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尼亚贝尔是一座黑色石头的城市。沿海是一整排石造堡垒,傍晚的黑色海洋中有各种大小的帆船拥挤地并列著。堆积暗灰色石头建造而成的港口房屋因为海风而颜色不均匀,宛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石板道路分布在那些房屋之间。吊在屋檐下的提灯开始零星地亮起暖色光芒。凉爽的海风刺痛了因旅途而疲惫的身体。
虽然是座大城市,但跟城市规模相比,人似乎很少。
萝莉、猪、黑猪、狗这种奇妙的队伍,结束整整三天的旅程,总算来到了目的地尼亚贝尔。瑟蕾丝让黑猪闻著她手上拿的黑色内裤。
「……怎么样呢?」
──真香──不是,街上也有相同的气味,但并非笔直的一条路,所以要追踪有些困难呢。
萨农一边狂嗅著内裤,同时这么传达。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变态,但这姑且是有正当的理由。在「沉睡小马亭」的地下室有好几个线索,萨农从那些线索当中特定诺特亲信的持有物时,找到的是名叫伊兹涅的女性的袜子与内裤,还有她弟弟约书的枕头套。我们三只决定分工寻找气味时,因为我是一只懂得分寸的猪先生,所以率先选了少年的枕头套。「那么,这也没办法呢。」萨农这么表示并选了内裤,罗西便负责剩下的袜子。没有任何人去追究萨农不选袜子而选了内裤的理由。
我在嗅著内裤的变态黑猪与嗅著袜子的变态狗旁边嗅著枕头套。这边的气味就像是在男高中生的枕头上添加了柑橘系的香味一般。一如萨农所说,的确可以在街上四处发现那股香味,但气味的方向时而中断时而分歧,并非一直线,因此无法特定出气味的主人究竟在哪里。
如果有他们当成据点的场所,即使有气味聚集在那周遭也不奇怪,然而不知何故,却找不到那种地方。
太阳已经要下山了。正当我们伤脑筋地在街上打转时,黑猪忽然开始嗅起了餐厅的露天座位。飘散过来的海鲜气味让我的猪胃紧缩起来。
──萝莉波先生,请过来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我前往那边。
(发现什么了吗?)
黑猪又嗅了一次椅子后,看向我这边。
──这张椅子的座面上有兹涅妹咩屁股的香味。
(啊,这样喔……)
──选内裤的气味来嗅真是选对了。兹涅妹咩似乎造访过这间店呢。
原来如此。因为会用屁股坐在椅子上,所以如果想特定长时间停留的场所,把内裤的气味当成线索或许也不坏。虽然总觉得他是后来才找理由将特殊嗜好正当化,但事关重大,我也认真地考虑一下吧。总之,我将鼻子凑近椅子的脚边。
这是……
(有焦油的气味。相当强烈。)
也有那个柑橘系的气味。强烈的焦油味像要跟那些气味重叠一般。
「焦油……?」
瑟蕾丝似乎对这个不熟。我向她说明。
(是指将木材隔绝空气来加热时会产生的黏稠液体。虽然也常拿来当成防腐剂或防虫剂使用……但在这座城市,恐怕是用来防水的吧。)
这下似乎也能解释为何在街上没有疑似据点的场所吧。
船舶为了防水,会大量使用焦油。解放军的干部──伊兹涅与约书姊弟有相当高的机率是以船为据点。
「破裂项圈号」是大型的木造帆船。黑色船体在平稳的波浪上缓缓摇晃,折叠起来的白色船帆反射著天空日落后的妖艳红紫色。火药的气味微弱地从大海气味与焦油气味的另一头飘散过来。船体上用梅斯特利亚的语言写著「破裂项圈号」的白文字,看起来像是最近才涂上去的。
要找到船很简单。我们以警备最森严的栈桥为目标,随即在那里看到跟瑟蕾丝和萨农熟识的刀匠,立刻如愿拜见了干部。跟我们推测的一样,解放军的中枢目前在这艘「破裂项圈号」里。船上有大约三十名战士,据说还有大约十倍的同志潜藏在尼亚贝尔的街上。
对方带领我们要搭上船时,瑟蕾丝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怎么了,瑟蕾丝?)
我这么询问,于是瑟蕾丝一脸不安地仰望著船。
「呃,因为我是第一次搭船……」
听她这么一说,我回想起来。王朝规定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的话会判死刑,让耶稣玛搭乘的人也同样是死刑。
就在瑟蕾丝踌躇不前时,黑猪用鼻子推了推瑟蕾丝小巧的屁股,催促她搭船。
──要是遵守王朝的法律,解放军的大家早就被判死刑喽。王朝知道硬要处罚的话民众会强烈反弹,才没办法随便出手。都到这里来了,只能上船了啊。
虽然要听将鼻子埋在萝莉屁股里的男人所说的话让我多少有些抗拒,但结果我们还是相信萨农,搭上了「项圈号」。
我们立刻被迎接到船长室。
「哈哈──你就是诺特说的下流猪吗?」
临时船长伊兹涅是个黑发马尾的高个子女性,年龄跟我差不多。特徵是晒黑的肌肤与充满攻击性的锐利眼神,背后背著彷佛能把猪一刀两断的大斧。她大胆地张开双脚坐在木箱上,身体稍微前倾,将双手放在双膝上。胸口衣冠不整地敞开来,露出诺特要是看到似乎会很开心的景色。
瑟蕾丝用感觉很不服气的视线看向我这边,这是为什么呢?
将长发绑成一条辫子的少女把装有水的盘子放在我、萨农与罗西的面前。朴素的绿色连身裙装扮,从她戴著银制项圈这点,可以知道她是耶稣玛。
「没关系啦,莉堤丝,不用那样顾虑兽类们。」
伊兹涅这么说,朝被称为莉堤丝的少女招了招手。莉堤丝让那张雀斑很显眼的脸颊「欸嘿嘿」地露出笑容,坐到伊兹涅的两腿间。晒黑的手臂从后方绕到莉堤丝的腹部上。
……嗯?
「不过,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呢,萨农。为了将来可以参考,告诉我你是怎么特定的吧。」
伊兹涅将下巴搭在莉堤丝的肩膀上,这么说了。
萨农请瑟蕾丝帮忙转播,传达给她。
──是气味喔。我们拜托「沉睡小马亭」的克洛伊特先生让我们搜寻位于地下室的房间。
「小马亭?」
伊兹涅的黑色眼眸看向瑟蕾丝,然后紧盯著她一直拿在手上的黑色内裤。瑟蕾丝迅速地将内裤藏到身后,但为时已晚。
「那……内……」
伊兹涅瞬间满脸通红。是感觉到什么了呢?莉堤丝很快地站起身。
「喂,萨农。那个嗅了淑女内裤的鼻子,看来应该砍掉比较好啊。」
伊兹涅从腰包里拿出黄色立斯塔,喀嚓一声地嵌入背后的大斧。
──这……这是误会啦,兹涅妹咩。嗅了内裤的是阿罗……
黑猪惊慌失措。伊兹涅瞪著罗西看,于是罗西缓缓地左右摇了摇头。
谎言穿帮了。有罪。
伊兹涅站起身,架起大斧。闪电劈里啪啦地在大斧周遭流窜,臭氧彷佛腥味般的特异臭飘散过来。这女人拿的大斧是电系武器吗?仔细一看,可以看到握柄的一部分似乎跟诺特的双剑同样是用骨头制成的。
(插图010)
就在这时候,一直敞开著的船长室大门被人叩叩叩地敲响。
「冷静一点啦。在回收行李时疏忽了的是姊姊啊。要怪你东西都到处乱丢。」
这么说著并走进来的是个黑发且白净的少年,年龄大概跟诺特差不多吧?虽然长浏海遮住了眼睛,但高挺的鼻子与细长的下巴暗示著他有一张端正的容貌。少年背著的是非常长的十字弓。可以看到有两根骨头斜著摆放,像是要补强十字的骨架。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毕竟是急忙离开的,那也没办法吧。」
尽管看似不满地这么说道,伊兹涅仍收起大斧,重新坐回到木箱上。
浏海阴沉角色经过的时候,我的鼻子嗅到了那股柑橘系的气味,瞬间恍然大悟。从他称呼伊兹涅为姊姊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确定这个少年就是约书没错吧。
「好久不见了呢,瑟蕾丝,你过得好吗?」
约书露出微笑,于是瑟蕾丝礼貌地一鞠躬。
「呃……是的,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好。」
「太好了。话说我刚才听到萨农他怎么样……」
约书一边说道,一边俯视两只猪。
「奇怪,萨农,我还以为你消失了,结果变成两只?」
不不,不是的,这边是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我这么自我介绍,于是约书抬起下巴,「啊」了一声。
「就是那只下流猪吗?我听诺特提过喔。」
感觉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被说是下流猪,诺特究竟是怎么描述我的呢?总觉得情报非常偏颇。我可不下流喔?
「……你是不是很清楚王朝的内部事情呢?」
三白眼从浏海底下露出,那黑色眼眸贯穿了我。
(抱……抱歉,关于那些事……我不太记得了。说不定是被消除了记忆。)
我冷汗直流地这么传达,约书随即面向莉堤丝那边。再度窝回伊兹涅手臂中的莉堤丝笑咪咪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嗯,你大概也有你的难言之隐吧。我就不深入追究了。」
约书轻轻甩了甩头,整理浏海。
「那么,姊姊,剩下的船似乎也能安排好喽,明天早上就会准备完毕的样子。大约在日出时能够出发。」
伊兹涅一边把玩著莉堤丝的辫子,一边蹙起眉头。
「早上?诺特不是很快就会到达吗?要他等待的话,那家伙一定会不高兴喔。」
瑟蕾丝猛然看向伊兹涅。
「诺特先生很快就能过来了吗?」
「对啊。幸好你也急忙过来了呢,瑟蕾丝。我们打算等诺特一到达,就立刻出港朝南边前进。」
总觉得瑟蕾丝的大眼睛似乎闪闪发亮。
原来解放军打算与诺特会合后,立刻走海路离开吗?感觉我们似乎是勉强赶上,只能说运气真好。
约书叹了口气。
「就算你那么说,姊姊,物资还没准备齐全啊。即使街上的人总动员,我想也得等到深夜才能出发喔。毕竟我们也不想大吵大闹引人注目。」
「半夜可以出发的话,就半夜出发吧。别说什么早上再出发这种天真的话,尽快地做好准备吧。」
「知道啦。」
「那么,你快点走吧。莉堤丝帮忙分配一张吊床给瑟蕾丝吧。」
伊兹涅俐落地发出指示。听到莉堤丝这个词时,约书状似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伊兹涅。
我们走下阶梯到楼下。萨农向走在前面的辫子耶稣玛搭话。
──你的名字叫做莉堤丝吗?
雀斑少女转过头来,露出微笑。
「现在是这样没错。」
黑猪感到疑惑。
──之前有其他名字吗?
「对不起……因为我是在半个月前丧失记忆,到处流浪的时候,被伊兹涅小姐他们捡回来的……我不记得之前的名字了。因此才请伊兹涅小姐帮我取了莉堤丝这个动听的名字喔。」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呢。谢谢你。
被称为莉堤丝的少女为了让兽类们也能一起睡,将位于角落,有宽敞空间的吊床分配给瑟蕾丝,然后小跑步地回到船长室的方向。
(萨农先生,为什么你会向那女孩确认名字?)
