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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如往常的生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神代小祈

  录入:kid

  每天早晨,筱山正树在闹钟刺耳的声响中开始他的一天,让声音停止的一连串动作已经非常熟稔。正树慢吞吞地伸出手,按下枕边的闹钟,又缩在被窝里好一段时间。

  十二月上旬的早晨格外恶质,总是把人往被窝推,教人回去寻找刚才的梦境。不过必须与之坚决抗战正是现代人的难为之处。

  正树爬出被窝后开始更衣。褪下睡衣大学T,换上学校制服。完成上学的准备后,从二楼自己的房间前往一楼的客厅,父亲已经开始用早餐,正树向父亲道早后也开始用餐。一如往常的母亲的味道。正树先是看向电视,随后又看向父亲。

  父亲一语不发地动著筷子。从这样的举止也可以看出父亲确实遗传了爷爷那木讷寡言而正义感强烈的个性。

  尽管出自同样的血脉,正树的个性比较管不住嘴巴,这也许是来自母亲的特质吧。若要分类,母亲算话多的那一边,时常与附近邻居一碰面就聊个没完。正树的社交天分也许遗传自母亲。

  母亲坐到餐桌旁的同时开口问道:

  「正树,你棒球队的包包呢?」

  装著棒球用品的漆皮包。今天正树没有把包包带下来。

  正树看向挂在客厅墙上的月历。母亲每过一天就在上面多划一个红×的月历上标示著期末考将在下星期开始。

  「差不多要期末考了,社团活动休息。」

  「哎呀,这样啊……那你功课没问题吗?」

  虽然正树想立刻回答「没问题」,但他为此沉默。期中考成绩差得必须补课,整个第二学期也没有好好念书。

  母亲看了儿子的反应立刻就明白了大概,她无奈地叹息。

  「要是这次成绩又差到要补考,到下次考试前的零用钱就减半。可以吧?」

  「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期中考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啊。」

  「咦?有喔?」

  「你又想这样蒙混过去。」

  「不是啦,我是想说,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行,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咦咦咦~~」

  零用钱对学生来说可是生命线,当然正树也坚决抗议。但母亲没有回心转意,最后正树除了为期末考好好努力外别无他法。

  学校建于小丘上,所有学生都得徒步爬上山坡。无论是骑脚踏车、搭电车或是搭公车上学的学生,大家同样一步步爬上缓坡。

  正树也不例外,推著脚踏车走过坡道,穿过校门。前往脚踏车停车场停好脚踏车后,走向校舍。来到校舍前方时,正树不禁停下脚步。在校舍出入口,女学生们不知在进行什么连署活动,但她们只找女生搭话。究竟是在做什么呢?在正树纳闷地观察时,发现长部由美签名之后走进校舍。正树也加快脚步追上她。这时由美正好站在鞋柜前准备换鞋。正常来说,直接向她打招呼就好,但看了她的打扮让正树打消主意。冬季制服的西装外套上又披了一件连帽粗呢大衣,脖子上围著围巾,看上去就觉得很暖和。这时正树注意到自己没戴手套的双手已经冰冷透顶,恶作剧的念头随之涌现。他悄悄挨近由美背后,将手指伸进围巾内侧。

  瞬间──

  「呀啊!」

  由美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倏地回过头。

  「怎──怎么?呃,正树!」

  「早安。」

  「早安个头啊!这么突然是想吓人喔!」

  「哎呀~~因为你看起来穿得很暖嘛,就想说要跟你分一杯羹。话说你刚才签的那个是什么啊?」

  由美虽然脸上挂著想抱怨的不满表情,但还是以回答疑问为优先。

  「说是要连署修改女生冬季制服的规定。」

  「只限女生?」

  「对啊,你看,女生的制服是裙子嘛。」

  由美解释。她的两条腿暴露在冬天的空气中,和防寒措施万全的上半身相反,下半身的季节感好像仍然停留在夏季。

  现在回想起来,由美在国中一年级时,总是在裙子底下穿运动长裤,但是升上二年级后就露出双腿,不时见到她冷得双腿互相磨蹭。当时正树看了就说:「在里面穿点什么不就好了?」由美回答:「我觉得不能那样做。」或许这位青梅竹马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萌生身为女性的自觉。在那之后尽管在冬天,由美也不会在裙子底下穿运动裤。

  正树回想起这件事,决定再次询问由美。

  「我说由美老太婆啊。」

  「是怎么啦,正树老爷爷?」

  「你的脚不冷喔?」

  「很冷啊,都觉得快冻伤了。」

  「那乾脆加件运动裤吧?」

  「这我办不到啦。身为女生的自尊不允许……」

  「不然就穿那个啊,那个叫什么啊?布料很薄的那个。」

  「……难不成你是说丝袜?」

  「对,就是那个!」

  不愧是从小就认识,她立刻精准猜中筱山正树的想法。

  「就穿那个丝袜嘛,总比光著两条腿要好多了。」

  「遗憾的是丝袜违反校规啊,好像说那是多余的装饰品。老实说那规定很不符时代吧?所以那些人才在办连署活动。」

  正树转头看向在出入口继续连署活动的女学生们。仔细听她们的主张,大概是在说穿丝袜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防寒,不允许学生好好御寒,万一有人生病谁要负责?

