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1
挂钟上的指针显示晚上十一点。
在久美的帮助下,我已经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和服。在以给嘴唇涂上口红作为收尾之后,我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想起了第一次让母亲给我化妆的感觉,不禁有点害羞。
“小夜子姐,我进来了哟。”
久美打开了拉门。夜风顺势从门口吹了进来,轻抚着我的脸颊。
久美看着已经准备就绪的我,好像被震惊到了一样,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适合你啊。”
她满脸笑容地夸赞我。
“谢谢,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然后,我们便离开了独屋前往主屋。
久违地踏入主屋,感觉这栋建筑物像是睡着了般静悄悄的,到处都没有人的气息。当然,不光是苇原家的人,几天前借住在这里的客人们好像也都移步去往神社了。
穿上在玄关处早已准备好的鞋子,打开门,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袭来。
“离神社还稍微有点距离,就这样走过去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事啊,我们走吧。”
我对着担心我身体的久美点了点头,然后与她一起出发了。几个小时前的喧闹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一般,此时的村子已彻底被静谧所包围了。
上了这个坡踏进神社的土地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心中却异乎寻常地混乱。
我故作坚强,不想让久美察觉到内心的动摇,但心里其实非常的害怕不安,恨不得立刻就转身逃走。不过,我也很清楚自己不能那样做。
苇原家世世代代都和柄干家一同将整个村子团结在一起。为了迎接今天这个日子,大家都在努力地做准备。对于稻守村而言,“泣女大人的仪式”有着不可亵渎且神圣的重要作用。
告诉我这件事的是已经离世的奶奶。奶奶是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永远慈祥以待的人,但偶尔也会说些莫名其妙的任性话让家人为难。每次回村的时候,奶奶都会提前为我在房间里铺好被褥,我也会在睡前缠着奶奶和我讲话。
其中,奶奶也有提到过这个村子是多亏了“泣女大人”才得以重建的。因为有“泣女大人”的守护,村子每年都会迎来大丰收.村民也一直过着安泰祥和的生活,没有遭遇过任何的天灾。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泣女大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只是盲目地相信并崇拜着“泣女大人”。
奶奶说过,每隔二十三年就必须要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那个时候的我还无法理解“平静”这个词的含义,也没去想过二十三年这个周期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奶奶告诉我的,所以我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按照父母的意愿,我再也没有回过稻守村。随着我逐渐长大,我也慢慢地忘了这件事。然而,时隔十几年再次回到这个村子,向祖父询问稻守祭的真正目的时,我才知道“泣女大人”并不只是单纯的迷信。“泣女大人”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为了让她平静下来,必须每二十三年举行一次仪式。万一仪式失败的话,就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因此,这里的村民无论如何都会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同时,我还得知仪式的成败完全取决于巫女。最重要的就是,巫女在祓禊期间要让自己的精神最大程度地接近虚无。做到这一点的话,巫女与“泣女大人”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双方的距离越近,仪式也就越容易成功。
而男性的任务则是协助巫女。男性与巫女在精神上的紧密程度关系到仪式的成功率。因此,男性对象绝不只是个摆设,而是关系到仪式成败的匝要因素之一。对于这一点,这次选择柄干秦辅对我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不幸.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样想的,但我从以前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即使抛开我个人的感情因素,我也不觉得他能成为我精神上的支柱。
那么,谁才是最合适的呢?那就只能是和柄干秦辅一样从小和我们有来往的隅田刚清了吧。当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对我抱有好感,但这份好感对我来说只是沉重的心理负担以及困扰罢了。即便只是单方面被强加上那种心情,如果自己不能做适当回应的话,总会引发一些问题。总之,没有比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强加上爱情更麻烦的事了。
不仅仅是刚清,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如此。从一开始,我想要的人就只有一个。除尚人君以外的其他人,我都无法想象。
“小夜子姐。”
突然的一声招呼,将我从忧虑中惊醒了过来。
久美还是忧心忡忡地将眉毛挤成一团,站在原地注视着我。
“我说,真的要……”
“别说了,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我打断她的语气比较强硬,久美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继续沉默着迈开步子前进。我知道久美想要说什么,但事到如今,就算是我想退缩,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吧。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我是不可能得救的。
如果今天尚人君出现在这里的话,那就是奇迹。
坡道的前方,在大批火把的照耀下,黑暗中的鸟居呈现出了红色。
