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逮捕骚动
贝尔纳和堤基的主从关系,就是布尔赛侯爵家与科尔森公爵家的关系缩影。
尽管贵族也有阶级,但最关键的在于可用于农业和饮用水的河川,都位在科尔森家的领地内,因此造就了这异样的主从关系。两家领地相邻,约莫五十年前,布尔赛家以服从科尔森家为条件,得以施行从河川引水的水渠工程。也因此,贝尔纳自小就被灌输不可以违逆科尔森家的人。
当然,教育上也仿效科尔森家,不让小孩去学院就读。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那家伙不好!」
贝尔纳的一天,都是像这样从倾吐恶意开始的。
蜷缩在床上,把恶毒话语都全部吐过一遍后,才离开房间去吃早餐。不这样的话,就没法忍受这种生活。
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用下巴指使自己做事。明明稀松平常干坏事,曝光了就全部推到别人(贝尔纳)身上。心情不好就挥拳头过来,要是敢说「别打了」的话就改成被踹。
即便如此还是必须忍耐,因为这就是生在布尔赛家的宿命。
但是几个月前,情绪突然爆发。
当时,由于压力而患了失眠症的贝尔纳,不管怎样都睡不着,于是养成了清晨散步的习惯。
有一天在散步途中,跟一名走出家门拿报纸的少女对上眼。在看到自己应该可以支配的柔弱存在的刹那,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开来。
回过神时,已经骑在对方身上,随手拿起石头砸向她脑袋。
「那一次,太赞了……」
贝尔纳回想当时的亢奋,忍不住喃喃自言自语。那种感觉可能就是所谓的快感。可是却有人碍事,所以没能杀死少女。在那之后,原本失眠的困扰就不复存在。
不如说,现在变成只要忆起当时的兴奋,就会睡不着。
「一次就好,再来一次……」
贝尔纳心脏狂跳,忍耐即将迎来极限。
我知道。本人很清楚。我真正想揍倒在地的,是堤基•科尔森本人。可是目前的自己,没有任何手段或方法可以达成。
贝尔纳一如往常在吐完恶毒话语、准备离开房间时,发现了门和地板的缝隙之间有一个黑色信封。特征是有猫头鹰浮水印。
「这是……」
他拿起信封。这是布尔赛家的间谍所使用的东西。
对贵族来说,其他贵族的情报有时价值远胜金钱。因此阶级高的贵族里头,会专门雇用谍报人员。
贝尔纳曾看过多次这种黑色信封送交给双亲,但自己收到这是头一次。里头有什么事是想传达给自己的吧。
他拆开信封,检查内容物,然后睁大眼珠。
「这样一来,那家伙──」
这样说的嘴唇,愉悦地翘成弧形。
*
赛希莉亚被贝尔纳攻击的三天后,学院照常上演日常光景。
「赛希尔大人!」
二楼教室传来尖叫呐喊,走在校舍旁的赛希莉亚抬起头。视线尽头是脸颊通红的女学生们。露出王子大人的微笑并挥挥手,里头就有几名女生脸蛋发出水蒸气然后晕倒。
看着这样的互动,走在旁边的吉尔伯特感到傻眼。
「真亏你做得来呢。」
「什么?」
「王子大人家家酒啊。」
眼神半闭的他这么说,结果赛希莉亚做出胜利姿势。
「没问题!我已经习惯了!」
「我又没在担心。」
「咦?是喔?」
「是说,要怎样听才会把话听成那样啊。」
义姊总是把任何事,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释。
就在两人轻松愉快地交谈时,老师突然从校舍探出头。发现吉尔伯特后便大叫。
「啊,找到了找到了!吉尔伯特!!」
听到后面传来呼唤的两人回过头,刚好看到老师跑过来。
「请问怎么了吗?」
「你有访客。」
「访客?莫非是……」
吉尔伯特的眉头因着不好的预感而皱起。
堤基终于还是跑来学院了吗?
