!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的一样!我还有准备其他人的份啦!」
「这、这样啊。」
冷静想想,一般都是这样嘛……呼。
「不过还是谢谢喔,深绿。我很高兴。」
「不客气。来,差不多要开演了,东西收好。」
「喔。」
就在我听从表情略显腼腆的深绿,要把中国结收进怀里时──
「借过一下~~」
搬运大道具的人从背后撞得我失去平衡。
「喔!」
「呀!」
我以扑向深绿的姿势向前跳了一步。
所幸没像那些运气好得老是有艳遇的动漫男主角一样把她压倒,不过嘴还是稍微碰到了她的头。
舒爽的香气立即窜过鼻腔,沁入肺中。
「还好吗?」
我先关心深绿的状况。
要是在这关键时刻害她受伤就糟糕了。
「没、没事……那个,小嘎嘎……」
深绿呆呆地往我额头……不,头顶一带看。
这样的反应,我在樱身上已经看过很多次。
「不会吧……?」
我摸摸头,摸到鼓鼓的东西。
──猫熊化了。
我立刻用手盖住头顶,弯腰缩身。
「怎么办!」
「请、请先冷静!之前不是也变过一次,然后很快就复原了吗?就照那样做吧。」
「真、真的可以再舔一次吗?」
「现、现在是紧急状况嘛,没时间管那么多了。」
深绿说得没错,距离揭幕已经没多少时间。
不过周围到处都是做最后准备或等待揭幕的学生。
「到底要躲哪里才好……!」
「这个嘛……躲到那后面去吧。」
深绿视线所指之处,是舞台背景的布幕。
原来如此,布幕后面是有点空间,或许真的能躲。
于是我们彼此点了头,开始往布幕后移动。
偷偷地,慢慢地,拚命压抑想快步走的心情,以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的步伐前进。
就在距离布幕只有两三步时──
「啊,请先等我一下。」
──深绿跑向附近的墙,往墙上控制盘的众多按钮之一按下去。
紧接著,后台所有灯光都熄了。后台没有窗,当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学生们叽哩呱啦吵成一团。
「小嘎嘎,这边……!」
这时,深绿一把将我拉进布幕后躲起来。
布幕后的缝隙比想像中大,只要不乱动,躲在里面不会被发现。
「是谁关灯的啦~~」
布幕外的灯光随这道吼声亮起,底下透了点光进来。然而看这情况,应该没人看见我们钻到布幕后。真是多亏深绿的机智。
「谢啦,深绿。」
「来,快点舔吧。」
深绿背对我,方便我舔。
「好,我要舔喽。」
我从背后靠近她,挽起一缕长长的秀发。
触感舒服得好想一直摸下去,但现在得赶快解除猫熊化才行。
于是我将鼻子靠近深绿的头发。
洗发精的香甜和清爽叶香随即刺激我的鼻腔。
能感觉到全身血液奔腾,体温升高。
猫熊化正加速进行。
或许是这个缘故,她的头发看起来好好吃。
「啊嗯。」
我将深绿的头发含进嘴里。
剎那间,我有置身于浓密竹林的错觉。
如此浓烈的竹叶香化为滋味,接管了我的口腔。
还有种淡淡的甜味。
虽然我偏好蜂蜜那种爽快的甜,不过这也不错。
「…………」
深绿稍微转头往我瞥了几眼,又转回去摇摇头。
「怎么了?」
「没、没事啊。」
显然有事。该不会像上次一样……
「我还是忍不住啦!」
深绿突然整个人转过来。
然后朝我的头啊、脸啊到处摸。
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的动作还是一样恐怖,一转眼的功夫就让我酥麻得快融化了。
「小嘎嘎~~」
「嗯~~嗯!」
深绿嗲声嗲气地叫我,抚摸我的耳朵和脖子下方。
而我只能小心不叫出声音,继续舔深绿的头发。
──啪唰!
「「咦!」」
遮掩我们的布幕冷不防掀起,我们立刻分开。
掀布幕的人似乎是铃木。
她一脸不解地看著我。
糟糕……!被发现了!那家伙的眼睛紧盯著我,她要开枪了!
