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我们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学校生活中。
火辣的太阳光开始变得温和,世界逐渐迎来了宜人的季节。即使暑假已结束,我与日高同学也依然会放学后来图书馆这碰面。我们之间并没有在那天之后出现明显的变化,但我能感到,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日高同学似乎有按时去学校了,且据她所说也开始慢慢跟班上同学说话了。就她而言,应该很快就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吧。
而我在图书馆,除了看书,也写起了小说。
我仍着手进行着这项挑战。
或者说我就没打算停止。仔细一想,因为喜欢看书而开始写小说、这样的想法真的很简单粗暴。有很多方法都能和书相关联,我是为什么选择了执笔呢。
嘛,执笔时乐在其中也是常有的事。虽说是一时兴起,但既然难得要进行挑战,我还是希望能做出些成果。
日高同学最后还是读了那天我递给她的那份小说。
我本打算就给日高同学晃两眼,以此向她证明“我有在前进哦”的。可日高同学说她想看,就没理我的说辞。
我跟自己说让他人阅读也是一份宝贵的经验,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将原稿交给了她。日高同学似乎有着她那边的事和学习什么的要忙,因此用了好几天才读完。真令人感动。
“感觉如何?”
“我觉得故事已经很像样了,藤枝君你很厉害哦。”
“这样。”
“要说有不有趣的话,可能就有点那啥了……”
“这样啊……”
心善的日高同学夸赞了我的文章表达和构成。但整体评价却是“有点那啥”,这让我有点失落。嘛,也没事,只要在我以后写出真正有趣的东西后再给她看,让她无话可说就行。我将这样的野心暗藏于心间。
而在说了感想之后,她又给我指出了好几处问题。
不同于我,就读于偏差值很高的学校的她,该说是如预料之中对文章的基础很了解呢,或是说很擅长国语呢。她连很细节的地方都一一指出,诸如这里的汉字错了,这里的熟语用法有误等等。最后搞得我有种被批评了一番的感觉。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能有人看我的作品,也很庆幸自己有写出来。
了解了这种心情之后,我认为就进行挑战而言,没有什么正不正确的。从那之后我便纯粹地享受着,沉浸于写作之中了。
沉浸于写作为我带来了几个好消息:其一就是不管是在哪,我动笔时就不会想其他事,也就不太会在意容身之处如何如何了。自己家照理说应该是待着很舒服的地方,但对我来说却是个完全相反的地方。因此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这比起我宅在自己房间里什么都不做老是闷闷不乐,要轻松得许多。对我而言,学校与家里同样是曾让我很压抑的地方。但再怎么说我也会克制着不在学校里写东西。毕竟被谁看见之后来捉弄我就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有个家伙知道后会很烦人。与其说被那人知道会很麻烦,不如说被知道后纠缠过来会很麻烦。大概,绝对,一定会。
尽管我的日常像这样稍微有了一些改变,但周围人看我的目光却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变不变的,毕竟本来就没人会留意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话说,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也并非希望大众认可我的改变,只要一直看着我的人能懂我就行。
而且,我也没打算事到如今还去过愉快的校园生活。因为,我已经有了其他的容身之处。(翻:有老婆陪就是嚣张哈。)
某一天,我在走廊上时给高濑缠上了。他那比以往更黝黑的肌肤,表明了他在暑假期间很是努力地参与了社团活动。因为夏日而嗨过头了么。
“哟,藤枝。你最近和日高同学怎么样?”
高濑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这家伙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日高同学的事。他还没放弃啊?
“我觉得还行。”
我就说了这么句,高濑便忽然不语,表情也正经起来。他略微瞪大双眼,像是看着不寻常之物一般盯着我的脸看。我回瞪般地皱眉道:
“你在盯什么啊。”
“没啥,只是觉得藤枝你好像变了呢。”
高濑嘀咕道。
“谁知道呢。”
我心想,这家伙也许意外地看人挺仔细的。难道是野生的直觉很敏锐吗?能注意到这点,也许是因为我同样学会了去关注别人。
因此,我越是重新考虑越能看到高濑的优点,可能都得改变自己的看法了。
话虽如此,要坦率地承认这点还是很不爽的。
“我就是我,没啥变的。”
我说完这些便离去了,留高濑站那发呆。
说是变了变了,但我真的有改变吗?