察觉到他的忧虑,老师摇头。
「不,这次不一样。今天来的人是布尔赛家的嫡子。他自称叫贝尔纳。」
这话让赛希莉亚和吉尔伯特互看彼此。
放学后,吉尔伯特前往校舍后方。那里面北所以较为阴暗,几乎不会有人去。是个很适合谈秘密的地方。
面前是贝尔纳。对方收起平常畏畏缩缩的态度,静静地盯着他。
现场除了他们,看不到有其他人。
「请问今天有什么事?」
最先开口的人是吉尔伯特。
贝尔纳视线稍微游移后,小声地说。
「……我,是来当你的帮手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
「今天早上,我这边收到一份情报。」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信封。
「那是?」
「我家雇用的间谍给的情报。」
贝尔纳看着从信封中取出的信纸。
「总而言之,上头这样写着:『吉尔伯特•西尔维为了报复科尔森家,正在寻找帮手』。」
「……」
「看到这个情报,你去到西尔维家之前,似乎被欺负得很惨。」
贝尔纳嘴角上扬,眼镜后方的眼睛眯起。
反观吉尔伯特,脸上的笑容消失。
「就跟堤基判断的一样,你一直在调查科尔森家。不过,不是针对尼克尔,而是在收集能够贬低堤基的情报。没错吧?」
「……谁知道?」
吉尔伯特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态度,让贝尔纳确信自己胜利并表露在脸上。
他朝吉尔伯特踏出一步。
「我也是,要是更早一点察觉到就好了!西尔维家的下任当家,要是报复科尔森家下任当家的话,就会起争执,但若是报复对象是会贬为平民的堤基,那就另当别论!」
从未如此多话的他,逼近吉尔伯特。
「他一旦被贬为平民,后盾就不多!要报复的话就是他了!!」
「哦,或许吧。」
「不过,你没办法靠自己把他逼到死路。因为一旦有动作,以你的立场绝对会被人怀疑。因此,才会在寻找能跟你一起报仇雪恨的帮手。」
「这些,全都是信上写的情报?」
「没错。我家的谍报部门很优秀吧?」
「……」
贝尔纳手贴胸膛,双眼亢奋到有点充血。
「如果是我,肯定能帮助你。我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你是知道的吧?假如是前科尔森家的一分子,应该知道跟布尔赛家的主从关系!」
贝尔纳的口气粗暴到很难联想到他平常的样子。
「我也想向堤基报仇!我想让那个人渣见识什么叫地狱!可是,我一个人没办法!我也想帮助你!所以──」
吉尔伯特冷眼盯着呼吸急促的他,不久,像是死心般缓缓吐气。
「能拿到那个情报,我给予一定的评价。」
「那么!」
「可是,我不能让你当帮手。」
这话像把人推开,贝尔纳一脸不敢置信,微微往后退。
「为什么?」
「你恨堤基是真的,想要帮忙的心情也是真的……可是,你的觉悟不够。」
「觉悟?」
「至今都在当个谄媚的跟屁虫,连一只虫子都没杀过的人,是要怎样协助我?要是我拟定了惨无人道的计画,你敢执行吗?」
像在质问他的觉悟,吉尔伯特这样说。
听了这话,贝尔纳沉默一阵子后,露出恶心阴森的笑容。
「连一只虫都没杀过?不好意思。我连人都敢杀喔。」
「只是嘴巴讲讲,谁都会吧?」
「三月……」
「什么?」
「三月那起事件你知道吗?女性被人拿石头砸头的那一起!」
贝尔纳说,吉尔伯特眯起眼睛,一下子后才点头说:「有。」
「……那起事件的犯人,就是我。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拿着石头在敲她了。」
贝尔纳想起当时的手感了吧,他开始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然后三天前,我忍不住冲动所以再去找她想要杀了她。虽然失败了,但只差一步我就能杀了她!」
「……」
「要是有下次,我肯定能要她的命。而且如果对象是那个堤基,我任何事都干得出来!」
双眼圆睁到眼珠像要掉出来的他,抓住吉尔伯特的衣领。
「我的觉悟你懂吧?快,选我当同伙!既然是被那个堤基说很狡猾的你,掌握的情报应该早就到某种程度了吧?」
「……」
「有掌握到他做坏事的证据吗?还是说,打算捏造罪名给他担?啊,是那个吧!你也知道他一定会有独处的日子吧?」