「明明感觉到有熊,结果掀开一看居然是你们……你们在这里玩什么啊?」
铃木这么说著歪过头。
呃,奇怪,铃木没开枪耶。
我摸摸自己的头,明白了原因。
猫熊化已经解除了。
可是现在安心还太早,过了一关还有一关。现在铃木很可能误会我和深绿在这里搞七捻三。
「啊,呃,这是那个!」
深绿和惊慌的我完全相反,霎时就想好藉口回答:
「这是因为,呃……对了,我们在这里面练习最后的对戏!在这里练,声音就不会吵到别人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铃木似乎接受了。
真得感谢她看到这情况也完全不怀疑的个性。
「对了,这是捕熊队拿来请大家吃的。晚点别忘了吃。」
铃木手上有个保鲜盒,里头装著形似艾草麻糬的东西。
我姑且先向她道谢:
「好、好啊,谢谢喔。晚点一定吃。」
「啊,对了,快开始了,过来集合。」
铃木竖起大拇指,往后台走,学生会和执行委员会成员都在那里。有穿好戏服的演员、一身黑的黑子、仍穿著制服的音响照明人员,各有各的装扮。
我和深绿急忙过去集合,待铃木也到之后全员到齐,学生会长环视众人说:
「各位,经过这两个月来的辛劳,等一下终于要正式演出了!把最后的力气都用上吧~~!来,小绿,给你结尾。」
「咦,我吗!」
突然被点到名,吓得深绿慌张起来。
我往她肩上一拍,说道:
「大胆说出来吧,辉夜姬。」
「小嘎嘎……」
深绿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将深深吸入的气化作声音吐出。
「让我们开开心心演完这场戏吧~~!」
「「「喔喔喔──!」」」
深绿稍微举拳一喊,大伙也朝天花板振臂高呼。
好,这场戏终于要开始了。
我们来到尚未揭幕的舞台上,各就各位。
第一幕是从我──老公公和老婆婆在破屋的场景开始。
『接下来,由学生会暨校庆执行委员会所演出的话剧──《竹林公主》揭幕。』
播报声之后,布幕在观众的掌声中升起。
掌声在布幕收完时停止,音箱播放旁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称采竹翁的老公公。他每天上山采竹,靠制作竹器的微薄收入养家活口。』
「辛苦啦,老公公~~在下次出场前多休息一下吧。」
我退场之后,学生会长在舞台边笑咪咪地对我这么说。
「好,谢谢。」
话剧进行得很顺利,场景来到五名求婚者各自出发寻找辉夜姬所要求的宝物。原作是一个个分别拿宝物回来交差,可是反覆换景太折腾人,所以改成一次全上。
也就是说,我和深绿暂时没戏。
这时,我发现深绿表情阴郁。
我便走向她问:
「怎么啦,深绿?脸色不太好耶。」
深绿看向我,不改脸色地说:
「我父母……都来看了。」
「真的吗?太好……」
不,一点都不好。那对她而言并不好。
「一定是来看我有没有让他们丢脸的吧。」
「不是来帮你加油的吗?」
「都一样。要是我没让这场戏成功落幕……」
深绿的眼神又回到几天前为「成功」二字所困的样子。
「深绿,我们都努力到现在了,接下来只需要发挥平时的表现,享受过程就好。」
「可是……」
「唔喔喔哇啊啊啊~~!」
忽然一个扮演天人的人哀号似的惨叫,一溜烟地跑掉,不知要上哪里去。
「怎么了?」
我问附近担任黑子的女生,可是她也不清楚。
「不晓得耶,演天人的同学全都突然跑掉了……」
这时,一个穿制服的男学生冲到舞台边。
「大事不好了!演天人的不晓得吃了什么坏东西,全部跑去拉肚子了!这样根本没办法演!」
这话在舞台边引起学生们一阵骚动。
「小绿!」
学生会长满面急切地唤了深绿。
「我去厕所看一下他们的情况,这里可以交给你吗?」
「咦……啊,好。」
深绿立刻答应。
「不知道怎么办再打电话问我,要快喔。」
学生会长即使放心不下,最后仍毅然离开舞台。
留在原处的学生议论纷纷。
「坏东西是什么啊?」「演天人的全都吃了,到底是什么……?」「啊,他们前半段没戏分,所以都有吃人家送来的艾草麻糬。」「咦,所以……」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铃木手上的保鲜盒看。
可是铃木还在状况外,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你们也想吃丸井同学做的艾草麻糬吗?」
丸井,怎么又是你~~!
害我们天人全灭,根本是新种恐怖分子。
「喂,深绿,还好吗?」
她彷佛见到世界末日,脸色比刚才更糟了。
「没天人的话,这出戏就毁了……我失败了。父亲一定……」
「深绿,你振作一点!」
「!」
深绿赫然回神,注视我的眼中荡漾著惶恐。
「要是连你这个副会长也乱了手脚,大家也会跟你一起乱,到时候这场戏就真的完蛋了。要突破这个状况,你自己一定要先稳住才行。」
在这时候要她振作起来,我也觉得是强人所难。
可是深绿至今作为副会长发号施令,说不定想得到能带领大家突破现况的方法。所有人都需要深绿。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
深绿用力闭起眼,接著笃定心意般睁大双眼。
「好,我们一起想。」
她随即用手托颚思索,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
「找人代演怎么样?现在演官差的人,最后应该可以代演天人。」
听了深绿的提议,扮黑子的女学生举手发问。
「可是天人的衣服都穿在蹲厕所的那些人身上……」
「那就麻烦你先拿衣服过去,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换。」
「啊,好……!」
黑子女同学抓起一旁的衣服就跑走了。
不过既然是闹肚子,换衣服恐怕要花不少时间,不一定来得及在登场前回来。
「直接另外做一套怎么样?」
「时间绝对不够,而且赶出来恐怕会很粗糙……」
负责服装的女同学回答。
「那该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转圜……!
