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谢谢你们两个今天陪我任性。看到你们今天的样子,我真的放心了!」
回到家后,伯母欣喜地说。
「不会,哪有……」
看来,伯母看到二科庇护我的样子后,完全不怀疑我们之间的交往关系了。
虽然完全是事故,但就结果来说帮了大忙。
「啊,对了,妈妈。你留宿一谷家期间,睡客厅的沙发也行吧?」
二科好像突然想到一般地说。
「咦……咦!?」
二科的话,让伯母惊讶地大叫。
「沙发……!?一直到只能在飞机上睡觉,还以为终于可以睡床了……!?睡沙发不可能消除疲劳的!」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不请自来……」
在我家,有二科使用的希咲的房间、我的房间、客厅,以及我父母打地铺睡觉的和室……但父母把打地铺用的被褥都带到印度去了。
因此,正如二科所言,除了客厅的沙发以外,我家没有能睡的地方。
「对了……那妈妈我就睡心的床。心和一谷君一起睡一谷君的房间如何?今天有我这个监护人在,可以特别允许你们一起睡♪ 当然,不准做奇怪的事哟?」
「……!?」
「啥——!?」
伯母突然的发言,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二科也大叫起来。
「毕竟我也住在同一个家里,你们不可能做奇怪的事吧?而且你们一直以来都遵守我的嘱咐,进行健全的交往。所以,我允许你们睡同一张床上。我想想……如果只是接吻的话,妈妈我今天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什……什么!?妈、妈妈你不要又一个人胡言乱语!?」
我对二科的话完全同意。
这个人到底在胡说什么!?
话说,她嘴上说是今天特别允许,其实只是想自己睡床而已吧……!?
就为了自己舒适,让自己的女儿和男人睡一张床上,这样真的合适吗!?
二科和我一起睡我的房间什么的……这、这种事怎么能允许呀。
话说,二科就不会同意吧。
「今天一天,看到你们的样子……可以明白的是二科很重视一谷君,而且你们的交往很顺利,不过仍有距离感,就像朋友一样,完全没有情侣的调调。或许就是因为你们遵守了我的嘱咐,才会变成这样的情况……。所以,我认为今天是你们作为情侣缩短距离的好机会♪ 不过要对爸爸保密哟♡」
「~~!」
「还是说怎么?你们明明在交往,却很讨厌睡一张床?」
「……!不、不是,没有……」
或许是害怕被怀疑,二科否定了伯母的话。
「那就决定了♡」
如果拒绝了就会被怀疑。
我和二科肯定想到了同一点,所以没再说什么。
结果,二科睡我房间的事就这么拍板了。
「总、总之,我睡地摊上,你睡床上。……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床……」
在伯母去洗澡期间,我这么告诉了二科。
不可能真按伯母所说的睡一张床上。
我们不仅不是真正的情侣,而且还都有各自的心上人。
「……!那、那绝对不行!我家的事情已经给你添那么多麻烦了……不能再继续添麻烦……」
「二、二科……」
二科的意志很坚定。
没办法,最后只好决定我睡床上,二科睡地毯。
几小时后,地点是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玩智能机时,房门被人敲响。
虽然我玩着智能机,但实际上注意力不在智能机上。
「啊,进、进来吧」
我想大概是二科吧,于是如此回应道。
洗完澡做好睡前准备的二科,进入了房间。
总觉得,好奇怪。二科居然会为了睡觉来我的房间。
接下来,我就要和二科孤男寡女的在这房间睡觉吗……。
虽然我在心里对三波同学道歉,但全身却紧张得发抖。
「不、不好意思啊。我不睡的话你也睡不了呢」
二科看到我没睡觉而是在等着她,便如此道歉地说。
「不、不会,没什么……」
二科穿着粉色的宽松短袖搭配短裤样式的睡衣。
虽然我很希望今天她能穿一套露出度较低的睡衣,但毕竟是夏天,穿薄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给,这个」
「谢、谢谢……」
我把代替枕头的靠垫和被子给了她,不过在这么硬的地毯上能睡着吗。
二科把靠垫放地毯上,盖上被子,背对着我躺了下来。
因为我房间不大,所以二科的背影离我很近。
……冷、冷静下来,我的心脏……!