我这么问,于是黑猪用感觉有些严肃的眼神看向这边。
──叫做莉堤丝的耶稣玛已经死了喔。
我不禁起了猪皮疙瘩。
(……咦?)
──你看到兹涅妹咩与约书小弟的武器上使用的骨头了吧。那就是莉堤丝。
我回想起大斧与十字弓。明明是感觉很重的武器,但两人即使在船内也装备在身上。就跟诺特一直随身携带使用了伊丝骨头的双剑一样。
(是跟那两人有一段缘分的耶稣玛……)
──对。他们两人原本好像是王朝军高层的血统喔,武艺非常卓越也是因为如此。但一直服侍他们家的莉堤丝似乎不讲理地被处死了……他们在那时认清王朝没有前途,后来变成了阿诺的同伴。
瑟蕾丝灵活地坐到吊床上,一边缓缓摇晃著,同时默默地看著我们的样子。她偶尔会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是因为等不及诺特的到来吗?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内心独白吧,瑟蕾丝脸颊泛红。但我先不管她,继续进行刚才的话题。
(那么,伊兹涅是用已经死别的少女名字称呼捡回来的少女……?)
怪诞的现实让我感受到五花肉疼痛起来。
──对,好像是那样呢……虽然有一点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这也表示兹涅妹咩的思念是那般强烈吧。一直观察她的战斗就会明白。
(观察战斗?)
──兹涅妹咩的大斧缠绕著激烈的电击,不管是装甲多么厚重的奥格,都能一击让它们昏倒,然后用下一击确实地砍掉它们的头。约书小弟使用的弩箭被特殊的风守护著,可以精准地射穿在好几百公尺前方的心脏。无论哪边都是将立斯塔的魔力发挥出最大效率以上的结果喔。持有者的心灵与骨头的心灵没有完全相通的话,是无法实现这种事的。
我想起诺特的双剑的火焰。可以用冲击波砍远处的敌人,或是靠反作用力让身体跳跃起来,我一直以为那是非常方便的武器。不过……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使用者与已故耶稣玛的羁绊,会直接关系到使用了那名耶稣玛骨头的武器强度吗?)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失去了最爱之人的人,才能将最强力的武器运用自如……说来真的很讽刺,但这也是解放军的优势呢。
记忆在脑内复苏。
──万一洁丝被耶稣玛狩猎者杀害,你也无所谓吗?你打算到时才夺回项圈,用洁丝的骨头打造一把新的剑吗?
这是我在巴普萨斯为了让诺特成为同伴所讲的话。虽然是为了惹恼诺特让交涉顺利进行才这样出言挑衅,但我那时对诺特讲了绝对不该说的话啊──我这么反省。穷乡僻壤的猎人变成英雄的理由之一,是他对于伊丝那份过于强烈的思念吧。
我猛然看向瑟蕾丝。恋爱中的少女低下头,盯著黑色的木头地板看。黑猪一察觉到她的样子,便说什么想起有事要办,突然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好不容易能与诺特见面,我却想了多余的事情,糟蹋了瑟蕾丝的心情。这种时候,应该向她说什么才好──
「那个,混帐处男先生……请不用太在意我。我完全不要紧的。」
瑟蕾丝像是全身无力似的露出微笑。在有些要紧的时候也会主张不要紧,是耶稣玛的坏习惯。
(嗳,瑟蕾丝,这世上能够看透人心的家伙并不多啊。有问题的事情不好好讲出来的话,就必须独自承担,那样只会变得很难受喔。)
瑟蕾丝的大眼睛看向这边。我回望著她,于是瑟蕾丝开口说道:
「其实……我有一点害怕。」
(这样啊。你害怕什么?)
「我在想诺特先生会不会已经忘了我……」
…………?
(怎么可能忘记啊,又不是失忆故事的女主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诺特先生此刻正在我根本无法想像的逆境中,付出我作梦也想不到的努力。在那样的诺特先生心里,我这个存在究竟有多少分量呢?像我这样的小丫头跑来多管闲事,会不会造成麻烦呢?」
都到这里来了才扭扭捏捏的瑟蕾丝,已经超越可怜的程度,反倒让我无法理解了。
(即使瑟蕾丝的存在没有很大,照理说也绝对不渺小喔。熟识的亲近对象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啊,诺特一定也会感到开心的。)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啊。明明连面都还没见到,你别担心多余的事情啦。一直蜷缩起来的话,一辈子都会是渺小的存在。害怕被忘记的话,别让他忘记便行了。就像你为了见诺特来到这里一样,卯足全力陪伴在诺特身旁吧。瑟蕾丝应该会慢慢地变成对诺特而言很重要的存在。)
瑟蕾丝内心似乎有什么纠葛。她思考了一阵子后,才开口说道:
「可是我……不想妨碍诺特先生的活跃。虽然害怕被忘记,但也不想太多嘴……所以我只要能在背后替诺特先生加油打气的话……」
也用不著讲这种好像很有礼貌的偶像宅一样的话吧……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别说什么在背后支持就好啦。瑟蕾丝可以用心之力和祈祷之力帮上诺特的忙对吧。你只要紧紧地陪伴在身边,尽全力支持诺特便行了。这么一来,他总有一天会回头看向你的。)
瑟蕾丝缓缓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说得也是呢,重要的是尽全力帮上忙呢。」
我点头赞同,于是瑟蕾丝稍微开朗地笑了。
过了一阵子后,萨农总算回来了。他的嘴巴不知为何叼著用金属制成,像是眼镜框的东西。
──瑟蕾妹咩,我带了可以打起精神的道具来喽。
瑟蕾丝从黑猪口中接过像是眼镜的东西,歪头感到疑惑。
「这是什么呢?」
──这是一种叫眼镜的东西的模型。我挺早以前就拜托阿尔小弟帮忙做这个,刚才我不抱希望地透过那个辫子女孩询问了一下,结果他好像真的有制作,还帮我保留下来了。好啦,你把那个打开,试著将弯曲的部分挂在耳朵上。
瑟蕾丝按照萨农所说的,一脸感到不可思议地戴上像是眼镜的东西。
「这样就行了吗?」
看向这边的眼镜瑟蕾丝。
嚄嚄!我老实地感到嚄嚄!这名少女令人绝望地适合眼镜!
我才在想怎么好像很吵,原来是黑猪在一旁兴奋地喘气。真是不得了的变态猪。
自己的鼻子发出呼齁呼齁声这件事,我想大概是错觉吧。
──真棒呢!瑟蕾妹咩!非常适合你喔!你面向这边,试著用手把那个稍微抬起来看看!
瑟蕾丝按照萨农所说的,轻轻地将眼镜往上抬。唔喔,这实在是……
黑猪在一旁直跺脚,用全身表达感动。哎呀哎呀,实在受不了这个变态啊。真是够了。
──好啦,萝莉波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指定的动作?
听到萨农这么询问,我思考起来。说得也是呢,毕竟机会难得,请她说句话也不错吧。
(瑟蕾丝,麻烦你对著我这么说说看──)
我向她传达内容,于是瑟蕾丝尽管觉得害羞,仍小声地开口说道:
「坏……坏坏的猪先生要接受惩罚喔。」
嚄嚄!
(萨农先生,实在太Good Job了。)
──对吧?从第一次相遇时起,我就一直觉得她很适合。在残留著稚嫩气息的圆润脸颊上,让轮廓紧致起来的知性银框!是眼镜萝莉的究极体啊!
…………
真是够了,是个回天乏术的变态呢。待在他旁边的话,感觉变态甚至会传染给我啊。
(啊,对了,瑟蕾丝,这样子如何?)
我的提议让瑟蕾丝有一点纳闷。尽管如此,她还是照办了。
她视线朝上地看向我──
「哥……哥哥。」
(插图011)
呼嚄啊────!
诸位有被十三岁的眼镜金发美少女称呼「哥哥」的经验吗?没有?那还真是可怜!真遗憾啊!看来你们上辈子积的阴德不够多啊!
看到我们嚄嚄地兴奋不已,瑟蕾丝有些害羞似的露出笑容。
「呃……这个金属配件有这么好吗?」
──棒透了啊!
由于兴奋过头,从黑猪口中发出呼科姆呴w的阿宅笑声。
「可是……戴上这个的话,具体而言是什么地方好呢……?」
黑猪僵硬住了。的确,被人问眼镜好在哪里的话……实在很难回答。诸位能够用言语说明眼镜的美好之处吗?
