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10 三贯与空手道家
1
「变长了很多呢,空鱼。」
池袋开往饭能的西武线准急电车发车后没多久,坐在一旁的鸟子这么说。
「变长?是指身高吗?」
「头发。」
眼见鸟子伸出右手摸向我的头,我顺势避开,回答道:
「毕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了。印象中我最后一次剪头发,是在认识你之前。」
「所以有半年没剪了?」
「可能喔。感觉上有点过长,我是不是该剪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呀。」
「真的吗?」
「空鱼你的头发又黑又柔顺,留长发肯定也很可爱喔。」
我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什么自信,但被鸟子这么一说,倒也有些暗爽在心里。
「那、那我就试著留长发吧。」
「嗯,绝对很适合你的。」
鸟子开心地点点头。
话虽如此,被鸟子称赞自己的外表时,我的内心深处总会感到五味杂陈。毕竟我与她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比较漂亮。况且鸟子似乎也充分明白自己是一名美女。
但她总会不经意地开口赞美我的外表,而且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的感觉……
我如此心想,瞄了鸟子一眼,结果与感受到视线的她对上眼。
「怎么了吗?」
「没事。」
我连忙把目光撇开。明明已跟鸟子结识数月,我却还是习惯不了。俗话说「美人连看三天也会腻」,这根本是瞎扯蛋,单纯是说这句话的人没见过真正的美女罢了。鸟子今天是白色V领上衣配浅色牛仔裤,另外多加一件灰色外套,脚上则穿著运动鞋。明明是相当常见的打扮,穿在鸟子身上就特别好看,令人忍不住心生嫉妒。我今天是条纹运动衫加上绿色针织衫,下半身是海军蓝长裤配运动鞋。
距离我们遭遇山妖已过了一个月。这段期间,我们一共前往里世界三次。
我们驾驶AP-1从小樱家的传送门前往神保町的传送门,并在沿途放置大量的园艺用支架。为了让支架更醒目,我们还在顶端缠上萤光胶带。如此一来即可确保没有异错的安全路线,也是我们开拓出来的一条道路。
「问题是异错有可能会移动,或是出现新的吧?」
……鸟子这样的疑虑再正确不过,但我说什么都想辟出一条路。倘若情况允许,我甚至想用砖头铺路。自我发现里世界以来就一直想进行的探索和远征──这条道路正是第一步。
说起我的梦想,就是在未知的世界里打造出专属于自己的场所。不过这个梦想如今已稍有变化,从「专属于自己」变成「专属于我和鸟子」两人的场所。
「要替这条路命名吗?」
第三次探索之旅,当我们结束作业准备打道回府时,鸟子从钢筋大楼的顶楼眺望这条一路穿过草原、由反射著阳光的萤光胶带所组成的路线,这么问道。
「命名?」
「每一条道路不是都有名字吗?比方说东海道、丝路、罗马道路、66号美国国道……」
「我没想过这件事耶。」
「那从我们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就叫做空鸟路……」
「驳回。」
「为什么!?」
鸟子似乎对此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假装没看见,解释道:
「单纯一点即可……就叫做一号线吧。取自AP-1的一号线。毕竟它为了我们真的付出很多。」
「嗯~……感觉上有点太普通了,不过你的理由又颇有说服力。」
鸟子懊恼地发出呻吟。
「那就决定是一号线啰。」
我尽可能维持著淡然的语调,不过内心其实相当动摇。鸟子居然想用我们的名字来命名,现在是怎样?光是在脑中想像就觉得好害臊……
经过讨论后,在我们绘制的里世界地图上的第一条道路便注记为〈一号线〉。
在这三趟探索之旅中,首要目标是确保已知路线的安全,因此尽可能避免涉足陌生区域。取而代之,我们拾取了各种在路边发现的怪东西。这部分完全是为了赚钱。经由小樱卖给DS研究会的许多物品,虽然乍看下只是垃圾,而且绝大多数当真都是垃圾,不过也有一小部分其实「非常值钱」。
首先是在回转观景台里捡到的照片。那是一张陌生的四人全家福黑白照片,里头人物的长相每天都在改变,有时甚至是全部人都变成了狗。
再来是纯白色的衬衫。乍看下是一件在晾乾途中被风吹走的衣物,不过仔细观察能发现其材质是类似萝卜婴的极细植物,并且是在植物仍存活的状态下编织而成。我们当初发现时想从地上将它拿起来,却惊觉怎么拔都文风不动,于是只好连同土壤把它整个挖起来。
最后是一个黑色的火柴盒。打开里头是一根火柴也没有,不过充满黑色液体,就算倒著放也不会滴出来。
这三样物品被DS研究会认定为他们口中的UB产物而加以收购。这笔报酬即使由我跟鸟子平分,以生活费而言仍相当充裕。
……但最终也只是空欢喜一场,原因在于我们还有AP-1的贷款。在付完贷款后,我的经济状况瞬间拮据,又不得不尽早前往探索了。
今天搭乘西武池袋线电车,就是为了前往位于石神井公园的小樱家,商量下一次探险的方针。
这段期间,我不知侧眼窥探过鸟子的表情多少次。她看起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态度平静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在解决山妖的归途上,鸟子曾透露自己的私事,那些新资讯带给我不小的冲击。
鸟子的家庭似乎比我家更复杂,她是由两位母亲扶养长大。鸟子称她们为「妈妈」跟「母亲」。职业为军人的是妈妈。根据小樱的说法,这两人都已经过世,至于细节就没听说了。因为鸟子在那之后并没有深究我的过去,所以我也没对此多加过问。
但我不禁有个疑问。
鸟子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我是否该深入追问呢?可是我对这类话题所知甚少,毕竟至今不曾有过相关的经验。
更何况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思考。
比方说遭遇山妖那次,闰间冴月的身影一直尾随著我们,不过之后就再也没遇到了。明明她起先如影随形地跟著我们,因此这样的结果多少让人有些扫兴,但她消失后,反而给我带来更大的精神压力。原因是探索期间经常会感受到视线,令我忍不住扭头看去,导致鸟子为此心生疑窦。差不多就像是恶心的虫子从眼皮下溜走后,会一直担心它躲在暗处的那种感觉。
电车抵达石神井公园站。我们从车站前的环状道路穿过商店街,通往位于公园附近的高级住宅区,沿著这条熟悉的路线前往目的地。天色已染上浓浓的秋意,前阵子的暑气彷佛不曾存在。
我们沿著下坡边走边聊天,鸟子像是忽然想起似地开口:
「不知空手道小妹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这么说来她最近挺收敛的,这礼拜都没看到她。」
我们话中所指的空手道小妹,就是与我就读同所大学的一年级生──濑户茜理。自从帮她解决〈忍者猫〉事件以来,这位主动到不行的学妹就对我产生兴趣,经常找机会接近我。我不想老是被她纠缠,因此对她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漠。
「看来她终于死心了。真是可喜可贺。」
「都怪空鱼你对她冷冰冰的,她才不想理你了吧?难得有这么一位仰慕你的学妹,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你少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我们可是曾经在她面前直接拔枪喔,你也不希望她来多管闲事吧?」
「既然如此,对她的事后心理辅导不就很重要吗?假如她想找碴的话,我们可会立刻被警方逮捕喔。」
「关于你说的事后心理辅导,具体来说该怎么做呢?」
「就是别太冷漠,认真听她想说什么。要你做到这些应该不难吧?」
我瞪了说出这番风凉话的鸟子一眼。因为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简单,何况我也已经察觉,就连摆出一副跩样数落我的鸟子自己,社交能力其实也没多优秀。好比她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颇为冷漠,可是面对熟人时又十分黏人……基本上好像不太懂得拿捏与他人之间的距离感。
「况且鸟子你……」
我说到一半,止住话语。
「什么?」
「……没事。」
「你这样我会在意耶。」
「没什么啦,当我没说。」
况且鸟子──当真无所谓吗?她又如何看待茜理呢?