走在我前面的久美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说话了,或许是觉得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但实际并非如此。此时此刻,我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负责协助我的是柄干秦辅。他肯定没打算在今晚仪式结束后就划清我俩间的关系。我猜想,他会借仪式之名将我占为己有。
我们之间要做的事,说到底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但他却搞不清分寸,想要趁机将那事变成事实。就算久美不说,我也能看出那个男人本性,是个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协助对象是柄干秦辅的话,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做巫女的。但如果我拒绝的话,那就是久美来当巫女了。如果知道久美要遭遇这种事的话,我还是无法拒绝,会把这件事答应下来吧。也就是说,在我回到这个村子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父母生前肯定是为了避免让我遇到这种事,所以才故意让我远离这个村子。他们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掉所有,但我却还是回到了村子里。以双亲离世为契机,我再次与姑妈和祖父重逢了,最后在他们的邀请下回到了这个村子里。好巧不巧,又刚好是二十三一度的仪式之年。
他们肯定是为了让我当巫女才把我叫回村子的。无论柄干秦辅在想些什么,仪式结束后准备拿我怎样,当下我的目的就是为了仪式的成功,为了保证村子将来二十三年的平安。我自己的想法在村子的安泰祥和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在想什么,在想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完成自己的职责就好。全都是为了仪式。只要仪式能顺利完成就好。
我在鸟居前面停下了脚步。在火把的照耀下,聚集在神社庭院里村民的身影仿佛都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不断晃动着。夜空很晴朗,却看不见任何一颗星星。
前殿已经搭好了神前幕 1 。祭坛就设置在其正面。身为宫司的姑父好像在说着什么,村民们似乎已经听得入了神。我还看到了祖父的身影,他正站在慷慨激昂演说着的姑父身旁。有人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也有人往前探出身子想要一探究竟。人们好像都沉浸在姑父的话语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和久美的到来。
“——真的没事吗?”
听到这声近乎于喃喃自语的话,我侧过头去,只见一直低着头的久美把头抬了起来。她那湿润的瞳孔中,悲伤正在摇曳。
“小夜子姐,真的不打算反悔吗?”
面对她那带有放弃意味的虚无的声音,我只是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久美,谢谢你这三个星期里给我的照顾及帮助。”
“小夜子姐……”
久美没有去擦拭那止不住往下掉的眼泪,只是不停抽泣着。
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久美理解我、尊重我。即使只有一个这样的对象,也让我很是安心。
“一定要去见一面。”
久美用她那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一定要把你一直以来的思念传递给那个人。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久美……”
“约好了,这种仪式就赶快让它结束掉。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去。”
久美强烈的感情通过双手那微弱的热量传递了过来。这感情是那么的温暖。像是被和煦的光所包裹似的,我的心整个被治愈了。温暖从我们紧紧握着的手上满溢了出来,炙热的感情也从我内心深处溢了出来。我想这应该就是名为勇气的感情吧。
“——嗯,知道啦!我们约好了。”
久美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然后我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迷惘已被斩断。束缚着我的沉重阴郁的感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是绝对不可能输的,无论是这个仪式,还是束缚着我的那些自作主张的恶意。
我全都会做个了断,然后去见尚人君。尚人君!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2
因为脸上感受到了热气,我的意识被从黑暗中唤醒。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橙色光芒。
“唔……”
已经被点燃的火把在我脸旁“赔里啪啦”地炸响。我下意识想要背过脸去,与火把保持距离,但身体却不听我的使唤。低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类似麻绳的东西绑在了石灯笼上,完全被限制了自由。我尝试着晃了晃身体,但却依旧纹丝不动,反而觉得脖子那地方隐隐作痛。就在我痛苦呻吟的同时,我弄明白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苇原神社的院子里。
“你醒了。”
我被这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调转视线往声音那边看去,距离我稍远的石灯笼上绑着那那木。
“那那木先生,这是……”
那那木听到我的问题,罕见地露出了沉痛的表情。看到他的表情,之前突然中断的记忆又开始浮现了出来。当时,我们在前殿后方的小型建筑物里。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在那瞬间,我的脖子受到了一阵冲击……
“我们被逮住了吗?”
我用几近放弃的语气问道。
“虽然我有尝试过抵抗,但架不住他们人多。片刻之后,就落得这副模样了。”
那那木保持着被绑住的姿势,耸了耸肩膀自刚地笑了出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可恶。居然对我做这种事情,这些村民有脑子吗?我将来可是要成为背负着整个日本文学界的大人物啊。”
他罕见地愤怒叫嚷着。好像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关心自己的待遇问题。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应该注意的事情了,但我还是觉得平时那样冷面无情的那那木在释放自己感情时的样子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没去吐槽而是继续旁观。
“是村民袭击的我们吗?”