  「原来是这样。所以对于冬季制服的请求就是……」

  「就是要向校方提出放宽这部分校规的请求。」

  「哦~~不过,有这种校规吗?」

  正树对这件事没印象,但他不熟悉校规细项,也不可能清楚记得去年冬天女生们有没有穿丝袜。既然如此,就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哎,先不说这些了。这个趁现在还你。」

  正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那是过去传说研究会的会员制作的论文集。最近正树向由美借有关传说的书籍认真研究。

  「嗯,我确实收到了。不过还真教人意外,你之前明明就对超自然现象之类的没兴趣,突然就说想找来看──所以接下来还要帮你找其他书?」

  「拜托你了。」

  「这样的话,你放学后就来传说研究会嘛。」

  「现在考试前社团活动不是休息吗?可以喔?」

  「因为也没有要活动啊,只是去研究会拿东西而已。」

  「是喔?我知道了。」

  「嗯。那我走了。」

  如此约好之后,由美挥了挥手,迈步离开。

  与由美分开后,正树换上室内鞋走向自己的教室。教室内开著暖气,设定在舒适的温度。正树一面向同学们打招呼一面走向自己的座位。与旁边座位的友人闲聊,没过多久预备钟就响了。

  在预备钟响起的同时,班导走进教室。大概是刚才就在教室外头等了吧。在起立、敬礼、坐下的号令声之后,班导宣布完宣导事项便离开教室,接著第一节课的英文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上课时,正树手撑著脸颊,望著窗外的情景。

  自闷热的夏天算起已经过了四个月,原本苍郁的山头现在染上一片枯叶色,生机盎然的农田现在已经乾涸,空气变得十分乾燥。之前那样浓烈的夏日气息,现在转变为褪色的冬季景色。

  不过对正树而言,那些都只是枝微末节的变化。原因在于难以理解的突兀变化发生在他身边。

  园游会时班上举办的活动变成不同项目、过去退出棒球队的事实不复存在、与母亲约定好期末考一定要及格等等,还有其他记忆上的出入。

  其中,她再度出现在学校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变化吧。

  「那么,这一页就请……」

  英文老师指定一名女学生朗读课文。女学生听了便起立,翻开课本开始朗读。

  风间遥香。

  正树和她过去曾经在这间教室一同度过,但因为台风之后改写过去,她成了其他学校的学生,之后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跟她通电话。

  然而,为什么她会像这样再次成为这学校的学生,出现在这里?

  正树至今尚未理解真相。

  唯一只确定现况源自超自然现象,而引起这次超自然现象的很可能就是风间遥香。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她出现在学校的前一天,正树亲眼看到了这封简讯,透过能接收未来讯息的那支问题手机。

  假如那封讯息是「如果想跟筱山正树念同一间学校,该怎么做才好?」的意思,就有可能是风间遥香希望如此而造就了现状。

  但是,还有其他疑问。

  她引发的究竟是何种超自然现象?

  正树有理由非得厘清这次的现象不可。

  原因在于──

  「筱山同学。」

  听见呼唤声,正树自思考的世界回到现实后,发现遥香就站在身旁。

  「呃,什么事?」

  「笔记,今天要交喔。」

  正树环顾四周。

  第一节课似乎已经结束,英文教师离开教室之前指示值日生收齐全班的笔记送到教职员办公室。今天的值日生遥香正要将堆在讲桌上的笔记送到办公室时,发现正树的笔记还摆在他的桌上,所以向他搭话。

  「啊,今天值日生是风间同学喔。」

  「是啊,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来,给你。」

  遥香接过笔记后随即转身离开。正树连忙叫住她。

  「那个,风间同学。」

  「什么事?」

  「啊~~……抱歉,没什么。」

  「?」

  遥香微微歪过头,抱著成堆的笔记本离开教室。

  正树目送她的身影离去后,深深叹息。

  风间遥香再度出现在这学校的那天,筱山正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惊慌失措,硬是把她带到屋顶,厉声逼问她。

  当时她脸上惊恐的神情,至今仍留在正树的脑海中。此后正树总是害怕自己要是试图靠近,也许又会吓坏她,变得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做出那样让她害怕的行径?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不能冷静一点?

  之所以会陷入这般窘境,原因也是导致现况的超自然现象吧。

  因此正树自然而然这么想。

  如果能查明超自然现象的真相,也许就能改变现况。

  正树大量阅读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正是因为怀抱这样的期待。

  放学后。

  导师时间一结束,正树便将书包拎在肩头冲出教室,按照原定计画赶往传说研究会。来到目的地房间后,首先不忘敲门。等房内有人应门后,他才推门入室。这时由美已经帮他选好了一本书。

  「这个可以吗?」

  那是暑假时由美曾读过的陈旧论文集。

  正树拿在手中粗略翻阅之后,放进书包。

  「大概又要借个三天吧。」

  「是可以啦……正树,我一直很好奇耶,你为什么突然想看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

  「我之前不是也讲过,没什么重大理由啊,只是突然有了兴趣。」

  「哦~~真的吗?」

  「你疑心病很重耶。」

  话虽如此,实际上正树说谎了。

  当然了,如果能坦承,正树也想告诉她。不过一旦要解释,恐怕就必须把一切都说明清楚。如果只是正树自己的问题就算了,整个事件还牵扯到遥香以及由美与莉嘉之间的事。

  「哎,不能说我也不会逼你啦。那我们回去吧。」

  「喔。」

  关上门后由美说要还钥匙,正树便陪她一起前往教职员办公室。还了钥匙后来到鞋柜换鞋子,走向脚踏车停车场。在这途中,正树决定试著向由美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对了,传说研究会的会员好像是三个人?」

  「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我之前不是问过吗?」

  「你没有问过我啊。」

  「怎么会,应该有问啊……算了,总之,我从来没见过另外两个人耶,真的有这两个会员吗?」

  最近为了借论文集,正树常在放学后造访那个房间,却从没遇见由美以外的其他会员,甚至让正树有些怀疑其他会员是否真的存在。

  由美的表情显得有些伤脑筋。

  「其他两个人喔~~……会长是和正树同年级的岁森学姊。」

  「岁森?」

  咦?有这么一位同学吗?

