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有些不满啊,梨于奈?」
「以六波罗先生来说,算是指摘得很正确。面包差了一点啊。」
这是在特洛伊王宫午餐席间的对话内容。
主餐是自从来到这神话世界──神域‧特洛伊后,即变成了餐桌上常见的料理──「扁面包夹肉或鱼」。
梨于奈略微蹙眉,嚼著那片面包。
此时,有个人正在听著鸟羽梨于奈与六波罗莲的交谈内容。
是卡珊德拉公主,她与两名日本人共进午餐。
「梨于奈大人,如果需要,就请人重做一份吧?」
卡珊德拉以与公主殿下相衬的口吻亲切地询问。
这个异世界的公主似乎很中意六波罗莲与鸟羽梨于奈,经常前来拜访两人,或是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宫殿去。
不过听了特洛伊公主的提议,日本少女摇了摇头。
「不,这是面包制作方式的问题,与成品如何无关。」
「制作方式……吗?请问是什么意思?」
「基本上,我早餐一定都是吃英式面包──形状是四方形,上头有山形隆起的……有著酥脆的口感。睽违好几天没吃,让我现在想吃得不得了。」
「啊~原来如此啊。」
莲点点头,看著自己手上的古代扁面包。
虽然这种面包已经够美味了,但口感反而比较接近「Q弹有劲」,与酥脆的爽快口感可说是两个极端。
另一方面,纯真且好奇心旺盛的卡珊德拉则发出惊叹:
「哎呀,有那样的面包存在吗!?」
「有的。不过,要重现相当于地球上纪元前十三世纪的迈锡尼文明的神域‧特洛伊制作的那种口感,难度相常高啊……」
「怎么这样!我好想品尝看看呢!」
公主遗憾地这么说。莲向她询问:
「对了,卡珊德拉,你喜欢吃什么?」
「大部分的食物我都觉得很美味。不过,如果要说特别喜欢的东西,我还是喜欢甜食……」
神域的公主面带幸福的微笑回答。
并非酒或辛辣食物,而是少女心得表示喜欢甜食,卡珊德拉真是个可爱的少女。
另一方面,日本女高中生暨大阴阳师梨于奈则一脸忧郁。
「说到甜食,差不多想要大口饮用加人一大堆砂糖的浓缩咖啡之类的饮料了……」
「浓缩咖啡应该不是适合大口饮用的饮料吧?」
莲如此吐槽。梨于奈叹了口气,同时回答:
「有什么关系?比起喝一般的黑咖啡,我更喜欢这种的。不过不仅是咖啡豆,这个神话世界里应该连砂糖都还不存在吧。」
「咦?是这样吗!?」
「我指的是现实中地球上的情况。在纪元前……古时候还不存在砂糖精制技术。实际上,眼前的餐桌上……」
梨于奈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壶。
她打开壶盖,将小汤匙放进去。梨于奈舀起的是浓稠的蜂蜜。见到鲜艳欲滴的黄金光辉,卡珊德拉公主露出笑容。
「呵呵呵呵。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东西♪」
「就是这样。令人类疯狂的白粉,目前还不存在于此。」
「原来如此。」
听了梨于奈的说法,莲点点头。
在午餐席间,卡珊德拉喝的是添加蜂蜜的牛奶。
莲喝的是加水稀释的葡萄酒,也就是红酒;而梨于奈则在同样的酒里加了蜂蜜──
想必在没有砂糖的时代,蜂蜜正是至高无上的甜品吧。
梨于奈总结似地说道:
「哎,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就只能自己制作了。如果能够在这世界的某处发现野生甘蔗,或许也可以试做看看。」
「既然如此,梨于奈。」
莲立刻附和。
「姑且不论甘蔗,王宫的厨房里也有面包的材料。试著自己做做看也不错吧?」
「六波罗先生,您真是不懂。」
梨于奈斩钉截铁、明确地迅速回答。
「您觉得本小姐是那种会在厨房里勤奋地做面包的人吗?」
「哈哈哈,不是啊?」
「怎么可能会是呢?哎,如果『只是』做法,我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知识的。」
「梨于奈大人,既然这样的话!」
卡珊德拉的表情亮了起来。
「就请梨于奈大人详细指导做法,拜托厨房的人员制作吧。我也希望能品尝看看各位故乡的料理。」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
莲这么说,王宫的公主殿下很开心地点头。