因为我是从背后被人袭击的,所以并没有看见犯人长什么模样。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犯人明显就是村子里的人,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啊,就是那个很壮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隅田刚清的那家伙。他一击就把你打昏了,然后和我展开了殊死搏斗。虽然只差一点我就嬴了,但架不住对方人太多。真的就只差一点点啊,他们只要再少三个人一一不、只要再少两个人的话……”
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先放到一旁,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被逮住的我们为什么会被绑在这个地方呢?
院子里到处都挂着火把,参道沿路也都设置好了雏坛 2 。祭坛就设置在前殿的前方,上面摆着我昏迷前在那个建筑物里所看到的各式各样的祭祀用具。虽然不知道时间,但应该就快到午夜十二点了一一也就是说,本祭即将开始了。但我很不明白:明明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要将我们强制固定在这里,而不是直接把我和那那木赶出去呢?
“为什么要把我们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不是反而会给他们添乱吗?”
我问完那那木之后,马上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这还用问吗?因为仪式上需要我们哟。”
“需要我们,这是什么说法?”
就在我搞不清楚这话的意思,正反问他的时候,背后突然乱了起来。
我使劲把脖子扭过去,只见鸟居那边,村民们正朝这边蜂拥而来。他们各自登上雏坛,然后面朝中央的祭坛坐了下来。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棒球场里观看比赛一样。
他们明显是有看到我们的,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人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从这点上看,好像真如那那木所说的那样,袭击并拘禁我们是整个村子共同所犯下的罪行。
“你醒了啊。正好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站在我们面前的苇原辰吉冷淡地对我说了这句话。他们这些人统一身穿白色祭服,手里拿着装饰得闪闪发亮的类似于锡杖的东西。他们杵在那的模样与其说是神职者,不如说更像是天狗。
“辰吉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听完我抗议式的问话,辰吉瞪大了眼睛并放声大笑起来。同时也不断听见其他的村民们也在发出轻蔑的笑声。
“仓坂先生啊,你是真心地在问这个问题吗?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不仅仅是说话内容,他此时说话的方式、俯视着我的视线都与几个小时前那慈祥和蔼的样子截然不同。好像换了身行头后,他的人格也跟着被换掉了。
“你们打算对我和那那木先生做什么?”
“放心吧。不会杀掉你们的。至少我们不会。”
辰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与此同时,我又听见了村民们下贱的笑声。扭头一看,坐在雏坛最前排的刚清正一边笑着一边傲慢地看着我。我还看到了坐在稍远地方的达久和秀美。每个人的嘴角都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睛异乎寻常地炯炯有神。刚来到这个村子时所感受到的悠闲、温柔、亲切全都是村民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为了欺骗我们这些外来人而设下的陷阱。我们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他们那些所谓的好意,实际上完全中了他们的圈套。在接下来将要举行的仪式上,我和那那木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人身御供 3
我脑海里突然闪出了这个词。难道说,他们打算将我们作为活祭献给“泣女大人”吗?作为现代社会法治国家的日本,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无论这是从多么久远的时代世代延续下来的习俗,在现代社会就是杀人行为。当我在心里自问自答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川小姐……有川小姐在哪里……?”
我因为过于担心自己的安危,居然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在我和那那木进入秘密通道的时候,她应该还在宅子里。可如今我并没、有看到她在这里。
我扫视着聚集在雏坛上的人,一边寻找着弥生的脸,一边大声地喊道:
“你们把有川小姐弄哪里去了!快回答我!”
辰吉并没有在意我的大喊大叫,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姑娘,哪儿都不在。”
辰吉这句话就好像她从不曾来过一样。很明显,他并不想与我多谈此事。
猛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这种感觉很快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难道,她……”
已经被杀掉了吗……?
因为害怕,我不敢问得太直白,只能在嘴里嘀咕着。明明想让大脑否认这样的想法,可我就是做不到。辰吉的发言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小夜子呢……小夜子怎么样?她没事吧?”
我哀求他的声音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但辰吉只是板着脸移开了视线,仿佛我的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肮脏不堪似的。然后他赤裸裸地摆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叹了口气。
“怎么会……难道小夜子……小夜子也被……杀了吗……?”