思索了一阵子的萨农,慎重地开始解说。
──所谓的眼镜呢,瑟蕾妹咩,是矫正双眼功能的物品,经常会在看书或用功念书时使用。所以伴随著一种知性的印象喔。而且那个眼镜所在的位置是眼睛的部分。所谓的眼睛在给别人的印象中也是个占了很大比例的器官,所以眼镜不只会增添知性的印象,还可能是让氛围为之一变,甚至产生反差萌的装置。我认为就是这点好喔。
「反差萌……?」
瑟蕾丝思考了一阵子。她像是稍微恢复了精神似的说道:
「那么在诺特先生到来之前,我先戴著!」
因为旅途的疲惫而睡著的我们,被罗西的汪汪声叫醒了。在我们睡迷糊,眼睛还睁不太开的期间,仍能看见白色巨体宛如子弹一般飞奔跑上阶梯。下个瞬间我便掌握到发生什么事了。
罗西会高兴成这样的事物我只想得到两个,就是洁丝的美腿或罗西的主人。
无论是哪一个,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因此我也急忙地跟在罗西后面。眼镜瑟蕾丝与黑猪也从我后方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天空已经完全变暗了。罗西在甲板上彷佛快甩断似的摇著白色尾巴,同时压在某人身上,不停舔著对方的脸。拿著提灯的约书也在,他的身旁站著一个看来很纯朴的陌生少年,年纪大概跟瑟蕾丝差不多大吗?身上穿著松垮垮的朴素衣服,少年似乎对突然出现的动物园感到困惑的样子。
「冷静一点,我知道了啦……」
可以听见感觉就是个型男的声音,让我感到十分怀念。
是诺特。看到他制止罗西爬起来的身影,我大吃一惊。
破烂不堪的衣服、消瘦的脸颊、无力地下垂的左手、位于喉结一带的乌黑瘀青、从右脸颊到侧头部有一条很大的刀伤、留长而变得狂野的金发──该怎么说呢,印象完全不同以往。跟偶然捡到笔记本前后的天才高中生一样判若两人。
他的视线首先看向从船长室飞奔上来的伊兹涅。
「你看来很有精神啊,真是太好了。」
伊兹涅感到安心似的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死掉啊。」
诺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拍了拍伊兹涅的肩膀。伊兹涅用额头指著位于诺特身后的少年。
「这孩子是谁?」
「他叫巴特,在斗技场很照顾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就带他来了。」
「哦,叫做巴特吗。这名字不错嘛。你要收他当徒弟吗?」
少年抬头仰望诺特的双眼因期待而闪闪发亮。
「改天吧。」
遍体鳞伤的猎人这么说著,同时总算将脸面向了这边。
「瑟蕾丝,你来了啊。」
诺特走了过来。「是的!」瑟蕾丝的声音激动到变尖,但诺特依然一脸严厉的表情,没有变化。
「这会是一趟危险的旅程。你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说。」
「……那个……呃……谢谢您。」
你……根本不知道瑟蕾丝是抱著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我愤怒地从鼻子发出呼齁声,于是诺特俯视著我。我不禁感到畏缩。他的眼神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喜欢巨乳的纯情猎人的眼神了。
「好久不见了啊,下流臭猪仔。我听约书说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后,用低沉的声音询问:
「洁丝活著吗?」
我看向瑟蕾丝。尽管双眼在仿造的眼镜底下湿润起来,瑟蕾丝仍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请瑟蕾丝帮忙转播,这么传达。
(是啊,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在王都里面。)
诺特仍然面不改色,他暂时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然后开口说道:
「这样啊,干得很漂亮嘛。」
诺特没有再多问什么,他在黑猪面前蹲下,与萨农聊了起来。
我们从阴暗的甲板进入明亮的船长室。在船长室里,莉堤丝──被这么称呼的少女正心神不定地等候著我们。
立刻跟萨农讨论起计画的诺特,看到少女的面貌便停下脚步。诺特的表情总算展现出变化。他瞠大双眼,大吃一惊。
「你……应该死了啊……」
少女有些愣住,依然面带微笑地歪头表示疑惑。
诺特动了起来。他用右手拔出双剑的其中一把,同时一口气逼近到少女身边。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利刃一闪,描绘出漂亮的弧形,落到少女的脖子上。
铛。
金属声响彻周围。这一瞬间的事情让每个人都冻结住,但诺特平淡地收起剑,用手臂扶住吓到腿软的少女。型男的脸庞接近少女的脖子。看来他似乎在观察利刃击中少女项圈的部分。
「是真的吗……抱歉,是我误会了。」
诺特摇了摇头,让少女坐下。倘若是真正的耶稣玛的项圈,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弄伤。他是从这一点来判断这名少女是真正的耶稣玛吧。
伊兹涅慌忙地跑了过来,用力推开诺特。
「你突然在做什么啊!」
「抱歉,因为她跟在北部让我逃走的耶稣玛感觉有些相像……话说,这家伙是谁?」
「是莉堤丝喔。」
「莉堤丝……?」
诺特看似疑惑地反问。约书开口说道:
「这女孩完全失去了到最近为止的记忆,之前在这一带徘徊。虽然说话腔调很像北部的人,但她是货真价实的耶稣玛喔。所以我们收留了她。因为不知道名字,姊姊就叫她莉堤丝。」
「这样啊……真是够了,净是一堆奇怪的事情啊。」
诺特坐到附近的木箱上,突然转头看向瑟蕾丝。
「瑟蕾丝,巴普萨斯烧起来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听到诺特这么询问,瑟蕾丝立刻回答:
「是的。在三天前的早上,遭到北部军队袭击……」
「也就是说有奥格吗?」
瑟蕾丝点了点头。诺特将视线从瑟蕾丝身上移开,叹了口气。
「看来巴普萨斯被烧掉似乎是我害的。真的很抱歉。」
沉默。我感到在意,不禁插嘴问:
(说是诺特你害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混浊的眼眸看向这边。
「我们在针之森遭遇到一个壮汉对吧。」
(好像是叫大卸八块的阎王?)
「没错。那家伙似乎跟北部新王的贴身拷问官有什么很深的羁绊。都是因为杀了那家伙,拷问官才会对我深恶痛绝。我没被盘问就遭到拷问,甚至连跟我有关连的巴普萨斯都……北部那些家伙还纠缠不休地追杀著我。他们把我当成最碍眼的眼中钉。」
拷问官……?他的意思是区区拷问官的怨恨让北部军队动起来了吗?
当我对细节感到在意时,瑟蕾丝在我身旁将手贴在胸前,大声说道:
「您受到了拷问吗?」
诺特瞥了瑟蕾丝一眼。
「放心吧,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因为有山猪在收容所大闹、还有耶稣玛逃走了什么的,我的拷问在半吊子的地方结束了。」
「可是,您一定很痛苦吧。」
「别小看我。跟五年前的痛苦相比,肉体的疼痛根本……」
「啊……呃……对……对不起……」
瑟蕾丝的声音转眼间畏缩起来。
我陷入思考。已经知道巴普萨斯被挑出来针对的理由了。因为是跟解放军首领诺特有密切关连的村庄,而且那个诺特被人强烈地怨恨著。不过,比巴普萨斯北边的城市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为什么北部势力能够在这种状态下只针对巴普萨斯发动袭击呢?然后,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个。我们再度转移到梅斯特利亚来的隔天早上,巴普萨斯便遭到袭击,这真的是偶然吗……?
正当我感到纳闷时,约书走到我们之间,将某样东西交给诺特。
「诺特,难得瑟蕾丝都过来了。这个给你,拿去用吧。」
放在他手上的是黑色六角柱的玉石──也就是魔力之源,立斯塔。
诺特躺在木头地板上。瑟蕾丝跪在他身旁,像是要包覆住一般用双手拿著黑色立斯塔,用力地贴在额头上。瑟蕾丝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耶稣玛用黑色立斯塔进行祈祷的话,能够引发只有魔法使才能够创造的奇迹。最显著的例子便是治疗伤势和疾病。
位于诺特侧头部的伤痕,立刻一点点地消失了。
我们从有些距离的地方看著他们的样子。
约书朝我跟萨农小声地说道:
「我真羡慕诺特啊。因为有瑟蕾丝在,无论多严重的伤势都能痊愈呢。」
我拜托被叫做莉堤丝的少女帮忙转播,询问约书。
(什么意思?瑟蕾丝很擅长治疗吗?)
「不是那样子啦……但该怎么说呢?萨农,帮忙解释一下嘛。」
──耶稣玛用祈祷治愈人的能力,跟她感情的强烈程度有很大的关系喔。不是知识或技术的问题。倘若对象是陌生人,说不定就连手指的肉刺都治不好。她的祈祷只有在治疗重要的人时才会发挥出强烈的效果。如果是关于阿诺的事,瑟蕾妹咩的感情强烈到甚至能治好那种严重的伤势喔。
我想起萨农在「沉睡小马亭」对玛莎说过的话。
──关于治愈诺特小弟的能力,瑟蕾丝妹妹更是出类拔萃。瑟蕾丝妹妹对解放军而言是必要的存在。
然后我自然地回想起来。想起我在基尔多林家的农场被捅了一刀时,治愈了我的耶稣玛少女。伤势严重到差点失血过多死亡的猪,完好如初地恢复成健康的身体。这表示洁丝是那般重视我、需要著我。
明明如此,我却…………
布蕾丝会放弃生命,说不定也是因为这样。我原本以为只要有立斯塔,或许洁丝便能帮忙治疗她腹部的伤,但并非那么回事。
我总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直误解了耶稣玛的能力。无论是怎样的伤都理所当然地能治好──我擅自这么推测了。然而,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甩开多余的想法。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祈祷几分钟就结束了。诺特爬起身,双手转了几圈。虽然喉咙上像是瘀青的痕迹没有消失,但除此之外的部分似乎都已经痊愈了。
「谢谢你啊,瑟蕾丝。你累了吧。你到下面休息一阵子吧。」
瑟蕾丝本来将手伸向诺特那边,但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她的手缩了回去。
「那个……我不能一起待在这里吗?」
诺特一脸不可思议似的蹙起眉头。
「呃……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但在准备出港的期间,不是很需要瑟蕾丝的协助。你只要在我们找萨农或下流猪商量计画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过来,帮忙转播对话就行了。你刚经历了长途旅行吧。为了下次的工作,你先好好地休息吧。」
「说……说得也是呢,我明白了……」
喂喂喂,你是什么超级迟钝的轻小说主角吗?这让我不禁焦躁起来。
瑟蕾丝碎步跑向这边,朝我与黑猪露出微笑。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们暂且到下面休息吧。萨农先生和混帐处男先生一直在走路,一定也累了呢。」
在她笨拙的笑容上,到最后都没有被提及的仿造眼镜空虚地闪耀著。
瑟蕾丝笑著说「他好像没有很喜欢呢」并拿掉仿造眼镜后,趴倒在吊床上。但她没有入睡,帮忙转播我与萨农的讨论。
──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喔,萝莉波先生。我们顺利地与阿诺他们会合了。但这不过是最初的阶段呢。我们要尽全力帮他们想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传递到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已经不见愉快的萝莉控阿宅的影子。
──首先致力于打倒北部势力那群最差劲的家伙吧。要打倒他们,说不定迟早必须跟合不来的王朝共同战斗。到时唯一跟王朝接触过的萝莉波先生,应该会成为非常强力的关键人物──不,应该说关键猪才对。你明白的吧?
(当然。请交给我办。)
──打倒北部势力之后,接著当然就是以解放耶稣玛为目标。至于要以什么形式来挑战身为制度根源的王朝,目前还完全不晓得,但很接近王朝的萝莉波先生在这边也依然会是关键猪。在最糟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变成萝莉波先生站在王朝那边、我站在解放军这边,两只猪都被卷入对立的局面。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便是拯救不幸的少女们。请让我重新确认一下这点。
(没错呢。这点是不会错的。彼此都尽力而为吧。)
这时我思考起来。解放耶稣玛──作为诺特夙愿的这个终点,当然也是我的愿望。对于像布蕾丝那样受到折磨然后死亡的少女们,我不可能用一句「无可奈何」而不了了之。
不过,不过啊。使用了那些耶稣玛的维持机制,也可以说是王朝为了防止暗黑时代再次到来的政策关键。然后洁丝已经是王朝的人了。假如、万一解放耶稣玛与洁丝的幸福被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时,我真的能够选择解放耶稣玛吗?
要洁丝作为王朝的人活下去的是我。这样我有资格说什么「果然还是要摧毁王朝」这种话吗?诺特的愿望实现的时候,我能够在自己动手破坏的世界另一头,让洁丝获得幸福吗?
黑猪从鼻子发出齁声。是我的迷惘传递给他了吗?
──萝莉波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对于他认真的语调,我也同样认真地回答。
(请说。)
──身为耶稣玛的女孩们会对萝莉波先生和我坦率地吐露出心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我原本预料他可能会劝导我的迷惘,所以听到他这么问,我稍微安心了点。
(这……是因为我们依偎在身旁的关系吧?)
──不,不对。
(呃……那么,萨农先生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我们是猪。
站在原地不动并看著这边的黑猪十分诡异,感觉有些可怕。
(因为是猪……?)