「是的。我光是听您们聊起,就觉得似乎非常美味,所以我非常期待!」
「嗯……讲解做法是可以……」
不过,梨于奈面有难色地回答。
「不过制作难度相当高喔,毕竟这可是跟『发酵』工序相关的技术啊。」
换个地点,在王宫厨房──
莲、梨于奈以及卡珊德拉公主等人正在这有著古式炉灶,及排列各式厨具的空间里。
在厨房工作的奴隶从远处围观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接著,梨于奈缓缓开口说明:
「世界上有两种面包──让面团发酵的面包以及无发酵面包。」
「发酵……是泡菜之类的经常听到的名词啊。」
「是的。腐败与发酵只有一线之隔,那既让我们人类的饮食文化变得极为多采多姿,相反地,也是强迫我们采取极为麻烦的做法的暴君。」
莲随口附和,举识渊博的日本少女就流畅地说道。
「超级大略地说,只要将面粉与水等物揉在一起,基本的面团就完成了。不过,若是直接拿去烤就成了无发酵面包,也就是地球上的墨西哥薄饼或印度烤饼。饺子皮应该也能归进这一类里。」
既然如此,广义来说,连大阪烧或章鱼烧似乎也能分进同一类。
在如此理解的莲面前,梨于奈继续说明:
「在揉面粉时,只要加入酵母菌等酵母,并放置一段时间后,面团就会像气球一样逐渐膨胀,道就是『发酵』。等发酵后再拿去烤,面包就完成了。」
位于厨房一隅的扁面包──
梨于奈指著刚才在午餐时享用的食物。
「那应该是以即将腐败的面团,当作酵母发酵而成的──形式极为古老的面包。这是从这片大地的水土中诞生的味道,如果屏除个人好恶,我认为它的完成度很髙。」
「不过经梨于奈一说,我也这么想──如果能够根据当天的心情,选择要吃『柔软』还是『酥脆』的面包就更好了啊。」
「而创造出这种口感的决定性方法之一,就是发酵。」
梨于奈彷佛认为「莲的感想正合我意」般下了结论。
「因此需要发酵面团,让那种扁面包膨胀成更有份量的四方形或山型,再加以烘烤的工序。」
「那么,梨于奈大人!就请您传授我们所谓的『发酵』技术吧!」
双眼因好奇心而闪闪发亮的卡珊德拉表示。
「如果可以,虽然还不成材的我也想尝试看看!」
「殿下的提议令我不胜惶恐。但关于接下来的具体制作方法,我没办法指导,因为后续就是专家的智慧与技巧的领域了。必须配合这个土地的气候、温度来制作面团,选择适当的酵母,掌握发酵所需时问……我身为料理白痴,实在无法想像。」
「欸,梨于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莲威到疑惑地询问。
「照理来说,如果是料理白痴,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注意面包的作法吧?」
「我在因为这份工作而开始潜入神话世界前,也完全不感兴趣。不过,虽然不是殿下,但在来到这种地方的机会多了之后,我也开始思考……如果能在异世界找到做出我喜爱口味的厨师,或许就能将现代地球上的知识传授给对方,让对方制作许多菜肴了……」
「啊~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而我认为,如果要重现构成我们现代人饮食的根基……调味料、酒、面包等,关于『发酵』的知识是不可或缺的,于是才会找时间研究。」
「这么说来,酱油及味噌也是发酵食品啊。」
「哎,我认为调味料或许能在特洛伊这里找到替代品。不过话题回到面包上,如果想重现我喜欢的酥脆面包,也必须开发新型炉灶呢……」
「靠那边那种炉灶不行吗?」
「神域‧特洛伊的气候水土与地球上的地中海沿岸十分相似,这个区域整体而言偏乾燥,树木稀少。与更北边的森林地带相比,木材也十分珍贵,所以用在烹饪上的燃料需求愈低愈好。换言之,就发展出以小火力也能简单制作的料理来了。而这类料理的典型就是那种扁面包。」
梨于奈移动到古式炉灶前开口:
「如果要烤出大而膨胀的面包,就需要能使用大量柴薪、从全方位加热的烤箱。不过,如果只是薄而扁平的面饼,只要用平底锅这种的就够了吧?」
「哦哦~」
听完全部内容后,莲啪啪地鼓掌。
虽然他来过祌话世界好几次,却从来没在意过那种事。
然后,莲瞄了一眼得知要重现膨胀酥脆面包的难度很高,而略显遗憾的卡珊德拉后,又转向看了看厨房里的各式食材及调味料──
接著,他这么说。
「哎,不过聊了这么多之后,让我也有点想吃现代风格的料理了……来稍微挑战一下好了。」