“不,你搞错了。并没有那回事。”
插嘴的是那那木。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然后转过头看向他。也不知道那那木是怎样看待自己当下的情况的,但他还是那副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呼吸也没有丝毫的紊乱,只是淡定地看着我。
“仓坂君,你没有注意到也不怪你。毕竟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在骗我?”
“没错。就是,从一开始,。”
那那木特意强调着这一部分,但我却完全理解不到他的意思。
那那木好像已经理解了我的困惑、焦躁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情绪,因此微微地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泣女大人’的仪式成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村子里的人设计了一个大圈套,把你骗了过来,并在本祭开始前的三天时间里,让你待在这个村子不至于逃走。你觉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那木眯着眼睛问我。对于我来说,光是去理解他这个问题的含义就已经费尽脑细胞了,根本就没有余力去回答。
“因为你是必须的啊。在今晚举行的仪式上,对于作为巫女的苇原小夜子来说,她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就是你。也就是说,仓坂尚人这个人物是不可或缺的。”
“那那木先生,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正当我想要确认这句难以理解的话所蕴含的真正含义时,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同时,我听见辰吉在大喊“你这小子!”。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你这小子懂个屁啊!”
“我全都知道了。无论是你们现在还是半年前在这村子里所发生的事情。而且我也很清楚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那那木尖锐的反击使得辰吉的气势削弱了不少。辰吉只得用嗓子咕噜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那那木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像是在挑衅似的,又继续说道: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那就让我把事情当场说出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你怎么可能知道所有的……!”
“我当然可能。我已经全都看出来了。而且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我也一淸二楚。”
辰吉一言不发,只是瞪大眼睛盯着那那木看,好像想要看穿那那木这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似的。
而另一方面,那那木好像认为辰吉的沉默就是对他的肯定,于是用一声短促的“那么”开了个头,然后以一副根本不像是正被绑住的傲慢姿态开始了说明。
“我首先来说明一下‘泣女大人’的仪式对于这个稻守村是场怎样的祭祀吧。”
那那木瞥了我一眼,换了个语气,然后进入了正题。
“‘泣女大人’是一个每晚都会在村子里游荡,袭击遇到她的人并挖出那人双眼的残暴的怪异,而且其身份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怪异是被供奉于苇原神社的。因为被村民所信奉,所以每二十三年都会举行一次仪式——起初,我的认知差不多就只有这些。但严格来说并非如此。这个神社其实本身并没有供奉任何东西。既然没有山神大人,那也就不存在什么土地神大人之类的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神社。这里并不存在什么神明,有的只是长年被封印在这里的怪异而已。”
听到那那木的话,辰吉的呼吸声更大了,同时,他的脸上也全是惊愕的表情。这也更加增强了那那木所说之话的可信度。
“按照惯例,每二十三年举行一次仪式是为了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这个仪式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为了在将来的二十三年里把‘泣女大人’封印住而举行的仪式。”
“你明白了吗?"那那木这样问我。与其说是在寻求我的答复,不如说他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才向我提出的问题。
“这就是一场带有某种灵异性质的仪式。当然,这个村子所受的诅咒就是必须得一直封印住‘泣女大人’。那么,为此而举行的仪式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呢?村民们的口风都很紧,每个人都在刻意地避开那个话题,不想把相关信息透露给我们。但是,与此相关的提示已经牢牢地嵌进了我们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中。”
提示——此时,我在脑海中一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我想起了‘泣女大人’——那个穿着白无垢的怪物。
而那那木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似的,对我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白无垢。那个被称为怪异的新娘模样的存在,己经完全颠覆了常识。不仅是我们,任何只要目击到那副打扮的人都应该会有违和感吧。作为挖人眼球的怪异,就算要穿白色,也应该穿寿衣才对吧。
“不过,作为新娘服装的白无垢其实也有寿衣属性的一面。自古以来,结婚一一或者说婚礼就是新娘与过往人生的诀别,重获新生的仪式,也蕴含着在婆家开始新生活的概念。穿上白无垢就是为了体验一次死亡然后重获新生的过程。之后就是在婆家作为妻子、作为女儿,同时也作为母亲活下去了。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一一白无垢其实也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在里面。”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之后,那那木歪着脑袋。
“如何?只要能理解白无垢等于寿衣这个公式,怪异身着白无垢就没那么大的违和感了吧。那么,接下来的疑问就是:被称为‘泣女大人’的怪异为什么会穿成那样呢?不过都到了这一步,也不需要我再多做说明了吧?”