她们两人都曾是闰间冴月的学生。闰间冴月为了寻找能一同前往里世界探险的搭档,在担任家庭教师之际会顺便寻觅适当的人选。让人不禁怀疑她想唆使高中生去做什么。当鸟子得知闰间冴月以「朋友」的身分同时与茜理接触之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老实说,我不太能理解鸟子是基于何种心情,坚持要我跟空手道家好好相处。或许她是担心我不擅长交朋友,但她对此当真没有一丝醋意吗?
在鸟子缠著我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嘛,这样会很令人在意耶」的时候,我们已经抵达小樱家了。
我们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避开玄关前那道有如被热气扭曲影像的里世界传送门,走进门廊。虽说只要鸟子没用左手打开,传送门原则上便无法使用,但我实在不想刻意穿过其中。
鸟子按下门铃,动作熟练地把门拉开。
「我们来了~……啊。」
鸟子低头看向脚边,嗓音忽然转小。我顺著她的视线往下看,发现在小樱的鳄鱼鞋旁放著一双没看过的鞋子。
那是一双女用短靴,鞋跟没有很高。
玄关前那条走廊左手边的会客室里传出交谈声。其中一股低沉的声音是小樱,另一股声音同样属于女性。尽管听不太清楚对话内容,不过气氛算是挺和睦的。
「谁啊?你认识吗?」
我提问后,鸟子随即摇摇头。
「除了我跟冴月……还有汀先生以外,我从未在这里见过其他人。」
我们小声交谈之际,门的另一头传来小樱的呼唤。
「你们在干嘛?快进来吧。」
我们互看一眼,脱下鞋子走进屋内。穿过阴暗的走廊,轻轻把门推开。
「打扰了~……咦!?」
我探头看清楚会客室内的情况后,原本脱口而出的招呼随即消散于空气中。
原因是会客室里和小樱隔著一张桌子坐在对侧椅子上的人物,正是我们不久前才聊到的某人。
「打扰了,学姊!」
相较于傻在原地说出不话来的我,空手道家──濑户茜理露出一脸灿笑。
2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勉强从嘴里挤出的声音,搞不好还有些微微颤抖。
她是跟踪过我吗?还是有在我身上安装监视器或窃听器?各种猜疑瞬间浮现在我脑海。
这丫头怎么会在小樱家里等著我们上门?她在监视我们?还是她窃听到消息了?她对我们究竟知道多少──?如果有必要,就、就让她从这世上消失吗?等等,我得冷静,不过……
似乎因为我的脸色相当难看,小樱皱眉说:
「喂,小空鱼──你怎么啦?不要紧吧?」
「小……小樱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女生说是你的学妹。年纪轻轻就懂得带个伴手礼过来,可比你们机灵多了呢。」
只见小樱手边放著用色彩鲜艳的盒子包装的羊羹。
而且为了易于食用,全都是以一小块的方式分装。
我缓缓移动视线,聚焦在茜理的脸庞上。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这种有人暗中打探我且采取行动的状况──我是真的非常排斥。原因很可能是我以前被邪教骚扰过。
「她说有事想跟你说。」
茜理点头肯定了小樱的话语。
「其实我是有事想找空鱼学姊以及鸟子小姐商量才登门拜访。因为我在学校曾多次想找机会跟学姊交谈,可是你最近好像特别忙碌。」
想想我的确这么推辞过……说穿了是我几乎不把她当一回事。
「我是从闰间老师那里听说过小樱小姐的事。老师曾说她有个朋友独居在石神井公园附近。」
「这件事跟有我什么关系?」
「学姊你说过会来石神井公园这里找人商量事情呀?所以我才会联想到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咦,我说过吗……?确实我对茜理经常来纠缠一事感到不耐烦,不能否认自己也许会随口搪塞过去,但我这个人有那么大嘴巴吗……?
可能是我将心中的疑虑表现在脸上,茜理的视线稍稍往左上方飘去。
……难不成这家伙当真跟踪过我?
「总之就是这样,真是个聪明的学妹呢。对吧?」
小樱莫名露出一张笑咪咪的表情。难道是面对难得的新访客而心情大好?
「你们要愣在那里到什么时候?快坐下吧。」
「啊、嗯……」
我跟鸟子分别找张空座位坐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羊羹的关系,桌上放著一壶茶,而且是我跟鸟子造访时不曾有过的热茶。
「你们在发什么呆?想喝茶就自己倒。」
「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为了平复心情,我拿起茶壶装入热水,接著帮自己跟鸟子各倒了一杯茶。喝进嘴里后,我忍不住皱眉。这茶叶也太老了吧?也不知在茶罐里放了多久……
「啊!对了,鸟子小姐和我一样都曾是闰间老师的学生吧。」
面对茜理冷不防提起的这件事,我差点把茶从嘴里喷出来。
「是啊。」
鸟子简短回应。
「听说老师下落不明,她在这之后可有跟你联络──」
「没有。」
「这样啊……若是我有任何线索会通知你的。」
「谢谢。」
从茜理的语气推测,她对闰间冴月抱持的执著似乎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淡。反观鸟子给出的反应,让人完全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尽管回应得有些冷漠,不过怕生状态的鸟子经常都是这副模样。就像她在如月车站跟美军交谈时,简直是冷若冰霜。
「比起这件事──你这次是想来商量什么?既然你想找空鱼,相信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吧?」
面对鸟子的询问,茜理点头肯定。
「你说对了。」
「又遇到忍者猫吗?」
「不是的,该起事件在那之后就完全平息,我没有再遭遇过袭击了。」
「这样啊……那就好。」
「是啊。关于我这次想商量的事,并非发生在我身上,而是朋友碰上的。其实──」
「先、先等一下!我并没有同意要帮忙喔。」
在我连忙拒绝后,小樱扯开嗓门说:
「这是什么话?你就别故意刁难人,帮帮她嘛。」
面对小樱的说词,我不由得注视著她的脸庞。
「既然学妹有难,你就不该坐视不管。人家可是有求于你,特地大老远跑来这里喔。」
「小樱小姐……?」
我越来越感到心惊胆颤。为何小樱小姐会说出这种话?难道她就这么喜欢茜理吗?这位学妹当真如此善于交际吗?甚至展现出我无法想像的神奇沟通技巧,一举把个性难搞的小樱给攻陷了吗?