吉尔伯特粗鲁地拍去他的手,接着拉正有点起皱的衬衫。
「果然,不能选你当我的伙伴。」
「为什么?」
「因为,你会在这里被逮捕。」
这时,本来只有两人的现场突然冒出了赛希莉亚。
应该还记得在艾蜜莉病房的事吧。堤基整个面部绷紧。
「嘿呀──!!」
赛希莉亚触碰手腕上的宝具,然后直接触碰贝尔纳。顿时,贝尔纳就被圆形透明宛如玻璃的东西给包住。
「什么──!」
「建议你不要随便乱碰喔!因为反弹的力道很强!」
摸着保护罩表面的赛希莉亚这么说。宝具的功效本来是用来保护身体,她反过来做成捕获贝尔纳的牢笼。
贝尔纳看着赛希莉亚,声音发抖。
「你、是从哪里……」
「从这里啦。」
说话的人是从赛希莉亚身后突然出现的杰伊德。他使用能够消除身影乃至气息的宝具,连同赛希莉亚一起躲起来看着事态发展。
「这边也有人喔。」
这次换从吉尔伯特身后传来人声。背景歪曲,这次换琳恩、奥斯卡以及整个人僵住的莫德雷德现身。琳恩的手腕绕着一度归还的杰伊德的宝具。
「这种东西,不可以轻易相信喔。大笨蛋。」
「那种东西,连我都能复制。」
这次声音来自上方。从旁边高耸的树上下来两个人,是但丁和修伊。他手上握着的黑色信封,就跟贝尔纳刚刚拿着的一样。
吉尔伯特让刚刚放在后方的手回到前面。他手上拿着一个约巴掌大的铁盒子。按下盒子上的按钮,盒子就开始播放先前两人的对话。
「三月那起事件你知道吗?女性被人拿石头砸头的那一起!」
「有。」
「……那起事件的犯人,就是我。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拿着石头在敲她了。」
「然后三天前,我忍不住冲动所以再去找她想要杀了她。虽然失败了,但只差一步我就能杀了她!」
「──呃!」
「这是留声机。为了今天请葛蕾丝紧急制作的另一个小型版。说是小型,但还是没法藏在手掌里呢。」
吉尔伯特关掉开关,然后重新面向他。而且,投以像是吃人一样的残忍笑容。
「既然没证据,那让犯人自己吐实就行了。」
「你……」
「殴打赛希尔的罪,可是很重的。」
这么说的他,表情看上去就像恶魔一般。
他们在听过葛蕾丝的话之后,隔天就想出了这个战术。
想出战术大致框架的是吉尔伯特。既然事关重大,请大家帮忙就是赛希莉亚的工作。
「我们知道攻击艾蜜莉的人是谁了。我们想要逮捕犯人,希望你们帮忙。」
一这么说,大家都很爽快地答应。只有但丁因为没有探望过艾蜜莉,所以从头向他解释。「奥斯卡也有帮忙吧。那我干。」他只回了两句就答应。
接着,开始执行战术。
最先行动的人是修伊。他从过去的同伴和门路,问到了黑色信封这项情报。然后根据这情报制作出信封的,是最近刚收购印刷公司的杰伊德。制作信件内容的是琳恩。私闯民宅把信放进贝尔纳房间的是但丁。再来听取犯人自白的证人,是身为王室成员的奥斯卡。
在王室成员面前,司法也没法偏袒贵族。
被透明玻璃包住的贝尔纳呻吟,双眼狠瞪吉尔伯特。
「那么,说想要对科尔森家报仇的事也是……」
「当然是骗人的。写在那张纸上的内容,全是她的创作。当然我的过去也是。」
「感谢您的阅读。」
琳恩微笑,做出淑女行礼。她的创作力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
贝尔纳在玻璃球里浑身发抖,气到满脸通红。要不是被抓的话,他现在可能早就扑向琳恩。
(总而言之,事情已经解决了。)
看着不见抵抗的犯人,赛希莉亚抚摸胸膛吐气。
老实说,她对于作战成功一事还是半信半疑。假如他再谨慎一点,先去确认黑色信封真伪的话,这个战术就不会成功吧。
「……是他,伤了艾蜜莉?」
在放松的大伙后头颤抖出声的,是被半强迫带到这里来的莫德雷德。他推开站在前面的奥斯卡,抓住赛希莉亚撑住的透明玻璃球,然后以众人从未见过的表情用力敲打。
那模样十分可怕。
「赛希尔!请打开这个!」
「咦咦!?不、不行啦!好不容易抓到他了──」
「我不会让他逃的!不揍他的话,我没法气消──」
「很吵耶。」
莫德雷德大吵大闹,嫌他吵的修伊就揍他肚子。这过于唐突的冲击让他小声呻吟,之后就当场晕了过去。
「慢着──」
「哎呀,放他这样吵的话就麻烦了-」
相较于赛希莉亚的手足无措,但丁倒是笑得开怀。