──对,耶稣玛少女们会对这种恶到爆表的阿宅敞开心房,绝对不是因为我们是可靠的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是猪。因为我们是最底层的她们唯一能够信任的存在,是连最底层都算不上的存在喔。
这番话让我猛然惊觉。洁丝、瑟蕾丝,还有布蕾丝……她们对我坦承了自己殷切的心情。向才刚见面的我哭诉、抱住我……彷佛洪水决堤一般,告诉我让她们难受的事情还有一直想做的事情。那并不是因为她们判断我足以信赖,而是因为除了我以外、除了猪以外,她们没有能够说话的对象。
因为我是第一个连她们都不如的存在。
大家都是这样的吧。没有任何怨言地一直支撑著社会的少女们,大家都很难受、彷佛遭遇挫折一般,但又不能找任何人商量,活著只会受到压榨,然后遭到杀害。
「不……不是的。」
瑟蕾丝抬起头,插嘴说道:
「萨农先生和混帐处男先生真的都是很棒的人。绝对不是因为你们是猪,那种事情我一点都没想过……」
黑猪的双眼还是一样刺人地看著这边。他想传达的讯息非常明确。
想想我们之所以是猪的理由吧。那就是我们来到梅斯特利亚的理由,是我们的存在价值,也是我们的使命──
半夜。在受到平缓的波浪摇晃著的船上睡得正香的我,被瑟蕾丝用戳的叫醒了。我通过蜷缩起来睡觉的黑猪旁边,跟著瑟蕾丝来到甲板。凉爽的海风吹散焦油的气味,温柔的海浪声以缓慢的周期回荡著。
约书盘腿坐在主桅的瞭望台上打瞌睡。项圈号已经几乎准备完毕,现在正在等候其他船只做好出港准备吧。为了让约书从那个角度看不到,瑟蕾丝在暂时摆放著的木箱后面双手抱膝坐著,邀我到她身旁。
──在您休息的时候把您吵醒,对不起。
(没关系的。有事要商量吗?)
──呃……一半是商量,一半不是。
(什么都行,说来听听吧。)
──关于刚才萨农先生所说的事……的确是那样也说不定。如果混帐处男先生不是猪,我想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我应该不会找混帐处男先生商量诺特先生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关于这部分我并没有误会,所以不要紧的。)
──可是,洁丝小姐不一样。
瑟蕾丝的大眼睛捕捉著我。
──虽然那时候没有向您说……但洁丝小姐喜欢混帐处男先生。那跟我对诺特先生抱持的心意十分相似。洁丝小姐绝对不是因为混帐处男先生是猪,才信任您的。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想先告诉您……
瑟蕾丝的大眼睛湿润起来,她将脸别向一旁。
──老实说,我非常、非常羡慕。竟然有能够像那样互相爱慕的对象……竟然有无论何时都愿意陪伴在身旁的人……我真的很羡慕洁丝小姐……所以,虽然我不晓得两位为什么会分离,但我希望混帐处男先生有一天可以回到洁丝小姐的身边。我认为混帐处男先生应该待在洁丝小姐身旁。
瑟蕾丝的小手在小腿前紧紧握拳。
──那个……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
(谢谢你。你想说的话很清楚地传递给我了。)
然后我也很明白自己该对她说的话。
(剩下那一半要商量的事情,是关于诺特吗?)
──……是的。
瑟蕾丝没有要看向这边的意思。
(萨农先生虽然是个温柔的人,但注视的东西实在太庞大,要找他商量感觉有点难开口呢。)
瑟蕾丝的头暧昧地摇晃了一下。那个人虽然是真正的萝莉控,但骨子里仍是个彷佛使命感化身的人,比起瑟蕾丝的感情,他更在意诺特等解放军的将来。瑟蕾丝没办法找萨农商量过于私人的事情吧。
(诺特他……真的是个混帐家伙呢。明明有这么可爱又专情的眼镜女孩特地跑来,他却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待。)
──那个,我并不可爱……
(没那回事。你的可爱程度仅次于洁丝喔。)
瑟蕾丝稍微笑了一下,然后向我传达「谢谢您」。
──我还是觉得这样就行了。诺特先生已经只看著前面……我很明白他根本没有余力看向我这边。只要能待在诺特先生身旁、能帮上诺特先生的忙,我觉得这样就行了。
泪珠从瑟蕾丝的眼睛滴答地掉落到膝盖上。
──但是,我果然还是很痛苦……该怎么做,这种痛苦才会消失呢?
(谁跟你说了诺特不会看向瑟蕾丝这边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瑟蕾丝用死心的表情看向我。
──无论由谁来看,都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一点也不相配。诺特先生是受到每个人仰慕的英雄,我却是乡下的侍女……而且我根本没有胸部……
(喂喂,才十三岁的女孩在讲什么啊。说不定今后会变大吧。)
──看起来会变大吗……?
我的确不太能想像胸部很大的瑟蕾丝啊。
──果然呢……
那个,这是我的内心独白……
(但是,有一点我先声明,我认为诺特不是喜欢胸部大的女性,只是喜欢大胸部而已喔。)
我自己都觉得好像讲出了非常哲学的一句话。
──为什么您这么认为呢?
(因为那家伙以前喜欢的伊丝,胸部也没有很大不是吗?)
──呃……为什么您能这么肯定呢……
(很简单。因为玛莎和诺特曾经说过洁丝与伊丝非常相似。)
──…………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瑟蕾丝呵呵笑了。
──您说这种话,不会挨洁丝小姐骂吗?
虽然是诡辩,但她能像这样露出笑容是最好的。
(不要紧。因为除了瑟蕾丝以外没人在听啊。)
──是吗?
突然有不同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我大吃一惊,环顾周围,可以望见穿著黑色长袍的某人蹲在瑟蕾丝后面。那人戴著兜帽,看不见长相。那家伙迅速地摀住瑟蕾丝的嘴。瑟蕾丝微微地抽搐一瞬间后,闭上双眼垂下了头。她抱著膝盖的手松开了。
怎么会,难不成……
「齁!嗯齁!」
我急忙从鼻子发出哼声,穿著长袍的可疑人物顿时来到我眼前,用双手按住我的鼻头。
我总算能看见藏在兜帽底下的脸。深邃立体的五官。卷起来的金发。
是国王的孙子,修拉维斯。
──麻烦别出声,我不想被发现。那女孩没事。
修拉维斯放开我后,温柔地抱住差点倒地的瑟蕾丝,让她躺在甲板上。我陷入混乱,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候。才心想怎么响起了像是笛子的咻咻声,只见有什么东西命中了修拉维斯的背后。长袍里面是装了铁板吗?「什么东西」发出铛的声响,被弹开了。
我看向掉落的东西。那是十字弓的箭。
修拉维斯敏捷地站起来后,连头也没转过去,便朝箭飞来的方向伸出手。银白色电击从他的手前方窜出,击中瞭望台。可以看到约书当场倒了下去。
下个瞬间,宛如落雷般的闪光与轰隆巨响爆发,甲板的一部分裂开了。有人影从楼下伴随著木屑冲上来。手上拿著大斧。
可以看见大斧以黑暗的天空为背景,缠绕著电击。冲上来的人影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凭著那股气势将斧头的利刃朝修拉维斯笔直地──
不妙!
──闪远一点。
修拉维斯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我为了保护瑟蕾丝后退一步。
啪哩!
大斧的利刃确实地挥落到修拉维斯在脸部前方交叉的手臂上。不过那利刃在强烈的火花炸裂的同时被反弹回去。
修拉维斯尽管没有负伤,仍因为冲击而站不稳,后退几步。
火焰在视野角落一闪,一个人影朝修拉维斯后方跳跃过去。
是诺特。诺特已经逼近到修拉维斯背后,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利刃对准喉咙。
「投降吧。报上名来。」
受到诺特威胁,修拉维斯依然文风不动。第一击被弹开的伊兹涅重整姿势,将大斧前端对准修拉维斯。
有条不紊的互相配合与波状攻击。用约书的攻击分散注意力,靠伊兹涅的大招让对方重心不稳,然后诺特趁机钻进来。当然,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已经死了三次吧。
「不好意思,我不会报上姓名。也不会投降。」
可以听见冷静沉著的声音。
「竟然能弹开大斧,你不是人类呢。魔法使吗?」
伊兹涅这么问。
「是的话,你们要怎么做?」
「杀了你。」
诺特立刻回答。
「杀得了吗?想想自己身陷的状况吧。」
修拉维斯推开喉咙上的剑,离开诺特身边。诺特维持从背后逼近修拉维斯的姿势,僵在原地。他似乎动不了。
身穿黑色长袍的修拉维斯以压倒性的存在感支配了现场。
「抱歉打扰你们了。我不打算与你们交战。这个女孩跟瞭望台上的弓箭手都只是昏过去而已。我无意责怪你们让耶稣玛搭船这件事,也不打算把这艘船的事情通知王朝军。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这只猪而已。」
回过神时,我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量拉起全身,飘浮在半空中了。
「或许你们与我们永远无法彻底地互相理解。但我希望总有一天。我们能一同让这个梅斯特利亚变得更好。」
修拉维斯平淡地这么说道后走到船舷,越过扶手跳向大海。我的身体也像是要追赶在后似的移动起来。大约十公尺底下的海面,修拉维斯理所当然似的在附在帆船旁的小船上等待著。
浮游到海面往下降落的过程中,老实说我差点吓到尿出来。
「走吧。」
让我搭上船后,小船彷佛水上摩托车一般开始在海面上滑行。
我被修拉维斯带走,来到了据说是由王朝管理的沿海堡垒。入口的门并列著一排拿著枪或矛的王朝军士兵。
全部石造的堡垒像是要贴在形成悬崖的尼亚贝尔海岸上一般被搭建起来,是横向长方形的建筑物。内部装潢也有棱棱角角的灰色石头裸露出来,设置于各处的火把照亮著阴暗且漫长的走廊。从走廊隔著装有铁栏杆的窗户,能够俯视一片漆黑的海洋。
「我想应该是错觉,但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关于洁丝胸部大小的话题?」
修拉维斯一边在没有人烟的走廊上快步前进,同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不,怎么可能……谈论王妃候补人选的咪咪实在太过失礼,在下岂敢……)
我敷衍过去。修拉维斯耸了耸肩。
「算啦。相对地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何回来了?」
修拉维斯不看这边地问了。
问我为何……
「你无法对洁丝完全死心吗?」
(不是。)
我立刻断言。
「你无法原谅爷爷大人的方针──无法原谅对耶稣玛的待遇吗?」
(……是的话,你会怎么做?)
「要思考那一点的人不是我。」
修拉维斯停下脚步,打开右手边的门。
该不会是──我这么心想并窥探著对面,但那里只是空荡荡的空房间。
「洁丝不在这里。她在不同房间待命。」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跳了起来。血液咕嘟咕嘟地循环到全身,我感受到肝脏开始被煮熟。洁丝在尼亚贝尔这里吗?
「事情有一点复杂。你愿意接受条件的话,我就让你见洁丝。」
修拉维斯这么说,坐到放在墙边的椅子上。房门在我的身后自动关上了。
(条件?)
我一边让呼吸平静下来,一边这么反问。
「有三个条件。首先,你要成为我的同伴。」
修拉维斯这时总算卸下了兜帽。白皙的肌肤与彷佛西洋雕像一般让人印象深刻的容貌显露出来。他浓密的眉毛用力蹙起,让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立体。
(你想要这种无力的猪当同伴吗?)
修拉维斯没有点头,继续说道:
「也会有想要拜托猪帮忙的时候。王朝的情势改变了。爷爷大人──国王伊维斯遭到某人诅咒,目前在王都卧病在床。接下来负责指挥的是我的父亲马奎斯。」
(等等,你说国王遭受诅咒了?被谁诅咒?)