「咦?六波罗先生,您会做菜吗!?」
几小时后。莲结束作业,嘿嘿地傻笑起来。
「因为我有的时候会暂时借住在朋友,或偶然间认识的人的家里,这种时候只要表示『做菜及家事都由我一手包办☆』,就会出乎意料地顺利获得许可啦!也因此,我才会变得还满能干的。」
「这发言还真是能感受到六波罗先生悠闲自适的生活型态啊……」
「因为我受过美贵小姐与茜小姐的锻炼,所以也还知道一些受到女孩子欢迎的料理喔。」
「莲大人,您太厉害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菜色!」
卡珊德拉发出欢呼。
现在的餐桌上摆著莲利用不熟悉的厨房及不习惯的厨具,费尽心思才总算做出的料理。
直截了当地说,那叫作「可丽饼」。
将面粉溶于水中,在锅中倒入薄薄的一层,铺平后煎成。
因为这么做就能将关键的「发酵」问题拋诸脑后,轻易地重现地球上的滋味。
他同时也准备了许多要用来包在饼皮里的水果切片。特洛伊这里可以取得西瓜、无花果、葡萄等种类繁多的水果。
他也将这些水果的水分沥乾,加上蜂蜜熬煮,试著做成果酱的替代品。
当然也使用了蜂蜜本身。
他甚至还当场准备了松软的里考塔起司。
只要在牛奶里加人某种果汁熬煮,就能手工制作出来。
「幸好我想起来之前曾在市场看过柠檬。」
「有那种东西吗?如果这里是欧洲本土,就得等到古罗马时代,柠样才会流傅进来,但毕竟特洛伊是神话领域,若要说地名,则是相当于小亚细亚和土耳其的地区……」
梨于奈低声碎念,又看似满意地点点头。
莲亲手将各种甜味食材用可丽饼皮卷起,交给王宫的公主殿下。卡珊德拉一咬下,那水汪汪的大眼就因感动而睁圆。
不仅是甜品。
他还准备了半熟荷包蛋、剁细的鸡肉、猪肉、新鲜蔬菜棒、类似令人怀念的香肠的水煮猪腊肠等等。只要挑选喜欢的材料放上可丽饼皮,也能当作正餐享用。
卡珊德拉品尝著这些菜色,她每吃一口都显得感动不已。
「莲大人,谢谢您!」
「以六波罗先生来说,算是表现得相当好。一百分满分中,我就给您八十五分吧。」
「哈哈哈,不客气。对了,梨于奈。」
莲一边回答两个女孩,同时询问:
「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剩下的十五分呢?」
「看来您很有上进心,真是不错。简单的说,我总觉得如果在料理竞赛中端出这道菜,山冈先生或海原○山应该会说出那句招牌台词。」
「……就是『让我品尝到比这更美味的食物吧』的那句吗?」
「是的。如果想在这特洛伊战争的世界寻找甜点的可能性,我会踏上确认『优格』存在的旅途。」
莲因为这令人熟悉的乳制品名称而吃了一惊。梨于奈向他询问:
「六波罗先生,您在制作时有使用奶油或是类似的调味料吗?饼皮带有类似奶油的香味。」
「嗯。因为厨房里有类似的白色东西。」
其实他本来想从牛奶开始自己制作鲜奶油,但似乎有难度,他还是作罢了。
莲曾经听说,这与制作模拟起司的情况不同,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靠人力自己制作出来。
「我也发现特洛伊这里有起司或奶油的存在了,应该是用牛或山羊奶发酵制成的吧。这类乳制品与优格就像亲戚一般。据说在纪元前五、六千年时,游牧民族就已经会自行制作了。」
「那么,优格存在于这个国家的可能性似乎很高啊……」
「特洛伊虽然建起筑有城墙的城邦国家,但在荷马史诗里也有提到他们原本是游牧民族。这么一想,就能对于他们的发酵乳制品加工技术等级寄予厚望了。」
「原来如此。」
「此外,考古学家施里曼挖掘到特洛伊遗迹的位置,以地名而言是安那托利亚半岛,以国名而言是土耳其。您知道吗?优格的发源地基本上可说是土耳其喔。」
「嗯~是这样啊?」
「说到底,身为日本女高中生,我会认为既然都特地制作里考塔起司了,不如乾脆将它与面糊混合做成松饼吧。」
「啊,对喔!」
梨于奈提起咖啡馆中盛行的甜点菜色,让莲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话说回来,起司、奶油、优格──
关键字「发酵」又登场了。这里虽是超越人类智慧的神话世界,但目前阻挡在六波罗莲面前的难关,则是名为发酵的人类睿智结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