有时自己也会这么想,但我觉得根本的部分是没有变的。即便假设那个无法笑出来后的自己不是真实的我,但那也早已根深蒂固了。若是这样,那问题就来了,什么是真实的自己呢?
就连心境发生变化,也不清楚究竟是我真的改变了,还是不可控因素使我改变,亦或是我被迫改变、我被人改变。大概是全都混了一点点进来才构成了如今的我吧。
只是,我能确定自己内心已不再那么紧迫。
我已经不再会因为笑不出来而看开,逼着自己去放弃了。虽说有时这种想法仍会冒头,但要是在日高同学面前现形,她立刻就会给我指出。
我跟日高同学互相约好了,要竭尽全力向前。
我们的结论是,不仅要积极乐观,更重要的是要去面对自己的感情。
而我们赌的就是也许能借此取回各自欠缺的部分。
在与高濑分别后,我前往原本的目的地。我继续沿着走廊前进,在尽头处上楼,然后又直走就到了办公室。我轻敲敲门后将其打开,跟里面传达了年级和姓名,以及要办的事之后,便走入其中。我来到班主任的座位处,跟他打招呼,
“很抱歉我弄这么迟。”
我把带来的一张纸放到了班主任的桌上。
班主任也许是对我交上这张纸的行为感到惊讶了,他停下办公转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张纸。
“藤枝,你终于是打算交了啊。老师我可是一直很担心你的。”
“暂且交上,我姑且是思考后写的。”
“所谓的发展意向调查票就是要考虑之后才写的啦。嘛,算了,我还会再确认下的,面谈时我再听你说说吧。”
我这种不交东西的惯犯,只是交个文件就让他喜不胜收了。
这一次我也交晚了,但他既没有责备我也没有提到这点。过于娇惯的话,就会在误会中成为大人。从未被期待过的人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收获期望之上的评价。
我这回第一次认真填写了内容发展意向调查。 我查阅了大学资料和网站,调查了世上都有哪些院系,对它们的特色和课程有了粗略的了解。
继续升学还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也可能选择高中毕业后直接去就业。
只是,我觉得既然难得找到了想干的事,有机会继续学习下相关事宜的话也不亏。实际上呢,我对学习文章和故事的构成也很有兴趣。
但是,最后还得看自己是否能为了前进而努力。
虽说环境也是一种重要因素,但毫无疑问自己的想法才是主要因素。
去到何方,以及欲做何事,都取决于自己的能力。
某个年轻高中生有些自以为是地想着,所谓的步入社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认为,若是有机会身处能帮助自身进步的环境,那就该大胆一点。
在诸多案例中,有许多人想到一个愿意学习的环境中去,但由于经济问题、双亲的反对,以及自身能不足等问题而难以实现。可如果不存在这些限制的话,就不必要去主动遏制那可能性的萌芽。
虽然由迄今为止一事无成的人来说这些话,毫无说服力就是了。我的脑海中忽的想起了父母。
他们对我的发展方向,大概既不会否定,也不会去很支持吧。不如说也可能会表示毫无兴趣。实际上他们也没找我谈过这类话题就是了。
我父母的方针就是,孩子想去哪就去哪,他们只负责提供生活费用。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可谓是恰逢其会。
我已经放弃了在如今的家庭中的家人形式。这恐怕无从改变了。经由与日高同学的相遇,我得到机会去重新看待许多事物,但对此依然心灰意冷。
就算这样,我对他们还是抱有基本的感激之情。至少生活至今,他们都没让我感到多少拘束,现在也还毫无怨言地为我提供着学费和生活费。该说是怨言么,我们之间甚至没什么日常对话。
再怎么说,到了高二后我也能想象到养育孩子是有多辛苦了。只是在我家,缺失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了。