我明明有三波同学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心动。
感觉今天我会睡不着……。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得不在同一个房间和同龄的女孩子一起睡觉什么的,换做哪个健康的愣头青男高中生,都会这样心动吧。
——就算不喜欢对方也一样……。
「那、那么,关灯啰……」
「嗯……」
我关上了灯,房间里一片漆黑。
四周安静的环境,更加煽动起我的紧张感。
「真的……很对不起。情况变成这样,对你和三波同学都太抱歉了……」
「……!」
黑暗中,传来二科微微颤抖的声音。
明明我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二科却经受着罪恶感的折磨……。
「都、都说了,别再道歉了……」
「但是……」
「要、要这么说的话……你和YUYA不也在交往吗……」
「……!」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在交往,这句话有点向她确认的意思。
总觉得,这是打听她和YUYA的关系的最后机会了。
「不,还没有交往……」
……!是吗,还没有交往吗。
「但、但是,下次要去约会吧?你们去哪?」
「『鬼杀之刃』的联动咖啡厅,之后再去卡拉OK……」
卡、卡拉OK!?
第一次约会就去卡拉OK……没问题吧?
……不对,毕竟二科也喜欢YUYA,所以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吧……。
而且,YUYA也是个正经人,应该没必要担心。……说到底,这本来就不是我能说三道四的。
「是、是吗……。加油」
「你也是,不要被三波同学甩了……加油」
「哈哈……说的也是……」
今天,伯母突然来到我家,强行让我和二科一起度过了一天。
如果伯母没来的话,恐怕在我们还没来得急好好交谈的情况下,二科就会搬走,然后我们的关系宣告结束。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即使是事故,但在最后能和二科一起度过真是太好了,虽然这是不应该有的想法。
这时,我察觉到有走向我房间的脚步声。
咦?这个脚步声,是伯母……?
『砰砰!』
还没等我想明白,房门就被用力敲响。
「心!?还醒着吗!?」
门那边,传来巨大的呼喊声。
「咦,妈妈!?」
「我开门了!?」
还没等我和二科回答,门就被用力打开。
我们被伯母这非同寻常的模样搞蒙了。
这么晚了,到底怎么了……。
「妈妈!?怎……」
「心,这是什么!?」
「……!?」
伯母举出某样东西,逼问着二科。这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房间很昏暗,但走廊上开着灯,所以不管是伯母那张严厉的表情,还是她举出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伯母手上的东西,是同人志。
那是二科喜欢的『催麦』的『独一』本。而且……封面上是两个裸体的男性角色,还写着大大的『R18』。
「啊,那本书……!糟、糟了,我……」
二科急忙坐起身子,狼狈起来。
喂喂喂,你不是把宅周边都放进纸箱,藏到看不见的地方了吗!?
难道有漏网之鱼……?而且偏偏还是最糟糕的种类……!
「我觉得枕头下面有什么硬物就拿开看了一眼……看你刚才的反应,这本书是你的没错吧?」
「咦!?啊……」
为什么把同人志放在枕头底下呀二科……!我理解你睡前想看同人志的心情,但忘了收拾是闹哪样!?
而且,只是从枕头底下搜出来的话,本来还有可能辩称是我妹妹希咲这个房间主人的物品,但看到二科刚才的反应,伯母已经确信本子是二科的东西了。
「心……你在看这种书吗?有这种兴趣吗……?」
「……!」
二科的身体一抖。
「你喜欢这种东西,还瞒着妈妈吗?」
「……!呃、呃……」
二科的声音颤抖起来。
妈妈对宅兴趣有偏见——从伯母的反应来看,我明白二科说的是真的了。
「在家里的时候,也在偷偷看这种书吗!?你居然有这种兴趣……!」
伯母一脸严厉地训斥二科。
从今天一天伯母跟二科对话的样子来看,虽然她是一个冒失的恋爱脑,但很疼爱二科,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并没有给人特别严厉的印象。
然而……一扯上宅兴趣就态度骤变。
到底为什么对宅兴趣有这样的偏见?难道没想过去理解女儿的兴趣吗?