在雏坛上的村民们,还有站在祭坛前俯视着我和那那木的辰吉,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苇原神社的院子里笼罩了一层让人不适的沉默。
“——难道是‘婚礼‘吗?"
我快要被现场的寂静气氛给吞噬掉了,但我还是想确定心中的答案。
那那木稍稍放低了视线,点了点头。
“是的。‘泣女大人’的仪式实际上指的就是死者的婚礼仪式。”
辰吉依旧还是一言不发。他面色铁青,表情还是那么严肃。毫无疑问,那那木所说的内容全部都是真的,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沉默吧。但他们越是沉默,这里的空气就越发黑暗浑浊。
“在古代的中国,存在着一种名为‘冥婚’的为死者举行婚礼的概念。在日本的东北地区也残留着一种叫做‘冥婚绘马 4 ,的习俗,他们会把已死之人的婚礼画在绘马上。据说,其中大多数都是为了能让夭折的孩子在那个世界过得幸福而制作的。令人吃惊的是,好像还有专门制作那种绘马的职人。虽然这些事基本都是家属为了悼念过早夭折的孩子而准备的,绝不是为了吓人,但近年来这个习俗变得有名之后,就出现了在绘马上写上生者的名字,就会有亡者把绘马上的那人带走的怪谈。当然,这种东西众说纷纭,听的人不同,给出的解释也会各有差别。这也是个很好的例子,说明地方上的古老习俗只要被人发现,就会被随意地添油加醋。”
那那木自嘲似的笑了笑,好像他此时也注意到自己已经把话题带偏了。为了恢复状态,他清了清嗓子。
“虽然这个村子里所举行的仪式性质和冥婚以及冥婚绘马类似,但本质上却完全不同。虽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但我认为‘泣女大人’的仪式就是一种利用降灵术令灵魂附身在巫女身上,然后由巫女与其对象一一也就是和扮演新郎的男性举行模拟婚礼的仪式。也就是与死者灵魂之间的婚姻。”
在说完这些以后,那那木看向了辰吉。辰吉没有否定这些话,只是放低了视线。
稻守村从未外传的密祭在此刻瞬间公开了。
“只要让灵魂附身在巫女身上,让其体验婚礼,就可以让她被封印起来,并在接下来的二十三年里无法作祟。然后,在二十三年以后再次让其体验婚礼,再将其封印二十三年。这样周而复始,就是‘泣女大人’的仪式的全貌了。‘泣女大人’其实就是会按照一定周期苏醒过来重复举行婚礼的灵魂。如果仪式能够顺利结束的话,‘泣女大人’就会从巫女的身体里出来,转移到御神体里,然后被安置在位于前殿后面的那个建筑物里的祭坛上。”
我想起了失去意识前在小屋里所看到的那个祭坛。那个被放置于方形变色处的东西,这就是那那木口中所说的御神体吗?想到这里的同时,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辰吉,发现他已经站在了祭坛面前。刚刚还居高临下看着我们的那双眼睛如今己不再带有敌意,而是流露出了畏惧。自己拼命隐藏的事实被一个接一个地揭开。那那木那看透一切的发言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凶器,将辰吉和村民们逼到了绝境。
常人难以想象的,被古老习俗所囚禁的村庄的秘密,被一介外人,也就是那那木一个接一个都揭穿了。对于那那木用其丰富的知识以及精巧的洞察力所做出的推测,我感觉就像是表演了一场魔术一样,太厉害了。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啊。”
辰吉痛苦地将这句话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正如你所说。‘泣女大人’的仪式的确是将进到巫女身体的‘泣女大人’当作新娘与准备好的新郎举行婚礼的仪式。”
“不把打扮成新娘模样的女性叫做新娘,而故意叫成巫女,也是要表达‘泣女大人’才是真正的新娘这个概念吧。另一方面,新郎也只不过是被当作舞台上的装置而已吧?”