  正树首先怀疑该不会又是一个像遥香一样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但他立刻想起来了。

  岁森千惠。正树的记忆中,这位同学确实存在。身材娇小得不像高中生,平常总是待在教室角落看书的文学少女。因为在班上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有时也会被旁人揶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过她绝非个性软弱,有著一股面对讨厌的事物也能毅然抗拒的强悍。

  但是,她和正树从来没有同班过,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哦~~是岁森喔……那另一个人是谁?」

  「不晓得。」

  由美摇头,强调似的再次说道:

  「最后一个人我也不认识。不但没见过,也不晓得名字。」

  「啥?那你怎么会知道有三个会员?」

  「因为会长这样跟我说啊,其他事情我也不晓得。」

  「你这样就接受了喔?不会觉得很好奇吗?」

  「不会啊,就只是个幽灵社员──该说是幽灵会员吧?这种成员每个社团都有吧,特别是静态社团。」

  这么说倒也合理,幽灵社员一点也不稀奇。反正人根本不会来,也没必要特别在意。

  正树接受由美的说法,由美灵光一闪般拍了一下手。

  「在学校社团比同好会大,不过到了社会上就反过来了吧?社长比部长大,会长又比社长大嘛!」

  「所以说?」

  「不觉得这个发现很惊人吗?」

  「感觉没有机会派上用场就是了。」

  正树傻眼地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向脚踏车停车场。两人各自牵出自己的脚踏车,从位于山丘上的学校朝山丘下方染上黄昏色彩的城镇骑去。

  因为两人都住在镇上,回家时方向几乎相同。骑过自校门口延伸至平地的坡道后,循著宽广田园间的路往住宅区前进。

  但是在抵达平地时,正树突然煞车。不是在通往住宅区的左转方向,而是前往最靠近的车站的右转方向,正树发现了令他在意的人影。

  风间遥香蹲在脚踏车旁。

  大概是回家途中,她的脚踏车掉链了吧。虽然她试著修理,但似乎陷入了苦战。

  正树的身体下意识地立刻想去帮忙,但是脑袋喊停。

  自己真的有理由找她搭话吗?尽管现在正树的确对他与遥香的关系不满意,但只要解开这次的超自然现象,一切都会再度变化──或者恢复原状。既然如此,现在就没有必要向她搭话。

  这样的想法浮现脑海的同时,另一个自己反驳:

  就算理解了这次的超自然现象,也无法保证现况会改变,那只是过于乐观的想法。自己更应该正视眼前的现实,努力修复与她的关系。这才是最确实能改善现况的方法吧?

  也许现在就是选择的时刻。

  帮她修好炼条,也许能修复与她之间的关系。

  但是或许又会因为某些差错,就像在屋顶的那次事件重演,再度让她畏惧。

  究竟该去还是不该去?

  正树左思右想了好半晌,这时已经超过他一段距离的青梅竹马在前方疑惑地问他「怎么了」。正树听见呼唤声,抽回不舍的视线,踏上归途。

  夕阳下,两辆脚踏车并行于田间道路上。

  这样的风景让正树感到几分怀念。

  因为平常棒球队总是练习到天黑,总是一个人孤独地骑在被路灯照亮的回家路上。不过现在还是傍晚,正树会在这种时间回家,只有在退出棒球队后放学就回去的那段日子。在那段时期,身旁总有风间遥香骑脚踏车的身影。

  像当时那样与她共度时光的机会还会到来吗?

  不久后正树与由美道别,在自己家前面停车。转头看向来时路,短暂思索后,他连忙将脚踏车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遥香刚才蹲著的地点。

  骑在冰冷的风中,全力踩动踏板。喘息化作白烟,肺部有如灼伤般疼痛。正树气喘吁吁地回到现场,但遥香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太阳几乎要沉没于地平线,矗立在路旁的路灯数次闪烁后点亮,寂寥地照亮冰冷的柏油路面。

  正树愣愣地站在路灯下。双手沾著炼条的油污、努力想修好脚踏车的少女身影烙印在脑海中。

  「……回家吧。」

  正树吐出一口气转换心情,使劲踩动脚踏车踏板。

  期末考开始前的这一个星期,正树过著无法专注准备考试的每一天。

  超自然现象等问题不由自主地掠过脑海,磨耗他的集中力。

  时间就这么白白度过,不知不觉间期末考当天已经来到眼前。

  「开始。」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同时低头凝视考卷,紧接著自动笔在纸上奔驰的声音自教室各处响起。

  耗费数天进行的期末考就此开始。

  所有人无不聚精会神的气氛有种庄严的感觉。这就是认真决胜时的气氛吧。

  在这样的氛围中,正树直盯著考卷苦苦思索,右手中的自动笔笔芯驻足在答案卷上一动也不动。

  「……根本搞不懂。」

  正树低声呢喃,短促叹息。

  这一星期几乎没有好好念书,当然不可能拿到好分数。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尽可能作答,只管将解答栏填满。将所有空格填满之后,周遭同学们都还在作答。认真思考考卷上的每一题,或是几乎全部乱猜交差了事,双方差异如实展现。于是,在漫长的作答时间当中,正树闲得发慌,剩下的时间只好趴在桌上度过。

  以结果来说,正树的期末考简直惨不忍睹,甚至让他在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同时,不禁失了魂般仰望天花板。

  目睹他那模样就了然于心的井上对他说:

  「果然还是不行?」

  「果然是什么意思啦。唉,虽然真的是不行就是了。」

  「我就说吧,因为你不好好念书啊。」

  话虽如此,超自然现象等问题让正树就是无法专心。

  不,没念书这回事乾脆先放一旁也无所谓。

  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依旧没找到超自然现象的解决方法。

  借来的论文中写的尽是些超现实的现象,或是来源不明的谣言,全都是缺乏决定性的资讯。

  既然牺牲了期末考,就希望能得到最起码的成果。

  「不过,好好准备补考就不至于留级啦,别担心。」

  「……拜托,再怎么说也没有差到要担心留级好不好。」

  「咦?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这个才会整个人傻掉。」

  「你真以为我脑袋有那么差?」

  「嗯。」

  「你有时候伤人还真是面不改色耶。」

  「总之,接下来第二学期学校也没什么事了,剩下就等放寒假而已……话说正树,寒假开始马上就有个活动吧?」

  「啥?」

  正树猜不透井上突然在说些什么,纳闷地看向他。这时井上压低声音。

  「就圣诞节嘛,剩下十天而已。所以喔,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们班要不要办个圣诞派对?」

  「也太突然了吧。有什么理由?」

  「咦?理由?理由喔~~……就那个嘛,明年开始就要准备考试了啊,能办的机会只剩今年了,我想说应该不错吧。」

  虽然井上的理由煞有介事,但口吻吞吞吐吐显得很可疑。看穿他肯定有隐瞒其他事没说,正树再度追问理由。只见井上的视线四处游移,突然停在某处。正树察觉了,沿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遥香正和班上朋友们谈天说笑。正树见状,明白原因而点点头,因为在那群女同学当中有著谷川的身影。

  「不过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喔?」

  「咦?什么好不好?」

  「你想跟谷川同学共度圣诞节吧?」

  「我、我没这样说吧!话说,和谷川同学没关系吧!」

  「别浪费力气假装了。」

  井上连忙否认,但对正树来说这个反应已经看腻了。尽管经历过数次改写过去,井上倾心于谷川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如果你想跟谷川同学一起过,圣诞派对不要用班级名义办比较好吧?干嘛找同学当电灯泡?」

  「我是觉得刚好相反。」

  背后的目的被正树一语道破,井上也放弃继续掩饰。

  「就算我邀谷川同学出来玩,她会愿意在圣诞节跟我单独见面吗?」

  「就谷川同学保守的个性来看~~……不太可能。」

  「不过如果是大家的聚会,谷川同学也会愿意参加吧──既然已经被拆穿,那我就老实说了。其实我打算当天跟她告白。」

  「还真是大胆的计画啊。」

  「所以说,我希望你能帮个忙。」

  「我去邀大家参加圣诞派对就可以了吧?」

  「不是,这我会去做,我想拜托你去邀风间同学。」

  「啥?为什么是我?应该说,为什么不是邀谷川同学?」

  「因为……」

  井上的理由是如果直接邀请谷川,她可能会迟疑。既然如此,让与她要好的遥香先答应参加派对,她应该也比较会自然而然地参加。

  这应该是井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画,但看在正树眼中实在是拐弯抹角,或者该说裹足不前。正树想乾脆送他一句:「不要搞这些小把戏,直接去告白啦。」

  「邀请的对象不是谷川同学的理由我懂了。但是干嘛找上我?」

  「因为风间同学身旁总是有人在啊,找不到机会邀她……况且,我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冲进那群人之中,但你办得到啊。」

  风间遥香再度出现在这间学校那天,正树冲破了那堵人墙,硬是把她拉到屋顶。井上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喔。不过我不干。」

  「为什么!」

  「有很多讲不清的理由啦。」

  正树趴在桌上表示「别再找我搭话」。井上看起来还不愿放弃,但最后拿不出办法,只好离开。正树微微抬起脸目送他的背影,之后再度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

  期末考将三科不及格的残酷现实摆在正树眼前,零用钱也跟著打对折。正树为这事事不顺心的生活感到烦闷,仍努力准备补考。

  补考预定在本学期结业式的放学后举办。

  井上跑来找正树搭话,正好是正树要前往补考会场教室的途中。

  「正树,我决定取消圣诞派对的计画了。」

  这大概是井上想到最后的结论吧。

  正树只回答「好」便再度迈开步伐。不过他突然停下来。

  「告白也取消了?」

  「嗯。我也觉得还不是时候。」

  「你喔……」

  正树说到一半把话吞回去。虽然井上催他把话说完,但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迈步走向补考会场。

  「你喔,好像会永远讲同样的话。」

  途中,正树自言自语般呢喃。这是正树刚才想跟井上说的话,但话冲出口前,正树打消了主意。知道这样肯定会伤害到对方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正树有自觉这句话其实也在说一直闪躲遥香的自己。

  事情发生在圣诞节隔天。

  好不容易撑过补考,进入寒假。度过平淡无奇的圣诞节,隔天正树一直在被窝里到中午过后。昨晚冷得外头都下雪了,那股寒意到了今天白天依旧持续著。天空开始染上橙红时,正树察觉一楼慌忙的动静而下楼一看,只见母亲在家里来回奔走。正树察觉事态不寻常,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来了一通电话,医院打来的。」

  奶奶似乎昏倒了,医院说必须动手术。

  「听说是心脏的问题。」

  「咦?没事吗?」

  「还不晓得详细状况,但好像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听说手术本身没那么困难就是了……总之妈妈要赶去医院。」

  「我知道了。」

  「还有,奶奶手术完应该会住院,我要在那边帮忙准备。到时候我会直接在奶奶家住一晚,今天晚餐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大概明天中午回来。」

  要到奶奶家附近那间医院,从这座小镇得转乘好几次电车。

  虽然不至于无法当天来回,但也没理由急著回来。

  「我知道了,但是爸爸呢?」

  「你爸下班之后会直接到医院,大概也会在奶奶家住一晚吧,毕竟都夜里了。」

  「那今天我一个人在家啊……我是不是也应该过去?」

  「详细情形怎样还不晓得,你待在家里。之后再打电话给你。」

  母亲很快就做好准备,离开家了。

  「这样啊,奶奶要动手术……」

  既然医院方面都说不算大手术,应该用不著太担心吧。不过一想到奶奶的年纪,提到这方面的话题还是不由得让正树预想最糟糕的状况。

  因为也没其他事好做,正树决定写寒假作业。不过一颗心挂念著奶奶的安危,完全无法专注。拿不出办法,正树只好放下功课,打开电视。电视播放著综艺节目,笑闹声彷佛不在乎别人的不幸似的传来。正树关上电视,再度回到书桌前,但终究还是提不起劲。于是他翻开向传说研究会借的论文集,随意翻阅,粗略浏览内容。