「喂,辉夜姬、老公公、老婆婆,你们的戏分快到了。」
偷看舞台的黑子男同学说。
糟糕,要马上想出办法才行!
「那个,各位。」
当众人开始表情困窘地低下头时,深绿开口了。
「我有个想法,请各位听听看。」
听了她的提议,我们起初都很犹豫。
可是最后被她的诚意说服,决定孤注一掷。
舞台灯光调暗,转换为需要天人出场的终幕。
天人来不及换装,也就是只能执行深绿的提议。
上台之前,我发现身旁的深绿显得非常僵硬。
碰碰她的手后,她惊讶地看过来。
「还好吗?」
「啊,还好。」
我从怀中取出中国结,拿到她面前。
「你的护身符好像很有效喔,我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吃螺丝呢。」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效果可以持续到最后……」
「深绿,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辉夜姬演得很好,而且人家不是常说玩得尽兴才是赢家吗?就让我们享受到最后一刻吧。」
「小嘎嘎……」
深绿也取出中国结,浅浅地笑。她的氛围与刚才截然不同,平静下来了。
「好,我会好好享受的。」
我们互相点个头,就舞台位置。
辉夜姬和老婆婆一起待在家里,老公公和士兵都在屋外。
天人要在这一幕接辉夜姬回月宫。
舞台开了灯,旁白响起。
『满月的夜晚终于到了。天皇派出众多士兵前往老公公家中保护辉夜姬,严密得连一只老鼠也溜不进去。』
叮铃铃、叮铃铃──音箱播放的铃声愈来愈大。
我按照原来的台词说:
「月宫的使者终于来了吗?」
到此为止都是照著剧本走,但接下来就不同了。
「爹。」
见到辉夜姬踏出家门,我──老公公吓了一跳。
「辉夜,怎么了?为什么跑出来了?」
「您愿意相信我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总是受到爹和其他人的照顾,可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辉夜姬……不,深绿往观众席瞥了一眼。
不用想也知道,她看的是她的父母。
接著她面向观众,稍微仰起头阐明内心。
「从以前,无论爹要我做什么,我都没有第二句话。认为爹说的都是对的,爹说的都是绝对。」
没错,辉夜姬和深绿都一样,对父母言无不从。
可是深绿并不是辉夜姬。
「然而经过这段日子,我发现不应该完全那么做,所以……所以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不要回月宫,就算这是忤逆我的亲生父亲,我还是想顺从我自己的心……我想在人间,这个充满温暖人情的地方活下去。」
那不仅是辉夜姬的想法,也是深绿的想法。
深绿说出这段话之后,表示天人接近的铃声停止了。
全场一片寂静,无声的时间流逝。
可以感觉到观众席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弥漫紧张的气氛。
这时,一道特别响亮的铃声打破沉默。
紧接著,后续铃声逐渐变小,最后再也听不见。
辉夜姬与老公公面面相觑。
「天人……回去了?」
老公公这么说的同时,士兵们高声欢呼。老公公跟老婆婆还有辉夜姬都很开心。
当场面恢复平静,辉夜姬问:
「是我月宫的爹娘明白了我的心意吗?」
「是啊,一定是这样没错。他们一定听见了你的心声。」
「可是爹……」
辉夜姬含蓄地问:
「这样真的好吗?我留在这里,可能会给爹娘添麻烦呢。」
我还真觉得这是句傻话。
「只要你不再伤心难过,添点麻烦算什么。」
宣告剧终的乐曲响起,灯光转暗。直到再度亮灯,我和深绿向观众立正敬礼,接著是如雷的掌声。
最后所有演员上台列队致意,掌声久久不停。
深绿见到观众的反应愣了一下,然后表情稍微放松,露出由衷欣喜的微笑,脸上混杂著安心、喜悦与成就感。
虽然故事结局与原来的《竹林公主》不同,不过快乐的校庆或许就是适合这样快乐的结局。
就这样,学生会与校庆执行委员会的话剧非常成功地结束了。
◇◇◇
校庆第二天。
一年B班一早就手忙脚乱。
都是为了准备甜点或菜肴等班级活动项目。
轮班在第二天的我也忙进忙出,还得注意不要接近用了蜂蜜的甜点,累死人了。当班时,更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我换上男服务生的执事服,进入教室隔间后,对后场其中一个勤快的背影说:
「早啊,樱。」
