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的时刻将近。
如同走钢索一般,跨越命运之后的结局。
所有计划,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瞬间。
等在前方的是极度的荒谬,无法理解的孤傲人物。
如果她们能克服这荒谬。
如果她们确实是自己渴求的存在。
到那时……
最终战,决斗场上最关键的评审……
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有!』
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评审,却在桌上看到……
『……平板电脑?』
这和铃菜先前用的那台平板电脑一样,荧幕上映出某处的昏暗影像。不是这里,而是其他地方。我定睛一看,画面中央坐着一个人。
像日本娃娃一样秀丽的脸庞,剪齐的刘海,高贵的和服,模糊而缺乏存在感的身影。
『……这不是姬萩红叶吗?』
神秘作家。
她和我们之前看到的没啥两样,这欠缺变化的画面令人不禁怀疑是事先录好的。不过,既然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代表第五战的评审是……
「你们好,我是姬萩红叶。为了拜读两位的作品,因此在此等候。」
红叶细若蚊鸣的声音透过平板电脑的喇叭传出来。
「请多指教。」
姬萩红叶自然地微笑,像是不知道哥哥姬萩九郎做了什么事,也像在说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在这个紧要关头,作家「姬萩红叶」竟然现身了。这情况虽然让人心生疑窦,但是决斗也不能就此打住,就算评审是红叶,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两位作家大概都有同样的想法,只是默默点头,各自就座。
最后的执笔战开始了。
钢笔画过稿纸的二重奏充满整个楼层。
既然读者不在现场,那就没办法观察。秋月真岸专注地写着稿纸,夏野也同样埋首于写作。
好啦,现在能自由活动的只有我。
我一直盯着平板电脑的荧幕观察,完全没看到姬萩红叶有任何动静,她始终维持视线没有焦点的漠然表情,静静地坐着。
这家伙真的是活人吗?该不会是精致的电脑绘图或人偶吧?
从眼球偶尔的动作,可以判断红叶应该是人类,但又不太明确。若说那只是影像杂讯所导致的波动,我也没办法否认。
荧幕另一端是缺乏人类气息的作家,这一边则是偶像作家和蒙面作家。
把这三位风格独具、年龄相近的作家聚集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
「写好了!」
「写好啰。」
真岸和夏野几乎同时写完短篇小说。
「已经完成了吗?那么,请拿到那边的摄影机前,这样我就看得到。」
两人依照红叶所说,把写好的原稿放在桌边的摄影机下,荧幕中的人动了起来。
「……」
沉默。
红叶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只是动着手指像在操作什么,视线微微地移动,大概是在读两人的原稿。看来她审查得很认真。
「……」
沉默延续一段时间。
「啊哈,这次绝对是我获胜。这是由我观察别人至今的心得萃取而出的作品,绝对能满足男女老少各种对象的自信之作,就算评审是那个阴沉作家,我也绝对不会输。啊啊,戴着胜利光环的我实在太美了!简直可以代替太阳照亮世界!」
没过多久,秋月真岸就亢奋地开始说话。才沉默一下子就按捺不住地骚动起来,这根本是小学生的心智。
「哼,那是我的台词才对吧?这是从我的亲身体验酝酿出来的最杰出作品,不可能会输的。你就颤抖着接受我每日持续研究而得出的结果吧。」
夏野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会这样回嘴也是小学生的心智。
「我看完了。」
当真岸和夏野还在进行小学生等级的拌嘴时,姬萩红叶已经看完原稿,她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真岸和夏野一听见立刻有所反应,两人不再瞪着彼此,而是转头注视平板电脑的荧幕。我坐在地上,从这两人之间的缝隙看着荧幕。
结果就要出炉。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两人在新稻叶塔中进行的执笔战成绩都是两胜两败,现在即将要发表最后一战——第五战的结果。
持续对战一整天,两位作家的胜负终于要决定。
两人一狗吞着口水,凝视荧幕上的姬萩红叶。
然后,姬萩红叶的嘴轻微地动着。
「请往楼上走。」
只有这么一句话。
『……啊?』
姬萩红叶没再开口,又恢复成静止不动的人偶,像是表示自己的工作已经结束。嗯?她说「请往楼上走」是什么意思?决战呢?这两人的胜负呢?