  这时,正树的指尖倏地停驻。

  恰巧翻开的这一页,记载著本地神社与众不同的习俗。

  内容大致如下。

  将心愿与名字写在人型的纸张──「形代」,并供奉在本地神社,视心愿内容,有时会在焚毁形代之前多加一道手续。

  竟然要用剪刀将形代一分为二。

  这似乎是为了斩断与灾祸、疾病之间的恶缘,名为「断缘」的仪式,据说是本地神社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但是因为大战中的合祭使神社本身荒废,「断缘」也就此被遗忘。

  「不是结缘,而是断缘啊……原来有这种仪式。」

  正树如此喃喃自语的时候,门铃响了。正树吓了一跳,自论文集抬起脸。看来母亲离开家门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窗外天色已经昏暗。正树跑下楼梯来到玄关,打开门就看见由美的身影。

  「怎么了?」

  「今天晚上伯父伯母都不在吧?」

  「你怎么知道?」

  「刚才伯母打电话来,说你奶奶好像要动手术住院。」

  因为两户人家从过去便交情深笃,看来母亲也特地告诉长部家了。

  「话说你晚餐打算怎么解决?」

  「想说去便利商店随便买个便当吃。」

  「我就知道。我妈说你晚餐就来我家吃,所以我过来叫你。」

  这对正树而言有如及时雨。他和长部家的每个人都很熟,也没必要客气。

  「那么,请容我相随吧。」

  正树到房间拿外套,与由美一起前往长部家。

  太阳已经西沉,外头的气温比白天更低了。一阵阵扫过的风冰冷刺骨,简直毫不留情。不过四周民家透出的灯光有种家庭温暖的感觉。

  「你奶奶手术没问题吗?」

  「医院是说不算大手术。先不管这个,今天晚餐吃什么?」

  「这不能先不管吧……吃亲子盖饭啦。」

  「因为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啊……亲子盖饭喔,不错啊,我喜欢耶。」

  「我知道啊。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啊?打从出生开始耶。」

  「还真久耶……话说,由美你有考虑过将来要离开镇上吗?」

  「问这个干嘛?」

  「像我爷爷奶奶,最后也是离开这里了嘛。」

  「那是因为要治病啊,和自己选择离开这里感觉不一样吧。」

  正树的爷爷奶奶故乡都在这个小镇,但因为患病必须住院而离开这里。正树并不是想说这样不对,只是想到自己的朋友将来也会一一离开,就觉得现在的时间格外宝贵。

  「不过你家爷爷倒是一直留在这里啊。」

  「是啊,今天也同样很有精神。」

  「很好啊,和生病什么的没有缘分。该不会有『断缘』过?」

  「奇怪,为什么你会知道断缘的事……啊,对喔,我把论文集借给你了。」

  「如果有那个形代能用,我就可以为我奶奶做点事了。」

  话虽如此,到头来只是求神拜佛而已。正树如此笑道,由美回答:

  「形代我有啊,以前爷爷有给我一张。」

  「真的吗?」

  「嗯。夏天我去问他这地方的传说故事时,他给我的。」

  是由美误以为自己触怒了正树那次的事吗?

  「不过,你爷爷怎么会有形代?」

  「你应该知道以前我爷爷对奶奶一见钟情的故事吧?」

  由美的奶奶在正树出生前就过世了,因此由美和正树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长部家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实际上也在相片中见过长相,是位容貌相当可爱的女性。据说由美的爷爷当初一见到她就坠入情网。

  「他说原本想在告白前求个好兆头,和不好的预感断缘。不过后来又觉得连告白都要依靠神明未免太窝囊,打消了念头,又觉得不能随便扔掉,最后就一直留著。」

  「……该怎么说,有点难打分数啊。」

  不依靠求神问卜,勇往直前,确实颇有男子气概。但最后一直没能把形代扔掉而留到现在,似乎又有种放不下,优柔寡断的感觉。

  「不过,怎样都好啦。先不说这些,那个形代能不能给我?」

  由美先是不解地歪著头,但立刻就明白了正树的用意。

  「哎,也许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嘛。」

  为了断绝也许会降临在奶奶身上的灾厄──与手术失败之间的缘分。

  由美说事不宜迟,拔腿跑向自己家,正树也跟在后头。抵达长部家之后,立刻走向由美的房间。形代就放在她的书桌抽屉。正树接过那张纸片,告知自己会在晚餐前回来,独自离开了长部家,目的地是废弃神社。选择那地点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认为既然要做就应该到和形代有历史渊源的传统地点。

  自田间道路途中转进岔路,四周顿时没了路灯的光芒,光源只剩下昏暗的月光。沿著幽暗小路不断前行,经过曾经使用好几次的那个圆柱形邮筒旁,最后穿过鸟居下方,踏入废弃神社。

  路旁的杂草恣意生长,青苔爬上通道的石砖。走在这片情景中,荒废许久的木造建筑很快就映入眼帘。已经超过半个世纪无人整理,过去曾是神社的建筑物有大半化作自然的一部分了。

  将形代搁在立于正殿旁的石灯笼上,正树用手机萤幕充当光源正要写下心愿。

  恰巧就在这时。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告诉正树手术成功了。

  『因为要准备换穿衣物跟处理住院手续,就照之前说的,妈妈今天会住在奶奶家。』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正树松了口气,听说奶奶昏倒后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能放下。就在紧张舒缓的瞬间,肚子叫了起来。看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应该要吃晚餐了。正树打算离开这座废弃神社。