确实,满足了「在眼前逮捕真凶」这个最低条件的现在,莫德雷德在不在场都无所谓,但是他们的字典里似乎没有犹豫这个字词。
修伊一肩扛起昏过去的莫德雷德。明明身材小,却能轻易举起比自己大的大人,还挺厉害的。
「我先把医生带到保健室去。」
「修伊大人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用可爱嗓音这么说的人是琳恩。
「用不着过来也没差。」
「哎呀,我只是想跟嘛。」
她立刻把宝具还给杰伊德,踩着小跳步跟在男友后头。
连这种时候这对情侣都还是这么忠于自我。而且爽快归还宝具这点也很了不起。
目送他们离去,一行人重新面向贝尔纳。他低着头不发一语,动都不动。
「再来就是把这个跟他一起交给宪兵,就算尘埃落定了。」
说完,但丁指向葛蕾丝做的留声机。
感觉到事情了结,赛希莉亚也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我。」
「嗯?」
「竟敢瞧不起我!」
贝尔纳激动地抓玻璃球。
「慢着!」
玻璃球发出大型静电的声响后,弹开他的手。可是他不死心,再度抓向玻璃球。
「慢着,你干嘛!?这样很危险!」
「竟敢瞧不起我!竟敢瞧不起我!竟敢瞧不起我!」
「请冷静!」
「贝、贝尔纳?」
吉尔伯特也加入劝说,杰伊德则是害怕到后退。
「那家伙也好!你们也好!全部、全部、全部!全都从我的世界消失!!」
「哇~喔。是反派会说的台词呢。」
「闭嘴!!」
但丁不客气的话,被他的怒吼盖过。
「喂!手会不能用的!你冷静一点!」
「闭嘴!!闭嘴闭嘴!!」
方才他还很怕奥斯卡说的话,现在却充耳不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贝尔纳瞬间眼布血丝、龇牙咧嘴,手掌冒出黑烟,散发出肉被烤的气味,头发还往上飘起。
接着,黑色雾气升起──
「咦咦!?等一下、等一下!」
(插图010)
「呜呜呜啊啊啊啊呜啊!!」
被「瘴气」附身的贝尔纳,开始发出如野兽的叫声,赛希莉亚焦急不已。
「赛希尔!裂开了!」
「咦?」
赛希莉亚在奥斯卡的叫喊中看向玻璃球,发现贝尔纳的手指已经嵌入里头造成龟裂。且裂缝还开始逐渐扩大。
「等、等一下!」
为了不要让玻璃球被弄破,赛希莉亚朝宝具灌注力量。结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惨叫,贝尔纳的双手硬生生朝后方反弹。然后是一声啪喀,活生生的骨头折断声。
(不好──)
赛希莉亚连忙松弛力道。结果贝尔纳这次改用头锤敲击玻璃球。
「什么!!」
搭配「瘴气」的力量,变薄的玻璃球被撞到碎裂,化为粉尘。
整个人往前倒的贝尔纳,龇牙咧嘴地咬向离自己最近的赛希莉亚。是打算把她的喉咙咬断吧。
赛希莉亚只能用力闭上眼睛。
「──呜!」
「赛希尔!」
先是听到吉尔伯特大喊,接着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
跌坐在地的她睁开眼睛,看到手被贝尔纳咬住的奥斯卡。
「奥斯卡!!」
「奥斯卡!?」
「殿下!!」
除了发不出声的赛希莉亚,其他三人都叫出声。
奥斯卡表情痛苦,拿宝具之剑戳进贝尔纳的腹部。顿时,黑色雾气就离开他的身体。
「──啊……」
「瘴气」离去后,贝尔纳的身体就像断线木偶,当场趴倒在地失去意识。
「咬得可真用力──」
「奥斯卡!?」
赛希莉亚跑向跪下的王子。
即使隔着衣服,但被咬到的地方依旧渗血。
「没事吧?」
「没事。骨头没有异状。」
「……对不起。」
帮奥斯卡的手消毒的赛希莉亚,显得很沮丧消沉。
奥斯卡保护他而受伤,是大约三十分钟前的事。
贝尔纳已经被杰伊德和吉尔伯特联手带到其他地方,赛希莉亚跟但丁则负责在保健室治疗奥斯卡。说是治疗,其实隔着衣服被咬的手虽然冒血但只是轻伤,所以能做的事并不多。顶多只有消毒不要让细菌跑进伤口,以及用纱布和绷带保护住伤口而已。基本上这只是等莫德雷德醒过来之前的应急处置。等医生醒过来,这种伤马上就会治好。
顺带一提,但丁不知何时不见了。「听了小艾蜜莉的遭遇后,我想到一些事情。」他这样说完就出去,赛希莉亚认为他八成是去打混摸鱼了。明明奥斯卡受伤的时候他紧张得要命,等知道是轻伤了就这样子。