「那个,小樱小姐,你还好吧?确定真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她可是冴月小姐的学生喔。你对此没有任何感受吗?」
「我说小空鱼呀。」
小樱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我不想再牵扯进任何毛骨悚然的事情之中,而且无论对方是谁都一样,你明白了吗?」
──啊。
「人家都特地找来我家了,所以你就别再啰哩叭唆,不管是商量事情或怎样,都给我在我家以外的地方搞定好吗?听懂了没?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吧?」
「我……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我现在终于懂了。其实小樱是感到相当火大。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跑进家中,同时也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瞧她没被茜理的交谈能力给唬住,我才稍微安心了点。
「……鸟子你觉得呢?」
我战战兢兢地扭头窥视从刚才起就一语不发的鸟子。
「我本来就说过,她若有需要就帮帮她呀。能被人依赖是件好事。」
「那个……既然鸟子你同意的话。」
我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
「唉~好吧,我明白了,听你说一下总行了吧。」
「谢谢学姊!」
茜理开心到双眼发亮,我则一脸无奈地望著她。
「那么,是你朋友对吧?这次是被啥东西袭击啊?」
「这次的情况……算不上是被袭击啦。」
茜理先是略显犹豫,随后说出一个奇怪的名字。
「学姊……你听说过〈三贯观音Sannukikano〉吗?」
3
「大约在三个月以前,我的朋友小夏打电话给我。」
「小夏?」
「啊、她的全名叫做市川夏妃,是我的儿时玩伴,就住在我家附近。」
既然是在茜理家附近,表示离我就读的大学也没多远。
「你们是同个学年?」
「啊、小夏不是大学生。虽然她跟我同年,但因为家里开工厂,所以从高中时就在帮忙家里的工作,直到现在。」
「嗯~~」
「小夏打电话跟我说──她家院子里出现了一只奇怪的猴子。」
「奇怪的猴子?」
「她还有传照片给我看──就是这张。」
从递来的手机萤幕里,能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生物坐在院子里的景石上。乍看之下宛如一只背对镜头的日本猕猴,可是当茜理滑动萤幕换成下一张照片后,上述感想立刻被我拋诸脑后。
「呃,这是啥?应该不是猴子吧?」
和我一起观看照片的鸟子这么说。如她所言,第二张望向镜头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猴子。它有著类似人的容貌,彷佛看见有趣的东西般露出嘲笑的表情。由于它的身形与猴子无异,因此给人的印象就是:倘若世上存在著介于猴子与人类之间的生物,大概就是长成这副模样。
茜理也将手机递到小樱面前,不过小樱只是维持著脸上的笑容,默默地将身体往后退。至于那张笑容,清楚透露出她根本不想观看这些可怕照片的坚定意志。
「小夏说这只猴子有跟她说话。」
「嗯~然后呢?」
茜理见我如此催促,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个,请问这情况算是挺常见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对猴子说话一事没有多问什么。」
「既然猫都去当忍者了,有猴子会说话也不足为奇吧。」
「原、原来如此~」
「它说了什么吗?」
「啊、嗯,记得是──」
根据茜理的描述,猴子来到「小夏」附近后,说出以下这段话。
「若是〈三贯观音〉来了就出示这个。你只要说这是自己取来的,它就会给你一样的东西,之后再埋入院子里即可。」
随后它便离去了。
因为有东西掉落在猴子原先所在的位置上,仔细一看才发现──
「──那是一颗牙齿,而且是人类的牙齿对吧。」
茜理听完我的话,诧异地瞪大双眼。
「学姊你怎么会知道呢!?」
「其实我看过这则故事。」
茜理、鸟子以及小樱同时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害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三贯观音──在听见这个奇特的名字后,我立刻回想起自己曾在网路上看过这篇故事。虽说故事本身略微小众,但是大纲几乎差不多。记得故事的后续是几天后,当真有个名叫三贯观音的老婆婆登门拜访,事主按照猴子的交代出示牙齿,并说是自己取来的之后,老婆婆又给了好几颗牙齿。于是事主将手边的牙齿全部埋进土里,故事就结束了。是一则让人猜不透怪异的动机与用意,相当奇妙的故事。
我粗略解释完之后,茜理开心得眼睛发亮。
「真……真厉害!学姊太厉害了!幸好有来找你商量!我完全不知道网路上有流传这则故事!」
「嗯,还好啦,但我相信你搜寻一下关键字就能找到……那么,三贯观音真的有找上门吗?」
「关于这个……小夏说她把牙齿扔掉了。」
「咦。」
「在那之后,小夏的家人就意外受伤,她也被可疑人士跟踪过,总之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前阵子与她碰面后,有听她聊起这些事,总之情况似乎挺严重的,我才想说来请教专家或许比较好。」
──就说我不是专家啊。
包含忍者猫在内,总觉得从茜理口中听来的描述,都跟我看过的网路传闻内容十分相似。明明身为当事人的茜理跟这位「小夏」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些故事。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里世界的存在想和我接触时,某种程度上都会将我看过的恐怖故事作为标准套路来使用。但是鲜少接触网路传闻和真实怪谈的人,竟然也会碰上与故事套路相类似的体验,令我开始怀疑这样的假说或许无法成立。
等等……难不成是……?
鸟子见我陷入沉思,说:
「这果然是与里世界有关的案件吧?」
「那个……应该是吧。」
心不在焉随口回答的我,脑中浮现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位于里世界深处的某种存在,已对我们产生认知。毕竟在冲绳海滩那次,对方曾喊出我跟鸟子的全名进行接触,因此这个假设应该不会错。
倘若〈它们〉想对身在表世界的我们动手脚呢?
搞不好茜理等人遭遇怪异,跑来向我跟鸟子求助这一连串的事件,其实是因为盯上了我们两人呢……?
我下意识地摸向右腿。原因是身处于里世界时,装有马卡洛夫手枪的枪套总会在那里。
在忍者猫事件里,茜理已得知我们非法持有枪械,我们不能再承受更多风险,以免触犯刀械管制条例而被送入牢里。
可是若未随身携带枪械──假如我们在这里遭遇里世界的存在时,该如何保护自身安全呢?
4
我、鸟子和茜理来到埼京线的南与野站下车,从环状道路搭乘公车,约莫十分钟就会抵达我就读的大学,同时也是我的租屋处附近,不过这次是在途中就下车了。
茜理领著我们来到「小夏」的住处……真要说来是一间工厂,地点就在进入交通干道的不远处。
建筑物上方挂著一块褪色的看板,上面写著〈市川汽车维修厂〉。在这间弥漫著机油味、金属味和溶剂味的小小维修工厂里停放著一辆轻型车和一辆休旅车。有两条腿从以千斤顶抬起的休旅车底下伸了出来。
「小夏,你现在有空吗?」
茜理如此呼唤后,那两条腿稍微抖了一下。类似滑板的移动平台从车底退出来后,我们终于看清楚先前正在进行作业的人的长相。是一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年轻女性。头发染成红色且已变成布丁头的她,直接把长发都绑在头顶上。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说穿了就是一位太妹。
「怎么啦?茜理,难道你有传LINE给我?」
「嗯,有啊。」
「抱歉,我没注意。」
「唉唷~之前就叫你要注意讯息啦。」
茜理跟〈小夏〉说话的语气,比起面对我时更加放松。在我明白茜理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稍微收敛之际,她抬起手来介绍我们的身分。
「我之前说过或许能请到专家来帮忙吧?就是这两位。」
「真的吗?可是这样会给她们添麻烦吧……」
〈小夏〉的目光越过茜理看了过来……却直接略过我,停留在鸟子脸上,接著像是感到十分惶恐似地眨了几下眼睛才开口:
「你好,我是市川。你就是纸越学姊吧?不好意思劳烦你来一趟。」
「啊、小夏!你搞错了,那位是鸟子小姐,纸越学姊是旁边这位。」
〈小夏〉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啊……咦,是这样吗?你才是纸越学姊啊……哟~~」
喂,你那是啥态度?难道是瞧不起我吗?