「这样就结束了,各位请保重。」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红叶道别之后,便要像上次一样切断通讯,真岸急忙叫住她。
「什么事?」
「还『什么事』咧!你不是评审吗?既然是评审就要说出结果啊!我秋月真岸的作品,和那个黑家伙秋山忍的作品,你到底比较喜欢哪一个?你觉得谁写的比较好?」
「是啊,你不选的话,这场比赛没办法分出胜负,我们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连夏野都很不满,她和真岸一起走近平板电脑,对红叶提出抗议。
「胜负吗?」
「是啊,决定胜负。一定是我这无限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获胜!」
「啊?你在说什么梦话?这个暴露狂。当然是我赢啰。」
「我说过了,我不是暴露狂!」
两人争论不休,但是姬萩红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那就平手吧。」
她以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态度说道。
『平手?』
姬萩红叶决定的最终战结果是平手,也就是说,这场执笔战陷入两胜两败一平手的僵局。
「别、别开玩笑!我是叫你分胜负耶,没有输赢要怎么分胜负!我绝不接受平手的结果。如果你还算是个评审,就给我好好分出胜负啊!」
真岸理所当然地紧咬着不放,她抓着平板电脑,对红叶拚命抱怨.,夏野则是凝视着真岸抓住的电脑,眼中浮现的是讶异,也像是敌意。
「你真的仔细看过了吗?」
「是的,我已看完两位写的小说,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
「结果却是平手?」
「是的,我选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姬萩红叶说了出人意料的发言。
像长枪一般,剌穿我心中的某种东西。
姬萩红叶的表情没有改变,她用感觉不出人类温度的语气说道:
「孰优孰劣,好或差,美或丑,喜欢或讨厌,有兴趣或无聊,欣赏或不欣赏,在意或漠视,愉快或厌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确定她是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这番话说得毫不犹豫,说话时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是认为这样再正常不过。
两人至今的争执、两人互相碰撞的信念,都被视为毫无意义。
两位作家呕心沥血写成的作品、完全相反的两位作家写的两篇作品、拨动无数读者心弦的作品,她却说都一样。
「无论这两篇作品差异再大,对我来说还是没有差别,所以两篇都一样,两篇都一样喜欢、一样讨厌、一样精采、一样枯燥。」
『这、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一个是秋月真岸观察读者、为读者而写的作品。
一个是秋山忍藉以将自己想法传达给读者的作品。
两位作家各有各的风格,两篇作品各有各的文笔、作风,内容当然也不同。她们竭尽全力,为这最终战而写、孤注一掷的作品。
结果,竟然被评为没什么不一样。
「好文章坏文章都是别人的看法,以我的看法而言,都是一样的。」
「没有其他事了吧?那我先告辞,请保重。」
红叶说完这句话就切断通讯,也没给对方时间反骇,结果直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她就这样擅自消失。
「……」
「……」
楼层中笼罩着沉默,夏野和真岸都不发一语。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太异常了,我无法理解。
我知道自己的心情比此时的平板电脑画面更黯淡。就连看过这么多书、接触这么多怪人的我都没见识过这种人。不像能沟通,也不像活在同一世界,更不像同一种生物,这个人完全欠缺所谓的人类情感。
简直是怪物,简直是幻觉,把这场骚动变得像一场闹剧的极致异常人物。
人与人应该能藉由言语互相理解。
看了书应该会有所收获。
作家的灵魂应该会撼动读者。
姬萩红叶丢下几句彻底颠覆我这些常识的发言,就从我们面前消失。没有震撼,只在我们心中留下难以释怀的感触。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五战 无赢家 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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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平板电脑】姬萩红叶用来联络,附有摄影机和麦克风的B5尺寸电脑。听说有上挪族因为「只要有这个,想要联谊也没问题」的理由,连使用方法都不懂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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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稻叶塔六楼。
在姬萩红叶消失的地方,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再次面对面。
「那么,从六楼这里开始,终点是十楼的展望台,先摸到新稻叶塔迷你模型的展望台部分就算获胜,如何?」
「唔,垂直冲剌赛吗?我明白了。」
「有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反正赢的一定是我。条件限制呢?打者可以派多少人?」
「这个嘛……我怕这栋建筑物会负荷不了,所以武器就限制为一种吧。我要用这把剪刀。」
「剪、剪刀!」
「怎么?你怕了吗?你希望我别用剪刀次郎吗?说的也是,偶像作家当然把脸视为性命。」
「什么!你看不起我吗?很好,你要用剪刀就用吧!反正我有我的武器!」
「我看你明明是空手,难道你也会什么执笔术?」
「你好好期待吧。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的武器可是很强的!」
「哼,有什么招式尽管用,我一定会加倍奉还。我已经可以看到你倒在十楼展望台地上的凄惨模样。」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会在抵达展望台之前就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两人露出无畏的笑容,盯着彼此的视线逐渐恢复炽热,仿佛在说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似的,两人示威的话语越显激烈,斗志也逐渐上升。
『……你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垂直冲剌赛?武器限制是什么意思?打者是什么?好吃吗?糟糕,我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在讲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气氛究竟是怎么搞的?