辰吉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将视线投向了黑夜。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空虚和空洞。就连欺骗并设计陷害我们的那份狡猾也被他隐藏了起来。现在的他好像仅仅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容器。辰吉茫然地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这是我从曾祖父那听到的事。据说是因为某个女孩儿死于非命,才导致了稻守祭的出现。”
辰吉又将视线转向了祭坛,注视着放在那里的一个小匣子。刚才他挡住我的视线,想要藏起来的东西似乎就是那个小匣子。
“那个时候,村子遭遇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饥荒。田里的庄稼都死了,没有收成。食物也见了底。没有了食物,当地人也逐个失去了生命,村子正逐步走向崩溃。村民和村子一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突然有一天,正在旅行中的祈祷师到访了稻守村。那个祈祷师和村民说,是稻守山的山神生气了。祈祷师告诫村民,要是不平息山神大人的愤怒,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村子就会被消灭掉。于是,在祈祷师的教导下,村民为山神大人献上了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祈祷师让山神大人附在女孩的身体里,然后将男孩作为新郎献给山神大人的灵魂。当村民问祈祷师,山神为什么要附身到女孩身上的时候,祈祷师回答说,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山神大人是女性神明。因为仪式的原因,山神大人的愤怒终于被平息了,村子也恢复了正常。对当时之事一无所知的人听了这个可能只会觉得是无聊且迷信的行为,但这是当时人们仅有的精神寄托。如果知道求神就可以不饿肚子的话,人们肯定会兴高采烈地举行仪式吧。巫女和新郎选的都是村里的年轻男女。因为这两人原本就是恋爱关系,所以把这个当作二人实际结合在一起的仪式来举行的话,山神大人可能会更加满意一一祈祷师是这样说明的。然而在仪式举行之前,女孩由于饥荒丢掉了性命。因为可怜女儿,她的父母乞求祈祷师能让山神大人附身到已经死去的女儿身上。祈祷师拗不过他们,于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然而女孩才刚死去,扮演新郎的男孩就移情别的女孩了,不仅如此他还拒绝和已经死去的女孩举行婚礼,最后离开了村子。
“得知男孩的背叛之后,女孩游荡的灵魂异常震怒,一夜之间就变成怨灵袭击了整个村子。她最后进入到自己那早已腐烂的肉体上,变成了那个为了找到背叛自己的男孩而每晚在村子里到处游荡的‘泣女大人‘。”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后,辰吉悲伤地低下了头。仿佛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一般,他的表情被染成了哀愁的颜色。
“为了平息已经成为‘泣女大人’的女孩的愤怒,祈祷师又重新挑了两个年轻人来举行仪式。让怨灵寄宿在那个活着的女孩体内再次举行婚礼,这才让愤怒的‘泣女大人’的灵魂得以平静。自那以后,这个村子每二十三年都会为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女孩举行一次名为稻守祭的仪式。”
这就是举行“泣女大人”仪式的来龙去脉。
听完这些话,那那木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断地点着头,然后叹了一大口气。
“每次举行仪式的时候,怨灵都会进到活着的女性身体里,反复举行着婚礼。‘泣女大人’的真面目其实就是死于非命的女性所产生的哀怨。”
虽然那那木的话语中充满了紧张感,但同时也流露出他此时心里所饱含的兴奋。也不知道他此时的兴奋是源于自己所追寻的东西终于真相大白,还是来自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反正与以收集怪谈为毕生事业之类的说法无关。那那木悠志郎这个人肯定是从他人性最根本之处在寻求着这些可怕的故事与传承吧。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在被绑成这样,都不知道是否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的情况下,还如此痴迷于怪异的故事呢?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对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的那那木露出的异常表情打心底感到畏惧。明明我并不觉得寒冷,但牙齿却直打颤。我的脑海里来来回回都在思考着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我到底应该相信谁?半年前亲眼目睹了仪式,怀着强烈的恐惧感在森林里到处逃窜的冢原蓝子那种绝望的孤独感,我己能体会其中一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利用活着的女性身体重复举行假婚礼的怪异一一“泣女大人”。在半年前的仪式上,村民们并没能顺利地让
“泣女大人”平静下来,难道是没有压制住那不断膨胀的怨念吗?身着新娘服装的“泣女大人”在村子里游荡是仪式失败所导致的,那么只要今晚再次举行仪式,就能够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以辰吉为首的村民们都坚信不疑地把这个当作最佳答案。他们相信只要这样去做,就能让村子恢复平静。这一定是最正确的方案。
同时,我脑海中又再次浮出我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如果刚刚的话属实,只要仪式顺利的话,小夜子应该就没有危险吧?”
