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虽然被誉为恋爱专家
「哎,真是的!为什么不接听啊?」
式部帆夏在家中客厅,焦急地把话筒贴在耳边。
她在搭电车回家的途中,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原本打算照惯例更新网站,伸手摸摸裙子口袋,却摸不到手机。
匆忙折回学校后,她在教室桌子、置物柜、今天去过的地方、走廊到处找,还是没有找到。
她拜托还没离开学校的朋友帮忙拨拨看她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是收不到讯号还是关机了,只听见电话不通的机械语音。
(该怎么办呢?也没有人送手机到教职员办公室,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弄掉的吧?)
放学后,帆夏在走廊上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上。
对方就是坐在帆夏隔壁的凶恶红毛流氓,那人将她推倒在地,甚至把脸贴在她的胸口!赤城是光那个好色的浑蛋!
因为我在午休时间和他抢炒面面包,所以他对我怀恨在心?帆夏一回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脑袋发烫,几乎浑身冒出麻疹,心想早知如此真该再多踢他几脚。
手机或许就是抬脚的时候从裙子里掉出去的。她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
如果有人捡走,而且看了里面的内容……
帆夏觉得眼前发黑,喉咙紧缩,脉搏加速。
(不行!绝对不行啊啊啊!)
她握紧已经结束通话的话筒,缩着身子猛摇头。浅棕色的头发在脸颊上跳动。
(不,还是有可能被哪个好人捡走,送到教职员办公室。可、可是,如果真的是被赤城之流的卑鄙家伙捡走,而且又看了里面……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要再想下去了!)
帆夏死命挥开不愉快的想法,不过胃还是隐隐作痛,所以即使晚餐有她最喜欢的糖醋猪肉,她还是吃不下。
隔天,帆夏一大早就去教职员办公室,还是没人把她遗失的手机送回来。到了教室后……
「小帆,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
担任班长之职、戴眼镜绑辫子的朋友担心地问着帆夏。
「没……没什么。」
她按着腹部小声回答。
这时赤城是光来了,默默地在她隔壁位置坐下。
如果不是正在担心手机的事,帆夏一定会痛骂他是变态、色情狂,不过她现在没有那种心情。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示弱,转头过去想瞪是光一眼,没想到他也望着帆夏!
帆夏吓得心脏差点停止。
「——!」
她急忙把脸转开。
心脏紧锣密鼓地跳着。
(他他他他他他他为什么看着我?)
而且他看得好专注,眼睛眯起,嘴唇紧抿,眉头也皱起来了。
帆夏害怕得双腿发抖,不敢再看是光那个方向。
早自习结束前,是光选用只有帆夏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
「你重要的东西在我这里,下课时间来顶楼一下。」
「——!」
帆夏的心脏再次趋近冻结。
是光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赤城是光那个好色又变态的流氓一定看了手机内容。
秘密一定被他发现了。
第一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率先走出教室。
帆夏晚一分钟才走向顶楼,她的脸色像病人一样苍白。
(他一定是想藉着手机的事来报仇雪恨。真卑鄙。)
他到底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帆夏担心得脚步蹒跚,好几次差点跌倒,而且胃痛如绞。
她打开门,看见是光双手插在口袋站在顶楼中央。
稍微驼背的站姿。
毛躁的红发在风中自然地飘舞。
他发现帆夏来了,转头望来,眼神凶恶得像是怀着世上所有敌意和憎恨。
无论怎么看都像个流氓。真是个危险人物。
帆夏几乎昏厥。
可是她如果表现出屈服的态度,一定会连骨髓都被他榨干的。
没错,死都不能向这个家伙示弱。
帆夏单手拨了拨头发,板起脸孔瞪着是光。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
「这是你的手机吧?」
是光像是在展示水户黄门官印似地,突然拿出手机。
帆夏的心中发出哀号。
「是、是是是是啊。」
这种时候应该笑着对他说「谢谢你送还给我」吗?还是要骂他「既然要还我,在教室里就可以还了」然后动手去抢?
帆夏还没做出决定,是光又丢出一句形同震撼弹的发言。
「抱歉,我看过里面了。」
「——!」
「简讯标题写着紫公主。」
「唔~~~~!」
「我也看了『紫公主的小屋』那个部落格。」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
那又怎么样!帆夏打算强装镇定,舌头却不听使唤。
她的全身上下一阵热一阵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看了部落格!