「……」
是因为不甘心吗,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情,不禁握起拳头。
二科低着头一声不吭。我虽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但也能明白她在害怕。
「……恕、恕我直言……这种兴趣……也就是宅兴趣,绝对不是什么低级趣味!」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下了床站起身,并如此说道。
看到二科最喜欢的宅兴趣被伯母如此斥责,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兴趣。难道不能去努力理解她吗?我不禁这么思考。
「一、一谷……」
「…………」
伯母惊讶地看着我。
「那个,我认为宅文化是当今日本引以为傲的特色文化……!请不要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不好的东西……!」
「一谷君……」
「或、或许伯母对这种文化有偏见,但如今的宅兴趣已经是很普通的兴趣了!我也有这样的兴趣,学校里有这种兴趣的人一抓一大把……。不过,心同学为了不被伯母讨厌……一直都隐藏着这兴趣」
「…………」
「所以,请舍弃偏见,认同心同学的……认同女儿最喜欢的兴趣!心同学肯定希望自己最爱的母亲认同自己的兴趣。如果自己的兴趣被自己深爱的人排斥,会很痛苦……」
「一……谷……」
「不管有没有宅兴趣,心同学都是一个很替人着想的温柔女孩,我好几次被她救赎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请不要对她的兴趣怀有偏见……」
转眼间,我一个人激动地说了起来。
心里只希望伯母能认同二科的兴趣。但不知不觉间,因为太过激动说了一些多余的话。
不过,刚才那一席话都是我的真心。
今天在游乐园也是……不,不止如此。一直以来,我都被二科的温柔救过好多次。
我仿佛依葫芦画瓢似的,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二科。也不知道我的话语能不能传达给伯母。
但是,这就是我现在能为二科做的事……。
二科回过头来,默默地看着我。
眼里,不知为何转起泪水。
「……一谷,谢谢……」
「!」
二科带着哭腔,细声细气地向我道谢了。
「我说啊,一谷君……」
接着,伯母开口了。她的脸上,不再是严厉……不知为何,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我对宅兴趣没有偏见哟。也不觉得动画、漫画还有游戏是不好的东西」
「……!?」
「咦、咦……!?骗人!?」
伯母的话,让二科惊讶地叫出声。
对宅兴趣没偏见?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骗人!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妈妈看见BL同人志的时候都是全力否定的……!」
她指的是她之前提过的,以前被伯母发现的那事吧。
「啊啊……以前那本你说是被朋友硬塞给你的漫画,也是你自己的漫画吧……。其实啊,我想说的是……」
「心还是高中生,所以买那种十八禁的……就、就是那种色色的书是不行的!?我是这个意思!」
「「…………」」
伯母这三观极正的意见,令我和二科无言以对。
「喜欢动画和漫画都没什么。如果在零花钱或者打工收入的承受范围内,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是色情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吧!?不管是色情漫画还是色情影像,要看的话就等到高中毕业之后再看!到那时候我也不会说什么了」
你、你说什么……?
「咦……?那妈妈对宅文化没有偏见啰……!?」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从来就没说过这种话吧」
二科当场垂下头。
「什……什么啊……。那,我在家里那么拼命隐瞒宅兴趣,岂不是白忙一场……!?也太蠢了,我……」
二科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那般变得开朗了。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二科自己搞出的惊天乌龙吗……。
站在家长的立场,未满十八岁不准看十八禁,这想法毫无毛病。
而且,还是裸体男同志的色情本,父母看到了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伯母只是对二科藏有色情物品感到愤怒,并不是对宅兴趣有偏见。
今后,即使二科回到家里,也没必要向家人隐瞒(十八禁之外的)宅周边和宅兴趣了。
即使回到家也可以做表里如一的自己。向自己最珍视的人坦白自己的一切。
这件事对二科来说有多欣喜,同为宅的我最清楚。
连我也感到安心的放松了表情。
太好了,二科……。
就在我暗地里向二科道喜时。
「…………」
有那么一瞬间,二科回过头看向我。
而且带着一双认真的眼神。
「……?」
紧接着,她又转头面向伯母。
「妈、妈妈……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二科这认真的态度,让我感到疑惑。
「到今时今日,不能……再给一谷添更多麻烦了」
「……?」
我不明白二科什么意思,动摇地看着她。
「我想,必须还一谷一个自由。所以,干脆趁现在都说了吧」
「二、二科……?」
都说了?这难道是……。
「妈妈。对不起,一直以来都骗了你。我和一谷……其实没有在交往。只不过是我……顺应了一谷的温柔而已」
「!?」
二科这话让我惊讶地看向她。
二科这家伙,为什么要挑这个时机说这个……!?