“至少,至今为止是这样的。虽然以前是作为真正的婚礼而举行的,但到了现代,村子里的人口在逐渐减少,不可能会有男女刚好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一个让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假扮结婚的仪式。幸运的是,对方也不是什么神明,既然原本就是人类,那就算稍微撒点谎,只要能够举行仪式,就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平静下来吧。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女性的怨念似乎比顽固的神明要通情达理得多。然而,半年前的仪式却没有这么顺利。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仪式失败了,本应被封印起来的‘泣女大人,被直接放了出来。因此要再为‘泣女大人’举行一次婚礼,让其平静下来一一也就是今晚将要举行的仪式。只要这次能够顺利完成,那么稻守村应该就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我看向辰吉。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所以我往前探出身子喊道:
“至今为止那仪式都进行得很顺利,巫女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今晩要举行的仪式与以往的仪式不是一回事吧?"那那木和辰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见状,我用更强硬的语气追问道:
“至今为止,举行的仪式都是将已经被封印起来的‘泣女大人’再封印二十三年,但这次的情况与以往完全不同。‘泣女大人’已经在这个村子里游荡了,而且还杀了人。大友先生和冢原小姐不都成为了那个怪物的饵料了吗?”
我以一种无比激动的心态将话大声喊了出来。虽然这种喊话的方式与我的想法相悖,我也知道就算我这样喊出来也无济于事,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作为巫女的小夜子,必须得让那个怪物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做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危险吗?让那种可怕的东西进到活人的身体里面……”
光是想到这,我整个人就害怕得不行。
有点肮脏的白无垢、不自然又肥大的双臂、糜烂的皮肤,以及一边散发着腐败的臭味一边以缓慢速度靠过来的异形怪物。就算是地狱的恶鬼,哪怕只听见它发出的那个叫声,估计都无法逃脱被束缚的命运吧。无论多少次,只要我回想起那个声音,都会无法控制地全身发抖,起一身鸡皮疙瘩。如今,甚至连“泣女大人”这个称呼都会让我感到恐惧。那个叫声至今仍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我都肯定会一直被那个声音折磨吧。我绝对忘不了这个的.
在得知那只是无法成佛的人类灵魂之后,我对“那个东西”产生了一丝同情和怜悯。但就算将我保护得再怎么周全,我也不可能愿意去接触“泣女大人”,连一丝那样的想法都不可能有。然而小夜子作为巫女不仅要去接触那个东西,还要主动让那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与之成为一体。光是想到这里,我的胃酸就开始不停翻腾,令我作呕。
在我浑身感到恐惧的同时,还有一阵强烈的后悔感向我袭来。早知如此,我应该早一点将小夜子带出去,哪怕用尽一切手段。无论谁都无法阻止我,就算被痛揍一顿,我也应该强行带着小夜子逃出这个村子。之后的事总会有办法解决。如果这个村子真的和“泣女大人”一起被永远封闭在黑暗中,那以后别再接近这里不就好了吗?
我想要的就只有小夜子而已。
“求你了,请放弃仪式吧。放过小夜子吧。她不是你的孙女儿吗?你们不是一家人吗?既然如此,就别让她靠近那个可怕的东西啊。求你……求求你……”
面对如此恳求的我,辰吉露出了异样的表情。但他马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僵硬表情,说道:
“不可能放弃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毛竟然都没有皱一下。他的语气十分坚定,让我觉得无论自己在这里怎样恳求,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宣判了死刑,全身的力量一下子就被抽走了。我甚至觉得什么事都不重要也无所谓了。
是我搞错了,是我判断失误。我打心底厌恶着来到村子好几天,却没有任何危机感的自己。
本来应该能救下来的。本来应该能把小夜子带出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不再让她离开我的。然而,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如此不甘心的自己真是太丢人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泪正止不住地往下掉。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夜子与那怪物合为一体了吗?就这么看着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吗?
我开始诅咒自己的无能。我拼命诅咒着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将被丑陋的怪物附身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我已经彻底绝望了。无力去反抗、去斗争,只能在这里软弱地抽泣。
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叫声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
为仪式而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全都被吓得浑身颤抖。院子里挂着的几个火把所发出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但是,与无边的黑暗相比,那微弱的火光显得格外地微乎其微。完全无法预测“泣女大人”会从黑暗的哪个方向降临。
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拼了命似的环视着四周。他们的脸部表情因为恐惧而发生了扭曲。就连那个强壮的刚清也拼命地蜷缩着身体,那副害怕的样子就像个小孩似的,与他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
“……放开我。”
我自己都没想到此时的自己还有勇气挤出这句话。
我左右摇晃着身体,拼命地挣扎着,毫不顾忌绳子陷进肉里产生的疼痛。
“把仪式停下来。快放开我!”