「阿熊早安。我在准备甜点的东西,过来帮我。」
「喔。」
樱正在处理饼乾,用模具在面皮切出形状,我也拿模具加入行列。
见我加入,她重杆面团成扁平状分给我,继续压饼乾。
这段时间,我的眼睛都停留在樱身上。
她今天也穿著班上咖啡厅的服装,可爱得像来自梦幻国度的公主。
「阿、阿熊,你干嘛一直盯著人家看?」
「啊,没事,没什么。」
「这样啊。」
樱羞红脸颊,继续压饼乾。
「对了,昨天的话剧改成好结局真的好棒喔,看得心里暖烘烘的耶。」
「也跟深绿说一声吧,她一定会很高兴。」
──挤压。
樱压扁面团,然后挤成一球。
「那个人……」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深绿啊?」
「也不是讨厌啦……只是看她跟阿熊在一起,我就会……」
樱含糊其词,愈说愈小声。
「就会怎样?」
我往她的脸瞧,只见她用力一捏面团,开始揉面。
「没什么啦。快快快,再过不久就要开店了,赶快准备啦。」
「好,知道了。」
我轻轻点头,在樱杆出的面皮上继续压饼乾。
「天海同学,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背后有道英气凛然的声音对我们说话。转头看到的是身穿执事装的男生……不,定睛一看,原来是铃木。
她的白衬衫领口以领结束起,配上黑色背心,最外面还披著猎人的皮裘。
「铃木,你穿男装啊?」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都要我穿这个。我也想穿可爱的女装啊。」
表情不太服气的铃木背后,有一群女生对她颇有威严的男装扮相投射热情的眼神。看来铃木有一群怪怪的粉丝。
「可是你看起来挺满意的样子,还把皮草穿上去了耶。」
「因为穿著它会让我觉得很自在。」
铃木挺起胸展示她自豪的毛皮。身为健全的男性,焦点飘到比那团毛更丰盈的两座小山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熊,你的眼神很下流。」
「什!才没那回事!」
我在看哪里,似乎完全逃不过樱的眼睛。即使矢口否认,她还是不收回白眼。
这时,有个女同学对铃木说:
「铃木同学,麻烦你准备餐具~~」
「嗯,马上去。」
铃木往樱瞥了一眼就乖乖跟著女同学离去。其实她也很想和樱说说话吧,可是班长身分不方便拒绝。
她遗憾的脸很滑稽,害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过,能这样轻松也到此为止了。
众人摆设桌面与最后修饰时,开店时间到了。
「进来坐喔,欢迎光临一年B班咖啡厅!」
班上同学们热情地出门揽客,为忙碌的一天揭开序幕。
上午客人都是稀稀疏疏,到接近中午才有显著增加,一下子变得热闹滚滚。现在离吃午餐还有一小段时间,只是来吃点心的吧。
学生和校外民众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还真辛苦耶……」
我还没时间习惯这身穿著,就得端著客人的餐点在教室绕来绕去。
固体食物就算了,一次送两三杯咖啡等饮料需要诀窍,相当累人。
以为能稍微喘口气时,做甜点的同学又喊人了。
「阿部同学,这你拿去!」
「好。」
桌位就在斜前方,没几步路。
我将放甜点的托盘端在胸前,跨步送餐──
「嗯……这香味……」
──结果就在这时候,一股芬芳扑进鼻腔。
那是拥有强大吸引力,让人想吸个饱的香气。
啊啊,可以感到血在躁动,心跳逐渐加速。
「阿、阿熊……!」
转头一看,送菜单回厨房的樱愣在那里,错愕地看著我,并指著自己的头顶,一张嘴开开合合。
什么什么?熊、耳、朵……熊、耳、朵……
──糟糕,又熊化了!
我赶紧摸头,果然有两团长著软毛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香味的来源是……!
我仔细观察拖盘上的甜点。乍看之下是普通的蛋糕卷,但即使只是一点点,它确实有蜂蜜香。可能是用来提味的吧。
我急忙盖住头,查看周围同学的反应。所幸教室里很吵,没人注意到的样子。
我赶紧把蛋糕卷送到斜前方的桌位后,用托盘遮掩头顶。
「来这边……!」
樱也很快就跑过来,设法处理我的危机。
可是咖啡店里客人这么多,哪里都无处可躲。
「不行,人太多了!」
恐将在自己班上的咖啡厅熊化的绝望状况,使我紧张得要死。
樱拉起我的手就往教室门口走。
「到走廊上再说……!」
她是选择离开教室以避免被班上同学发现吧。
问题是走廊上的人也很多,她究竟想怎么做?