过等于是在暗示他已经看过了紫公主的小说和恋爱谘询……
「听说你被誉为『恋爱专家』是吧?」
是光往帆夏逼近。
帆夏顿时全身僵硬。
(他、他想干么?这个流氓!大色狼!)
帆夏心想要是那家伙敢碰她一下,她就要把他踢下楼。
面对着全神戒备的帆夏,是光噘着嘴,板着脸,挑起眉梢,一脸认真地说:
「我要先说,昨天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不是色狼也不是变态。接下来才是重点。」
(重点?要叫我因为冤枉他而付出代价吗?)
帆夏紧张得深吸一口气。
「拜托你!教教我要怎么哄女生,怎么打开女生的心房!」
帆夏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低头鞠躬的红发流氓。
其实帆夏非常讨厌男生。
理由是她在国一遇到了暴露狂。
那时是放学后,天色还很亮,帆夏一个人精神饱满地走在路上。
有个穿风衣、戴墨镜的大叔蹲在路边,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了?」
帆夏惊讶地跑过去,那人却突然站起,敞开风衣。
他的衣服里面是全裸的,双腿间的男性象征赫然耸立。
帆夏吓得发出惨叫,立刻逃走。
什么?
刚才那个是什么?
那人双腿之间的可怕东西是什么?
每个男人都有那种东西吗?讨厌啦!恶心死了!
从此以后,每当她想起当时的景象,都厌恶地想要大叫。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光是看到男生的脸就会想起那个暴露狂,忍不住转开脸、浑身僵硬,行动变得很不自然,让她忍不住担心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谈恋爱。
可是要是她因此讨厌所有男人,就等于是输给那个变态大叔了。
这太屈辱了,帆夏的自尊实在无法接受。
因为不想向色狼屈服,她还去泰拳训练班学习腿法攻击,用来应付不时之需,并且开始用手机写爱情小说,藉以治疗自己的男性恐惧症。
她自己看了这些脱离现实的甜蜜爱恋情节,都会忍不住吐槽「真实世界才不会发生这幢啦呢!怎么可能有男人讲话这么老土啊!」,还会害羞地坐在旋转椅上转圈,但她仍然渐渐踏入这个领域。
读者日渐增加,每次在部落格贴文章后得到的回响「好好看!」、「夏野的爱情感动了找」也很令人高兴,所以她越来越勤于更新。
某天部落格的留言栏出现了感情上的问题,她回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地说出各自的爱情烦恼。
帆夏本来就是难以拒绝别人请求的姐姐性格,所以总是诚恳地回答,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恋爱专家」的称号。
事实上,她一次都没有和男生交往过。
「拜托!」
如今她的眼前有个流氓将双手贴在身侧,深深鞠躬。
「请你当我的天芥菜,当我的香紫吧!」
听到这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帆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光接着又正经八百地解释,他无论如何都要打开美术社左乙女葵的心房,希望帆夏教他怎么哄女生。
(搞什么鬼?这个色狼怎么会这么诚恳地找人商量?竟然还向我鞠躬?)
帆夏冒出了冷汗。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把我当成「恋爱专家」了。虽然我在部落格里装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其实从来没和男生约会过,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是光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
那头毛躁的红发和发旋就在帆夏的视线之下。
她低头看着他,腋下和手心不停冒汗。无法见死不救的个性沉重地压着帆夏。
昨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动脚踢人,或许不太妥当……
这家伙看起来虽然像个坏人,或许内在非常纯情……
而且他还看过手机内容,握住了她的把柄……
「如、如果你发誓绝对不会把我是紫公主的事说出去,我就姑且帮你的忙吧。」
帆夏这样回答。
◇◇◇
就这样,帆夏的恋爱教学开始了。
「对方根本不听你说话?还用洗笔筒和调色盘丢你?……你是笨蛋吗?二年级的『葵之上』可是出身贵族家系的正牌千金小姐耶!在我们学校里从附属幼稚园一路升上来的人全被称为『贵族』,而她更是贵族中的贵族。你突然去找她告白,会被甩掉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看嘛……还是用传统一点的方法好了,试试看写信如何?用信件来表达你的诚心和热情,说不定她会觉得你比想像中来得有教养呢。」
「……女人看到字就会高兴吗?」
址光皱拷脸说道。
「不是字啦!我说的是信!是文章啦!光是看到字怎么会高兴啊!」
是光又不悦地喃喃说着「我想也是,怎么可能会高兴嘛」,接着就趴在图书室的桌上一边沉吟一边写信。