「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爷爷大人已经来日不多了。」
修拉维斯平淡地说道。
「父亲虽然是个具备信念的男人,但冷酷无情,也不像爷爷大人那样深谋远虑。倘若把政治都交给父亲处理,梅斯特利亚肯定会朝不好的方向前进。我不想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希望你可以协助我。」
(你的父亲有那么不通情理吗?)
「他个性武断,又出乎意料地极端,是会将巴普萨斯的修道院整个烧光的人。现在也一样,他违背爷爷大人的命令将北部王城燃烧殆尽,结果不晓得北部军的下落,正到处东奔西走。爷爷大人明明再三叮咛他要等查清了指挥系统再攻击……」
且慢且慢。烧掉修道院的是修拉维斯的父亲?而且他还把北部王城烧光了?他是专门放火的艺人吗?
我先整理了一下脑袋后,这么传达。
(我明白你对父亲的统治感到不安这一点了。目前我对你的想法也没有异议。不过,只是一只猪的我能办到什么?)
「那就是第二个条件。希望你可以担任王朝与解放军的中间人。」
(中间人……不能由你本身来担任吗?)
「你刚才看到了吧。王朝的人是耶稣玛这种制度的根源,解放军对王朝的人可是憎恨到想杀了他们。实际上,我也差点被他们杀掉……我当真以为会没命。」
(是这样子吗……?你看起来很从容地挡住了攻击啊。)
「要是没有爷爷大人制作的这件长袍,我肯定已经死了。要是那个火焰剑士一口气刺穿我的喉咙,我当时就没命了。我──王朝的人没有立场能直接与他们交涉。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担任那个角色。」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样,我好像也能办到。不过,我不明白你打算跟解放军进行什么交涉。你觉得跟合不来的家伙一起共同战斗,会有那么顺利吗?)
「这……老实说,我也还不晓得。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照现在这样下去,王朝和解放军都会撑不下去。在我们对立的时候,北部的威胁已经逐步逼近。真面目不明的强敌,还有不管打倒几次都会涌现出来的兵力。照这样下去,无论哪边都会全灭。明明想让这个国家变好的心情是一样的……为了梅斯特利亚的未来,我认为有比现状更好的道路。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找出那条路。」
修拉维斯乍看之下冷静沉著的双眼,仔细一看会发现显露出不安的神色。大概有出乎意料的状况接连发生吧。正因如此,他才会找上这种猪求助。
(我了解了。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我这么问,于是修拉维斯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这可能是对你而言最难受的事情……」
修拉维斯的双眼笔直地注视著我。
「洁丝从离开服侍的人家后到你离去为止的记忆,全部被爷爷大人封印起来。当然她完全不记得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当作今晚是第一次跟洁丝见面,绝对不要揭露真实身分。」
啥…………?
「爷爷大人似乎有爷爷大人的想法,就连我同样被禁止碰触洁丝记忆的空白领域。希望你也可以体谅国王的意图。如果无法遵守这点,我便不能让你见洁丝。」
我的脑袋暂时陷入一片空白,但我冷静下来,试著重新思考。
这对我而言也正好不是吗?
我很想见洁丝。但我曾一度从洁丝的人生中退出了。洁丝作为国王的亲属,将来受到了保障。直截了当地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去见洁丝才好。
这里不就有人准备了一个完美的解答吗?是吧?诸位也这么认为吧?
我能够再见到洁丝,也不会妨碍到洁丝的人生──
(我接受。好吧。只要成为你的同伴、担任王朝与解放军的中间人,还有当作跟洁丝是第一次见面就行了吧?感觉比想像中有趣。务必让我协助你。)
是对过于起劲的我感到疑惑吗?修拉维斯慎重地说道:
「太好了。不过,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好。)
「虽然现在完全是有名无实,但洁丝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妻。而且我知道你对洁丝抱持什么想法。因此我想询问一下。你不憎恨我吗?」
……憎恨?他以为我会有那种想法?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并不是喜欢洁丝。我只是支持洁丝而已。所谓的好阿宅啊,就是要默默地支持力推对象,绝对不会想将力推对象占为己有,也不会嫉妒。只是悄悄地在背后支持,盼望力推对象能幸福而已。)
诸位也是这样的吧?善良的阿宅绝对不会对力推对象认真地抱持恋爱感情。
修拉维斯暂时看著我,没多久后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是吗。那么,就当作是这样吧。可以相信你吧。」
(那当然。要是我打破约定,看你要把我清蒸红烧还是生吃都无所谓。)
「不,又不是笨蛋,我不会生吃猪肉啦……」
这样啊。
(那么,就这么决定啦。只要你可以接受,便让我见我力推的对象吧。)
我默默地沿著阴暗的走廊前进。猪心冷静不下来。毕竟要与力推对象面对面,这是当然的。
我看向窗外,只见大帆船将原本卷起的船帆张开来,正准备接下来要出港。是「破裂项圈号」。准备终于齐全了吧。既然已经被王朝的人发现,他们的心情理当也不舒服,肯定想早点离开尼亚贝尔。
彷佛锹形虫的下颚一般突出的两个海岬之间,是尼亚贝尔的港口。一片漆黑的海洋在海岬外头扩展开来。项圈号会载著诺特、瑟蕾丝和萨农上哪去呢?
…………嗯?
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啊。因为要见金发美少女,所以过度紧张吗?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反倒像是……
我想起诺特说的话。
──北部那些家伙还纠缠不休地追杀著我。他们把我当成最碍眼的眼中钉。
还有刚才听说的修拉维斯的话。
──现在也一样,他违背爷爷大人的命令将北部王城燃烧殆尽,结果不晓得北部军的下落,正到处东奔西走。
是我想太多了吗?似乎把杀害诺特摆第一的北部军不在王城附近,据说目前不见踪影。我不觉得那个猎人很习惯大海。希望他不会在海上与北部军发生冲突就好……
这时我回想起来,想起袭击了巴普萨斯的那些北部军,想起有海洋的气味从军队的方向飘散过来,想起叫做奥格的怪物手脚上有像是蹼的东西……
我在船上抱持的疑问。
──比巴普萨斯北边的城市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为什么北部势力能够在这种状态下只针对巴普萨斯发动袭击呢?
倘若他们是沿著陆地进军,便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但是,如果是从海上呢?那个奥格的蹼难道不是适合在海中移动的构造吗?
(嗳,还是先等一下。)
我这么呼唤,于是修拉维斯停下脚步。他将手指贴在嘴唇上,认真地思考著什么。
「你的推测我都听见了。然后我想起了爷爷大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北部军明明很巨大,却很少会被赫库力彭的监视网捕捉到。明明现在让赫库力彭集中在北部那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海上没有赫库力彭吗?)
「对,看来那种可能性非常高。」
修拉维斯看向大海。以项圈号为前头的船团似乎准备好要出港了。
「照这样下去很不妙啊。要是在海上被包围,解放军甚至有可能全灭。」
(既然这样,早点警告他们比较好。船说不定已经要出发喽。)
修拉维斯思考了一阵后,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我迅速地去传话给他们。洁丝就在这走廊尽头的房间。麻烦你在那里跟洁丝两人一起等著。」
他准备离开,但又转了回来。
「你可千万别忘了约定喔。」
修拉维斯戴上兜帽,沿著刚才过来的走廊开始往回跑。
我看向石造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感觉很老旧的木制门扉。散发著光泽的橙黄色木材。我移开视线。黑色的大海。在远方缓慢动起来的船团。
嗯,在这里裹足不前也不是办法吧。修拉维斯已经离开了。如果没有能够沟通的人,我就只是一只平凡的猪。没错,我只能打开那扇门。
猪心──我的心脏怦咚怦咚地跳个不停。我慢慢前进。
我来到了尽头。门把在很高的位置。我的脚实在构不到。
只是要开门也紧张成这样,上次这么紧张,说不定是我被高中的班导说「你等一下到办公室来」而前往教师办公室那时了。当时我担心得要命,心想是不是我在上课时看色色轻小说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不,我在想些什么。快开门吧。
我下定决心,用鼻子使劲戳了戳房门。喀铛。房门发出声响。
「……修拉维斯先生?」
从里面传来令人怀念的声音。不,我没办法。这种情况我受不了。我果然还是──
房门打开。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少女就站在那里。
……………………
「…………?」
我们四目交接。
「哎呀。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
「您跟饲主走散了吗?」
少女蹲了下来。她的膝盖还是一样毫无防备地张开,白色的……
「…………?」
不行。内心独白都会被她给看透啊。
「猪先生……」
褐色眼眸窥探著我。
「您在哭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才发现有冰冷的水滴流过脸颊。不是的,这是……
「那个……该不会猪先生听得懂我说的话?」
(……没……没错嚄嚄!其实我是猪妖精喔嚄嚄!)
「咦咦咦!您是妖精先生吗!」
居然会相信这种鬼话?你是纯真的轻小说女主角吗?
「……轻小说?」
美少女一脸疑惑。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些。
(呃……呃,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猪!我会流下眼泪不是因为感到开心或悲伤喔猪!要是有异物进入眼睛,为了将异物冲走,泪水会反射性地流出来喔猪!)
「语尾改变了……?」
不行。我太惊慌失措,角色都摇摆不定了。
「那个,您不用勉强也没关系喔。况且真正的猪先生也不会发出嚄嚄还是猪的叫声……」
的确。从今以后为了追求真实感,我决定将语尾改得写实一点齁。
「真是只奇怪的猪先生呢。」
美少女呵呵笑了笑。
「话说回来,您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插图012)
对了。我并不是来欣赏美少女的内裤。
洁丝「啊」了一声,慌张地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按住裙子。
「对……对不起。让您看了无聊的东西……」
白色上衣与藏青色裙子。彷佛在哪看过的服装。
(我是被修拉维斯带过来的。他要我们在他回来之前待在这里。)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在这边说话也不太好,请进来吧。」
洁丝带领我到房间里。那房间似乎是客厅。两张椅子夹著小小的木桌面对面,有什么纸摊开在桌上。
洁丝大概是在这里与修拉维斯一起度过的吧。恐怕是两人独处。
洁丝浅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然后从正面看向了我。
「请问……猪先生认识我吗?」
(咦?不,我完全不认识……)
不过是点头之交B罢了。
「是这样呀,因为您好像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以为……」
(我听修拉维斯说的。他说他有个叫洁丝的未婚妻在这房间里,要我跟她一起等著。)
「修拉维斯先生那么说了……?」
洁丝一脸疑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是的。因为修拉维斯先生一次也没主张过我是他的未婚妻……」
(原来如此。顺带一提,希望你可以当作没看到我的内心独白,只回答像这样用括号括起来的部分就好。)
「括号……好的,我明白了。」
很好。这么一来,似乎也不用担心会被问起修拉维斯提到洁丝胸部大小的事情了。
洁丝的脸颊突然泛红起来。洁丝感到介意似的用手按住胸口,然后面向旁边。但她无意提及我的内心独白。她这么懂事真是帮了大忙。
「猪……猪先生为什么懂人话呢?您原本是人类吗?」
洁丝试图转移话题。
(没错。我是在别的国家出生长大,但生吃猪肝后就昏迷过去,不知何故在梅斯特利亚变成了一只猪。听起来很愚蠢对吧?)