  但这时他停下脚步。

  结果这形代还是没地方用,就这么带回去也没意思。既然如此,乾脆用用看吧。

  除了奶奶的病情,正树还有其他心愿。

  改善与遥香之间的关系。

  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是再好不过。

  不想留下像脚踏车的炼条掉落那次从她身旁逃走的遗憾。

  正树写下想断绝与遗憾之间的缘分这样的字句,用向由美借来的剪刀抵著形代。

  然后一刀两断。

  被剪成两半的纸片滑向地面般轻盈飘落。正树看著如此光景。这样心愿是否就能实现?要知道答案恐怕得等到能和遥香见面的新学期。总之现在能做的事都做了,快点回由美家吧。正树这么想著就要转身的瞬间,眼前景物突然扭曲,地面歪斜。就在正树以为自己要跌倒的下一个瞬间,眼前情景转为一片黑暗。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感到混乱时,尖锐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接踵而来的怪异现象让脑袋几乎要爆炸,正树倏地睁开眼皮,眼前是一片木墙。转动脖子环顾四周,这里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房间。刚才以为是墙壁的东西其实是天花板,这时正树终于明白自己正躺在被窝中。再度仔细观察周遭,发现自己穿著睡衣,在耳边叫的是闹钟。

  「……咦?」

  正树首先按停闹钟,然后站起身。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状况,再次左顾右盼。怎么看都是熟悉的自己房间。紧接著注意到微亮的日光自窗口投入室内。闹钟指针指著正树平常起床的时间,告诉他现在是早上。

  「难道我昏过去了?」

  晚上在废弃神社昏倒,不知被谁发现之后把他送回筱山家?虽然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这么想应该最符合现实吧?

  正树搔著朦胧的脑袋走出房间,往楼下走。脑袋还没理解当下情况。总之先洗把脸,冷静下来吧。就在正树这么打算而走下楼梯的途中,突然察觉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昨天正树没开过客厅的电视,所以也不可能是忘记关掉。

  这时正树突然想到。

  也许是由美来了。这么一想,发现倒在废弃神社的正树并且把他送回房间的人,应该就是长部家的某个人。

  正树走进客厅想跟由美打招呼。

  但是,看到在那里的人,令正树双眼圆睁。

  客厅里,母亲正将早餐摆到桌上。

  「咦?妈妈怎么在这里?」

  母亲听了一脸纳闷。

  「你在说什么啊?」

  「妈妈昨天不是住在奶奶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等一下等一下,你明明就说过吧。奶奶要动手术住院,为了准备,要在奶奶家住一天啊。爸爸也一起去了吧?」

  「你爸?你爸不就在那边?」

  朝母亲所指的方向一看,父亲正好走出厕所。他从正树身旁走进客厅,马上就边看电视边开始吃饭。

  「呃……不对吧,可是……咦?」

  「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可是昨天奶奶明明昏倒了要动手术……」

  「你是作恶梦了吧?但也不要说这种触霉头的话。别胡说八道了,快去换衣服。」

  「啊,嗯……」

  正树还无法接受,但决定先回房间,待会再洗脸。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那些真的只是在作梦吧?不对,也许现在自己正置身于梦境中?正树使劲一捏自己的脸颊。很痛。毫无疑问是现实中的痛楚。这不是作梦。既然如此,奶奶昏倒的事才是在作梦?实在无法接受,但正树还是脱下睡衣换上居家服,随后又回到客厅。

  但是──

  「你在干嘛啊?」

  母亲看著正树的打扮,如此说道。

  「今天是平日,快点准备上学啊。」

  「啥?」

  正树听不懂母亲的意思,皱起眉头。但母亲一脸正经。正树傻眼地看向客厅的月历,不可思议的光景映入眼帘。母亲每过一天就会打上一个「×」的月历,清楚告知正树今天是十二月上旬。

  「呃,怎么会?」

  正树问母亲是不是买了新的月历,但母亲再度露出满脸纳闷,摇头回答「没有」。

  「但今天是……」

  应该是十二月下旬,圣诞节隔天才对。正树连忙从口袋取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数字确实是十二月上旬。

  「怎么可能……」

  莫名其妙的现象令正树抱头苦思。这时他不经意看向父亲正在看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报气象预报,他注意到日期也与客厅的月历相同。

  如果是自己的手机或是客厅的月历,也有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然而电视的气象预报日期就不可能动手脚了。

  所以说,今天真的是期末考一星期前的十二月上旬。

  换言之──

  「……回到过去了?」

  无论事实如何,终究不能不上学。

  正树纳闷地吃完早餐,骑著脚踏车前往学校。

  上学途中,正树再度思索导致现况的理由。

  假如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原因究竟是什么?

  最有可能的就是意识中断前的那件事,也就是剪断写上心愿的形代,执行断缘的仪式。

  原因恐怕就在于断缘吧。

  因为正树之前也体验过改写过去之类的超自然现象,刚才一时惊惶不已,但现在已经接受不可思议的现况。如果没有经验过那些超自然现象,恐怕当下正树还因为眼前的现实而惊惶失措,难看地大吼大叫吧。

  就像遥香出现在学校那时候。

  正树左思右想时抵达了学校。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走向校舍,于是发现在进行连署活动的女学生们,同时也看见在那里签名的青梅竹马。正树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由美!」