茜理没有理会板起脸来的我,语气兴奋地说:
「她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相信一定能帮小夏你解决烦恼的!你快说给学姊听。」
「嗯~……好吧。」
〈小夏〉一脸难以接受地回应。毫不掩饰她对我的不信任感。
说的也是,毕竟我看起来就是个性阴沉的阿宅,老实说跟这类太妹是八字不合。特地来帮忙却要看人脸色,那我不干总行了吧。
「啊、没关系,既然不想说的话,我们就先告辞──」
我还没把话说完,鸟子忽然从旁插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鸟子指著〈小夏〉的手。仔细一瞧,她那骯脏的白色皮革手套上正抓著一坨头发,甚至能从中看见状似被硬扯下的皮肤碎屑。
〈小夏〉低头看著自己手上的东西,不由得皱眉。
「这种车的传动轴经常会缠到东西……」
〈小夏〉先是啐了一声,便将那坨头发扔进空油漆桶里,随即从中传来一股黏稠物落地的恶心声响。
「对方表示这并非事故车。但我最近经常碰上这类情况。」
我和鸟子面面相觑。〈小夏〉像是改变主意般,脱下手套说:
「也对,毕竟二位特地过来一趟……可以麻烦你们听我说几句话吗?」
〈小夏〉──市川夏妃带我们前往位于工厂内侧的住处。绕过老旧的平房后,没想到后面竟有一座大院子。或许她家以前是大地主。在这片绿意盎然的院子里摆放著几块景石,夏妃指著其中一块,说:
「当时的猴子就是坐在那里。我本来想说这十分罕见,打算将照片上传至Instagram,结果猴子却忽然跑来跟我说话。说什么很遗憾,惨贯zannuki会来找我之类的。」
「惨贯?你之前不是说三贯观音吗?」
茜理从旁纠正。
「观音?你在说什么啊?」
「明明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真的假的,我没印象耶。」
夏妃皱起眉头继续解释。
「总之我也不知道是三贯还是惨贯,反正猴子跟我说话时,与其说是用耳朵听见,感觉上更像是直接传进脑袋里。我吓到之后,猴子立刻拔腿跑走,等我回神时,就看见脚边有一颗牙齿。」
「那颗牙齿还在吗?」
对于我的询问,夏妃摇摇头。
「因为我觉得很恶心,就随手扔掉了。这么做会不妥吗?」
「也不会啦,这是人之常情。」
与其说是无法提出谴责,不如说这么做才合情合理。尽管丢掉牙齿的举动已与网路传闻的内容恰恰相反,不过遵照猴子的吩咐去做,老实说才有违常理。
「只是我好像不该那么做,因为在那之后就诸事不顺。」
「诸事不顺?」
「首先是猴子离去的三天后,有个陌生老婆婆就吊死在那棵树下。」
「咦……」
夏妃指著院子角落的一棵松树。能看见那棵树其中一根较粗的树枝已被砍断,而且看起来是刚切断没多久。
「是个没看过的老婆婆,著实让我们伤透脑筋,也不清楚她为何要特地跑来我家院子上吊……警方到场后对我们问东问西,最终也没查出任何线索。」
这是什么情况?在三贯观音的故事里,的确有个老婆婆来拜访事主,却没提过她会死在现场喔。
「我家在那之后就完全变了调……比方说老爸在修车时,因为千斤顶松脱被车体夹住,结果肋骨断了好几根。我妈则是被车撞,对方还肇事逃逸……」
「咦,他们不要紧吧!?」
鸟子开口关切后,夏妃发出一声叹息。
「两人目前都在住院中,所以家中大小事都落在我头上。除此之外还发生许多怪事……比方说来修理的车子都像是事故车、收到各种关于可疑人士的情报,还有个拿菜刀的老头笑嘻嘻地接近我,害我只好拿扳手扁他一顿,以及大半夜收到骚扰电话,接听后从中传来女人的笑声。」
「小夏……」
见夏妃越说越激动,茜理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夏妃又叹了一口气,说:
「纸越学姊……我没叫错吧?这当真是我造成的吗?有听茜理说你们之前帮过她,我的情况还有救吗?」
真实怪谈的情况都很不可理喻。简直就跟被迫去玩一款没有尽头且毫无规则可言的粪作没两样。而且一旦失手,惩罚往往都十分严重,经常是一次失误就会赔上性命或成了疯子,要不然就是全家人遭受诅咒。
「学姊,这跟我碰上忍者猫时的状况很相似吧?」
对于茜理的话语,我犹豫地点头以对。在被忍者猫袭击时是「周围会出现异状」──茜理想表达的,就是我们之前被送入里世界跟表世界的中间地带。
「这次该怎么做呢?」
「嗯~……」
在我一时感到语塞之际,鸟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很简单啊,只要依照惯例即可。」
「惯例?」
「空鱼你用右眼看,我则是──」
「你好像忘了,可不能用这个喔。」
鸟子见我右手比出枪的手势后,诧异地瞪大双眼。
「啊。」
「真是的,就知道你忘记了。」
话虽如此,眼下也不能见死不救拍拍屁股走人。就算是我,也还是拥有这点同情心的。
被茜理轻轻搂住的夏妃注视著我,于是我开口:
「首先……就来寻找被你扔掉的牙齿吧。」
5
等三人退开后,我将精神集中在右眼上。
倘若猴子给的牙齿是里世界产物,应当会散发银色磷光,可以让我迅速辨识出来。
话虽如此,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套法则未必管用。比方说,就算从里世界随手拿颗普通石头或东西回来,它终究是个不会散发磷光的平凡之物。
我在院子里来回检查,只见此处杂草丛生,树木枝繁叶茂,池子的水面上漂满绿藻,整体显得有些荒芜。因为夏妃说她是把牙齿丢在这附近,所以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才对。
我扭头用左眼看了一下另外三人,发现她们都屏息以待地看著我。我现在这样来回走动寻找别人无法看见的事物,简直如同灵异节目里的通灵者。一想到这里,我就有点提不起劲。
「学姊,有发现什么吗~?」
听见茜理大声询问后,我摇摇头。
「没有,我没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市川小姐,你有把牙齿扔很远吗?」
「不,我只是用脚把它踹往那边,所以应该就在那附近。」
「或许是已经被人捡走了吧?」
鸟子满不在乎地这么说。
「你说谁会来捡啊?」
「三贯阿婆。」
「意思是她擅自跑来捡走了?」
「比方说,挂在树上的那个人就是三贯阿婆。」
鸟子肯定是突发奇想随口说说罢了。
「难道她是没收到牙齿,打击过大才上吊的?」
「茜理,这种事不必深究。」
我忍不住从旁吐槽。
该说是将真实怪谈里的怪异拟人化吗?总之我很排斥把怪异的想法随口解释成人类能够理解的范围。这情况……称之为误解可能会更贴切。恐怖的东西就认定成很恐怖,无法理解的东西就视为无法理解,我认为这才是看待真实怪谈时相应的态度。我也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偏颇,但我好歹从未跟人抱怨过这件事,所以希望能迁就我一下。
不过,我至今也经常拿枪去攻击这些怪异就是了。
「我完全没发现……嗯?」
