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狭小的家中
在那之后,我们为了报告遭遇格剌西亚•拉波斯一事,前往葬击士协会帝都分局。
当然撒旦妮亚并未与我们同行,但也非就此分道扬镳。
「既然无处可去,总之先在我家过一晚吧?」
接受了教官的提议后,便请撒旦妮亚先前往教官家。
因为请她在我们返家前先自行回家,听说突然见到撒旦妮亚来访,让莎拉小姐大吃一惊。我满想亲眼看看她的反应。
哎。
历经一波三折。
──隔天早上。
挥之不去的闷热让我醒了过来。类似明明正值夏季却在睡前盖上不符时节的毛毯般的闷热感。
(到底是怎么了……)
我稍稍抬起眼皮。
天气不可能一大早就这么热。
倘若帝都的气候突然转为热带性气候还能解释,但这实在不可能。
换言之,有某种散发热量的东西正紧贴著我吧。
(──该不会……)
突然间,一种可能性掠过脑海。
我维持著仰躺的姿势,紧张地确认自己的身躯。
于是──
「!」
如我所料,「那个」就在该处。
乍看之下是人类女童的样貌。
但是自额头长出的两根角,以及长满在背上的无数翅膀,否定了她是人类的可能性。
尽管她毫无疑问是恶魔,但也是为了我而背叛恶魔阵营的养母。
前极星一三将军──撒旦妮亚。
像是要覆盖我的身体般,她趴在我身上沉睡著。
(这家伙……原本不是打地铺吗……)
因为教官家算不上多么宽敞,最后决定让撒旦妮亚在我的房间借住一晚。
因此她才会像这样与我睡在同间房里……
(怎么会变成这样……?)
故意的吗?
或者单纯只是睡相太差?
这两个问题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重点是……这家伙为何没穿衣服啊!)
没错。
撒旦妮亚身上什么也没穿。
并非只穿著内衣裤这种程度,而是一丝不挂。
「嗯喵……?」
这时,撒旦妮亚醒了。
撒旦妮亚悠然揉著眼睛,打了个大呵欠。
「嗯……你也醒了啊?」
随后她与我四目相对,抿唇露出轻柔的微笑。
「早啊。」
「现在是道早的时候吗!」
「……唔?」
「为什么你会趴在我身上!」
「喔喔,那是我睡相不好。」
「那为什么没穿衣服?」
「衣服?哦,还真的没穿。」
撒旦妮亚先是讶异地反问,但随后再度轻笑。
「哎,这也是睡相问题。」
有这种坏习惯的,教官一个人就够了。
「怎么了?我裸体趴在你身上让你很伤脑筋?」
「这、这是当然的吧!」
「哦~会对这种状况害羞啊?」
挑逗地如此自言自语的同时,撒旦妮亚把手摆在我的腹部,以伏地挺身般的姿势撑起上半身。
这么一来,刚才看不见的撒旦妮亚的正面自然而然跟著映入眼帘。
绸缎般的长发与朝阳投入室内的刺眼光线恰巧遮住了危险部位,不过我实在难以持续直视这肤色占了大部分的景象,立刻挪开视线。
「咿嘻嘻,好可爱啊。」
「快、快点让开!」
「不可以对这种老太婆的身体起色心喔?」
「我才不会起什么色心!总之你快点让开!」
「哎,就这样放过你吧。」
撒旦妮亚说完便离开我的身躯上方,将散落在地面上的衣物一一穿回身上,转眼间就变回眼熟的歌德风黑洋装打扮。
「好,你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不可以睡回笼觉喔。」
「……用不著你说我也会起床。」
我下了床,准备脱下睡衣换装。
「哪件?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
「小时候的你明明一直吵著要我帮忙啊。」
「我不是小孩子了。」
「没这回事,还是小孩子。」
撒旦妮亚的话语声平稳。
「不管过了多久,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是很感谢啦……但我明明不是你亲生的,真亏你能如此溺爱。」
「也许正因为不是亲生的啊。许多种情感混合在一起。」
……我想这部分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
「话说回来……关于我的亲生母亲,你知道些什么吗?」
「抱歉,我不知情。我完全是个局外人。」
「这样啊。」
被指定为保姆的撒旦妮亚毫不知情。
路西法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在这之后,我和撒旦妮亚来到客厅。
「小提早安,还有撒旦妮亚也是。昨晚睡得好吗?」
教官正在客厅准备早餐。
今天在这之后她应该也会去完成委托吧,不过现在还穿著女仆装。
「哼,不要随随便便向我搭话。你这外貌协会的角色扮演老太婆。」
「你、你说什么……?」
「竟敢对这孩子毛手毛脚。我还没有认可也不会承认喔。」
「什、什么跟什么嘛!我哪有对他毛手毛脚!」
「哼,你自己心里有数。」
撒旦妮亚双手抱胸,气愤难平。
……虽然方向性不同,不过她和教官一样,对我过度保护啊。
「啊,是小妮亚耶!早安!」
这时,莎拉小姐继我们之后起床来到客厅。
「咿嘻嘻,今天也同样可爱耶~!」
莎拉小姐抱住了撒旦妮亚,还用脸颊磨蹭……
据莎拉小姐所说──昨天我和教官抵达家门之前,她与撒旦妮亚两人独处的那段时间内,她虽然讶异但也主动向撒旦妮亚攀谈,成功加深了两人的感情。
面对最高阶的恶魔也泰然自若,莎拉小姐真是好胆识。
话虽如此,只有莎拉小姐认为彼此关系变好了,撒旦妮亚倒是一副「这人类有够烦人」的厌烦表情。
「还、还不快住手!不要磨蹭我的脸颊!」
果不其然,是这样的反应。
「有什么关系嘛~我和小妮亚都这么熟了。」
「不要叫我『小妮亚』!」
「咿嘻,不然喊你一声『妈』吧?」
「更讨厌!」
……能戏弄撒旦妮亚的,全天下恐怕只有莎拉小姐一人吧。
该怎么说才好?