只有我跳过一段时间吗?姬萩红叶才刚结束通讯没错吧?难道是我漏页?
「胡说什么啊?笨狗。你在那里会挡到我起跑,快让开。好,你去看刚刚写的短篇小说吧。」
『真的可以吗?但是我说过我不看还没印刷成书的原稿……不对啦!你们在干嘛?为什么突然又要比赛?』
「因为执笔战没有分出胜负。」
的确,第五战的结果是平手。姬萩红叶自始至终都保持那个奇怪的调调,就这么消失了。
「第五战是平手,所以结果是两胜两败一平手,不分胜负。如果就这样结束,我和那白家伙都无法接受。」
『就、就算你这么说……』
「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开始?」
仿佛要盖过我的牢骚,已经站在楼梯口的真岸大声叫道。
「好好好。真是的,连一下子都不能等吗?」
夏野往楼梯踏出一步。
「我不知道你在低潮个什么,不过那只是评审的言论,只是评审论定的结果,秋月真岸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就像看穿我的心思,就像摸透我的满腹疑虑,夏野回头说道。
「算了,我对此也很不满意,以后有空再来处理吧,现在我得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我可不能输7这场决斗。」
『夏野……』
「好想看那家伙下跪啊……」
『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正在想气氛难得这么严肃,结果立刻变成这样。真是的,害我都没办法沉浸在认真的心情里。
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夏野一挥剪刀,在地上划出一条线,当作是最终决战的起跑点……虽然这算是毁损公物。
「好啦,狗,叫一声当作开始的信号。」
「等一下!干嘛要狗来叫啊?」
听到夏野的提议,真岸愕然地提出抗议。
「又怎么?这样不是最简单吗?」
「哪有,不需要等狗叫,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嘛,好比说丢铜板啦!」
「你很怕狗在身边吠叫吗?Q太郎偶像秋月真岸。」
「你、你说什么!」
夏野大概也发现了。
「我本来应该用这只狗来对你执行一些羞耻玩法,不过现在还要分胜负,晚点再说。好,快就开始位置吧。」
「唔唔唔唔唔~~~好、好嘛!」
两人站在起跑线上。
接下来是延长赛。
在结束的比赛之后,为了让双方都能接受、为了分出高下所进行的最终决战。既然心中担忧,那就实际行动。
既然靠作品无法解决,就展现生存理念。
所以,这两人都会持续跑到最后。
我注视着两位作家的背影,深深吸一口气。
『汪!』
抛下所有担忧,以我的叫声为信号。
最后一场最终决战开始。
「我要一口气冲到终点!」
开始信号传出的瞬间,夏野用力一踢地面,抢先冲出去。
黑大衣如披风般翻飞,她在通往展望台的漫长阶梯上猛力奔驰,大概打算靠一开始的冲剌拉开距离。
我被她的速度吓一跳,随后跟着爬上楼梯。
但我发现一件怪事。
『那家伙怎么不动?』
秋月真岸仍然站在起跑点。
开始信号已经发出,秋月真岸却没有离开起跑点。就像先前的执笔战,她只是专注地盯着夏野,像在执笔战中观察读者一样。
夏野不断往上跑,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不知道你在干嘛,总之我要先走啰。』
我也丢下真岸,打算跑上楼梯。
此时,真岸迈出步伐。
她口中像是在对谁说话,完全看不出落后的焦躁。
真岸只是静静地说着:
「如果有人问你的名字,就这样说——
我的名字是军队。
众心合而为一。
大家听到了吗?不,我相信你们都在听。
我相信,所以废话不多说。
我的命令只有一个。」
『这家伙……是在干嘛?』
她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明白。即使不是狗也能发觉,楼梯的方向传来众多气息、众多视线。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看不见的包围网一鼓作气地缩小范围。