在诸多缘由下,我希望能尽早独立。
独立之后,双亲也就不用这么顾虑我了。不如说,稍微拉开点距离也许还能让关系好转些。当然,我没对这抱有多高的期望。只是盼好不盼忧乃人之常情。
与父母的关系、校内的人际关系等,我都没想着要去改善现状。
因为我认为那不是自己如今该干的事。
到了我真想要那样做时,应该会很辛苦吧。但如今的我已经有了别的容身之处和想做的事了。
难以想象此前还一无所有的我能奢侈到这个地步呢。
“我有事想拜托藤枝君。”
“好突然啊。……我要根据内容来看帮不帮。”
我们像往常那样待在图书馆。今天的日高同学一脸做好某种觉悟的表情,因此我很是在意。现在看来应该和那个事情有关。
午后,舒适的日光正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我有些犯困,但还是揉了揉眼睛,听着她的请求。
“我此前说过有话要跟瑞希说对吧。关于此事,我希望你能来搭把手。”
瑞希,噢噢,是那个女孩子。这么一说,我自那以后都没跟她见过面了。嘛,毕竟我俩的关系就是朋友的朋友,没啥事不见面很正常。
“那个啊。话说还没说啊?也过了一段时间了,我满以为你已经说了的。”
“我也是那么打算的,但在那之前还想预先做件事。”
“预先做件事?”
“嗯,预先做件事。”
日高同学说着用手势和肢体动作展示了自己想预先做的事。她用下巴和夹着什么,左手做支撑状,右手在上面来回滑动。
“等等,就算你说想预先做,但小提琴还拉不出来吧?”
虽说日高同学是恢复以往状态了,但也没听说她能重新拉琴了,那也不是什么能立刻上手的事吧。
“是呀,我还是没法拉。就算让它发出声响,也只有那种难听得称不上是旋律的声音。一如既往呢。”
“你说想预先做件事,难不成?”
“没错哦,就是指我想变得再次能拉琴。”
她点点头,眼底也闪过光亮。我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坚定的决心,所以没法说那你努力吧。
“之前也说过了,我觉得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哦。要是勉强行事,到时进一步恶化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太急也没用,慢慢来就可以了。”
我劝说道。虽然也有不想日高同学勉强自己的原因在,但我单纯是不想看到她那一脸难受的表情了。
明明她花些时间去找到自己的妥协点也行的。
“多少会有些勉强啦。但毕竟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嘛,不这样做也没法补偿回来。而且我不只是为了勉强自己,也是为了让瑞希见识一下,真实的现状以及我今后必须得去做的事。虽然有些丢人,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补偿啦。”
“我觉得就算不做这种事,茶屋同学也会认真听你说的。”
“问题不在那啦。我想过了哦。自己果然还是想要再一次奏乐,想要再一次拉起小提琴。我想和瑞希还像以前那样合奏,通过拉小提琴来忆起与父母的过往。我想让瑞希看到自己还在坚持音乐呢。”
日高同学将手按在胸前如此说道。她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衬衫,也向我投来了坚定的目光。我仅此就能感受到她这话是有多认真。
这样啊,在日高同学心里,瑞希是要更优先于她自己的。因此她才给自己定下了这个无解的难题,若是能有所弥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行。
我不打算去阻止日高同学的挑战,只是有件事想提前确认。
“对茶屋同学来说,这情况就是曾突然疏远了自己的朋友突然现身,还说着要再次搞音乐。我觉得这样可能会起到反效果,这样没问题吗?”