「对不起,一谷……我自己擅自说出来了」
不知为何,二科露出干涩的笑脸向我道歉。
「怎么回事?」
伯母看着我和二科。
那张脸虽然几乎没有表情,但能感觉到一股平静的怒火。
「错的,都是我……」
二科继续说道。
「心,说清楚」
二科这家伙,真的打算在这个时机下坦白一切吗……?
「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日本。不想离开日本的宅文化。日本的宅文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离开的话,就像活不下去了一样。但是,我以为妈妈对宅有偏见,所以怎样都不敢说自己是宅,无法说出自己不想离开日本的主要理由」
二科带着颤抖的声音拼命诉说着。
「一谷知道我是宅,所以当场就察觉到我不想离开日本的理由,肯定是知道像我这样重度的宅离开宅文化会有多么难受,所以才提出那种建议。然后……我也顺着一谷的建议,为了让妈妈和爸爸接受,就想着只能说我们在交往了,所以就撒了谎……」
二科说完后,伯母沉默起来。
由于害怕伯母的反应,我的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真的……?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欺骗我和爸爸,和没有交往的人住在一起,还给一谷君和一谷君的父母添麻烦……」
伯母既震惊又愤怒,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尽力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质问二科。
「……。真、真的对不起!」
二科向伯母深深地低头道歉。
「啊……我、我也……很对不起!明明没有交往,却提出那种建议……」
我突然想到自己也必须道歉,于是跟着二科低头了。
虽然不知道道歉能否获得原谅,但现在只能道歉。
「一、一谷没必要道歉!全都是我的错。一谷只是帮我而已。妈妈,怎么罚我都行,不要怪一谷」
「…………」
伯母看看二科的脸,又看看我的脸。
「……我知道了。总之,心,我们单独聊聊」
二科的身体一抖,随后回答了一声「是」。
「……我就觉得很奇怪。既然在交往那就应该……」
「……!」
伯母果然有怀疑吗……。
「不过,看到你们之间有羁绊的感觉,明明还很高兴的……」
羁绊……?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是因为我们在拼命隐瞒真相……对不起」
面对二科的回答,伯母一句话也没说。
「那么,一谷君……晚安」
伯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候道。
二科也无言地瞥了我一眼。
「咦……好、好……晚安……」
二科和伯母离开了我的房间。
接下来,二科肯定会被伯母质问、被要求解释、被训斥吧。
我实在是没想到二科会在这个时机下向伯母坦白一切。
明明我也有责任,二科却强行庇护我。
伯母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二科不会有事吧……?
这天,二科和伯母的事一直缠绕在我心里,即使很累了,也没有睡着。
* * *
隔天。
早上七点,我被尿意催醒。
昨晚直到凌晨四点我都没睡着,所以带着困意去了厕所。
「……?」
进入厕所前,我感觉到客厅有人的气息。
二科?还是伯母?居然这么早。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只见客厅门打开了。
「……!」
出现在门那一头的,是伯母。我不禁挺直身子。
「一谷君,早上好」
「早、早上好!」
看到她那与昨天一成不变的平静的怒意,我感到后背发凉。
「……一直以来,心都受你照顾了」
「……!没、没有……」
「谢谢你陪着心任性。今天,我就带心离开」
「……!」
今天?没想到会这么快离开我家,这让我大吃一惊。
不过,在二科已经坦白的现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了。
「心的行李,除了今天带走的以外,之后我会安排运输公司的人来取的。很不好意思,到最后都要麻烦你」
「不、不会」
这时,二科下了楼来到客厅。
她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那就这样了,一谷君,受你照顾了。心,来告别」
「咦?现在就要走吗……!?」
「继续让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的话……不能再给一谷君添麻烦了」
伯母带着冷淡的音色回答了我。
她这句话仿佛就像在说『既然知道没有交往,那怎么可能再继续让女儿和没有关系的男人住在一起』。
「一谷,谢谢你。要保重」
二科笑了,只留下这一句告别的话。虽然她脸上在笑,但看起来不像是真心的笑容。
由于事出突然,我一瞬间说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是今天,而且还是这么早的时候就要离开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嗯、嗯……你也保重」
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伯母向我低头告别后,她们两人离开了家。
此时的气氛,甚至容不得我提出要送她们。
我就这么被一个人留在家里,呆呆地愣在原地。
就这样,我和二科的同居生活突然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