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一折纸 四月九日(日)下午两点二十分
季节是春天,时刻是午后,天气晴朗。
然而,公寓的一室如今却用窗帘遮住所有窗户,宛如黄昏时分一样幽暗。
不过,屋主──鸢一折纸并没有在睡觉,也没有在洗照片,只是面向放置在房间角落的电脑,露出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房内唯一发出光芒的萤幕。
「…………」
她一语不发地浏览布满二十一点五寸萤幕的好几个视窗,以及罗列在上头的复杂文字列,响起断断续续的点击声。
折纸现在正试图骇进自己就读的都立来禅高中的地区网络。
明明是白天却紧拉起窗帘,也是这个缘故。
不过,这间房间的窗户玻璃不仅经过防弹处理,还贴上防窥片,不使用特殊的器材根本无法偷拍。真要说的话,只是图个安心才制造出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折纸拿起放在电脑旁边的CalorieMate(起司口味)啃咬当作午餐,不停地活动她的手指、眼睛与大脑。
经过几次的尝试后,萤幕中央跳出新的视窗。折纸操作滑鼠后,无数的数字列便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飞快速度朝上方移动──接着跳出一个内含好几个资料夹的视窗。
看来似乎是成功突破了防火墙。学校的防火墙没有预设明确的假想敌,只要折纸亲自出马就能轻松破解。
「…………」
她一声不吭,面不改色,只是紧握住拳头。
折纸将吃到一半的CalorieMate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操作滑鼠。
建立资料夹的老师不是个懒鬼就是不怎么会使用电脑吧。资料夹的名称显示「新增资料夹」「新增资料夹(2)」「新增资料夹(3)」……以下省略,乍看之下无法得知资料夹的内容。
不过事到如今,只需依序调查就好。折纸将游标移到「新增资料夹」,点击滑鼠。
里头保存着几个文书档案。
折纸有一瞬间以为是她想要找的档案,然而──并不是。看来似乎是升上新学年时要举行实力测验的试题卷。
「…………」
折纸兴致缺缺地叹了一口气,关闭资料夹。
这个档案或许是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但对折纸来说,不过是没价值的资讯,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如果要她为了这种东西花上好几个小时突破防火墙,还不如用来读参考书比较快,又不用承担风险。
折纸想要的才不是这种东西。
而是万一被发现,就算停学可能也无法解决,不惜背负风险也要得到的情报。那就是──
「学生名册表……在哪里?」
她自言自语着打开「新增资料夹(2)」。
没错──折纸想要的,就是明天应该会张贴在校舍出入口的新学年分班表。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或许有人会觉得为了那种东西费尽心力的折纸不正常,但对折纸来说,那无疑是值千金的重要情报。
当然──这是有理由的。
那是距今大约一年前,折纸刚进都立来禅高中就读时的事。
折纸在入学典礼新生入场的时候,在其他班级看见了某个少年。
当时折纸内心感到无比震撼。
那精悍的相貌以及诚实的眼神,虽然五官有点成熟,但……无庸置疑就是「当时」的少年。
折纸尽管因为意想不到的重逢而满心欢喜,但强烈的后悔情绪也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理由很单纯。因为难得就读同一所高中,却偏偏不同班。
当然,高中有各式各样的学校活动,像是社团或是委员会。但说来说去,在学校度过最长时间的还是自己的班级。
事实上,折纸在这一年来尝试了各种表达自己心意的方式,但他完全没发现。这全都是不同班的错。
说到折纸成功的事情……顶多就只有在结业式换教室时获得了「战利品」而已吧。
「只要……同班……」
折纸抚摸着放在桌上已开封使用的橡皮擦如此说道。
没错,只要同班,他应该也能察觉折纸的心意。
不对,不仅如此。搞不好对象还可能主动向她告白。没错,一定会。
所以这次折纸试着调整分班表。
她没有做出塞钱贿赂老师或是抓住弱点威胁对方这类的事情(当然以防万一,她还是准备了巨额的现金以及应该会担任班导的老师所有的偷拍照,但那终究是最终手段)。
基本上是依照学生的选修科目来决定大致的分班。