最后的推动力随着叫声释放而出。
「军队,现身吧!无限闪亮的我的武器!为了我秋月真岸的胜利!」
深深吸气后,全力喊出的呼叫。
「黑衣队,全力阻止那个黑家伙!」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这一瞬间,如同呼应这声叫喊一般,四周墙壁、楼层通道、玻璃窗,楼梯周围所有地方都冒出黑衣人。
『这些人到底藏在哪里啊?』
我的惊呼被击碎、踩踏窗玻璃的声音盖过。
黑衣人展现出特种部队一般的攻坚手段,挡住夏野的去路。
数量约有一百人。
百人团结集成的武器,因秋月真岸的命令而出动。
「没想到你还准备了这种武器。」
夏野不得不停下脚步,这一百人随即发动攻击。三百六十度的包围网,密度饱和的人群。
通往展望台的楼梯很窄,夏野根本无路可逃,前后左右甚至上方都有黑衣人冲过来。
只是为了真岸的命令,就像把自己的肉躯当成工具,全力拖住目标的脚步。
这是货真价实的人海战术,所谓的群众暴力。
面对如此剽悍的团体,如此大量的威胁——
「可别小看作家!」
夏野挥舞剪刀斩去,一人一刀。
如同分开大海般的鲁莽挑战。
她单枪匹马地挺身抵抗百人的蛮力。
◇
剪刀每次掠过,都有黑衣人飞出去。
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人飞上半空中、坠落地面。
但是黑衣人倒下以后,又有其他黑衣人跨过他们的尸体冲向夏野。
剪刀咆哮不已,继续有人飞开。
「……这样就结束了。」
最后一个黑衣人刚刚趴下。
『我已经不想再吐槽……』
才短短几分钟就全军覆没,这太奇怪了吧?
黑衣人明明这么多,怎么会轻轻松松就被收拾?
打到一半,几个黑衣人像在玩团体体操般地合体,大喊「超从神.Great黑衣」杀过来的时候,真的吓到我了,可是夏野说着「脚下破绽百出唷」而专攻下半身,瞬间就击溃他们。
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再怎么说也太弱了吧?亏他们有办法当秋月真岸的护卫。
「……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黑衣人接连不断的阻碍下,夏野不禁露出疲惫的神情,脚步和一开始相比,简直慢得像乌龟。
夏野显得气喘如牛。
「到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爬上楼梯,到达最上层,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和体力。她喘着气回头确认没有黑衣人跟来,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短暂的松懈。
压倒性的强者夏野终于展露安心。
这是因为她成功地打倒上百个黑衣人。
「大家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这一瞬间,如同看准夏野的松懈,秋月真岸追过夏野,到达最上层。
『什么!』
到了最后关头,真岸反败为胜。
新稻叶塔的模型就在楼层的中央,她朝着比赛终点猛冲。
「我在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场决斗是我获胜!」
真岸叫道。
「我的武器是人,就是旁边的黑衣队、跟随着我的那群人。他们不只可以用来打倒敌人,还能阻止对方前进、消耗敌人的体力,光是这样已经大大地发挥武器的效果,他们帮我『阻止』了你超过十分钟!」
『阻止……原来是这样!』
听到真岸这句话,我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感觉不对劲,还有黑衣人为什么那么不堪一击。
无论夏野再怎么厉害,地点毕竟是行动受限的楼梯间,大批人马同时冲来,绝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应付。其实是因为黑衣人没有使出全力,他们的目的——也就是真岸发出的命令,本来就不是「打倒」夏野,而是「阻止」她。