被修伊打晕的莫德雷德,就在两人身后的床上安静沉睡。送他过来的两人也不见踪影。
因此,保健室现在只剩下赛希莉亚、奥斯卡以及睡着的莫德雷德。
「真的很抱歉。都怪我没能闪开……」
「我都说没事了吧?还有不要一直道歉。我只要你没事就行了。」
「嗯。谢谢你,奥斯卡。」
尽管沮丧,还是继续治疗。这种治疗法可是被汉斯给扎实训练过。
「对了,我想问你。」
「什么?」
奥斯卡说,赛希莉亚看着裹着绷带的手,直觉反问。
「最近,你缠着莫德雷德医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吗?」
「咦?」
没预料到的问题,让赛希莉亚的视线从手转移到奥斯卡脸上。他的脸微微泛红,而且不知为何正盯着她看。
「嗯。对啊。」
「哎──啊──」
不明白这有什么的赛希莉亚点头,结果奥斯卡叹气,长度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接着垂头不发一语。
「怎么了?」
「没有。太好了。」
「什么事?」
「……没有。」
看他的脸,他就把脸撇开。说不定,是回答错了。
(算了,他好像没有生气。那就好了。)
没有深思,赛希莉亚继续治疗。然后突然注意到某件事而抬起头。
「那个,总觉得这个,跟之前颠倒耶。」
「颠倒?」
「就是林间学校啊!那时候,是你帮我治疗脸颊吧?」
赛希莉亚边说边指着自己右脸颊。当时砧板碎片飞出来擦伤的地方。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不是能够像这样轻松自在聊天,所以说当时的治疗行为,缩短了彼此的距离也不为过。
奥斯卡噗哧笑出来。
「哦~这么说来是呢。」
「那时候的你,很可怕呢。」
「会吗?」
「嗯!眼睛像这样吊起来!『让我见赛希莉亚!』『安排好了没!』一直吵个没完。老实说真的有点烦人呢!」
「这、这样啊……」
听到「烦人」这个字眼,奥斯卡一脸像是被人击中心窝的表情。
「现在成了很好的回忆!这么说来,最近你都没说那些话了耶。」
「那些话?」
「就是吵着要见赛希莉亚之类的话啊。」
虽然没以前那么夸张,但在去度假小屋之前平均一个礼拜会讲一次「快点让我见赛希莉亚啦」的奥斯卡,最近完全都不说了。这样图个轻快,可是也叫人有点在意,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
「啊~莫非!是在度假小屋见到面,所以心满意足了?」
「也不是那样……就只是已经没必要刻意见面了。」
他讲得像是难以启齿,这反而更加深赛希莉亚的疑问。
「没必要刻意见面?也就是说,状况已经调整成能够和平解除婚约了吗?」
「啥?解除婚约!?为什么会变那样!」
奥斯卡惊讶地瞪大双眼。
「咦?毕竟,就是想尽力解决跟赛希莉亚的关系,所以才想和平取消订婚吧?」
「什么啊!?」
他的声音听来像是在生气,赛希莉亚不禁缩起身子。
「等、等一下!我一下没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我想解除跟赛西莉亚的婚约呢?」
「这个、因为你喜欢的是琳恩吧?所以说,那个,就是……为了圆满收拾……」
「蛤?」
奥斯卡脸颊抽搐。
他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盯着赛希莉亚。
「为什么会变成我喜欢她啊?」
「这个…………直觉?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这样子?」
因为她不能提到前世和游戏,所以只好这样回答。「直觉?」结果他眼睛张得更大,声音颤抖地反问。
跟设想的反应不同,赛希莉亚歪头不解。
「该不会,你现在放弃琳恩了?」
「为什么讲得我以前有点喜欢她的样子……」
似乎是头痛,奥斯卡按着头。
「不对吗?」
奥斯卡没有回答,只是揉着眉心皱纹。在漫长沉默后,他一脸疲惫地说。
「我并没有喜欢琳恩……」
「咦?为什么?」
「为什么这边的感想是『为什么』啊?」
奥斯卡表情似乎是真的讨厌,嗓音低沉真挚。这样的反应让赛希莉亚陷入混乱。
(该不会这个世界连「奥斯卡喜欢琳恩」这个最低条件都搞错了!?)