因此,折纸事先再三进行详尽的调查,完美掌握他的选修科目后再配合他变更自己的选择。
老师啰嗦地劝她最好也要考虑选修哪些科目才对考试有利,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反正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科目,总能考上学校吧。
艺术科目美术;理科科目物理的班级是三班和四班。换句话说,折纸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能与他同班。
总之,做到这种地步,折纸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跟他分到不同班。
所以有必要在分班表正式公布之前事先确认。
她吐了一口长气,并且依序开启资料夹。
家长会的通知……教学观摩注意事项……社团活动预算明细……资料夹里保存了各式各样的文件,就是找不到分班表。
折纸将游标移到最后的资料夹──「新增资料夹(9)」。
于是──
「…………!」
在折纸正想点开资料夹的瞬间,突然抖了一下肩膀。
理由很单纯。因为幽暗的房间里响起了电脑驱动声和滑鼠点击声以外的声音。
「叮咚──」
「…………」
折纸有些嫌麻烦地叹了一口气后站起来,走向对讲机,拿起听筒。
「喂?」
『啊,您好,我是田川快递。请问是鸢一小姐吗……?有寄给您的包裹。』
小型萤幕中映照出来的快递人员展示手上的纸箱说道。
折纸在一瞬间比对自己的记忆。对了,大概两天前,她应该有在网路上订购商品。
「请进。」
折纸简短地回应后便解除公寓大门的门锁。
她一边用眼角馀光确认萤幕中的快递人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公寓里的画面,一边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向玄关。
然后熟练地关闭设置在玄关下方的红外线感应器,以及若触动感应器就会发动的催泪喷雾的喷雾装置。
当然,也不能排除快递人员突然对她施暴的可能性,所以她的腿挂枪套里经常放着九公厘手枪。女孩子一个人生活处处充满危机,这点程度算是少女的嗜好吧。
不久后,房间的电铃响起「嘟」的声音。
折纸同时解开房门上的链条锁,打开房门。
「您好,请在这里盖章或签名。」
「…………」
折纸沉默不语地从口袋拿出笔,签完名后(当然这段期间她也一直注意快递人员,不让他有机可乘),收下包裹。
「好的,谢谢您!」
快递人员说完,轻轻抬起帽子问候后便离开。
折纸立刻再次启动陷阱,抱着纸箱走回客厅。
谨慎地确认过房内的安全后才撕开胶带,确认纸箱里的东西。
「…………」
里头装着的是用包装材料包住的自动铅笔、尺、笔记本等文具。
明天开始是新学年,这是为此准备的文具。
话虽如此,她用到现在的笔和尺并没有坏掉,笔记本也还没有写完。
这是因为这些文具和他使用的是同样的种类。
她完全没有打算做出在和他同班后趁机把他的文具和自己的交换这种跟踪狂的行为……好啦,是有动过这种念头,不过主要的理由不在于此。
没错。比如说,假如他们真的同班而且座位相邻,或是分到同一组、同样担任班级股长或参加委员会,那么一起上课、工作的时候,用同样设计的文具就有可能制造说话的机会吧。搞不好他会先发现,主动向自己攀谈。
「…………」
折纸面无表情,有些激动地从鼻子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文具装进书包。
不过,那种幸福至极的事情必须在同班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发生。
折纸再次坐回电脑前,打算继续做中断的确认作业。
点击滑鼠后,打开最后一个资料夹。
「…………!」
折纸咽了一口口水。因为那个资料夹里放著名为「二○××年度分班表」的Excel档。
终于找到了。折纸舔了舔因紧张而干燥的嘴唇并且点开那个档案,将画面拉到二年级新生的栏目。
然后为求慎重,从一班开始依序确认学生的名字。
一班、二班没有看见折纸和他的名字。到目前为止都跟预想中的一样。
问题在接下来的班级。折纸将食指放在滑鼠的滚轮上,想要显示三班的一览表。
就在这一瞬间,安静的房间响起「哔噜噜噜噜噜」的轻快声响,令折纸刹那间停下动作。
「……?」
折纸微微皱起眉头,转头望向后方。熟悉的声响。是折纸手机的来电铃声,曲名是「来电铃声1」。买来以后就没有更改任何设定,因此是预设的手机铃声。