「呜!」
『夏野?』
夏野比真岸落后三公尺,她正想追赶,却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向前扑倒,脚没有跟上她的动作。
在楼梯这种狭窄不平的地方作战,即使应付起来不困难,不熟悉的战斗地点仍然为夏野的双脚造成极大的负担。这就是秋月真岸靠着观察想到的必胜战略。
不过,夏野不会就此认输。
「我才不会让你看扁了!」
夏野纵身一跃。
只靠两、三步助跑就起步跳跃,她冲向真岸的背后。
「你可别恨我唷。」
她顺势从大腿旁的红色皮套中抽出剪刀。
痛宰了无数黑衣人的斩击。
为了获胜而挥出的剪刀利刃。
全力牵制的一击。
就算刀刃没有张开,凶器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夏野这把每次挥动都会撂倒敌人的剪刀,面对任何敌人都从未落空的强大斩击,划向真岸的背后。
「太天真了!」
真岸随口一喝,身体一扭。
「呜!」
『躲开了?』
秋月真岸只是稍微倾向一旁,便轻松避开夏野的剪刀,剪刀的斩击只切过空气。『怎么可能!夏野竟然挥空……』
夏野长久以来制造出无数尸首的必杀一击,竟然被真岸躲开。
「呜!」
或许是太过吃惊,夏野脚步没踩好,摔倒在地。
「我已经观察过了,秋山忍。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办法完全看透,但我至少可以准确读出剪刀的攻击路线!所以结局已经决定了!啊啊,炫耀胜利的我也是这么闪亮呢!」
真岸转头看着倒地的夏野,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
「我太大意。」
夏野趴在地上,使劲挥舞剪刀,施展出爆炸头见识过的隔空斩击。
「就说打不到嘛。」
不过,斩击还是被轻而易举地闪开,落空的攻击笔直冲出去。
这时真岸继续拔腿狂奔,如今她面前已无任何阻碍,只要专心跑向终点。
她发出胜利的宣言:
「你追不上我了!一切就要结束!」
她的手伸往终点——新稻叶塔模型。
「真的吗?」
夏野如此回应。
「这次的确有些棘手,我没想到那些黑衣人竟然是消耗品,因而花费太多体力,现在既不能踢也不能跑。」
『夏野?』
这是放弃的意思吗?
不过,我注意到了。
她眼中蕴含的力量显示着尚未绝望。
「但是,为求慎重起见,我已在刚才的混战中动了手脚——我朝楼下的一根柱子使出斩击。」
『呃……什么?』
「只是微弱的攻击,不过已经够了。」
倒地不动的夏野举起手臂,把剪刀插向地面。
我还来不及向夏野发问,突然感觉脚下浮起来。
仿佛连地面一起飘浮似的,感觉有些晕眩。
「——足以让这最高的一层楼歪斜。」
正如她所说,新稻叶塔最上层朝夏野所在的楼梯一侧严重倾斜。
『这太离谱了吧!』
不过有空吐槽,还不如先站稳脚步。
因为楼层地面塌下了。
这已不算是损毁公物,根本是轻度的恐怖攻击啊。
「呀!哇!」
抢先一步的真岸因脚下不稳而摔倒。
真岸铁定没想到夏野竟然会把楼层地面搞成这样。她再次向终点伸出手,模型的上半部却从她的身边滑过。
「看来是劈中了。」
「难、难道刚才那一刀……瞄准的是模型?」
「是啊,为了让终点自己移过来。」
这也是夏野的策略。
刚才被真岸闪开的那一击,劈中位于两人前方、坐镇楼层中央的新稻叶塔模型,被劈断的模型又因地面倾斜而滑向夏野。
夏野之所以要弄垮楼层,正是为了让模型移向自己这边。
滑动的模型刚好停在夏野和真岸中间。
看到这一幕,寂静突然充满现场。
我明白,现在就是最后冲剌。
「啊啊,我知道了,先摸到那个的人就获胜,对吧?」
「为了避免你误会,我要先把话说清楚。虽然我现在不能踢、不能跑,但我可没说过我不能跳喔。」
「什么嘛!你可别小看偶像每天在舞台上跳舞的腿力。」
秋月真岸跳了起来。
「谁说家里蹲一定缺乏运动!」
秋山忍也跳起来。
两人朝向模型,全力跳跃。
像是在空中相撞,不分先后地冲线。
仿佛已经看不见对方,只是一个劲儿向前,朝着目的伸手。