当我因为找不到牙齿,准备抬起头来时,发现院子角落那棵银杏树的根部附近,有一处显得不太自然的小土堆。感觉上是被人挖开后,又重新把土填回去。
「空鱼,你找到什么了吗?」
面对鸟子的询问,我转头回答:
「好像有东西埋在这里,有没有铲子之类的器具?」
夏妃从修车厂里拿了一把铁锹过来,挖了一阵子的土之后,一铲下去终于碰到硬物。
从土里挖出来的是一个陶壶。是需要用上双手才有办法拿起来的尺寸,表面上有著白色的釉彩。
「总觉得很像骨灰坛耶。」
茜理蹲下来仔细检查后,脱口说出心中的感想。
「市川小姐,你对这东西有印象吗?」
「没有。」
「要打开来看看吗?」
夏妃点头同意。于是我接下铁锹,一把撬开陶壶的盖子。
「呜哇……」
我不由得发出惊呼。猜它是骨灰坛原则上也没错,因为里面装满了大量的牙齿。
也不知是取自于多少人,总之壶里满是泛黄的牙齿,其中也有一些是补过蛀牙的牙齿,或是洁净无瑕的白色牙齿,能看出这个陶壶应该是最近才埋进土里的。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夏妃看清内容物后发出呻吟。
「你能辨识出猴子留给你的牙齿有在里面吗?」
「我哪可能辨识得出来。毕竟它又没有留下这么多牙齿。」
「欸,空鱼,你看那边……」
我因为呼唤声转头看去,发现鸟子正注视著大型景石前方的地面。该处同样有著被人翻过土的痕迹。
我们对看一眼后,默默地将铁锹插进土里。
从中挖出来的不是陶壶……而是骨头。
我们一瞬间还以为发现了人的尸体而十分惊慌,不过这个骨骼和体型明显并非属于人类,感觉上很可能是狗。之所以无法肯定,是因为颈部以上的部分都被砍掉,唯独头骨不知跑哪去了。
「学姊……这东西也一样吗?」
至于茜理发现的另外一处地点,我们从中挖出一个以木头雕成的和式房屋模型。模型被刀刃割得乱七八糟,洒上大量的黑色颜料。
「这是神坛。」
夏妃一听见我说的话,随即换上一张吃惊的表情。
「不会吧,这是我家的神坛耶。」
「你家的?」
「其实修车厂里设有一座神坛,但在不久前忽然消失了。」
「意思是有人把神坛埋在这里啰。」
「这情况总觉得像是被人下咒了……」
茜理低语著。
「你对陶壶跟狗的尸体有印象吗?」
对于我的问题,夏妃不发一语地摇头否认。
我们环视眼前的院子。才短短十分钟左右,就从中发现三件带有浓浓恶意的物品。若是多花点时间搜查,恐怕会找出更多东西。
夏妃穷途末路似地愣在原地,神情已不像太妹那般强势,反而像个孩子一样担惊受怕。她被走近身边的茜理握住手后,便垂下眼眸,静静地回握住茜理的手。
「一般碰上这类骚扰时应该去报警,但是警方不太会认真看待。」
我说完,鸟子小声附和。
「我也不太想跟警察扯上关系。」
老实说这也是我的心底话。毕竟我们对这方面的感受已经麻痹,再加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保命的手段,于是就成了把违反刀械管制条例当成家常便饭的反社会大学生。
「继续找找有没有其他怪东西吧。在全数摧毁之后,或许就能让情况好转了。」
尽管我也觉得这是个很草率的提议,不过另外三人仍点头同意。
我们四人分头检查院子。除了埋在土里的东西以外,也确认地面或树上有无任何不自然的物品──由于我和鸟子不清楚此处原本的状态,因此一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就会把夏妃找来进行确认。
「夏妃,难不成冴月也是你的家庭教师?」
鸟子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你说的冴月是谁?」
「闰间冴月。身材高挑,留著一头黑色长发,有戴眼镜……」
「就是我以前的家庭教师,小夏。」
在茜理补充说明后,夏妃才终于想了起来。
「啊~我曾看过她,但是与她毫无交情。」
「嗯~这样啊。啊、我去找找那边。」
鸟子看似松了口气地结束话题,朝著院子另一头的树丛走去。
只听完自己想问的事情就立刻跑开。这位名叫仁科鸟子的女性,面对陌生人的谈话技巧可说是一团糟……
「啊!鸟子小姐,去那里要小心脚边,因为后侧有竹林,不小心跌倒会受伤的!」
茜理连忙追上鸟子。等我回神,现场只剩下我和夏妃单独在一起。
糟糕,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批评鸟子,因为我也是个无法与陌生人交谈的女子。
「……虽然我跟那个人毫无交情。」
对于夏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吓得全身一抖。
「咦?」
「我知道〈冴月小姐〉是茜理的家庭教师,但我其实挺排斥她的。」
「排斥?」
「该怎么说呢?就觉得那女人很可怕。我曾经远远看见她和茜理走在一起,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她却突然转头看向我,害我有点吓到。总之她有著不同于毕业学长姊的可怕氛围,让人觉得很诡异。另外──」
夏妃望向在院子另一头与鸟子交谈的茜理,接著说:
「──我担心她会把茜理带到很远的地方去。」
「担心小茜理被带走?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家教与茜理走得特别近……茜理又容易跟人自来熟,我一直很担忧她会被心术不正的大人给骗走。毕竟她长得挺可爱吧。其实从以前就经常有人跑来找她搭讪。虽说小时候都是我把那些怪人赶跑,但自从她学会空手道之后,她就变得比我强了。」
明明我并没有追问,夏妃却像在自嘲似地说了下去。
「尽管茜理到现在总会说自己很依赖我,可是她其实比我厉害多了。就像她高中时还在县大会中夺冠,一路打进全国大赛。现在的我再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了。」
「市川小姐……」
我的内心十分动摇。为何她要跟素未谋面的我说这些真心话?好可怕……难道她也是不懂人与人之间相处距离的查某人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夏妃是个太妹,或许我们仍有一些能互相理解的部分。我如此心想之际,夏妃转身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说句老实话,我也挺警戒〈纸越学姊〉你喔。」
「咦?」
「其实茜理经常吹捧学姊你,说什么你曾经从忍者猫之类的东西手中帮助过她,说你非常值得依靠等等。再加上我得知你跟那个家教有些渊源后,便认定你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有渊源的是鸟子而非我喔……」
「啊~没错没错,当初见到鸟子小姐时我可是吓得不轻。毕竟这样的大美女,也难怪茜理会如此吹捧她。但在得知学姊你才是〈纸越学姊〉之后,让我有一种『啥?』的感觉。」
「啥?」
啥?