“不可能。我已经说过了,绝对不会让仪式停下来的。''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去小夜子身边!”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但无论我的声音有多么悲痛,辰吉和村民们都没有把我当一回事。辰吉对于我的请求一句回应都没有,完全不为之所动。他转身朝向右边,面向着祭坛开始咏唱祝词。接着他将神酒倒入杯中,一支一支地点燃了祭坛上的蜡烛。
我继续吼叫着,挣扎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虽然被绳子勒得生疼,但我毫不在意。在眼泪和口水都开始往下流淌的情况下,我叫了一阵就精疲力尽了。我开始变得心如死灰,仅剩下对小夜子的感情在心里翻涌。
“仓坂君,你太激动了。你稍微冷静点。”
突然,我听见从我旁边传来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看去。
在我那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那那木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像往常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你好像对一件事情产生了误会。”
“误会……?”
那那木对着鹦鹉学舌般的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是个相当大的误会。不,应该说,是有些人故意引导你往那个方向去想的。你也别一直被他们骗得团团转了,差不多也该注意到了吧。现在是你聚焦于被隐藏起来的真相,认清现实的时候了。”
“你在说什么啊?那那木先生,我不懂……”
那那木摇着头打断了我的话。他脸上那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转而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他那表情给人的压迫感仿佛能够穿透与其对峙之人的内心。这就是所谓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吗?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像是在裸奔一样。
“我是说,闹剧已经结束了哟!仓坂君你现在一定十分后悔吧。为什么没有在两天前强行带着她逃离这里。居然把前女友的安危放在了仪式之后。明明自己有这个机会的。我没说错吧?”
被戳中要害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完全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而过于自责也合情合理。不过,那都是你的错觉。在到达这个村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可能
救出小夜子了。不存在时间早晩的问题。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可能。”
“什……什么……你的意思我……”
“不明白”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我的脑中就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错,我确实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无法直面。
“不管怎样,你马上就能见到苇原小夜子了。毕竟要是没有她这个巫女的话,也就没办法举行泣女大人的仪式了。”
“那那木先生……别再说了,快停下来吧。”
我机械式地一直摇着脑袋,在心里这样恳求着。
“但是,那并不会成为你所期望的那种与前女友再会的画面。因为那只是你自己的误会而己。”
“不要……快停下来……”我在心中不断地呐喊。
“那那木先生!”
我的本能强烈地想要拒绝那那木接下来的话。然而,无论我再怎么喊,那那木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今晚的仪式上,并不会有苇原小夜子被牺牲的情况发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说,那是因为她早就为仪式牺牲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的我就像梦游症患者一样,在模糊的意识中一直倾听着那那木所说的话。
“半年前的仪式以失败告终,附身在苇原小夜子身体里的'泣女大人’因为没能平息怨气而苏醒了过来。要再举行一次仪式让
‘泣女大人’平静下来的话,仓坂君你就是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稻守村的村民考虑的就是牺牲掉你,以此让处于暴走状态的’泣女大人’被封印起来。也就是说,在今晩的婚礼上,你将要扮演新郎的角色。新娘早就已经确定是苇原小夜子了。剩下的就是她所’寻求’的新郎了。在这几个月里,村民们为了找到能让‘泣女大人'平静下来的新郎一直煞费苦心。最后,他们发现了你——也就是苇原小夜子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唯一一名男性,仓坂尚人。''
像是提前彩排好似的,那那木的话语刚结束,尖叫声就瞅准时机再次撕裂了黑暗。那声音比刚才更近了,感觉只要伸手就能够到。
“你明白了吧,仓坂君!你的到来意味着仪式已经完全准备就绪。之后只要等她过来就可以立马进行仪式了。村民们都坚信只要有你在,小夜子一定会接纳‘泣女大人',然后完成整个仪式。整个村子的未来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也正因为是你,她的身体才会选择接受。”
那那木朝周围看了一圈,寻找着马上就要过来的“她”的身影。
“你也早就注意到这些了,对吧?”
他用狐狸般狡猾的眼神将我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笑了一下。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扭曲得仿佛能发出声音。那那木继续用他那平静且冷酷的语气说道:
“那个怪物就是苇原小夜子!”
19:代表神域与常世结界的幕布,设置在祭坛前方,上面印着神纹,一般是紫色。
20:观礼的位置。
21:也就是活祭品。
22:绘马是日本人许愿的一种形式,在一块木牌上写(画)上自己的愿望供在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