为了早一刻抓住胜利,她们争先恐后地飞扑。
然后……
在日光灯的逆光之中,两条身影重叠合一。
「什么!」
「……啧!」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两人伸出的手同时抓住落在地上的新稻叶塔模型。
这场漫长的执笔战。
如此激烈、严苛、精采的战斗,两位作家的全力比拚。
结果还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结束。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超从神.Great黑衣】黑衣人合体而成的巨大黑衣人,巨大化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保护护卫对象,但是转为攻势时,力量大到足以击碎岩石,威风凛凛的外观从几站之外就能看见,但是消耗的能量也很大,所以比下午体育课的团体体操更容易垮台。
「啊,我的食指比你早零点五秒碰到!」
「是我的中指早了零点四秒碰到,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暴露狂。」
「我、我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啦!」
『你们真的玩不腻耶……』
这两人斗嘴斗了一整天,我已经看得很习惯。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在新稻叶四处奔走,又爬上新稻叶塔进行决斗,最后以平手的结局拉下终幕。
这两人都没办法接受,但这里毕竟是开端那件事的最后地点,两人已经来到新稻叶塔最上层,所以,接下来还是得回头处理那件事。
为什么要偷走秋山忍的原稿,还要她们在新稻叶跑来跑去?
该被质问的对象——姬萩九郎,在决斗结束之后仍旧没有出现,露面的只有他的妹妹姬萩红叶,他本人却不见踪影。
现在他不是应该大笑着现身,像魔王一样说些「哈哈哈哈,亏你们能走到这里」之类的台词,然后交代所有事情缘由吗?理论上都是这样演的吧?姬萩九郎到底在干嘛?真要说的话,他妹妹还比较像魔王耶,这样真的好吗?
由于魔王缺席,我焦躁地来回踱步。
「你干嘛晃来晃去?这只尘狗。」
另一个魔王现身了。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那是夏野雾姬小姐。
夏野大概和秋月真岸吵完了,她一脸不屑地睥睨着我。
『干嘛?我正在思考这次事件,别吵我啦……是说姬萩九郎到底在哪里?』
「真受不了,你还不明白吗?」
『啊?不明白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凶手啊,偷走秋山忍原稿的凶手。」
『凶手不就是姬萩九郎吗?』
怎么现在还在说这个?
「你真的不明白耶……没办法,我从头跟你解释一遍吧。这么无聊的事情我都懒得说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事件。」
夏野这么说道。
「喂,狗,你为什么会觉得姬萩九郎是凶手?」
『还会有什么理由?因为信上写着他的名字嘛。』
我们就是被那封信搞得整天都在找原稿。
「是啊,我们会认为姬萩九郎是凶手,是因为信上写了他的名字。其实姬萩九郎一次都没有在我们面前出现过,只是因为信上写他的名字,我们就以为这些事都是姬蔽九郎干的。我也不是说这件事跟姬萩九郎无关,但是,至少在姬萩九郎之外还有其他助手……不对,应该说是共犯。」
『共犯?』
「要在新稻叶各处设置关卡,还要在新稻叶塔安排执笔战,这可是很大的工程。我不确定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但是,你以为姬萩九郎一个人能做这么多事吗?他一定需要共犯,一个很了解新稻叶、经常到新稻叶的人物。」
『你这样说也没错……』
我也不觉得他独自一人办得到这种事,不过,怎么会有人帮忙进行这么莫名其妙的计划?