  在鞋柜前正要换上室内鞋的由美听见正树的呼唤,转头看向他。

  「是正树啊,怎么啦,干嘛这么大声?」

  「我问你喔,刚才那个签名,你以前签过几次?」

  「今天是第一次啊。话说你是不是误会了,刚才那个签好几次也没意义啊,因为要连班级和名字都一起写上去。」

  「是这样啊。」

  正树理解了现况正要离开时,由美突然回想起什么事,叫住正树。

  「正树,之前借你的论文集有带来吗?」

  「啊,那个喔……」

  打开书包一看,借来的论文集确实放在里头。

  「嗯,我确实收到了。不过还真教人意外,你之前明明就对超自然现象之类的没兴趣,突然就说想找来看……所以接下来还要帮你找其他书?」

  「呃,这个嘛……」

  正树打算回答不用。如果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下次由美会借他的论文集,他应该已经读过了。但在话说出口前,正树打消了主意。现在还需要更多证据,如果由美选的论文集真的是她在暑假时读的那本,就能完全确定自己回到过去了吧。

  「那我就帮你挑,放学后过来传说研究会。」

  「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如此约好之后,由美挥手道别离去。

  放学后,正树在导师时间结束的同时站起身,快步赶往传说研究会。敲门后进入房内。由美已经为正树选好了一本论文集。

  「这个可以吗?」

  那正是正树预料中的那一本。暑假时由美读过的那本陈旧论文集。

  「还真的……」

  「真的什么?」

  「没有,没什么。」

  「是喔……欸,正树,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正树转身面向她,预测她接下来会说的话。如果过去经历的事情都会重复发生,由美应该会问正树为何想看论文集。

  正树静候结果。

  在正树的注视下,由美开口说:

  「你为什么突然想看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

  果然由美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

  筱山正树确实回到了过去。

  换言之,得到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正树向由美说出和上次相同的回答,离开了传说研究会,归还钥匙后踏上归途。穿过校门,沿著坡道一路往下,挂念的场所渐渐靠近。正树停下脚踏车,由美也在左转后停下来。正树看向右转方向,一如预料发现了遥香的身影。她蹲在脚踏车旁。

  只要现在伸出援手,就能消除当时的后悔。

  得到和当时不同的结果。

  「……」

  经过下定决心所需的短暂空档,正树要由美先回去,他独自一人靠近遥香。越是靠近,心跳声就越是清晰,想吐的感觉涌现胸口。大概是太紧张了。尽管如此,正树只是深呼吸,推著脚踏车靠近她。

  「风间同学,你怎么了吗?」

  如此搭话后,遥香抬起脸。她发现是正树,站起身。

  「啊,筱山同学。」

  她的反应没有胆怯,是一般面对一名同班同学会有的反应。

  她不害怕吗?也许只是正树自己认定会吓到她,害怕的其实是正树自己吧?不,不应该太早认定,也许她只是尽可能按捺惊恐而已。

  对方可是风间遥香。毕竟正树也见过她如何俐落地切换面具,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呃,你的脚踏车掉链了?」

  「嗯。虽然我想修,可是一直装不回去。」

  「是喔……要我帮忙吗?」

  「咦?不用啦,不好意思。而且手也会弄脏。」

  「反正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况且平常我打棒球也常弄得全身是土。」

  「不过……还是不太好意思。」

  「没必要对我客气啦。」

  「可是……」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就回去了。如果我能帮上忙,希望你能交给我。」

  「──!」

  为了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诚意,正树笔直注视遥香的双眼。遥香像是从没料想过他这样的反应,瞪大了双眼,随后脸颊微微泛红回答:

  「呃,既然这样,可以拜托你吗?」

  正树原本认为也有可能被拒绝,这回答让他顿时安心了。

  在修理的过程中,正树寻找与遥香闲聊的话题。

  但他完全想不到该跟遥香说些什么,甚至不晓得能不能像过去那样,脑袋想到什么就直接对她说出口。

  这种情境,依然是遥香先打破沉默。

  「筱山同学从以前就住在这镇上?」

  正树一面动手一面回答:

  「我就在这里出生啊。」

  「有搬过家吗?」

  「没有,一直住在现在这个家。话说,风间同学住在哪里?」

  「隔壁镇。搭电车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再骑脚踏车到学校。」

  「是喔?那就好。」

  「什么意思啊?」

  「没有,没什么……」

  如果她一直住在这座镇上,就得思考她没被山崩吞没的原因了。不过住在邻镇的话就没这个问题。

  正树如此蒙混过去,沉默再度降临。

  该不会不小心惹她生气了吧。正树就要转头看向遥香,但在这时,遥香难以启齿般对他说了:

  「筱山同学,我可以提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你说啊。」

  「我啊,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筱山正树这个名字。那是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名叫筱山正树的人有信件往来。」

  「……」

  正树的手一瞬间停了下来,迷惘著自己应该主动揭露身分,或是该表示自己的立场属于局外人。

  「是喔,还真巧耶。」

  最后正树选择了局外人的立场。

  因为正树不知道能不能对眼前的遥香解释包含超自然现象在内的一切。

  「那个人的明信片来自和筱山同学家同样的地址。」

  遥香说当她确定进这所高中时,首先就是找筱山家的住址,但最后没有找到她那位笔友「筱山正树」。

  「你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那个『筱山正树』?」

  「因为那个人应该比我大七岁。假设那是在说谎,我也不觉得会是筱山同学。因为我实际上问过筱山同学啊。」

  遥香自称一度拜访筱山家,当时也与正树面对面谈过,问他:「你过去有没有一位叫高尾晶的笔友?」但正树的回答是「没有」。还说他连贺年卡都懒得写了,更别说什么明信片或亲笔信。

  「你回答的时候怎么看都不像在说谎……你记得吗?」

  正树闭上嘴思考。

  筱山正树寄出明信片是在今年夏天。换言之,她拜访筱山家的当下,明信片还没寄出。至于高尾晶寄来的明信片应该早已寄到家中,但那是七年前的往事了。当时有没有收到谁寄来的明信片,筱山正树不可能还记得。