又在关键时刻被打扰了,但这也无可奈何。折纸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确认萤幕上显示的是「藤村中士」后,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抵在耳朵。
「喂?」
『啊,喂?是折纸吗?你好,我是大家喜爱的小米~~ 』
声调和情绪都很高亢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她是折纸隶属的陆上自卫队对抗精灵部队的维修人员,米尔德蕾德·F·藤村中士,是鲜少与人交际的折纸少数的朋友之一。
「有事吗?」
折纸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询问后,小米便发出不满的声音回答:
『啊~~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亏人家还特地打来向你报告,你之前拜讬我的「那个东西」到手了呢~~ 』
「……!」
听见这句话,折纸抽动了一下眉尾。
「弄到手了吗?」
『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有些国家甚至禁止持有呢。』
「感谢你。」
『别这么说,毕竟我也是收钱办事嘛。』
「那么,要怎么使用?」
『非常简单喔。只要加入咖啡或其他饮料溶化后,让对方喝下去就可以了。然后他就会一柱擎天,瞬间化为一尾活龙!呀!把人家弄坏吧!』
小米大概是在电话那头扭动身躯,手机传来挥动手脚的声音。
『不过,这是一公克就能让大象发情的超高纯度品,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喔!一次使用过量,真的会出大事!』
「了解。」
折纸简短地如此说完后,小米便发出别有深意的窃笑声。
『呵呵呵……所以~~ 折纸你到底要跟谁增产报国啊?你并不是要用来繁殖宠物的吧?』
「……我正在确认有没有机会使用。」
折纸如此说道,同时瞥了电脑一眼。
『呀!你这个大色鬼,竟然还卖关子!有什么关系嘛,告诉人家、告诉人家嘛。到底──』
「…………」
感觉这通电话会讲很久。折纸如此判断后便挂断电话。
然后把手机放回桌上,再次走向电脑,坐在椅子上。
二年三班学生成员表。她慎重地一个一个确认列在上面的名字。
「…………」
浏览到最后,折纸再次从头凝视着萤幕──接着面无表情地紧握拳头。
三班的一览表中,没有看见两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两人非常有可能被分进二年四班。
「……不行,还不能放心。」
折纸压抑自己雀跃的心情,再次将手指放在滑鼠的滚轮上。
没错。凡事总有万一。他有可能在最后关头更改选修科目,也有可能选修科目的人数太多,通常应该分成两班的学生今年破例分成三班。难保不会发生上述的事情。
在亲眼确定折纸和他的名字登记在同一班为止,折纸先保留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举动。
她卷动画面,显示出二年四班的一览表。
然后和刚才一样,从最上方慎重地移动视线──
「……!」
就在这个时候,折纸屏住了呼吸。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被沉默支配的房间。没错,这是她第三次受到干扰了。
而且这次的声音并非来自表示有访客到来的对讲机,也不是私用手机的来电铃声。
而是──陆自AST专用通讯终端机响起「哔!哔!」的不祥噪音。
再怎么样也不能忽视这道声音。折纸迅速离开座位,按下通讯终端机的按钮。
『……!鸢一上士,现在天宫市西部区域一带发布了空间震警报!这个反应跟上个月一样──恐怕是〈公主〉!麻烦你立刻出动!』
「…………」
『鸢一上士?』
「……了解。我马上过去。」
折纸简短地回答后便切断终端机的通话。
「…………精灵。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她紧咬牙根,将电脑设定成睡眠模式后冲出外头。
──隔天,四月十日。
折纸与他──五河士道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并且在战场上遇见了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