“那也没事。我清楚自己是在那自说自话,若是没能如我所愿的话,那我也会接受这结果的。毕竟是我自作自受。”
你明白那就行。既然如此,那我也来为你前行搭把手吧。
再怎么坎坷那也是日高同学选的路。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心里还祈祷着日高同学和瑞希之间能和好如初。
尽管说着会接受,但如果她们的关系因此出现裂缝的话,那一定会成为日高同学心中去不掉的一根刺。已经是疏远的关系若是再被摆到台面上来,那就会像毒一般将她腐蚀的吧。
我闭上眼,深呼吸了下。然后转而看向了窗户那边。在窗边的柜台前,明亮的阳光洒了进来,一对看起来像初中生的情侣正依偎在一起看书。
不管是他们,还是日高同学和瑞希,亦或者我和日高同学,都不知道这份关系能持续到何时。若是想要延续这份关系,那就唯有主动伸手。彼此都伸出手,才能紧密相连。
因此,即便有些勉强,日高同学也要去拉近关系。
她很清楚因为那种不讲理的事而关系破裂的痛苦才是。
“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嗯,藤枝君谢谢你。”
日高同学轻轻点头。
她安稳地笑着,但我心里却仍有不安。
“那么,我该怎么帮你?”
“藤枝君你只要看着就好啦。”
“你说看着,就是单旁观你拉小提琴?”
“没错。”
日高同学一脸淡然地答道,而我歪了歪头,
“这哪能帮上什么忙啊?”
“能帮上的!”
日高同学抢答般地喊道。略大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注视。
我们将食指竖在嘴边,屏住呼吸。
“我明白是能帮上忙的了,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呀。”
“有你看着我就够了。这样就很有用了的。总感觉只要有藤枝君你在我身边,自己就能鼓起干劲来呢。”
“……啊,这样啊。”
我吸了下鼻子,视线落向手边的笔记本。虽然试着没啥意义地转了转钢笔,但失败了,它从我手上掉下来,在桌上蹦跶着。
‘感觉能鼓起干劲’么。
欣喜和羞耻一并从身体深处缓缓地冒了出来。
我为了带过这一茬而开口道,
“希望能顺利呢。”
“我会全力去尝试的。”
日高同学笑着说道。
她确确实实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在谈话的次日,日高同学便开始了挑战。
我们并非是在往日的图书馆里,而是在要从图书馆走一段距离才到的河畔,这里的河流也是附近最大的。
有许多人来河畔处这散步,有带着狗狗散步的老妇人,也有放学来此的情侣,能看见各种各样的的人群。柔和的光线经由这河面的反射,让此景悄然焕发了光彩。黄昏前的此时极为悠闲宁静。
放学后,我们如约在此集合。
“那么,我要加油了。”
刚集合,她便显得很有干劲。而我则坐在小木椅上看着她。
她说想要变得能拉小提琴。
说老实话,我觉得不现实。过去的她就已经证明了这不是什么努力了就能解决的问题,然后还立下了个一周的期限。她似乎是要在这个期限后告诉瑞希。
我会真心为日高同学的挑战加油。只是非要说的话,日高同学想做的事不过是自我满足。即便是变得稍微能拉了,但必然还会让以前就认识她的人感到落差。就算稍有进展,也没法改变不如从前的事实。
她是为了某人才明知如此也要这样做的。
日高同学丝毫没有博取同情的想法,而是真心这么想的。这也正是她的过人之处。
然后,我会在角落里支援她。我的职责是在一旁见证,但我并不清楚这是否真能帮上忙。不清楚归不清楚,由于我也只能看着了,所以唯有竭力做好此事。我就作为她努力的见证人吧。