「我们躲这里!」
樱也紧张得额头上冒出点点蜂蜜汗。她所指的方向,有一面写著「一年C班迷宫」的招牌。
「迷宫……说不定真的最好躲。」
进了这里头,就可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解除熊化了。
我顺从樱的引导,一起进入阴暗的迷宫。
看似瓦楞纸搭成的高墙组成了满教室的迷宫,导致通风不良,空气有点闷。不过迷宫本身倒是做得毫不马虎,真是谢天谢地。这样可以彻彻底底遮住我。
不过,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
「我好像闻到熊的味道,是神经过敏吗?」
进了迷宫才拐第一个弯,背后就传来铃木的声音。
「糟糕,被她发现就没地方跑了……!」
铃木的感官比熊还强,若不想个办法,迟早会变成她的枪下亡熊。
可恶,没辙了吗……!
「阿熊,用你最厉害的鼻子找出口!」
对喔,我现在熊化了。而且樱在流汗,就快完全变成熊了。只要用鼻子闻外面的味道,就有机会顺利逃脱迷宫,摆脱铃木。
我赶紧吸一大口迷宫的空气。
大多是迷宫挑战者的气味,但仍有一丝新鲜空气。
「这边。」
先右转再左转,继续左转……
我们心无旁鹜地穿越迷宫,从阴暗空间一路奔向光明。
「终点到了…………啊!」
可是终点外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什么也没解决。
而且铃木还在迷宫入口处,现在是碰巧没往这边看,而是往迷宫探头探脑地找熊,跑出去很快就会被她逮到。
她应该是认为野生的熊走不出迷宫,很快会循原路回来,所以守在那里吧。或许真正的熊会这样,可是拥有人类智能的我走得出迷宫。
铃木丽奈这个猎人实在不容小觑。
不,现在不是佩服她的时候,这样会被她发现。
而她也注意到我的存在,正要转头。
这次真的死定了!
「噗……!」
忽然有股强烈冲击,眼前一片黑。不,是视野变窄了。
有个重物压在头上,包住了整张脸。
看来我的头是被某种东西套住了。
「嗯,觉得有熊在应该真的是错觉吧。」
铃木歪著头走掉了。
得救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好险喔,久真。幸好我碰巧看到你跑进迷宫,在这里等你出来~~」
「「酒见学姊!」」
摇晃著粉红色头发的酒见学姊出现在狭窄视野之中,身上穿的仍是圆滚滚的白肚子朝前挺,身披红鳞的金鱼布偶装,不过缺了头套。
难道套在我头上的就是……
我以摸脸的方式触摸套在头上的东西。
啊,没错,是那个诡异的金鱼头。
是酒见学姊眼看铃木就快发现我,所以急中生智,用金鱼头盖住我了吧。
樱怯怯地问酒见学姊:
「这……不是鲑鱼吧。」
「这是金鱼喔~~」
酒见学姊笑呵呵地这么说,摆鳍要我们到走廊上。
「注意点,还不能松懈喔。赶快找个地方舔一舔吧。」
「酒见学姊,真的很谢谢你。」
我小心地鞠躬,不让头套松脱。
「好了好了,要谢我的话,待会儿就到我们班来玩吧。」
「那当然。」
酒见学姊露出满意的笑容。
「阿熊,这间教室好像可以躲。」
往校舍深处走的樱看见希望似的转过头来说。
我再次对酒见学姊微微鞠躬。
「我走了。」
「嗯。熊化解除以后,东西要拿来还我。那个戴起来感觉很超现实,好玩喔。」
「你说这种话不好吧……」
「啊哈哈哈。」
我留下笑得很愉快的酒见学姊,快步朝樱走去。
这身怪里怪气的金鱼头执事装服务生自然引来众多目光,不过每个人都以为我是在打广告还是宣传些什么,轻松融入校庆的环境。
樱带我来到的是陈设成果展示品的教室。
虽然是开放展示,不过不仅没有学生参观,也没有安排学生导览。
我稍微浏览,发现展示内容是「日夏高中周边蜜蜂分布图」。怪了,怎么会没人想看呢?我就很感兴趣耶。晚点来仔细看看吧。
「这里就不用怕了吧。」
「还不能大意,麻烦你安静一点。」
樱说得没错,制造无谓声响可能会引人进来。
于是我和樱蹑手蹑脚地躲到可以遮掩我俩的展示板后头。
我摘下金鱼头套,樱解开衬衫钮扣。
见到樱这么急,我不禁傻笑。
「你在偷笑什么啊?很恶心耶。」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好久没这样了。」
上次舔樱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是在和樱一起回家的路上。
「就是啊。」
樱表情略显落寞地点头。
走廊传来喧闹嘻笑声。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了。
「要舔喽?」
「……好。」
我尽可能不刺激樱,顺著脖子往上舔。
「……嗯。」
樱也尽可能不出声,紧闭眼睛摀著嘴。
舔了一会儿,熊化很快就解除了。
我很想继续舔下去,可是没有正当理由。