「不过……原来你真的是专家,很抱歉刚才对你那么失礼。」
与其说是刚才,这女人直到此时此刻都还是对我很失礼吧?
「纸越学姊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你看起来像个阴沉的阿宅,却意外地沉著冷静。」
「你这番赞美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喔!」
尽管至今有过多次可怕的遭遇,但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面对恐惧和恶意。若要指出茜理跟夏妃与我之间的差别,大概就只是经验而已。老实说我不否认,之所以见到太妹也不会害怕,是出于随时都能掏枪反击的安心感使然。
夏妃忽然低下头去,以低沉的嗓音说:
「虽然我搞不太懂,但这次都怪我搞砸了才会遭人诅咒吧。」
夏妃的态度从失礼瞬间变成沮丧,害我一时之间跟不上她的情绪。我愣了好几秒之后,才终于调适好心情开口。
「这个嘛……其实事情未必真是这样。这情况就跟遭遇意外毫无分别,单纯是运气不好才会碰上,算不上是谁造成的。」
「嗯?此话怎说?这次明显是有人对我下咒吧。毕竟它还把牙齿交给我了。」
原来如此,我们之间的认知从一开始就相去甚远。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这种事情无法归类成原因或结果。毕竟市川小姐你遇到会用心电感应说话的猴子一事,不存在所谓的必然性。整件事打从一开始就不合乎常理,当然接下来的发展也同样如此。包含那个埋在土里的陶壶在内,即便是再明显不过的诅咒道具,终究只是将你卷入事端的过程之一,我个人认为,去思考这些要素的含意根本是白费力气。」
「所以你才会说这是『意外』吗?」
「没错。说它是疾病或灾害可能会更贴切。无论是发生意外的原因、生病的原因或灾害的原因,若要追根究柢是能找出百百种,不过单就『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部分来看,便毫无道理可循吧。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我多少能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可是我实在不想把茜理卷入这场意外里。即使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帮助──」
「嗯~……」
毕竟我能做的就只有进行辨识,未必真的可以帮上忙……我原本想这么回答,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总之……我会试著帮忙,事成之后可以向你索取报酬吗?」
「就由你来开价吧。」
「我要的不是钱……能请你帮忙改车吗?」
夏妃似乎感到相当意外,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睛。
「改车?是没问题啦。」
「农业机具也OK吗?」
夏妃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在我准备向她解释AP-1之际,才发现鸟子和茜理正注视著我们这边。
「咦,怎么了吗?」
当我感到纳闷时,鸟子立刻大叫:
「空鱼!小心背后!」
6
我和夏妃同时转过身去,视线前方是那棵树枝被截断的松树,树根处则有一道穿著和服的人影。
那是一名年迈的女性。尽管身穿优雅的和服,但她那半蹲弯腰的姿势又给人一种诡异感。
我完全没发现她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你是谁?」
面对夏妃的发问,老婆婆回答:
「我叫作三贯观音。」
鸟子跟茜理随即跑了过来,我们四人就这么集中在一处。至于自称三贯观音的老婆婆,脸上挂著一抹笑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妃露出凶狠的表情。
「因为我没收到东西。」
「啥?」
「因为我没收到牙齿,所以不能把东西交给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强取了。」
老婆婆说完,夏妃发出「唔噗」的声音,同时稍稍往前弯腰。
「市川小姐?」
夏妃痛苦地用手摀著嘴巴,却从指缝间流下红色液体。滴落于地的鲜血里,多出了一颗白色的东西。
是牙齿。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吐出口中的鲜血,夏妃如此大叫。
仍维持著脸上笑容的老婆婆说:
「首先是一颗。」
「小夏!」
茜理往前跨出一步,摆出空手道的架势。
「你这个混帐!想对小夏做什么!?」
身材娇小的茜理发出十分宏亮的怒斥声,我被吓得浑身一颤,但是老婆婆仍不为所动。
「我叫作三贯观音。」
以相同语调重复的这句话,完全不带有任何情感。错不了的,它是里世界的「现象」。
「别去,茜理。」
夏妃摀著嘴巴出声制止,茜理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小夏你先退后。」
站在我身旁的鸟子,已将手伸进自己的提袋里。她和我对视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她随时都可以拔枪射击。我迅速摇头以对。不行,鸟子,目前尚未搞清楚状况。
为了揭开现实的薄纱,进而确认三贯观音的真面目,我将精神集中于右眼上。
老婆婆的身影随即变得模糊,化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只见五只已成乾尸的猴子像是相互拥抱般纠缠在一起,外围则有著无数的人类牙齿以它们为中心,如同蚊香般以漩涡状向外排列。看著那副与人形八竿子打不著的恶心姿态,我不由得感到胆怯。乾尸张开嘴巴,从漆黑的口腔里发出人声。
「空手道家小姐,你愿意给我吗?」
褪去老婆婆外表的三贯观音,对著茜理如此询问。我慢了一拍才惊觉──这家伙竟然擅用我给茜理取的绰号!
茜理对于这个称呼似乎没有多想。
「吵死了,我没有东西能够给你。」
她以杀气腾腾的语气回应,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
不过茜理迟迟没有出手。我能理解她为何会犹豫。老实说这也理所当然──因为在她的眼中,敌人就只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婆婆。
三贯观音的漩涡状牙齿宛如在锁定目标般慢慢转向。漩涡轻飘飘地接近茜理后,她忽然发出呻吟。
「……好痛。」
茜理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只见里头也有一颗白色的牙齿。
「──两颗。」
三贯观音像是在数数般说。
「空鱼,现在总行了吧?」
鸟子焦急地向我徵求意见,我不由得大声喝止。
「不行!鸟子你先退后!」
「咦、等等。」
「总之就是不行!坐下!」
「你当我是狗吗?」
「OK!?」
「O、OK……」
鸟子露出难以释怀的表情,却似乎被我激动的态度吓得不轻,最终还是让步了。
开枪或许能造成伤害,但还是不能这么做。在住宅区里接连开枪非常不妥。重点是──鸟子开枪的话就会被敌人锁定,我怎能容忍那种家伙乱碰鸟子的牙齿!