“虽然说很多遍了,但你可别勉强自己哦。”
“我会以不算勉强的程度去勉强的啦。”
日高同学说着从琴盒里取出了小提琴。这是我在神社时见到的同款小提琴和琴盒呢。她将琴盒放在坐下的我身旁,然后拿着小提琴面对着我站定。
这构图有点像发表会呢。
我心里有着一些“说不定呢”的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我要试了哦。”
然后她做了与那时同样的准备姿势。
自然且优美的站姿,让人想起演奏的美妙。但是,现实是残酷无情的。
我注视着她的身姿。
我轻轻双手合十,目不转睛地看着日高同学,祈祷着她能成功。
日高同学保持着准备姿势一动不动。她闭上眼,静静地深呼吸,以此来调整自己气息。她自身就仿佛艺术品一般装点着那片空间。我感到时间静止了,周遭变得寂静而无声。我为她站立的身姿着迷。
她缓缓地开始拉动琴弓。此前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到,但如今的她似乎用上了过多的气力,莫名有些生硬。
夕阳映衬着河畔,她的奏乐本该能点缀这片世界,但如今却显得杂乱无章。
若是一无所知的我听到这个,会认为这是杂音而弃之不顾吧。而对知晓原委的我来说,这就仿佛是听到了日高同学的呐喊般让我心痛。
日高同学身体轻颤着,神情痛苦,呼吸逐渐粗重,她在此过程中一直在与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作抗争。
我站起来,靠近日高同学,轻轻按住了她持弓的那只手。虽然说已近黄昏,但这季节依然能感到余热。可是她的手却格外地冷,这让我的胸口越发感到了揪心般的痛。
结果一如既往。很正常,毕竟这不是靠干劲就能搞定的问题。
“不行呢。”
日高同学笑了下后,便不甘心般地咬住了嘴唇。她收起架势,闭上眼仰起头。
“才第一次呢。”
没错,这才只是第一次。
一周的期限实在是太短了。若考虑到她的精神损耗,也只能期待下发生奇迹了吧。但日高同学是不会气馁的,那么我也不能消极下去。
日暮西斜,日高同学仍然在挑战着。
仿佛在祈祷,又仿佛在恳求。
从旁人来看,这幅场景应当很不可思议吧。只有在场的我们俩人才知晓那份痛苦的由来。
要说她的行为,那就是在面对自己过去的心理阴影。坦然面对失去之物,她在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的同时拿起了小提琴。
这一天日高同学的努力都白费了,挑战以失败告终。在夕阳落下,周遭冷清下来后,我就让她停了下来。毕竟放着不管的话,她真的会勉强自己搞下去的。
也许是因为疲劳,她差不多就是一种恍惚失神的样子。
“今天该休息了哦。太过勉强自己可是会起反效果的。”
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重新拉琴,也不清楚相关契机是什么。
所以太过急于求成是不行的。那样会使自己的视野变得狭隘,看不见本来能看见的东西。而且我能变得向前看,就是因为舍弃了那反常的执着。
但是嘛,也不能说这个方法能对日高同学行得通就是了。毕竟人与人之间的问题各不相同,处理方法也因人而异。
“抱歉啊,让你陪着我。”
“没事啦,我都说要帮你了。”
“这样啊。”日高同学说着轻笑了下。我能从她的表情感受到歉意。
“你不用在意我啦。日高同学你只需要顾好自己就行。”
日高同学在我们交谈时期间将小提琴收到了琴盒里。稍远处亮着的路灯显得有些孤寂,其朦胧的亮光洒在了我们的身上。
“藤枝君你很温柔呢。”
“……我吗?”