樱迅速整理凌乱的衣物。舔得愈久,被人发现的风险就愈大,这样做当然没错,可是我还是很舍不得和樱分开。
该怎么做才能在樱身旁久一点呢?该怎么做……
◇◇◇
中午过后。
上午所累积的疲劳开始显现,肚子也饿了。
我整理咖啡厅后场洗好的餐具时,一个女同学找上我。
「阿部同学,人潮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你可以出去放风了。天海同学也是。」
她这么说,也看向在调理台将甜点装盘的樱。
我问她:
「现在还算午餐时间,客人感觉还在陆陆续续进来,没问题吗?」
「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这样啊,谢啦。」
好机会终于来到,我兴奋地看向樱。
点点头确认后,樱处理完手边工作就跑过来。
「樱,我们走吧?」
「好。」
我们换上校庆T恤,下半身则穿制服。
不过樱的发型还是在头顶两侧扎了公主头。
公主头跟T恤也很搭耶。
「来,快走吧。」
樱对不禁看呆的我这么说,正式出发。
我们先往枫的班级走。一年A班办的是鬼屋,樱起初还很迟疑,可是敌不过枫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情不愿地进去了。
其实我对学生做的鬼屋完全不抱期待,不过场景做得很正式,妖怪的特殊化妆也很仔细。
在入口纠结很久的樱,进门以后胆子比我还大,大步大步往深处走,终点一下子就到了。
我原想夸她几句,结果发现她看似从容的脸微微发抖,看来她其实是怕得要死。
这样的她也让我觉得好可爱,不禁噗哧一笑。
她以为我在看她笑话而发了点脾气。这些互动都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接著,我们造访酒见学姊的班级。
学姊班上是办捞金鱼,但不是真的金鱼,而是用纸网捞儿童泳池里的玩具金鱼。
看起来很好玩,我和樱想试试身手,结果酒见学姊也亢奋起来,想穿著金鱼布偶装就跳进儿童泳池里。
要是在这里鲑鱼化就糟了,我和樱拚命阻挡学姊。在旁人眼中,我们就像在死命推挤发狂的巨大金鱼,一定觉得我们是怪人。
虽然没捞到金鱼,但是得到了快乐的回忆。
接下来,我们前往捕熊队的摊位。
「咦,捕熊队办打靶啊?还满正经的嘛。」
用合板钉成的台子上摆了山猪、花鹿、狸猫、狐狸、熊等约十个标靶,感觉很像庙会会摆的摊。
我好奇捕熊队准备了什么奖品,便往柜台底下看,结果发现一个穿短褂的双马尾女孩正在那里忙著装子弹。
女孩一发现我,整张脸就亮了。
「哥哥!……呃,天海樱,你也来啦?」
「我不能来吗?」
她们还是一见面就有火药味。
九舞把枪放在柜台上,要让自己身体看起来大一点似的抱起胸。
「哼,今天我就特别跟你停战。两个都玩吗?」
接著这么说著翻开笔记本,在其中许多正字底下尚未完成的正字补上两划。
妹妹预料外的态度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好高兴。
「很棒喔,九舞。」
「嘿嘿嘿~~」
我一摸她的头,她就乐得扭动起来。
九舞完全恢复好心情之后,一手拿著枪说明打靶规则。
「总之就是用这把玩具枪射那些动物造型的靶。其实原本想申请真枪,可是难度实在太高了,就只好将就一下了。」
「你们竟然还打算申请真枪啊……」
「不过丽奈师父还是有争取到最后一刻喔。」九舞噘著嘴说。
的确是铃木会干的事。知道九舞给我的不是真枪,让我稍微放心了。
请九舞教我们要诀之后,我试射几发。
仔细瞄准距离约五公尺的标靶,结果──
「啊~~比想像中难很多耶。」
别说射中,连边都没擦到。
但是,樱却在意想不到之处发挥了才能。
她只开两枪就抓到诀窍,靶子接连倒下。
「樱,你好强喔。」
「没、没有啦。」
「不,你射得真的很准。虽然我们是敌人,我也要说句公道话。」
九舞对她的枪法也赞赏不已。
后来甚至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捕熊队。先前还水火不容的样子,现在居然能像朋友一样对话了。
最后,樱的成绩是两头山猪和一头鹿,我则是勉强打倒一只狐狸。
九舞把枪收回柜台,抱著满怀的东西回来。
「这是你们的奖品。」
她给我包装过的袋子,给樱用叶子包住的不明物体。
「我的是糖果啊?」
有多种口味,不过写的都是青蛙、蝗虫、蚯蚓等令人不敢领教的东西。话说这玩意儿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我装作没看见,偷偷把糖果袋封印到口袋里。
「我的……是什么?」
樱疑惑地拿著叶包问,并战战兢兢地打开,看到一块看起来很硬的褐色物体。
「这是用鹿肉做的肉乾,非常好吃喔。」
樱听了立刻把鹿肉乾推到笑咪咪的九舞面前。
「麻烦退货。」
「这是奖品,你就收下吧。」九舞推回来,结果樱又推回去。