写好的信就拿给帆夏批改,他一次次地重写,帆夏也一次次地修改。
帆夏很惊讶地发现,是光竟然写得出一手好字。
那美丽的字迹既端正又易读,还带有男性的劲道。
至于文章的水准,坦白说只有小学作文的程度,但是经过帆夏的修改润饰,再加上这样的字迹,或许真能行得通。
隔天早上,连帆夏都紧张得不输是光,他们先在车站会合再一起到学校,是光将事先在家里誊好的信放进葵的鞋柜,然后一起躲起来。
两人暗中监视了一阵子以后,葵脸色苍白地出现了。
披在肩上的乌黑直发更衬托出她的白皙肤色,肢体纤细得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唔……怎么看都是赤城高攀不起的公主殿下,毕竟她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嘛。)
帆夏想起了受尽女生仰慕、被称为光之君的那位少年。
柔弱的男性不是帆夏喜欢的类型,但她还是可以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女生被他吸引,因为他无论惹出多少绯闻,那迷人双眼和灿烂微笑还是蕴含着不变的高雅和纯净。
校舍入口附近走廊的布告栏上,追悼光之君的报导旁边的签名板已经增加到五张了,现在还有人继续留言哀悼他的死亡。
(和那个微笑的皇子一比,任何男人都会相形失色啊。)
(可是听说葵之上对光之君一点意思都没有,只因他们两人的父亲是好朋友,所以擅自订下婚约,说不定她很讨厌像光之君这种不断换对象的轻浮男人呢。要是这样的话,只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诚恳的一面……)
帆夏身旁的是光脸色僵硬地盯着葵。
他的心情大概很认真,可是在帆夏看来只觉得他满怀恨意。
(唔……与其说是诚恳,倒不如说是偏执……)
这时,葵发现了那封信。
她稍微皱起眉头。
寄件人的署名旁边,有一行清爽优雅的字迹「我不是色狼」。葵一看到这句话,立刻将信撕破。
「——!」
「——!」
她又把撕成两半的信叠起来撕成四片,丢进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喂,『恋爱专家』,那个臭婆娘看都不看就把信撕碎了耶。」
「那、那就换下一招!」
「听好了,葵之上过来的时候我会对你打暗号,你就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然后假装弄掉学生手册。葵之上看到了一定会捡起来,你就可以趁机和她说话了。记住,要像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地道谢喔。」
「喔……好。」
第二堂课的下课时间。
他们调查出葵下一堂课要在生物教室上课,算好时间事先埋伏。虽然是老套,不过那种深闰干金或许比较抵挡不住这种老套招式。
「来了!」
帆夏一打暗号,是光就走出去。
(喂~~~~干么把手插在口袋里?这样看起来更像流氓啦!)
依照是光的想法,如果要「若无其事」地弄掉学生手册,当然得事先把手插在口袋里。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不要弯腰驼背啦!为什么摆出那么凶的眼神,还噘着嘴巴!)
帆夏心急如焚地观望着,这时是光弄掉了学生手册。
葵逐步接近手册。
然后弯下腰捡起……
她没捡。
不只没捡,还一脚踩过去,直接走掉了。
「喂,我的新手册多了个鞋印耶。」
「唔~~~~下一招!」
后来是光又依照帆夏的策略,在葵的身边不经意地晃来晃去,但葵好像铁了心,完全当作没看见。
无论是光多么努力地引起她的注意,她仍旧视若无睹,笔直看着前方断然离去。
放学后的顶楼。
「你的方法根本没用嘛,『恋爱专家』。」
听到是光抱怨,帆夏也回嘴说:
「都是因为你的长相啦!看到这种凶神恶煞接近,谁都会心存戒备嘛!」
「难道你要叫我去整形吗?」
「唔……既然如此,就只能利用流氓外表和内在的对比来吸引她了!傲娇流氓!就用这招吧!」
「我才不是流氓咧!」
隔天早上,是光全身上下都带着和猫有关的配件。
胸前和鞋子上有猫咪徽章,袜子是猫咪图案,手机吊饰是猫咪小玩偶,书包开口还露出一只猫咪布偶。
#插图
从帆夏得到的情报显示,葵非常喜欢猫,就连手机的待机画面部是她养的爱猫。
听说那只猫叫做瑟堡,原本被装进纸箱丢在公园,后来被葵捡回去养。虽然只是只杂称猫,葵却很疼爱它,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它。
葵都是搭公车上学,所以是光和帆夏在公车站附近等着葵经过,准备实行计划。
今天早上的葵同样是脸色苍白,表情僵硬。
他们走在葵的前方,故意用她听得到的音量对话。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喔,很好啊,那个暴风雨的晚上跟着纸箱漂来的四只小猫也很健康。」
「受到乌鸦攻击时被你救了的猫也还在吧?」
「是啊,那只三毛猫后来怀孕了,是我帮它接生的。」
「你真的很爱猫耶~我以前都误会你了,竟然以为你是色狼,还踢了你一顿。喜欢猫的绝对不会是坏人。对了,你是不是在搜集猫咪照片啊?」
「是啊,你想借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葵在后面叫着:
「请问……」
是光和帆夏的耳朵微微一颤。
成功了吗?