「所以说,那一定是他身边的人物,或是有理由帮忙的人物。」
『啊?』
「话说回来,会发生原稿失踪这么粗心的事就已很奇怪。对编辑来说,无论要做出多大的牺牲,也得保护作家托付的原稿,那可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作家和编辑共有的绝对正义。」
『可、可是,原稿真的被偷走啦。』
就是从那个变态的手中被姬萩九郎偷走的。
「没被偷走。」
『……?』
夏野小姐真是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原稿没被偷走,只是故意让我们以为被偷走罢了。这很简单,趁着单独行动的时候,偷偷将原稿藏到某个地方就好。虽然整叠稿纸分量不少,真的要藏还是找得到地方藏。」
『等一下,所以你是说,所谓的助手是……』
「是啊,和姬萩九郎走得很近、了解新稻叶,又最接近秋山忍的原稿,而且在我的原稿遗失之前还无故离开一阵子——这就是姬萩九郎的助手。」
夏野刚说完这句话,倾斜的顶楼就冒出一条人影。
那人摊开双手,像魔王一样大喊:
「哈哈哈哈,亏你们能走到这里。」
是柊铃菜。
没错,我正在全力咬她,请稍待片刻。
咬人时间结束。
『又是你啊!』
我踩着神情恍惚倒在地上的铃菜叫道。
「铃菜的行动那么可疑,你竟然完全没发现?」
『谁会发现!这家伙平时的行动一直都很可疑啊!』
的确,铃菜特地带夏野去大和书店,在大和书店里独自行动,原稿被偷时格外镇定,在宠物店里突然出现,在公园里跑到远处讲电话,最后还以主持人的身分出现在新稻叶塔,每件事都很诡异。
也就是说,事情根本全是她搞出来的。
当变态真不错,偶尔做些奇怪的举止也不会惹人起疑。
『等一下!所以你全都知道啰?你早就知道铃菜是姬萩九郎的助手,也知道原稿不是真的被偷?』
「那当然。」
竟然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
「铃菜不可能这么粗心地弄丢我的原稿。你应该也很清楚,她是多么重视我的稿子吧?」
的确,铃菜为了让秋山忍冲破瓶颈,甚至制造虚构的过路魔案件,这种人绝不可能轻易让人偷走原稿。
什么嘛,难怪夏野在找原稿时老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原稿没被偷走,那就说得过去。
「而且我老早说过,铃菜讲出『为了老师』这句可疑台词时,多半是在策划什么坏事,所以我一直在想她有什么企图。本来以为是签名会的事,但是看到原稿消失,随即又出现姬萩九郎的讯息,我才发现『喔喔,原来是这样』。」
夏野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那秋月真岸是来干嘛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不像是会死命找寻别人原稿的个性,为什么会介入这场骚动呢?」
『唔……』
我转头看看那个偶像。
「啊,大门!你去哪里?决斗都结束了耶!如果你在场的话,至少可以拖住秋山忍久一点……咦?秋山忍的原稿?喔……啊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只顾着决斗都忘记了。话说回来,你干嘛露出那么黯淡的脸色?」
『……大概是为了和你分出胜负?』
「或许吧。」
咦?真的吗?这样子真的好吗?