我对著茜理呼喊:
「茜理!那家伙不是人类!你尽管揍它没关系!」
「这──这是真的吗!?学姊!」
「安啦!你就放手攻击!你之前都用脚踹过忍者猫了吧?情况就跟当时一样!反正你连猫都敢踢,可疑的老婆婆就更不用说啦!」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学姊!当时是对方手持武器来袭,我单纯是出于自卫,话说它有拿什么武器吗!?我刚才是怎么被它攻击的!?小夏也──」
「它以飞快的速度拔掉你们的牙齿,若是不赶紧反击,又会被拔牙的。」
「这是真的吗?不过──」
我都已经解释这么多了,还是没能消除茜理心中的疑虑。
没办法了,毕竟事态紧急。
不好意思,就让我借用一下你的力量。
「OK,茜理,你听我说,我会一直注视著你。」
「学姊?」
「在我注视你的期间,你将会所向披靡,你的空手道能打倒任何怪物。」
于是我将右眼的视线从三贯观音身上移向茜理。
「解决它,空手道家。」
茜理一瞬间停下动作。
接著发出两声冷笑,同时解除毫无破绽的战斗架势,模样如同忽然完全放松般,她左右扭了扭脖子,发出喀啦声响。
「嗯~哼哼~果然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哼哼。」
「茜理……?」
夏妃困惑地出声呼唤她。
「对不起喔~小夏,都怪我疏于警戒,才害你被人拔掉牙齿。哼哼,当然我也一样,哼哼哼。」
「茜理,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呀~就只是我现在很火大~你这个死老太婆竟敢伤害小夏,奉劝你别瞧扁我喔~看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茜理语气凶狠地放话完后,随即一脚蹬向地面。
她使出一记动作漂亮得无懈可击的飞踢,将三贯观音踢个正著。
茜理才刚落地,就使出连踢追击身形失去平衡的对手。
拳击、肘击、指戳、踢击、头槌,茜理以目不暇给的速度发动连续攻击。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硬物遭重击的声响,从乾尸猴身上剥落的碎片跟牙齿,恍若黑白色的鲜血飞溅散落。
我对武术与格斗技一无所知,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按照夏妃和鸟子间歇地发出「呜哇」、「咦~」、「咿!」、「啊~」诸如此类惊呆的叫声,我隐约能明白茜理的每一个攻击动作都毫不留情。想想除了我以外,三贯观音在其他人眼中拥有人类的外表。
我在忍者猫那次只是稍微使出过这招。被我用右眼注视过的人会暂时失去理智。在面临无计可施的情况时,若能让发狂的空手道怪物站在我们这边,将会是非常可靠的帮手。
前提是站在我们这边。
茜理现在纯粹是摆脱理性的枷锁,并未被赋予与里世界存在接触后所获得的特殊能力。里世界存在被我用右眼捕捉住身影时,物理攻击就可以造成伤害──攻击手段是子弹或拳头都可以。
「那个,空鱼,我想应该能让她停手了吧……?」
鸟子尴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仔细一看,茜理直接压制在倒于地面的三贯观音身上,并以惊人的速度连续出拳追击。在我的右眼里,能看见散落一地的牙齿和四分五裂的乾尸猴。
我将注意力从右眼移开,出声呼唤茜理。
「茜理!到此为止!」
茜理瞬间停下动作。与此同时刮起一阵强风,把地上的残骸给吹散了。我反射性用手挡著脸,等风停之后再次睁开双眼,现场并未留下任何东西。
「咦……消失了?」
夏妃目瞪口呆地低语著。
我将注意力从右眼移开,也跟著环顾周围。原先那种荒芜感莫名减退,就连现场的氛围似乎也随之改变。
恐怕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那个危险的中间地带所笼罩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双眼发亮的茜理忽然整个人跳向我。
「学姊~!成功了!我打赢了!」
茜理那副气喘吁吁往我飞扑的模样,简直如同哪来的大型犬。而且她的嘴角还流著血。她毫不减速地一把抱住我,害我差点就被她推倒了。
「呜呃。」
「多亏学姊你看著我!我才能够战胜怪物喔!」
「唔、嗯,辛、辛苦你了。」
身体被人紧紧抱住且前后摇晃的我如此回答。
「啊──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心情十分痛快!就像是终于摆脱一直存在于心中的枷锁。」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而且……被学姊你注视的时候,总觉得心脏跳得好快,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这个嘛,肯、肯定是你的错觉。」
「茜、茜理~……」
夏妃以哭腔呼唤著。她的嘴角同样挂著一条血痕。茜理随即将我放开,然后一把抱住夏妃。
「小夏!对不起喔!你有看到吗?我变得很厉害对吧?」
「唔、嗯,超帅气的。不过也有点吓人。」
「哼哼,对吧~!」
茜理抱著身材比自己高的夏妃,把人甩来甩去。
「茜理你几乎算是顶尖高手,根本再也不需要我了。」
「你说这是什么傻话。」
「因为我完全帮不上你的忙,反倒是纸越学姊远比我……」
「小夏小夏,完全没那回事,所以拜托你别哭了喔。」
「我才没哭咧──!都怪茜理你每次开口都离不开学姊嘛~」
「好乖好乖,已经没事了,嗯?」
茜理抱住夏妃,不断抚摸她的头跟背部,轻声安慰著。
「小夏妃和小茜理的感情真好耶。」
鸟子在我的耳边小声说著。
「应该吧。毕竟她刚才还说茜理长得很可爱。」
鸟子瞪著不感兴趣地随口回答的我,说:
「空鱼,你刚才是不是用右眼做了什么?」
「嗯,算是啦。」
「你记得别过度欺负小茜理喔,不然她太可怜了。」
「我知道啦。」
「你当真明白吗?看著我,空鱼。」
鸟子似乎心情不太好,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开始对我说教了。我望著把我跟鸟子撇在一旁不断放闪的两人,试图转移话题般发问:
「记得鸟子你跟小夏妃一样,经常赞美我很可爱吧?」
鸟子不发一语地回望著我,可是不停眨著眼睛。没想到她会如此动摇。
「……是有说过啦。」
「那你是觉得我哪里可爱呢?」
「咦……就是眼睛……嘴巴……头发之类的……?」
「这样啊~」
难道鸟子对于自己的喜好所知甚少?