是的话可就糟糕了。
要是撇开琳恩,他有其他喜欢的人,那自己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伤到那个女生的态度,届时不管是赛希尔还是赛希莉亚,都会直直奔向BAD END。
而奥斯卡本人,就是赛希莉亚BAD END的最大指标。
(这边说什么!都要问出奥斯卡喜欢的人是谁!!)
「那么,你喜欢的人是谁?」
因此她不是拐弯抹角或调查,而是直接问。这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短处。
「……还谁……」
「我,作为你的朋友!会为你加油的!是谁?」
「……」
奥斯卡脸色不好看。说实话,感觉是有点生气。
「啊,我知道了!刚刚有说『没必要刻意见面』吧?也就是说,是家世跟西尔维家相当的公爵家女性?是的话,那西尔维家也很难公开反对呢!」
「……」
「这样看来,是索妮雅•威尔斯大人吧?她的美貌可是公认──」
「不是!」
感觉忍不下去了,奥斯卡猛然站起。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往后倒下撞击地面。绷带也快要掉下来。
「啊!绷带!」
「我喜欢的,不是索妮雅!」
「咦?那不然……」
「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吧!!」
「……咦?」
时间停止。
赛希莉亚在脑内不断反刍刚刚的话。大约花了三分钟的时间,仔细消化刚刚的对话内容后,她做出结论。
「又再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三分钟的深思熟虑,被零点一秒给否决。
赛希莉亚提心吊胆地仰望奥斯卡,结果发现他的脸变得红通通的。看到这样子,这才终于明白。
(这代表,他是认真的……?)
终于正经理解他的话后,赛希莉亚脸颊跟着热起来。
「那个,奥斯卡喜欢的人……是我?」
为了确认而这样问,对方语气平静,只回了:「嗯。」
然后,沉默再度笼罩两人。
(该说……什么……)
这种状况,想都没想到。
赛希莉亚整个人僵住后,奥斯卡突然开始抓头。
「啊!啊!够了!我先出去!」
「咦?等一下!」
「剩下的我自己来!医生醒了就会帮我治疗,所以不用担心!」
奥斯卡只撂下这些话,就快步离开保健室。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赛希莉亚抱头苦恼。
「怎么办……」
(奥斯卡喜欢上了「赛希尔」……?)
至今发生的种种掠过赛希莉亚脑海,转为羞耻。
「原来奥斯卡喜欢男生(是同志)?」
(插图011)
现场无人能对这句话吐嘈。
*
在爆发了天大误会的三天后──
赛希莉亚跟但丁一同前往艾蜜莉的病房。两人身旁跟着静不下来的莫德雷德。他一直瞥望但丁,同时担心地皱眉焦虑。
斜看他一眼,但丁把手放在艾蜜莉的双眼上。一瞬间,突然吹起了把窗帘掀翻的狂风。
「哇!」
淡淡光芒包围艾蜜莉,然后集中到胸口一带。于此同时风也平息。
「好。结束。」
「这样子,真的好了?」
医生轮流看着沉睡的妹妹和但丁。
但丁像平常一样吊儿郎当,耸耸肩。
「谁知道?」
「什么谁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使用。成功不成功,问问看本人不就好了?」
但丁看向艾蜜莉,其他两人也跟着看向她。
「看,睡美人醒啰。」
他才刚说,病床上的人儿眼皮就微微颤动。然后慢慢睁开,露出跟莫德雷德相同颜色的瞳孔。
「艾蜜莉?」
「……哥、哥哥?」
听到沙哑的回应,莫德雷德捂住嘴巴流泪。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但丁跟赛希莉亚并肩而行。
根据艾蜜莉的主治医生所说,为了让退化的肌肉复原多少需要复健,但结束后如果没有异状的话那随时都可以出院。总而言之,明天开始就先从脑部和身体做检查。
「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
回想发生在眼前的奇迹,赛希莉亚喃喃自语。但丁脸上挂着平素的笑容,用手指旋转宝具。
「因为我的这个不是『让对手睡着的宝具』,而是『操控睡眠的宝具』。哎呀,叫醒的用法顶多只能用在这种状况,所以听说她的遭遇之后,我就在想不知道适不适用。」
三天前他说:「听了小艾蜜莉的遭遇后,我想到一些事情。」看样子指的就是这个。
(这么说来第一次探病时,就只有但丁不在……)
那一天要是他也跟着去,说不定艾蜜莉会更早苏醒。
(算了,不管怎样贝尔纳有被逮捕比较好吧,结果好那就一切都好。)
贝尔纳目前被宪兵拘捕,移至贵族专用的牢房。虽然不知道他会被判多重的刑罚,但要继承爵位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因为他有兄弟,所以有可能会被逐出布尔赛家。不过那样一来他就能逃离科尔森家和布尔赛家的孽缘,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当然这只是个人想法。
(终于解决一个问题了!)