「怎、怎样啦,干嘛用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瞄我!这样一点都不闪亮!」
真岸似乎发现我们在看她,所以转过身来,一边摆姿势一边抱怨。我已经完全习惯她这种模式。
「对了,大门,这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是的,刚才柊已经告诉我。」
「这样啊,所以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早就发现九郎和柊似乎在策划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大门的声音有些颠抖,像是在忍耐什么。
看到这个情况,铃菜爬起来说:
「秋山老师,原稿就藏在新稻叶塔模型的底座!」
展望台的中央,也是终点所在,被夏野斩断一半的模型下半部。
仔细一看,那里确实有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里面放着成叠的原稿。
夏野从信封里抽出稿纸,翻了几张确认。
「嗯,这的确是我的原稿。」
我们为了找这个东西奔走一整天,结果竟然这么简单就拿到手。总而言之,任务结束,剩下的只有……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是今天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
到了此时,这个谜题仍然没有解开。
「这、这是因为……」
「事已至此,你全说出来吧。即使是为了我,这次你实在做得太过火。还有,姬萩九郎现在在哪里?」
夏野揽在怀中的稿纸里掉出某样东西。
一张白纸翩翩落下,上面写着细小的字。
上面写的名字,就是我们找了一整天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是姬萩九郎。秋山忍老师、秋月真岸老师,这次把你们扯进这个计划,真是非常抱歉。
『这是……』
到这种时候,没想到还会出现姬萩九郎的讯息。
「铃菜,这是什么?」
「老师……你别问了,先看完吧,全都写在上面。」
听到铃菜这样说,我们又回头读起九郎的信。
对秋山忍老师和秋月真岸老师两人,我必须再三道歉。这个计划是要让两位和某个人物见面,所以安排了这场测试。
那个人物就是我的妹妹,姬萩红叶。
两位对我妹妹的印象如何?觉得我妹妹是怎样的人呢?
坦白说,那孩子太扭曲了。
甚至连我这个哥哥都觉得她很扭曲。
她对自己以外的事物没有任何感觉。自己以外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等值的。
她对自己以外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无论是多么美丽的影像、景色、艺术或是书,都不能引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之所以会写书,也是因为我的要求,基于微薄的认知而写成的,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她没有身为作家的自觉,也不在乎读者。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姬萩红叶啊……』
九郎在信中描写了姬萩红叶异于常人之处,还说甚至连看在哥哥眼中也觉得异常。
的确,我感觉不出姬萩红叶和我们同样是人类。
她对别人的创作没有任何感触。
绝对的隔绝。
完全无法沟通的对象。
『可是,他说希望你们见面?』
为什么要拜托夏野呢?
既然一切事情都是因姬萩红叶而起……
秋山忍老师、秋月真岸老师,能不能请你们去见我的妹妹红叶呢?
希望你们能和她说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红叶严重欠缺理解他人想法的能力,以及表达自己想法的能力,我希望你们能教教我的妹妹。
她对所有事情都没兴趣,但是在我的要求下,她还是答应写书,我认为这必定是拯救她的一大转机。
两位写的作品,还有作品之中蕴含的想法,一定会成为巨大的助力,让同为作家的红叶打开心房。
依据我担任编辑的生涯,我可以如此确信。
我相信书本具有的可能性,相信将生命投入在书上的人的想法。
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去见我的妹妹红叶呢?
夏野将视线从信上移向铃菜。
「原来如此,所以你协助姬萩九郎为了让姬萩红叶和我们见面而设下的计划。」
「是的,老师,我也拜托你答应九郎先生的恳求。如果你肯答应,我……」
铃菜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然后慢慢低下头。就像她曾经短暂展露的表情,或许这是柊铃菜平时不会显露的真实心情。
「……事情我都明白了。所以姬萩九郎现在在哪里?编辑部?还是躲在这座塔的哪里?」
「不,他不在这里。」
「是吗?那叫他出来吧,叫他直接来跟我讲。既然要拜托人家,应该亲自来说才对吧。」
「不行,九郎先生没办法来见老师。」
「为什么?」
「……九郎先生……姬萩九郎已经死了。」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
我的身体被病魔侵蚀,早已不听使唤,连要写下这封信都很不容易。
请原谅我留下这种任性要求之后撒手而去。
可以的话,红叶的事情就拜托你们。
这是我一姬萩九郎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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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萩九郎】姬萩红叶之前的责任编辑,出身千叶县,是书林社第三文艺部的编辑十杰集之一,拥有爽朗洁净的外表和沉着的气质,在出版社内外都有不少女性粉丝。和作家姬萩红叶是亲兄妹,姬萩九郎靠着一己之力,从红叶刚出道开始一路栽培她到如今广受欢迎的地位,由此成绩便足以看出他身为编辑的实力。姬萩九郎得知自己死期将近,为了让即将被哥哥抛下的红叶和同世代的作家秋山忍、秋月真岸见面,所以策划了这次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