「原来是这样呢……我以前曾学到猪先生的肉是不可以生吃的。虽然不晓得猪先生以前待的国家是否能生吃,但从下次起,或许还是煮熟再吃比较好呢。」
洁丝面向这边,有些笨拙地露出微笑。
「虽然感觉这好像也不是该对猪先生说的话……」
既然洁丝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呢。明白了吗,诸位。猪肝记得煮熟再吃。
倘若有确实煮熟,就不用尝到这种滋味了。
「那个,猪先生,如果有东西进入眼睛,要不要我拿水来给您清洗呢?」
(不要紧的。别放在心上。)
我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将眼泪甩落。我最怕丧失记忆的故事了。
(……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咦,问我吗……?」
(不,抱歉,不是的。为什么我要顾虑你的事情啊。我说的是修拉维斯啦。)
「啊,对不起……您是说修拉维斯先生呢。他看来很有精神喔。」
(听说王朝现在也不平静。包括你在内,大家都很忙碌吧。)
「说得也是呢,呃……」
洁丝有些犹豫。这也难怪吧。王朝的内部事情当然不能随便透露给陌生猪知道。
(嗯,也有些事情不方便说吧。不过我因为跟修拉维斯感情很好,其实挺清楚王朝的内情。我也听说了伊维斯遭受诅咒,还有马奎斯正四处寻找北部军的事情。你大可放心跟我说喔。等修拉维斯回来时你可以向他确认,如果我说的话是错的,看你要把我做成生猪片还是烤全猪都行。)
「我想我应该不会生吃吧……不过,确实如此呢。」
洁丝露出可以理解的表情后,纵然没人催促,也开口说了起来。
「大家似乎都因为战争而十分忙碌……但我只是在学习魔法,并没有特别辛苦就是了。」
(这样啊,你会使用魔法了吗!)
「嗯,对……」
洁丝一脸不可思议似的说道。
(呃,抱歉,因为我听说你直到三个月前还是耶稣玛,所以才在想能够这么快就学会使用魔法吗。)
「啊,原来是这样呀。当然我还不会使用什么厉害的魔法。虽然稍微学会生火了……但在战争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对大家实在过意不去。」
(这样啊。那么你没有参加战争,而是在这里帮修拉维斯的忙啊。)
「可以这么说。说是帮忙,但我几乎像个累赘就是了……因为我对外面的样子感兴趣,才像这样请他们让我到王都外面来。」
(你对外面感兴趣吗?这是件好事。)
「是好事……吗?」
洁丝没什么自信似的低下头,我向她传达。
(这世上有很多人只对自己感兴趣。即使冒著危险也想要像这样了解这世界,作为一个执政者是非常重要的事喔。)
「啊,不……我并不是打算为了世界什么的……」
(是这样吗?)
「是的。其实我从离开以前服侍的人家到进入王都为止的重要记忆,都被伊维斯大人封印住了……但我果然还是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纯粹的眼眸看向这边。
「猪先生认识一位叫做诺特先生的人吗?」
诺特?
(喔,我很清楚。我是他朋友。他是解放军的首领对吧。)
「这样子呀……那个,听说几乎就在我进入王都的同个时期,诺特先生开始崭露头角……我在想说不定那并非偶然,我可能曾经受到诺特先生关照……可能是在把我送到王都时发生了什么事,诺特先生才会遭到北部势力追杀……我非常在意这件事……所以才拜托伊维斯大人让我一起参加监视诺特先生的任务。」
真是惊人的洞察力啊,你是高中生侦探吗?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你看到诺特有什么想法?)
「其实我还没有看得很清楚。我一直在尼亚贝尔这里等待,诺特先生到来的时候,我跟修拉维斯先生一起接近了解放军的船,但注意到什么事物的修拉维斯先生把我带回了这里……然后我在这里等待时,猪先生就出现了。」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那个,猪先生,您跟诺特先生认识对吧。诺特先生是位怎样的人呢?能请您告诉我吗?」
洁丝有一半像是要寻找依靠一般,积极地这么询问。她这么重视过去的记忆吗?
(他是个好人喔。强大、勇敢,又是个型男,比任何人都憎恨耶稣玛狩猎者……是个喜欢大咪咪的家伙。)
「大……」
洁丝面向下方。感觉我好像因为私心而掺杂了多余的情报。
「呃,请问哪边是私心呢?」
洁丝没有漏听。
(不,没什么。话说回来,你好像相当在意被封印起来的记忆啊。)
「嗯,对……那个,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是书签。」
(书签?)
「假设记忆就像一本书,我目前的状态感觉便宛如从离家后到开始在王都生活为止的页面都湿掉并黏在一起。但是里面牢牢地夹著一张书签,只剩下『一定要再回顾那段内容』这种心情残留下来……」
洁丝猛然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呢,将这种私人的事情喋喋不休地讲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呢?面对猪先生总觉得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可以。」
(你还没改掉耶稣玛时代的习惯吧。你一直作为最底层的人类活了过来。对方是人类的话,一定比自己高等的印象仍然消除不掉,所以才不太能敞开心房吧。也因为这样,对不是人类的存在就会自然地敞开心房。)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确很合理呢。」
洁丝深感兴趣似的这么说道后,慌忙地开口订正。
「啊,可是,我一点都没有觉得猪先生比我低等喔!我只是觉得您是一位很容易亲近的对象而已……」
(我明白,你放心吧。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猪妖精,放轻松地跟我相处齁。)
洁丝呵呵地笑了笑。
明明一直以跟诺特会合为目标,却突然变成这种状况。
所谓的命运真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啊。
在我跟洁丝开始担心一直没有回来的修拉维斯时,海上发生了大爆炸。巨大的声响让我们注意到在港湾入口燃烧起来的火焰。
「船烧起来了……」
洁丝窥探著望远镜,这么告诉了我。
该不会……他没赶上吗?
不,那边还有萨农在。修拉维斯确实地告知了危险的话,解放军应该不会就那样往外海出发吧。发生了什么事?
(麻烦把状况更详细地告诉我。)
「是的……一艘大帆船四分五裂,烧了起来……好像还波及到几艘其他船只。有很多船从另一头过来了──啊。」
(怎么了?)
洁丝积极地窥探著望远镜,让人有些担心她的眼窝是否会压出痕迹。
「从另一头过来的不是帆船……形状很奇怪……似乎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这边前进。」
那个瞬间,有光芒在外海各处炸裂开来,还不到一秒的时间,尼亚贝尔的街上便四处发生了爆炸。是来自海上的炮击吗?也就是说,是北部军吗?这么快就到了?这表示诺特的所在处早就暴露了吗……
洁丝离开窗户旁边,看似不安地将手贴在胸前,看向这边。
「怎……怎么办呢……」
(不要紧的。我已经事先警告过了。解放军和修拉维斯应该也有做好某种程度的应战准备。)
我这么传达的时候,反过来从尼亚贝尔那边开始了炮击。在开炮的轰隆巨响后,宛如柱子般的水花接著在海上溅起。
(现在什么情况?)
洁丝拚命地窥探著望远镜,告诉我现状。
「奇妙形状的船因为被燃烧的船挡住,似乎还没有进入港口。」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船烧起来是按照这边的计画发展吗?应该是故意让无人搭乘的船爆炸,一边波及对方,同时拖延他们侵略港湾的速度吧。
一旦演变成这种等级的战争,就几乎没有我或洁丝能办到的事情。我们尽可能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是最好的吧。
(这里安全吗?)
「呃……我不知道,虽然除了王朝和军方相关人士以外的人进不来,但不晓得能承受多少来自海上的攻击……」
在我们慢吞吞地烦恼时,有爆炸声响起。就在附近传来了建筑物崩塌的声响。
不妙。这座堡垒似乎也受到攻击。
(尽量跑到不会遭受炮击的地方避难吧。洁丝有那件像是点满防御力的长袍吗?)
咦?洁丝困惑了一会儿后,将挂在墙上的黑色长袍拿了过来。
「是说这件伊维斯大人的长袍吗?」
(没错。你穿上那个,离开这里吧。)
「我知道了。」
洁丝在原本的衣服上穿上点满防御力的长袍。
(兜帽也戴上吧。不晓得何时会中弹。)
「说得也是呢,可是猪先生呢……」
(不用在意我。我们快走吧。)
我催促洁丝离开房间。阴暗且漫长的石造走廊在大约五十公尺前方严重毁坏。
「猪先生,这边。」
洁丝前往通向下面的阶梯。感觉照这样下去会走到海里,不要紧吗?
「前面有海岸洞窟。躲在那里的话,应该不会中弹才对。」
洁丝擅自看了我的内心独白,一跃跳下阶梯。我拚命地追在她后面。
我们宛如鼹鼠一般沿著挖开岩石打通的狭窄通道前进,没多久后来到一个很大的空间。是个广阔的洞窟。洞窟朝著外海张开大嘴,银白色月光甚至照射到这里来。我们所在的最深处是由小石头形成的水畔,有一艘破烂的小船面向这边搁浅著。
堡垒有这种后门不要紧吗?正当我这么心想时,洁丝露出微笑,转头看向后方。一看之下,居然找不到我们刚才走过来的通道出口。只有漆黑的岩壁而已。
「只有知道方法的人才能从外面进入。是秘密的后门。」
(原来如此。那么,暂且可以放心了吗。)
万一被人从外面发现,也只要在被追上前回到刚才过来的通道就行了。一旦我们进入通道里,追兵就无法继续追赶过来。
──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才心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远方的水面下动著,便见那东西以惊人的速度笔直地朝这边接近,宛如飞鱼一般跳向空中。感觉少说有三公尺的巨体──
我和洁丝毫不迷惘地跳向相同方向,躲开了袭击。
「是奥格!」
在洁丝这么大喊的同时,奥格冲撞上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也就是有堡垒出口的岩石表面。而且令人震惊的是,简直宛如少年漫画一般,居然是岩石崩塌了。
奥格缓缓地站了起来。彷佛将健美先生相应放大成两倍般的轮廓、被海水弄湿的暗灰色肌肤、莫名长的手指与感觉很结实的蹼。
看到它的游泳速度,我理解了。敌方是靠这些家伙拉著船移动,来获得甚至能逃过王朝追踪的机动力。
就在我思考著不合时宜的事情时,奥格将脸面向这边。虽然看起来也像是人类男性的脸,但整体扭曲地膨胀起来,非常可怕。
「呜……哒……?」
低沉的吼叫声从他参差不齐的牙齿缝隙间漏出。
我看向洁丝。她一脸苍白,慢慢地往后退。不妙,我束手无策。不过洁丝穿著那件点满防御力的长袍。我成为诱饵的话,不知她愿意趁机逃走吗?