  正因为同样是筱山正树,正树能一口咬定。

  「抱歉,我没印象。」

  「这样啊,果然不记得有这件事吗……所以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我的笔友到底是谁呢?」

  「听起来的确很不可思议……好了,搞定。」

  这时炼条嵌回齿轮上,修理工作结束。正树要遥香检查看看。她试著踩动踏板,看上去没有问题。

  「谢谢你,筱山同学。」

  「不客气。」

  「老实说,因为我们之前很少交谈,我不知道只有这种时候才麻烦你到底好不好。不过,还好刚才有拜托你。」

  「啊哈哈,我就说吧。」

  不知不觉间正树笑了。虽然不久前对遥香心怀怯意,但现在已经能正常与她相处。这让正树开心得不得了。

  在这之后两人闲聊了好一段时间。

  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以前在学校跟朋友做了什么事。内容确实不值一提,但正树觉得这段对话充满了解彼此所需的资讯。

  「话说回来,第二学期活动还真多。球技大赛结束之后是园游会,园游会结束没多久就期末考了嘛。」

  「园游会……我记得这次的执行委员是风间同学?」

  在正树的记忆中,执行委员是井上和谷川。但现况并非如此。风间遥香毛遂自荐接下了执行委员的职务。

  「在选执行委员的时候,我有没有推荐班上的其他人?」

  「咦?没有啊……」

  看来这个世界的筱山正树当时没有推荐井上。

  「这样喔……那风间同学为什么会自愿担任执行委员?」

  「因为没有人自愿啊,想说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吧。」

  「就这样?」

  「呃……如果要说其他理由,大概是因为想避开其中一种活动吧。」

  遥香解释在选执行委员的过程中,有人跟朋友压低声音在聊班上要办什么活动,当时她听见了「鬼屋很不错啊」的意见。为了避免鬼屋这个选项成真,自愿成为拥有若干发言权的执行委员。

  正树听了不禁噗哧笑道:

  「就为了这种事,自愿当执行委员喔?呵呵呵。」

  「这件事拜托别说出去。感觉好像滥用职权,有点那个。」

  「哈哈哈,我是不会说出去啦。原来你那么讨厌啊。」

  「话说,期末考差不多要到了呢!」

  大概是想避开园游会的话题,遥香刻意拉高音量说了。因为紧张兮兮的模样也很可爱,正树决定顺著她的话题聊。

  「筱山同学没问题吗?那个,期中考的成绩好像有点危险?」

  「啊,你说期末考喔。期末考啊~~……老实说很不妙。」

  正树咧嘴一笑。那笑容充分让对方理解了他所处的危机。实际上,交谈时遥香一直维持柔和的微笑,但是一看到正树那表情,遥香的笑容也随之僵硬。

  「这样啊,这么严重喔?」

  「哎,听起来很严重,不过顶多就三科不及格吧。」

  如果没记错,结果应该是这样。不,等一下。既然曾经考过一次,只要记得考卷的问题,要拿满分也不是难事吧?那么,考卷的问题是什么呢?正树尝试回想考试时的记忆,却因为当初他早早就放弃,对考题内容的记忆七零八落。

  至于补考,因为正树认真作答,现在倒是还记得考题。

  看来确实很危险。

  这时,遥香想试探他的反应便提议:

  「那个,如果不嫌弃,我来帮你准备考试吧?」

  「你是说准备期末考?」

  「嗯。」

  「可是,你自己不用念书吗?」

  「我平常就有在念书了,不需要特别准备──不是啦,教别人怎么念书,自己也会跟著复习。况且我也想谢谢你这次帮忙。」

  一瞬间似乎听见了不须特别准备考试也游刃有余的发言──

  但正树敢确定,如果能请成绩优秀的她帮忙指点,考试一定能顺利过关。

  不,还是诚实点吧。

  正树期待著这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会。

  所以正树立刻拜托遥香:「那就麻烦你了。」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都没问题。」

  「既然这样,就明天吧。」

  「好,那就明天放学后。至于地点……学校的图书馆怎么样?」

  「可以啊。」

  在时间与地点都敲定时,矗立在两人身旁的路灯亮起。正树见状便拿出手机,遥香也看向手表确认时间。两人似乎已经站在这里聊了三十分钟,太阳西斜,就要落入群山另一侧。

  「好啦,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遥香也同意正树。两人说了「明天见」道别,跨上脚踏车朝反方向前进。

  回到家后,正树换上居家服,慵懒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背靠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尽管好一段时间都面无表情,一想到刚才与遥香的交谈就忍不住偷笑。

  成功修复了与遥香的关系,甚至跟她约好请她教功课。光想像明天之后的事就开心得不得了。

  正树明白自己心脏为何急促蹦跳,更加确信。

  筱山正树的每一天,不能缺少风间遥香。

  没有她的日常生活简直无聊透顶。

  正因为有她在身旁,无聊的每一天才变得色彩缤纷。

  「……对了。」

  正树想到今晚先决定明天要请她教哪个科目,拿起了书包。正常来说,应该要请她把重点放在不及格的科目吧。正树这么想著拉开拉炼,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把课本等教材带回家,便伸手扶额。

  一周后就要考试还如此漫不经心,会考不及格也是其来有自吧。

  这时──

  正树注意到书包里那本传说研究会的论文集。虽然正树已经读过一次,还是拿到手中随意翻阅。就在这时,正树心想:

  原本自己努力的目标是解开遥香为何再度出现在学校的谜题,但目前还没找到任何解决办法。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调查?还是应该尽可能努力改善现况?

  追根究柢,正树想查明超自然现象的谜底,原因在于想复原与风间遥香之间的关系。

  而在这个当下,与她的关系已经露出曙光。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继续追究超自然现象的问题了吧?

  「……」

  正树阖起论文集,随手扔向桌上。

  停止调查。

  这就是正树得到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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