心情终于平复下来的夏妃和茜理走了过来。
「学姊,关于这场『意外』,应当已经结束了吧。」
「嗯,大概吧。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怪异被这样修理完之后,就会失去力量了。」
「意思是那个陶壶跟其他东西都可以丢著不管吗?」
「我觉得集中拿去烧掉或当成垃圾扔掉会比较好。」
夏妃听我说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们……辛苦大家了。」
「辛苦大家了!」
茜理大声说著。明明我跟鸟子两人在事件结束后也经常会这么说,不过此刻就像是参加完运动社团的活动般,感觉上还挺怪的。
「啊、对了!你们两人记得去把自己的牙齿捡起来。」
鸟子有如猛然想起似地出声提醒。
「只要先把牙齿泡在牛奶里,立刻去找牙医的话,或许有办法补回去。」
「真的吗!?」
「哇,那可得抓紧时间。」
两人连忙拔腿飞奔,从残留于地面的血迹里捡起白皙的牙齿。
为了准备牛奶,她们从后门赶回屋内,尾随在后的我询问道:
「关于这件事──你对开端可有头绪吗?」
「开端?」
「小茜理那次是收到奇怪的护身符而造成的。市川小姐你可有从谁那里收到东西吗?」
「没有耶……啊、不过或许跟那个有关。」
「那个?」
「其实我在不久前看过某位YouTuber上传的恐怖影片。」
「所以是网路影片?」
「嗯,虽然我已经没印象了,总之故事本身并没有很可怕……不过内容有警告说听完故事会遭到感染,后果自负之类的。」
每当有人讲鬼故事时,经常会强调内容出现的怪异具有感染性……
「我自然是不相信,但仔细想想,我就是在看完影片的隔天碰上猴子。」
「嗯~?是哪位YouTuber呢?」
「是个女生,记得叫做……LUNA大人。」
「嗯~LUNA大人啊。」
「没错。啊、我想起来了,全名是URUMILUNA。」
LUNA……有月亮的意思……URUMI……是润的日文发音……
「……………………!?」
在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我跟鸟子都瞠目结舌地凝视著夏妃。
「咦……你们是怎么了?」
「闰间冴月!?」
「她长得很高吗?留长发?眼神显得特别凶恶?有戴眼镜吗?是成年女性?」
鸟子激动地不停追问。
「感觉上不太像耶。真要说来是个小鬼,很可能只是高中生,因为她还穿著水手服。」
「水手服──」
我望向鸟子,她用力地甩甩头。看来闰间冴月并不是会故意穿水手服装年轻的那种人。
「但我已经不记得影片的内容了。」
夏妃一派轻松地说,对于回荡在我们之间的紧张感浑然不觉。
7
三天后,为了顺便报告结果,我、鸟子以及茜理再次来到小樱家中的会客室。茜理为了答谢我们,带著铜锣烧跟品质颇好的日本茶当作伴手礼。看来我之前嫌弃小樱家的茶很难喝,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我在听你们说完后曾试著调查,的确有找到关于这位影片上传者的痕迹。」
小樱边敲打著笔电边解释。
「痕迹?」
「这个人有在YouTube上传两部影片,在niconico动画上也传过一部,标题叫做〈LUNA大人的拟真人头录音怪谈〉,都是从别处转载,并且已全数删除。网路上完全不存在名叫URUMILUNA的帐号。不过twitter里有几篇讯息提过这个名字。内容不外乎是LUNA大人的影片好吓人等等。我想她很可能是属于某个封闭网站的影片上传者,而且还颇受欢迎。」
「意思是小夏曾看过别人转载的影片啰。」
「可能性很高。小空鱼,你听说过后果自负系列的作品吗?」
「嗯,就是以『怪异会造访接触过作品的人』作为宣传手法,内容莫名有所关连的一连串网路传闻的总称。意思是接触作品后出事的话,都得自己负责。」
「原来如此。那些被删除的转载影片,好像都属于后果自负系列。」
「记得〈三贯观音〉也算是后果自负系列……咦?难道说……」
我一抬起头,恰好与神情严肃的小樱对上视线。
「小空鱼──这家伙恐怕是蓄意为之吧?」
「我也这么认为。」
「什么意思?你们别在那边形成两人世界啦。」
思绪无法跟上我和小樱的鸟子,有些闹脾气似地抱怨著。
「简单说来……就是有人经由里世界,蓄意散布具有感染性的怪异。」
「是指这里提到的LUNA大人吗?她为何要这么做?」
「天晓得,大概是基于好玩吧。」
「要不然就是……为了让人去接触里世界?」
「让人接触里世界是想干嘛?」
我摇头以对。这种建立在臆测之上的推论,说再多也没意义。
「总之我也会调查看看。其实我在多年前就把后果自负系列的网路传闻全都看过一遍了,最终也没发生什么离奇现象,甚至连一丁点……」
面对小樱和鸟子那两道质疑到令人无法承受的眼神,我不禁感到一阵语塞。
「怎样啦?」
「你居然还问我们?」
「空鱼,你有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咦,什么意思……?我当然很清楚啊……?」
由于两人射来的目光还是一样犀利,害我越说越心虚。
现在到底是怎样啦?
「不愧是学姊……对于都市传说的知识真不是盖的。」
听完茜理那状况外的赞赏,我如坐针毡。
「我先声明一下,我对都市传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咦?」
此话一出,不光是茜理,就连鸟子也诧异地睁大眼睛。
「是吗?」
「嗯,完全没有。」
「咦,既然如此……学姊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真实怪谈。」
「两者有何分别呢?」
「咦……你想听我解释这个?老实说很麻烦耶,况且你也没兴趣吧。」
「拜托学姊解释一下,我想听!」
见茜理不肯放弃,我不甘不愿地缓缓开口。
「好吧……所谓的都市传说就是『传闻』,就像是──朋友的朋友的亲身亲历那种。将听来的故事说得煞有其事,却完全搞不清楚出处,也找不到情报来源。」
「真实怪谈呢?」
「真实怪谈是有人遭遇怪异的『亲身经历』。无论是事主或分享者都确实存在。尽管这部分的定义会因人而异,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空鱼你只对真实怪谈感兴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都市传说都是骗人的。」
鸟子在听完我的说明后,仍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就算是真实怪谈,也有可能是别人瞎掰的不是吗?」
「但至少出处非常明确,光是这样就差异很大。」
茜理纳闷地歪著头,鸟子则是陷入沉思,至于小樱似乎早已明白其中的差别,一脸不感兴趣地吃著铜锣烧。
都市传说跟真实怪谈的差异对我而言是一件大事,不过多数人都对此没啥兴趣才对。
大家都喜欢听都市传说,因为它是可以让人藉此追求非现实的一种浪漫。不过我在国高中时期是真心想摆脱现实,因此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在看待怪谈。
我追求的并非不知出自谁口中的传闻,而是有人确实体验过并写下的「亲身经历」。不管是真实怪谈里的恐怖故事、诡异故事或莫名其妙的故事……在我眼中都是一条条线索,让人能摆脱现实通往异界的「报告书」。
鸟子发问道:
「网路传闻属于哪一种呢?都市传说还是真实怪谈?」
「网路传闻正确说来是出现于网路上的传闻,单纯是指存在于哪个媒体。无论是都市传说或真实怪谈,只要流传在网路上,都属于网路传闻。」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茜理用力地拍了一下手。
「所以当我提起都市传说时,学姊你才表现得那么冷淡呀!」
「嗯,可以这么说。」
「我明白了!那我下次就去打听真正的真实怪谈!」
「没关系,这就不必了。」
「为什么!?」
居然还问我,因为此次的事件就完全属于这类呀。
我现在高度怀疑茜理想来商量的案件,全都是跟中间地带有关的麻烦事。每次都害我们面临物理上的危险,偏偏又不能随意掏枪,就某种角度上来说,比待在里世界更令人觉得随时会赔掉小命。
我并非想体验可怕的事。
而是想摆脱现实,前往未知的世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即使多少遭遇可怕的事情,我也不会轻言放弃。单纯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小空鱼呀,你的头发变长了呢。」
小樱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似地开了口。
「是啊,不过鸟子说我继续留长也无所谓,小樱小姐你觉得呢?」
「这主意不错呀。反正你的头发那么柔顺,相信留长也会很适合你的。」
一想到小樱说出跟鸟子相同的感想,就不禁感到一阵莞尔。既然她们两人都这么说,我想应该是错不了了。
「那我就试著把头发稍微留长吧。」
这时,我才发现茜理一直注视著我的脸。
「怎么了吗?」
「啊、那个,虽说我是现在才注意到──学姊,假如你留长发的话,总觉得会跟闰间老师挺相像的。」
「…………啥?」
「你跟老师在氛围跟体格上是相去甚远啦,但要是留长发再戴副眼镜默默地站在那里,远远一看应该会挺像的喔。」
「是……是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想找人帮忙解围,往旁边一看,却发现鸟子与小樱都愣在沙发上。两人彷佛终于顿悟不该发觉的事实般,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那么──我究竟该不该剪头发呢?这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选项,却衍生出了超乎想像的天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