赛希莉亚的心情好久没这么畅快了。最近烦恼的事情一口气都解决了,所以当然感觉很棒。
附带一提,Killer的事没有跟莫德雷德说。
理应是最大受害者的琳恩说:「没必要说吧?既然已经不会再遇到那种事,那我就无所谓了!」因此Killer的真实身分,就只留存于知道这秘密的人们心中。
(不过,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走在但丁身旁的她抬头仰望天空。
(Killer那件事算是解决了,艾蜜莉小姐也醒了吧?话说回来,我是为了什么才想去唤醒艾蜜莉小姐的……)
「──啊!」
回想起来后停下脚步。「赛希尔?」但丁察觉到而转头看过来。
「抱歉,但丁!你先回去吧!」
「咦?」
她突然转身跑起来,但丁感到错愕。
但没心思去管他,赛希莉亚的双腿笔直跑向葛蕾丝的研究所。
「就是这样,葛蕾丝!请你成为神子!!」
「没办法。」
赛希莉亚低头请求,葛蕾丝一口回绝。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赛希莉亚感到走投无路。
「为、为什么……」
「我忙着收集医生的声音。西尔维家好像也要赞助,所以我必须改良留声机。」
「不对,可是。你想想看!当上神子后,就可以尽情待在莫德雷德医生身边啰!」
「那也得是恋爱关系。」
要是她回这句话,虽然勉强但还是可以接受。现在在这边展示那堵墙没有好处。而且意外的是,这两人有可能什么都没做,但感情还是会渐入佳境。莫德雷德看着葛蕾丝的时候,表情比看妹妹艾蜜莉还要温柔。反之亦然。
但是,赛希莉亚的话惹来葛蕾丝摇头。
「我只对里头的人有兴趣,对本体没有兴趣。」
「咦咦!?」
「哎~要说完全没被吸引是骗人的,但终究只是(声音的)附属品。」
「这说法好过分!!」
赛希莉亚脸颊抽搐。他俩都这么重视彼此了,这些人是怎样?
(该不会是迟钝!?是这样吗!?)
没把这结论算上自己的赛希莉亚颤栗不已。
「就是这样,放弃吧,赛希莉亚。」
房间里头突然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看向葛蕾丝背后,结果看见朝这边挥手的琳恩。因为一进入房间就立刻低头,所以直到刚刚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咦?琳恩!?」
「我跟葛蕾丝啊,刚刚聊了一下喔。」
葛蕾丝是转生者的事也有跟琳恩表明。同为转生者,想说哪天要介绍她们认识,但看来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好意。
琳恩微笑,指着赛希莉亚。
「其实,只要赛希莉亚当上神子不就好了吗!」
「没错。我认为那是最快速的方法。」
「不要乱讲好吗!?我要是当上神子就会死掉耶!你们两个也知道的吧!」
赛希莉亚大喊,两人互看一眼。
「这个早就知道啦?对吧?」
「也许会有办法解决吧?虽然我不清楚。」
这两人明明不像,但性格的本质却相似。赛希莉亚抱头。
「你们觉得事不关己吧!!」
「是别人的事啊。」
「对啊?」
「你们也是当事者耶!!」
这声悲痛的叫喊,似乎传到了研究所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