推来推去,最后是樱投降,收下那块比手掌还大的鹿肉乾。
之后我们继续到处逛展览和摊位,直到校庆结束的这一路上,樱都是表情厌恶至极地提著那包肉乾。
就这样,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校庆来到最后一刻。
◇◇◇
在体育馆结束闭幕典礼后,日夏庆最后的活动──营火晚会终于要在操场举办。
我在操场中央处理执行委员会的工作。
营火晚会上要点燃一座颇大的营火,我们就是在准备点火。深绿在我旁边,脚步轻盈地检查柴堆是否有任何异常。
「总算要结束了呢。」
始终埋首于手上夹板的她抬起头微笑。
视线投向先前演出《竹林公主》的体育馆。
「是啊,这两个月真是累死人了。」
「可是也过得很开心。」
「那就是大成功啦。」
这两个月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尤其是深绿。她当初执著于办一场完美成功的日夏庆,而那样顽固的想法如今已不复见,单纯只想享受当下。
「戏演完以后,你爸妈那边还好吗?」
最后那场戏是我唯一的悬念。
那不仅是临时修改结局,还藉由演戏对她父母说了段语重心长的话,不知他们反应如何。
深绿朝我看过来,眉梢略为下垂。
「他们把我叫过去骂,问那是怎么回事。」
……果然啊。
这也难怪。父母突然听见女儿说那种话,都会生气吧。
不过以挨骂来说,深绿的口吻倒是很轻。
「可是他们答应我,以后能以我想做的事、想走的路为优先。所以我会稍微不那么追求完美,把重心放在享受过程上。」
「那真是太好了。」
深绿的表情爽朗无比。
彷佛一次诉尽心里的话,神清气爽。
我和深绿相视而笑。
「小嘎嘎,这两个月真的是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
我由衷认为能加入执行委员会,认识深绿并成为朋友,一起办一场成功的校庆,是我的福气。
随后,我们迅速完成点火准备,并结束最后检查。
深绿喘口气时,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银色长发少女。
「那个,深绿同学。」
「这不是樱同学吗,怎么了?」
樱的模样与先前不同,已经放下头发,穿著制服。大概是晚会前换的吧。
「……」
被深绿一问,樱先沉默了一会儿,再经过一段反覆呼吸,她深吸一大口气说:
「那场戏的结局,改得好棒。」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之前要她对深绿这么说时,还一副要命的样子呢。
深绿也讶异地睁大眼睛,愣了几秒之后说:
「感谢你的赞美。」
虽然说得有点僵,樱还是很高兴。
见到深绿的表情,她紧绷的脸也终于放松。
「差点忘了。」
深绿忽然手一拍,将手探进裙子口袋摸索。
抽出来以后,手上多了个以黄色细绳编成的眼熟的东西。
深绿拿到樱面前并说:
「来,这个请你收下。」
「这是什么?」
樱双手接下之余问了。
「这是叫中国结的护身符,我和小嘎嘎都有一个。」
深绿展示自己的中国结,我也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给樱看。
樱往我一瞥,再看看深绿,然后注视自己的中国结。
表情若有所思。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我一直很想和你做朋友。我觉得你有某些地方和我有点像。」
「深绿同学……」
或许真的有点像。
樱和深绿都有些顽固的部分,可是当我熊化或猫熊化时,她们都会奋不顾身地帮助我,拥有先为他人著想的菩萨心肠。
樱的指尖沿著黄色细绳滑动,最后紧紧握在手里。
「谢谢你。以后的日子,请你多多指教。」
深绿伸出手,樱也用空著的手与她相握。
刚认识时我还很担心,幸好最后皆大欢喜。
樱又多了一个新朋友。
经过漫长的握手,深绿将夹板夹在腋下,转身说:
「那么,我就先回学生会,不打扰二位了。再见。」
她踏著依然轻盈的脚步走向学生会长所在的地方。
即使那句话让樱不知所措,她仍握著中国结,微笑目送深绿的背影。
深绿刚走,随即有个人往我们走来。
「校庆这种东西就是不会平白结束呢~~」
「酒见学姊,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救我一命,也谢谢你的忠告。」
「唔呵呵,不客气。」
酒见学姊的忠告──日夏庆时挤出时间陪陪樱,似乎还真的解决了一切问题。
「对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温水游泳池吧。」
学姊对我说出的提议使樱脸色赫然一变,眼神锐利得像看见敌人。
不过学姊不予理会,悠哉地说:
「当然是大家一起去呀。」
右眼还俏皮地一眨。樱顿时放松表情附和:
「好啊,我们一起去。可是在那之前,要先想办法处理鲑鱼化喔。」
「啊哈哈,也对。再来陪我特训吧?」
「可以啊,要几次都奉陪。」
「谢谢你,小樱。」
酒见学姊对爽快答应的樱甜甜一笑。
接著甩动粉红色长发,转向后方。
那里有一群喧闹的学生,其中有个女学生挥手喊学姊的名字。
「喔,我该回班上去了,失陪喽~~」
「好,再见。」「改天见。」
酒见学姊就这么走了。
眼看营火就要点燃,我和樱移动到操场边缘。
学生会长来到我们刚才所在的中央位置,以火把点燃高高的柴堆。
「喔,点火了耶。」
「好美喔。」
火炷高高窜起。
远眺营火的学生们高声欢呼,纷纷靠近营火。
同时,广播喇叭开始播放营火晚会少不了的土风舞曲。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众人怀著受校庆加温的情绪,牵起朋友或异性的手,配合节奏舞动。
我和樱之间弥漫著一股尴尬。
她的手离我不到二十公分,轻轻一伸就能牵起来。
樱瞄了我一眼,低下头沉默不语。
火光照在她的侧脸,每根睫毛都看得好清楚。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薄薄的橙黄。
……就邀她跳支舞吧。
正当我要开口──
「熊熊~~~~~~!」
「唔喔~~怎样!」
「我们一起跳吧!」
「啊,咦?等一下啦,喂!」
一个活泼的双马尾少女突然从背后跳出来,勾住我的手就走。
这股枫糖香,除了枫没有第二个。虽然她平时流掉不少蜜汗,还是有稀薄的甜味,但应该不至于让我熊化。
枫抓住慌张的我,硬是拉到营火边。
接近营火,音乐也更大声了。
「我没怎么跳过舞喔。」
「放心,我教你。这样,然后这样。」
枫一边指示一边踏步。
可是我光要跟上节拍就很勉强,完全被枫拉得团团转。
浅棕色双马尾摇摇晃晃。枫与我的距离比我预想的还近,让人心头一阵乱跳,可是没多久就开始乐在其中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
枫不仅在舞步中加入即兴动作,还愈来愈远离中央。
一边跟著枫跳一边回到我们原来的位置。
最后她翩然转圈,往樱一指。
「来,再来换姊姊跳了。」
「啊?」
我不禁滑稽地叫了出来。
樱跟著眯细了眼。
「不高兴吗?」
「没、没这种事啦。」
跳土风舞,手都会牵在一起。
要是和樱跳,恐怕会跳得满手都是汗。
而且和枫跳过以后,我才知道距离原来那么近。
假如和樱贴那么近跳舞……
在我天人交战时,樱似乎已经用光耐性,一把抓起我的手就往营火边走。
我实在太害羞,接下来的事都记得很模糊。
只知道自己跟著樱的引导踏步,随音乐转圈圈。
不过樱和枫差很多,运动细胞烂得吓人,动不动就踩到我的脚。
痛是很痛,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这样的近距离使我心如擂鼓,掌心也像洪水泛滥。
可是,樱也和我一样。
我能从交叠的手心感觉到樱也全身发烫,反覆交融的汗水飘散出微微的香气。
樱的脸比一旁的熊熊烈火还要红。
「阿熊,再跳下去,你可能会熊化喔……」
对喔。也许是因为她流汗了,一直有股蜂蜜香刺激鼻腔。
再跳下去,就要在营火晚会中央熊化了。
「我们走吧?」
樱乾脆地点了头。
我们悄悄离开操场,到老地方──楼顶上。
这里没有其他人,营火也能看得很清楚,还有远处传来的音乐。
「呼~~营火好热喔。」
「就、就是啊。」
樱要冷却火烫的脸颊般不断用手搧风。
在这无人的空间与她独处,反而让我汗流得更凶。
营火晚会热度更上一层,终于来到最高潮。
听见细微的「咻噜噜噜噜噜」声,紧接著烟火伴随轰然巨响在夜空炸开。
内白外红的火花凌空飞散。
「好美喔。」
「对呀。」
砰!在腑脏也为之震撼的烟火爆炸声中,我偷瞄身旁的樱。
烟火照亮她那在黑暗中的脸庞。
「樱。」
即使楼顶又被黑暗笼罩,我也知道她朝我转过来。
我要说出这两个月来始终藏在心底的话。
「这两个月没什么机会跟你在一起……怎么说呢,我真的很难受,不想再遇到这种事了。我不太会表达,总之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明明是自己的感情,却无法清楚说明、完整传达。我抱著如此焦躁难耐的心情说出这些话。
结果一不小心就说得好像前一阵子在傍晚堤道上对她说过的话。
樱浅笑著问:
「那不是对我的蜂蜜说的吧?」
「这、这次不是。完完全全,是我对你的想法。」
就说出来吧,把自己对她的感情清楚说出来。
我鞭策有生以来跳得最快的脉搏和频频发抖的嘴唇开口:
「樱,我喜欢你,希望你以后可以跟我在一起。」
烟火迸响,照亮樱的脸,银发闪耀。
她面带幸福的笑容,眼角泛泪回答:
「好,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