“嗯,你一直都很温柔哦。你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而已。”
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温柔的举止,净是在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这其中有什么温柔可言吗。
“我清楚自己很乱来,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想继续逃避下去了。即便是已经改变了,我也想要认可自己,还想让瑞希见识到改变了的自己。”
“这样啊。这点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我现在也还没能笑出来呢。虽然我懂你那焦灼的心情,但过于急迫也只能是原地踏步的。”
“嗯,是这么一回事。可对人类来说,明白了也还是很难做到呢。”
“毕竟单纯与复杂也不过是一纸之隔啦。”
最后会怎么样,也许只能等一手结果论了。没人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为了使结果得偿如愿,人们也唯有尽力而为。我再次体会到了这一理所当然的道理。
“是时候回去了。我请你喝果汁吧。”
“哎,不用了不用了。我都让你来陪着了,哪还能要你请客。不如说该我请你啦。”
日高同学谢绝的同时还摆着头和手。她把果汁什么的看得太夸张啦。
“你心意我是很感谢啦,但我还是期待一手你在能拉琴之后的请客吧。”
我回绝她后便动身了。离开河畔后,我在路上找到的自动贩卖机处请日高同学喝了果汁。我们喝着饮料,在讨论该怎么办的同时踏上了归途。
在一周之后,准确来说就是这周六,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知瑞希。时间刻不容缓。
即便自己会出丑,她也依然决定这么做。
而我会一直静静地守望这一切。
一周的时间就如同白驹过隙。
流逝的时间对我们紧追不放,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与瑞希约好的周六了。
日高同学每天都在削减着自己的精神去直面自身的问题,但还是一直没能成功拉琴。
她已经努力到我看着都觉得辛苦的地步了,但结果是无情的,还是没能胜过现实。
“……我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哦。”
我找不到能说的话语。
直到最后,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日高同学。
尽管她说只要那样就可以了,但我还是为时间临近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叹息。我无数次地想着自己要能多少帮上她点忙该多好。
她与瑞希约好的时间是中午时分。我们在那之前早早地来到了这里。
这天我原本不打算在场的,是受到日高同学拜托才过来的。
“对不起呀,藤枝君。一直让你陪着我,但却完全没效果。”
“你没用向我道歉的。就算拉不了琴,你也还是你。再多点自信啦。”
“……谢谢。说得也是呢,不论成功与否,因为这都是如今我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她没有接着因为这句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日高同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她打心底不希望变成那样吧。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最后会如何还是要看茶屋瑞希。
“我直到最后都不会放弃哦!”
“知道的啦。”
我认识的日高同学就是这样个人。因此,即便今日可能会成为诀别之日,她也一定不会退缩的。没有什么秘藏的对策,日高同学将会以最坦诚的状态跟瑞希讲述迄今为止发生的事。
情况不知道将会如何发展,只能是接受那份结果。想到这里,尽管我还是站着,却已经胃疼起来了。
在我们交谈时,阶梯上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自不用多说,就是瑞希。她看见日高同学之后,便暼向了我。
“你也在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呢。”
她对我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
眼神还是老样子很尖锐。明明等下也不是要吵架,但我感觉周遭的气氛因为她的登场都冷了几分。
不管是对日高同学来说,还是对瑞希来说,都是很尴尬的呢。这氛围就连第三者的我都能感觉到,那对当事人来说就更是不自在了。
“你这家伙,挺能干的嘛。说实话我本来还认为你是做不到的呢。”
瑞希说的话就像是在讽刺一样。我对此回道,
“是啊,多亏了你呢。”
日高同学来回看了看我和瑞希的脸。
“你们俩,意外关系挺好唉。”
“我和瑞希?没吧,我觉得没多好。”
“瑞希?”
瑞希瞪向我。糟了,偏偏是现在露出了马脚。
“我和茶屋同学的事无关紧要吧。”
我慌慌张张地纠正道。
我是想着要多加留意的,但还是一不留神就直呼其名了。一被茶屋同学瞪,我就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仅仅两个字,就让人压力山大。
纠正了称呼后,也需要顺便将话题带回正轨。
我不是为了被瞪而来这的,瑞希也不是来这说风凉话的。
咳咳,我咳嗽的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站我隔壁的日高同学手臂。日高同学悄悄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她轻轻呼吸了一下,
“那个,瑞希。”
不管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日高同学对瑞希的这声呼喊中还是包含了一些畏惧。也许是察觉了这一点,瑞希虽有困惑,但她的表情还是变得柔和了。她看日高同学的眼神,明显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咲良,你有话要对我说是吧。让我听听吧。”
看起来瑞希那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呢。
我知道瑞希原本就对这件事有着好的期待的,正因如此,我很在意瑞希知道真相时的样子。
日高同学在跟瑞希说正题之前,先是朝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
日高同学轻声说道。
瑞希看着日高同学低下来的头一言不发。
“我很后悔疏远了瑞希。我其实应该跟你好好谈谈的,可由于自己的懦弱而没能做到。突然不告而别,事到如今又这样把你喊出来,真的很抱歉。”
那满是悔意的声音让瑞希的神情变得不平静,她也在想着要说些什么吧。
瑞希抑制住了那一冲动,等待着日高同学的后续。
“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也有很多事要跟你道歉,但还是希望你先看。”
“希望我看?”