──不可以,请过来这边。我会尽力而为。
洁丝的双眼尽管充满著畏惧的色彩,仍笔直地看向奥格的脸。
我也撤回自己的主张,跑到洁丝身边。于是洁丝朝奥格所在的方向大大地张开双手,然后迅速地转动手腕。响起了大量液体被泼洒出去的哗啦声响。
我转头一看,可以看到彷佛随时会扑上来的奥格突然停下了脚步。彷佛正在加油的汽车内部一样的气味,猛烈地飘散过来。
我回想起来。
──当然我还不会使用什么厉害的魔法。虽然稍微学会生火了……
我察觉到洁丝打算做什么,立刻扑倒了洁丝,像要重叠起来一般保护住那娇小的身体。下个瞬间,伴随著暴力般的爆炸声响,视野被光芒给包围住。
刚才的气味很接近汽油。那是挥发性的燃料,一旦点火,不只是那些液体所在的地方,就连周围也会被火焰波及。
这下就有好好煮熟了啊──就在我想著这些愚蠢的事情时,发现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我的头盖。不会烫。
是洁丝在瞬间用点满防御力的长袍覆盖住了我,鼻头正好被夹在洁丝的胸部里。虽然很想详细地描写那种感触,但现在没什么时间做那种事。
在爆炸平息下来的时候,我用翻滚的离开洁丝身边,警戒著奥格刚才所在的方向。
被火焰包围的奥格在水边打滚,但没多久后一动也不动了。
(……不要紧吗?洁丝。)
「嗯,猪先生呢?」
(我没事。)
「这样子吗,太好了……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
(不,没关系啦……但这魔法的威力太奇怪了吧。)
洁丝维持抬起上半身的姿势,一脸茫然。
「……是威力太弱的意思吗?」
(你怎么讲了好像异世界故事的主角会说的话啊。我的意思是威力太强,不控制一下的话会很危险。如果是刚才那种情况,没理由要用挥发性的燃料吧。在这种半密闭的空间就更不用说了。那样可能会造成缺氧,而且我差点就变成烤猪喽。)
「的确是那样呢,很抱歉……」
(不过算啦。因为有你保护,我得救了。这里已经变危险了。我们找机会用小船逃到外面去吧。)
小船似乎是特制的,洁丝只是碰触边缘便会擅自前进。我们搭船到附近的海岸后把船扔在岸边,逃进在海岸扩展开来的松树林里。
来到这里的话,应该不要紧了吧──正当我这么心想时,响起铛的一声,洁丝的长袍弹开了什么东西。可以听见踩踏小树枝的声响。一看之下,有三个男人面向这边。其中一人架著十字弓,另外两人拿著矛。骯脏的皮制防具。看来似乎不是王朝军的士兵。
「你来这种地方有什么事啊?小姑娘。」
──我们逃走吧。
洁丝用心电感应这么向我传达后,背对三人开始跑了起来。再度响起铛的一声,是长袍弹开了十字弓的箭。我也跟在洁丝后面,在阴暗的松树林中奔跑著。
三人一边嘿嘿傻笑,一边追踪著我们。洁丝大口喘气,拚命地不断逃跑。
竟然用凶器瞄准洁丝妹咩,绝对饶不了他们。我向洁丝提议。
(这里是开放空间。你试著对后面放出刚才那招如何?)
──可是,那些人是人类……
(你没办法火烤人类吗?)
──对不起……
(用不著道歉。无法杀人是件好事。那么,我去扰乱一下让那些家伙停下脚步,你就在那些家伙与自己中间放出火焰。用火焰墙挡住他们吧。这里是松树林,火势会很旺盛喔。)
──可是……
我不给洁丝挽留我的空档,转身换了个方向。
逐渐逼近的追兵。我朝著那边狠狠地冲刺过去。
「齁齁齁齁!」
我一边从鼻子发出巨大声响,同时向前猛冲。那些家伙大吃一惊,停下了脚步。我趁著那空档混入黑暗之中,穿过追兵的身旁。让他们停住了。任务完成。之后只要绕一下远路以免被波及到,回到主人身边就行。我一边在松树林中奔驰,一边向洁丝传达。
(别看火焰那边喔。眼睛要花一点时间才能习惯黑暗的地方。)
──是的。我要上了!
哗啦啦──可以听见比我想像中更大量的液体被泼洒出来的声响。
下个瞬间,震耳欲聋般的爆炸声轰动周围,我立刻闭上了双眼。热风吹拂过背后。我一睁开眼睛,只见巨大的蘑菇云彷佛要冲天似的升起。
我总算与洁丝会合了。
(我说啊……)
我这么传达。只见洁丝额头浮现出汗水,用为难的表情说道:
「咦……我又不小心做了什么吗?」
你当真是异世界故事的主角吗?
(不,是没关系啦,但我觉得没必要做得那么夸张喔。在这种阴暗的夜晚弄出那么大的火焰,反倒从远方也会引人注目。)
「的……的确是这样……」
(我们快点移动吧。引人注目不会有好事。)
似乎已经甩开了追兵。倒不如说,即使他们不小心被火烤也不奇怪。算啦,这是他们攻击洁丝妹咩的惩罚。
「请问……妹咩是什么呢?」
汗水不断滴落的洁丝这么询问。
(那就类似敬称,你别在意我的内心独白……话说回来,你身体状况不要紧吗?)
「呃……对不起,我不要紧的。」
我们不断奔跑。我看向洁丝。只见她左手贴在胸前,露出拚命的表情奔跑著。
(先停一下吧。)
我这么提议,洁丝立刻停下脚步,在松树的树根处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我很有精神!」
洁丝握紧双手,彷佛在说「要好好加油咧」一般,小小地摆出胜利姿势。在凉爽的夜晚,满是汗水的脸庞──似乎不是没事啊。
(嗳,你要不要坐到我背上?)
「咦……?」
(你使用还不习惯的魔法,感到疲惫了吧。坐到我背上就行了。我来背著你跑。)
「可是,那样不好吧……」
(我也有一次让人坐到我背上的经验喔。只要不搞错乘坐方式就没问题。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负担。来吧。)
既然这样──洁丝乖乖地跨坐到我背上。
(你坐到后面那边,用脚紧紧地夹住我。将重心放到手上……就是这样。)
我试著走动。没有听见「嗯啊」之类儿童不宜的声音。看来是没问题──我这么判断,飞奔穿过松树林,朝海岸的反方向赶路。
(怎么样,舒适吗?)
「嗯……嗯……」
这暧昧的回应让我稍微看向洁丝。她很难受似的蹙起眉头。
(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那样的……只是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我连忙停下脚步。是不小心摩擦到不该碰的地方了吗?
「不是的,这是为什么呢?」
可以感受到洁丝的手在我的背上细微地颤抖著。
「……为什么眼泪会掉出来呢?」
(插图013)
洁丝没有出声地哭泣著。你问为什么?我才想问为什么啊。
(是不是有异物跑进眼睛啦?)
我随口这么说道后,感到有些后悔,重新向她传达。
(是因为不安吧。不要紧的,有我陪著你。我们一起撑过今晚,回到王都吧。)
「是的。」
我向前奔跑。老实说我不晓得该到哪里去。只不过把这名少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使命。无论有怎样的危机逼近──
「喔呜啊……啊啊呜呜喔──」
可以听见低沉的吼叫声。又来了吗?我还无暇这么心想,便有一只奥格朝这边冲刺过来。只不过,是因为适应水中环境的缘故吗?它在松树林里的脚步较为笨重。
对面是上风处。从奥格那种令人不快的气味另一头,有复数人类的气味与火药的气味飘散过来。不妙。
我转换方向,为了逃离奥格──跑向尼亚贝尔中心部那边。
(洁丝,前面交给你。你能瞄准那只奥格吗?)
──我试试看。
我避开松树,左拐右拐地奔跑著。我听见好几次巨大冰块炸裂的声响,每次都会有浓密的汽油味刺激著嗅上皮。
──对不起,我打不中……
(这样啊,你别冲动,还不要点火啊。)
不妙。这边是下风处。现在点火的话,虽然多少能掩人耳目,但这边也肯定会遭殃。
我突然重心不稳,才心想是怎么回事,只见是洁丝从我的背上滑落了。喂喂真的假的?我停下脚步看向洁丝,只见她苍白的脸庞被月光照耀著。虽然汗如雨下,却安稳地闭著双眼。还有呼吸。似乎是昏过去了。
刚才努力跟奥格拉开的距离,急速地缩短起来。惨了。死定了。
我用鼻头抬起洁丝并将她翻过来,让她趴卧著。她似乎呼吸困难,因此我将她的脸稍微转向侧面,用兜帽完全覆盖住那漂亮的侧脸。这说不定是看到洁丝脸蛋的最后一次机会。不过太好了。光是能再见到洁丝,知道她过得不错,我就心满意足了。即使今晚这只猪从世界上消失,洁丝也一定不要紧。她应该会作为一个无自觉打到顶伤系的开挂魔法使,杰出地成长下去吧。
一决胜负吧。
我反过来对著逐渐逼近的奥格冲刺过去。我用身体冲撞它的右脚来削弱自己的气势,然后扭动身体咬住它左边的阿基里斯腱。比我想像中硬很多。好像在咬木材一样。
即使无法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也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我一边发出齁齁叫声,一边朝洁丝的反方向奔跑,奥格便追著我跑来了。它这么单纯真是帮了大忙。
我的前方有六个武装的男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就跟我从刚才的火药气味推测的一样,其中一人拿著枪。
周围被汽油的浓密气味给包围住。似乎是进入了刚才洁丝乱射燃料的区域。
我想相信在梅斯特利亚,关于燃料的基础规则并未渗透到大众之间。举例来说,像是在散发著挥发性燃料气味的场所不能使用火之类的──
「齁齁齁喔──!」
我尽可能地大声喊叫,同时朝男人们冲刺过去。我冲撞上跑在拿著枪的男人旁边、拿著矛的男人。那家伙重心不稳而倒下了。
「这家伙搞啥啊!」
可以听见某人这么咒骂。
「齁w」
我像是瞧不起他们似的从鼻子发出哼声,回到逐渐逼近的奥格那边。我夹在男人们与奥格的中间。
「齁喔?」
我面向拿著枪的男人,像在挑衅似的发出叫声,于是那家伙彷佛等到不耐烦似的拿枪对准这边。
「去死吧,混帐猪!」
我急忙拔腿就跑,远离奥格和男人们。使出最快的速度。猪能够用媲美短跑选手的速度奔跑喔。一定可以逃离他们的。猪突豨勇!
砰。
响起了开枪声。那一瞬间,视野一片空白,我感觉到身体飘浮至半空中。不知是声响还是风压让鼓膜彷佛要破裂一般。我被爆风吹飞,掉落到地面。
多亏有针状松叶柔软地堆积在地上,骨头似乎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如同字面一般,一种屁股著火般的疼痛袭向我。似乎是灼伤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附近一带已被烧成荒土。不见奥格和男人们的身影。嗯,要是待在那个地方,应该活不下来吧。这可不是变成烤肉的程度而已。
我一边感谢自己捡回一条命这件事,同时赶向与洁丝分别的地方。要在森林里面找出被黑色长袍完全覆盖住的少女著实费了一番功夫,但最终由鼻子帮忙解决了这件事。我不可能没嗅到这么香的气味。不晓得她是用哪一牌的香皂呢?