总而言之……
在这之后,教官将早餐端上桌,我们围绕著餐桌。
「差强人意。」
撒旦妮亚品尝了教官亲手做的荷包蛋,如此评论味道。
「不过还有待改进。居然让提尔吃这种程度的东西,究竟有何居心?」
「批、批评得好惨……」
教官的反应虽然有些沮丧,但紧接著便重振精神,开口提出疑问:
「话说撒旦妮亚,更重要的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依她现在的状况应该无法再回到恶魔阵营了吧。
既然如此,与人类阵营为伍应该是合理的选择,但是,她只要在大众面前现身肯定会引发大骚动。
为了避免这种事态,我目前还没有向上头报告撒旦妮亚的存在。
处于完全隐匿的状态。
「对此的回答只有一个。」
像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项,撒旦妮亚接著说。
「我会选择待在提尔的身边。我是为此才背叛恶魔。」
「意思是住在这里?」
「就是这样。虽然有大约两名碍眼的家伙,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赶你出门喔?」
「不好意思。」
撒旦妮亚比想像中听话。
「哎,算了……不过,你要住在这里也许有些困难。」
「毕竟这个家很小。」
「不是这个问题,你一直待在这里,这模样被人看见只是迟早的事。既然有角和翅膀,在大众眼中你就只是个恶魔。你的存在一旦曝光就麻烦了。」
「不然这样吧?」
撒旦妮亚说完便展开魔方阵,对自己施展了某些魔法。
剎那间,两根角与翅膀从撒旦妮亚身上消失无踪,外貌看起来只是个人类女孩。
「虽然不如拟态魔一样变化自如,但这种程度的变化还难不倒我,这样子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哎,这样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的长相已经曝光的可能性虽然不是零,但至少一般人不知道撒旦妮亚的长相。只要不靠近高阶葬击士的聚集处,这副模样应该足以安全度日。
「就这样了,你必须让我住在这里喔,可以吧?」
「我明白了……我就允许吧。」
最后教官如此说道。
对教官而言这肯定是个危险的选择。恐怕她是尊重我和撒旦妮亚之间的关系,才会为我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心头只有感谢而已。
「教官,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这点事不算什么(……我真正想养的只有小提就是了)。」
「嗯?」
「没、没事啦。」
教官不知想隐瞒什么而这么说著,撒旦妮亚则是面露喜色说:
「提尔,这样一来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不能对教官她们造成太多麻烦喔。」
「唔,你站在她们那一边吗?」
「我没有特别偏袒谁吧……」
这种怪物家长般的思考大概出自对我的关怀吧,但是一考虑到往后就令我不安。不过,能像这样与过去尽心抚养我的撒旦妮亚再度一起生活,坦白说我很高兴。
虽然要填补空白的十几年想必绝非易事──
(总之就从试著好好相处开始做起吧。)
※
「小提看起来很高兴,真是太好了。」
我没有对著任何人低声说道。
其实我的低语声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因为此处并非屋内。
只是在出门工作的半路上自言自语罢了。
小提和撒旦妮亚。
能与养母重新相遇,小提表面上看来虽然有些冷淡,但我觉得那完全只是表面上而已。
就像要对父母表达平日的谢意会让人害臊一样,他只是没有将他对撒旦妮亚的心情化为言语。
能与童年时的养母重逢,不可能不开心。
(哎,不过对我来说好像是个大麻烦……)
因为撒旦妮亚的身分就相当于小提的母亲。
对我来说,说穿了有如婆婆一般。
马上就把我煎的荷包蛋批评得一文不值,让我有点沮丧。
如果我最近没有努力锻炼家务与料理技能,肯定会被她挑剔得更惨吧。唉,幸好之前有经过一番特训。
「不过……也不能一直费心在练习家事和料理啊。」
昨天与格剌西亚•拉波斯那场战斗,我毫无贡献可言。
彻底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不,早在更久之前就已经明白了。
就连面对阿迦里亚瑞普特都束手无策。
虽然拿到了「六翼」的位阶,但终究还是有落差。
和「七翼」的怪物们之间,有落差存在。
以小提为首的「七翼」葬击士,个个都超乎人类的常识。
我也必须抵达那个领域才行。
否则就无法站在小提身旁。
我觉得没有资格。
(……现在这样子,和小提的未来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想成为与他对等的存在,不能满足于这样的现况。
在家事与料理技能之后,还要提升战斗力才行。
唉……虽然不晓得要与小提成为恋人得等到何年何月……
「不过,我会为了修成正果而努力的!」
加油啊,米亚!我这样激励自己,今天同样为了完成委托而上路。
好啦,区区的委托就尽早收拾掉吧。
因为我想早点回家见小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