“没错,看如今的我。”
瑞希因为突然的展开而秀眉紧皱。
她一定完全想不到接下来会看到什么吧。
那是正常的,毕竟瑞希一无所知。
日高同学很快地就从琴盒里取出了小提琴。瑞希应当许久没见过日高同学拿着小提琴的场面了吧,她就像见鬼了一般看着日高同学的举动。其神情中既有欣喜,也有寂寞,更有着怀念。
日高同学如同往常那样,挺直身姿架起了小提琴。我已然见惯了这幅光景,但每次都还会觉得这副身姿很美丽。
然后日高同学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点了点头鼓励她,表示你没问题的。
“看好了。”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然后日高同学深呼吸了一下,视线也落到了自己手上。
她纹丝不动,这片景色就这样凝固了。也许是因为紧张,她肩膀略微有些上下晃动地呼吸着。我看着她的身影,内心祈祷着、低语着,拜托拜托,请务必要顺利啊。
瑞希惊讶地看着她的样子。不了解情况的话就理解不了如今的这一现象。
“我说,为什么不拉呢?”
可能是等得不耐了,瑞希寻求着对现状的说明。
“先安静。”
我安抚住了瑞希。日高同学内心应当正风起云涌,让她按自己节奏开始就好。
过了一会,日高同学缓缓动了起来。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那僵硬移动着的手臂上。
这次的声音与往常不同,是很平静的音色。如轻声细语般的声音平缓地响起,这让我大吃一惊,感觉自己的心跳这一瞬间都加快了。难道说…我等待着那份可能。
但是,只要最初的音节是规整的,之后的声音都是往常那种不堪入耳的旋律。即便如此,我也为来到这里后有了进展的日高同学的身姿而感动。
而与我相对应,瑞希则是瞪大了眼看着日高同学。她这么震惊也正常,毕竟这与其熟知的日高同学相差甚远。
日高同学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却还在拼命演奏着没法构成音乐的声音。她的身体痛苦地颤抖着。但我今日不会再阻止她演奏。
而瑞希一看到日高同学的这模样,立刻就冲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肩膀。
“给我等下,咲良你怎么了!没事吧?”
日高同学由于被抓住肩膀而停下了架势,她朝着瑞希抱歉地笑了笑。瑞希也许是被惊到了,她脸色苍白却没有松开日高同学。
“咲良,难道说你……”
“嗯,抱歉一直瞒着你。”
彼此之间互相顾虑着,就酿成了如今的结果。
一直隐瞒着的日高同学,与放弃了去追回好友的瑞希,她们两人内心应当都满溢着罪恶感。想对彼此说的话堆积如山了吧。就如同停滞的时间开始了流淌一般,两人开始了述说,
“……对不起,对不起咲良。”
也许话语传达不尽心情了吧,瑞希道歉时也颤抖个不停。
“为什么瑞希你要向我道歉呢?”
日高同学困惑地问道。
“因为,要是那时我能更好地面对咲良你的话……”
“才没那种事,我才有错。是我不告而别的。”
“但是……”
她放在日高同学肩上的手逐渐放松了下来。见状,日高同学轻声说道,
“我啊,对瑞希你一直找我搭话感到很开心的。开心之后,就想着自己果然还是很喜欢瑞希。但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让你看到沦落至此的自己。而且我很害怕,要是跟你说了我拉不了琴,可能会让你失望。”
“说什么失望……你不用在意那种事,直说就好了的啊。但是,是我害得你这么想的吧。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太懦弱了,才害咲良你这么难受。”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她们彼此都微微俯下了身,在河畔上,我们周遭这块就仿佛是脱离了世界一般,声音都消失了。
想着这么一直盯着看也不太好,我就稍微移开了目光。
我在河畔旁平缓的斜坡处坐下,看着空中飘荡的云层。缓慢飘动的云朵,就像在天空中自在游动的鱼儿一般。
已经没我出场的份了。
接下来不管她们,当事人们自己就能搞定了吧。开玩笑的,能有这个结果都是日高同学选择的。我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事。
她靠着自己的双脚迈出了今后的一步,漂亮地跨越了壁垒。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对咲良你失望的。就是拉不了琴,咲良你也还是你。虽然拉不好有点可惜,但是一码归一码啊。我喜欢的不是拉小提琴的你,而是你本人。毕竟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啊。”
“就是这样,”小声嘟囔着的瑞希忽然紧紧抱住了日高同学。希望你下次能抱温柔点。*
“你愿意原谅我吗?”