风向改变了,火没有吹到这边来。我用鼻子将美少女的身体翻过来。
(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应。我将耳朵凑近她的脸。还有呼吸。居然会昏迷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啊。应该不是生病吧。
是过度使用魔法吗?毕竟她洒了那么多燃料……
「喔,有个可爱的小姐嘛。」
回过神时,可以看见一个披著泥土色长袍的高个子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拿著形状像是柴刀的刀。这里是战场。纵使不是耶稣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人倒在地上的话,不晓得会被做什么……
饶了我吧。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好意思啊,猪先生,你的主人我就带走啦。」
我急忙抬起洁丝,试图让她坐到我背上──但纵然是苗条的美少女,要背起四肢无力的身体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要不抱希望地冲刺看看吗?但假如被那把感觉很不妙的刀砍到,就算是我也会变成猪肉块。后脚也无法自由行动。
不过,只能拚了。就算我会死掉,如果洁丝有希望得救的话──
就在这时候。才心想有巨大的猛禽从空中俯冲而下,便见它直接撞上了泥土色长袍的男人。男人的头部遭到重击,他吹飞出去并倒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他的头朝不科学的方向弯曲。
「我来晚了啊。欢迎你回来,勇敢的年轻人啊。我就认同你的胆量吧。」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刚才看起来像是猛禽的那东西,是单膝跪地的一名男人。从背后长出巨大的鸟类翅膀。
男人朝这边伸出黑色的手,于是可以感受到屁股的疼痛逐渐消退。是魔法使吗……?
他穿著有金色刺绣的紫色长袍。我对面向这边的脸有印象。白发老人、长胡须。虽然脸部被神秘的黑色网眼图案覆盖著,但那无庸置疑地是梅斯特利亚的国王,伊维斯。
「洁丝发生脱魔法(ecdyssa),昏了过去。她暂时不会醒来。」
我被这些突然发生的事情震撼住,伊维斯对我这么说道后,将手朝向洁丝那边。他说蜕皮素(ecdysone)怎么了?他会帮忙让洁丝恢复吗?
「不对。我是在重新封印洁丝的记忆。」
伊维斯将手收了回去,但洁丝没有动。在这种状况下,封印记忆很重要吗?
(那个,伊维斯大人,我该怎么做……)
「即使她不会醒,你也不能恶作剧喔。你在此稍等片刻。遇到麻烦时就哼响鼻子,我会立刻回来。」
伊维斯这么说,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翅膀拍打著空气,笨拙地飞走了。
不,我怎么可能对洁丝妹咩恶作剧啊……
话说回来,伊维斯……他不是遭受诅咒,卧病在床吗?他脸上的黑色图案便是诅咒吗?该不会他是在那种状态下从王都飞到这里来的?
事出突然,让我陷入混乱。总之我为了冷静下来而嗅著洁丝的后颈时,可以看见在港湾那边有彷佛核爆一般的光芒炸裂开来。无比惊人的闪光甚至照射到松树林,在地面上刻划出黑白的条纹图案。
大约十秒左右,光芒便平息下来。然后过没多久,有人掉落到我面前。
扑通。
与其说是著地,更像是坠落。沾满松叶且极度衰弱的国王身影就在那里。
「放心吧。我已经让北部军的主力毁灭了。涌向尼亚贝尔的北部军已经不得不撤退了吧。」
就在这一瞬间?这已经不只是我超强的程度了吧?
「这便是梅斯特利亚最伟大的魔法使伊维斯的招式。将此事流传下去吧。」
伊维斯维持著坠落下来的姿势,四肢无力地仰卧在地面上。
(那个,伊维斯大人,您的身体状况……)
「看起来健康吗?」
伊维斯依然看著天空,这么说道。我走了过去,靠近他的脸庞。
(抱歉,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吗?)
「你救了洁丝。光是这样,就已经充分帮上了忙,不过……对了。勇敢的年轻人啊,你愿意送我最后一程吗?」
啥……?
(我不是很懂您说的意思。)
「即使是我,也用尽了力量。我已经没有魔力可以抑制诅咒了。这原本就是不可逆地在进行的致死诅咒,看来终于到达完成目的的阶段了。」
伊维斯的脸和手都被可怕的黑色网眼图案给覆盖住。
(您受到了诅咒呢。究竟是被谁──)
「不晓得。这个魔法使隐藏著相当强烈的执著……是在王朝之外,真面目不明,暗中活跃的术师下的诅咒。」
魔力没有受到限制的魔法使,不是只有国王的家系吗?不是正因如此才没有发生争斗,王朝得以维持那压倒性的支配吗?
「梅斯特利亚正濒临自暗黑时代终结以来最大的混乱。暗中活跃的术师、北部的叛乱、解放军的组成,还有你们这些异界者的出现──仔细一想,无论哪件事,或许都是打造出耶稣玛这种丑陋阶层的本王朝自作自受啊。」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
伊维斯的胸廓细微地起伏。他似乎是打算笑。
「勇敢的年轻人啊。你很有胆量。我欣赏你的气魄,可以在你身上赌一把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在最后这一刻想要转换方针。」
伊维斯用彷佛从缝隙吹进来的风声进行深呼吸,接著说道。
「或许你听修拉维斯提过,我的儿子马奎斯是个极端的男人。他就这样当上国王的话,可能会失控。我明明叫他别干涉北部王朝,在旁监视就好,他却打破约定,把那些家伙的王城烧光了。他沉溺在力量当中,想要靠力量解决一切。但你看看结果吧。北部军仍残留著,陷入已经不晓得谁才是中心人物、应该攻打哪里才好的状态。」
(那么,您打算怎样转换方针呢?)
「我撤回把你送回异界的念头。希望你可以留在王朝,帮忙扶持修拉维斯和洁丝。我想请你引导他们前往你认为正确的方向。」
由我吗……?
「你们会在这个时间点再度来到梅斯特利亚,果然是有意义的。看来纯真少女的愿望之力,似乎惊人地仍在持续著啊。我想试著相信那个。」
我试著思考。洁丝的愿望仍在持续,让眼镜阿宅有可能从现代日本转移到梅斯特利亚。并非只是把我叫来一次而已。
还有我这次的转移地点。为何我转移到了瑟蕾丝身边,而不是洁丝身边呢?现在想起来,难道不是因为那样最能帮助梅斯特利亚吗……?
我试著思考假如我直接到了洁丝身边的情况。我就不会在巴普萨斯看到北部军,也不会在项圈号从诺特那里听说北部势力的事情吧。如此一来,我也无法预测这次北部军的来袭,并传达给修拉维斯。在那种情况下,解放军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这次的战争全灭。
──那时候猪先生为了变回人类,只能跟我一起前往王都对吧?因为我并不聪明,祈祷的时候没想到那么多。但决定要一起前往王都后,我注意到了。假如猪先生是人类,猪先生也有不与我同行的选项。然而却不是那样。因为我的愿望让您变成猪先生的模样,而不是人类。
我想起以前曾听过的话。
洁丝的愿望明显地超出她的智力范围,而且顺利进行著。试著顺著这个愿望走,或许也不是什么古怪的事情。
(我理解了。以我的立场来说,能够保护洁丝和她的未婚夫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只不过……
(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尽管开口吧。我会回答到死亡为止。」
(伊维斯大人刚才用「你们」来称呼猪。您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猪对吧?)
「没错,因为我很擅长分析与预知的魔法。我能看到巨大的魔法波动。从你之后截至目前为止,合计有七次异界转移,现在似乎总共有三只会思考的猪。」
果然是这样吗。
(一只是我,一只是与解放军在一起的黑猪,还有另一只──那另一只是位于北部支配者附近的山猪吗?)
「我不晓得那么多。但我知道是在北部。为何你会这么认为?」
(我们是三人一起尝试了再度转移。但有一名同伴下落不明。那家伙上次转移到了北部。所以我才想这次会不会也是那样。)
我回想起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情。
──然后,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个。我们再度转移到梅斯特利亚来的隔天早上,巴普萨斯就遭到袭击,这真的是偶然吗……?
时机未免太凑巧的袭击。诺特说的话也有让我感到在意的部分。
──因为有山猪在收容所大闹,还有耶稣玛逃走了什么的,我的拷问在半吊子的地方结束了。
猪是将山猪家畜化的生物。还有一种生物叫做杂种猪,从这点也可以知道两者能够交配,是相当接近的生物。有山猪大闹让耶稣玛逃走了?该不会另一个眼镜阿宅──兼人就是那只山猪吧?
与我们同时转移到了北部的兼人,立刻为了让耶稣玛逃走而引发骚动。但因为这样被北部首领抓了起来,吐出了跟诺特有关连,可能有其他猪转移过去的村庄名字,因此北部势力急忙派遣位于外海的军队前往巴普萨斯。对方中断了对可恨诺特的拷问,似乎倾注全力在这件事上,所以应该相当匆忙吧。然后在我们转移过来的隔天,成功将兵力送到了巴普萨斯。
「我感觉非常正确。那番推理大致无误吧。」
伊维斯的呼吸声开始掺杂著像是青蛙叫声一般不祥的声音。
「看来时间差不多要到了。我想说的话已经都对王家的人交代过了。你可以追问我到最后一刻喔。」
(请别这么说……伊维斯大人没有什么话想先对我说的吗?)
「硬要说的话……就是关于洁丝的事。」
(洁丝──是说记忆的事情吗?)
「对。我之所以封印了洁丝的记忆,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你的存在就政略上来说很碍事。洁丝实在过于意志消沉,完全成了废人,所以我才封印了她的记忆──这么说虽然正确,但也有很大的语病。」
(您还有其他目的吗?)
「正是如此。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让洁丝的魔力成长。」
(魔力?)
「所谓的魔法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本人打从内心的期望会成为最强大的驱动力。洁丝非常在意被封印的记忆,她想恢复记忆的欲望十分强烈。然后为了恢复记忆,她必须打破我的魔法才行。如此一来,会怎么样呢?」
(魔力会因为想让魔法变强的欲望而成长。)
「正是如此。洁丝天生隐藏著成为继拜提丝大人之后最伟大的魔法使的可能性。她凭自己的力量去恢复记忆这件事,将会成为第一步。希望你可以体谅我这样的意图,在洁丝靠自己的力量恢复记忆前,绝对不要向她揭露秘密。」
…………
(反过来说,表示洁丝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吗?)
「有十足的可能吧。而且那说不定比我想像中还要更早。」
伊维斯将脸面向这边。被可怕图案覆盖的那张脸,温柔的眼眸越过了猪,看向洁丝那边。
「即使我是梅斯特利亚最伟大的魔法使,也完全不晓得这个国家将来会变成怎样。在这种情况中,我想将未来托付给洁丝殷切的祈祷,还有托付给被她的祈祷召唤过来的你。」
(……是的。)
「最后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倒抽一口气,等待后续。伊维斯用彷佛耳语的声音说道:
「你之前所在的世界与这个梅斯特利亚的羁绊,就宛如泡沫一般不稳定。那只猪死掉的话,恐怕便没有下次了。而且你待太久的话,两个世界会分离开来,你就只能在这里作为一只猪死去。」
伊维斯看向我。
「勇敢的年轻人啊。好好珍惜你的生命,直到关键时刻吧。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回去吧。」
这样啊。
(我明白了。这番话我会铭记在心。)
──很好。
伊维斯终于再也没有动嘴,而是直接将思念传达到我的脑中。
──真是讽刺呢,年轻人啊。结果是用跟最初与你离别时相同的魔法,再度与你离别。
伊维斯的双眼闭上。他的右手虚弱地动了起来,放到胸口上。
──这国家就拜托你了。
这正是成为少女们不幸根源的男人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