日高同学红着耳朵问道。话语没法完全言尽的感情都溢出来了。
“说什么原谅啊。这件事上咱们半斤八两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瑞希。”
“我明白的。”
她们带着哭腔述说着。瑞希紧抱的双手越发用力,而日高同学对此似乎有些开心,又有些为难。
路过的行人看见她们的样子都很惊讶。一旁的我对这些视线感到很不好意思,但那两人却毫不在意地紧紧相拥。
“咲良,欢迎回来。”
瑞希因为自己的话,一直忍耐着的东西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流过瑞希的脸颊,她将脸埋在日高同学肩头抽泣着。
看了这一连串的发展,我想瑞希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呢。嘛,日高同学的朋友里也没坏人吧。
清爽的天空下,一副青春洋溢的场景正在上演,这让我的内心无比的安定。
我的日常也变得很多姿多彩了呢。
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一次邂逅。
重重偶然之下,她来到了我的所在之处。因为偶然,我们相遇了。这其中并无必然性,不过是我和日高同学偶然地出现在那个图书馆里而已。
只是,相遇之后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是出于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们挣扎着、焦急着,烦恼着得到了这些,那也是我们亲手把握住的。正因如此,我确信这份关系是真实的。
一个人很难做到相信自己。
但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如果是和日高同学一起的话。
那我就连未知的事物也毫无畏惧。
若是与她一起,无论那正确与否,都一定能势如破竹。
我与全身动作都被限制住了的日高同学对上了视线,然后她向我莞尔一笑。
在那的是,对我来说无可取代,也无人能比的重要存在。
我不清楚这还能继续看多久。
由只活了十六年的我来说有些不太合适,但人生还漫漫长。在那之中,总会有着许多次的相遇和别离。因此没法保证我和日高同学的关系能一直持续下去。
因此,为了不失去,不忘却,我必将用这双眼铭记于心。
我仰望耀眼的天空,在蔚蓝的画布上,一缕云朵绘出了条白色的长线。看起来像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的线条,为无垠的天空增添了一抹色彩。
我因为没法笑而遇到了日高同学,如今还找到了写小说这一想做的事。舍弃了众多事物的自己也已经改变。
无法言笑为我带来了如今的一切,我对此心怀感激,但也不会永远为此事所困。
然后,要感谢的话也得算上日高同学呢。
她今后也会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的吧。
我衷心祈愿着,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看着那一切。
希望我们能像那日烟花大会所见的两只萤火虫一般,拥有一段相互依靠的关系。
有此愿景,我就必须得好好看着当下才行。也许今后我也还会想要逃进那个空想的城镇中,但我还是更想要待在有日高同学在的这个世界里。
我那时候的理想就是生活在故事的世界中。包含这个,才是我。
我只能成为我,
正因这样,我想要认可如今真实的自己。
没法笑的我和没法拉琴的日高同学,今后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未来的我们,与如今的自己紧密相连。
瑞希把脸埋在日高同学的肩头哭泣着,而日高同学则是轻柔搂住她,温柔贴近她的脸颊。那怜惜的表情尽显日高同学内心的温柔与温暖。
然后她又一次看向了我。
日高同学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她瞪大了双眼说道,
“藤枝君,你刚刚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