但是……
「可以不要挡我的路吗?」
冰冷的声音说道。
「不……不好意思。」
是光急忙让开。
葵脸色严峻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喂,『恋爱专家』,我又被甩了耶。」
是光喃喃说道。
◇◇◇
「我说啊……你要不要干脆放弃算了?」
午休时间。
两人一起靠在顶楼栏杆上看着风景,帆夏开口说道。
「你那么诚心地拜托,我却没帮上忙,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看葵之上那个样子,铁定是没希望了。」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帆夏也觉得很不甘心,胸口隐约地发疼……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本来很讨厌你,以为你是流氓、色狼,没想到你对喜欢的人那么用心,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能做的事你都已经做了,所以还是放弃吧。」
一般来说,看到喜欢的对象态度那么冷淡,应该都会失去信心,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出击。
不管多么丢脸、多么难堪,只要是帆夏的指示,他都很认真地实行。
他明明是个色狼,为什么会……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忙介绍没有男友的女生。」
帆夏甚至说出这种话。
(啊,糟糕……该介绍谁呢?虽然我认识很多没有男友的女生……呃,莉子喜欢惊悚电影,应该比较能接受恐怖的长相吧……)
她思索着哪个女生不会被是光的外表吓跑。
「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是光低头看着栏杆,坚决地说。
帆夏转头望去,发现他皱紧眉头,脸孔痛苦扭曲,抓着栏杆的手也在颤抖。
可是低着头的他,垂到额头的毛躁红发下方,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绝不放弃。」
他果断地说道。
这种表情和语气深深地打动了帆夏。
帆夏的心脏发出一声「扑通」巨响,脸颊瞬间热得像是着了火。
怎、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脸红?
而且胸、胸口突然觉得好痛……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赤城?
因为赤城说了绝不放弃?
如果换成其他男生,一定早就死心了。听说光过世之后,每个追求葵的男生都被她冷淡地回绝,没过多久就全都打退堂鼓了。
那些男生要嘛长相俊秀,要嘛成绩杰出,要嘛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全是对自己极有自信,从幼稚园时就进入这间学校的「贵族」。
是光只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流氓,甚至比平民还差,简直是条野狗……条件显然比不上那些人,这样的他却说了绝不放弃。
是光转头看着帆夏。
他用率直到近乎愚鲁的眼神——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帆夏。
「在你百忙之中把你找来帮忙真是抱歉,那个,谢谢你这段日子的大力协助,我会自己再努力看看的。」
他说得很不流畅。
帆夏的脸越来越红,心头紧紧地揪起。
「再、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吧。」
是光露出烦恼的表情,然后充满斗志地看着帆夏。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能继续努力下去。」
风吹乱了是光的红发。
他意志坚定的眼神撼动了帆夏的心。
(明明是个流氓,明明是个色狼……)
帆夏默默地想着。
◇◇◇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赤城?
他都已经说了不需要恋爱指导……
放学后,帆夏闷闷不乐地将杂物塞进书包。
隔壁的位置是空的。是光大概又去找葵了。
(真是个傻瓜,明知一定会被甩的。)
「小帆……你最近,那个,好像和赤城很要好耶。」
「呃!」
听到绑着辫子的朋友——美智留说出这句话,帆夏不禁愕然。
「啊,我也这么觉得!帆夏,你最近常常跟赤城说话耶,你不怕他吗?」
「听说你和赤城在顶楼感情融洽地聊天,是真的吗?」
其他女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帆夏的耳根都热起来了。
「胡、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和那个流氓有关系!我喜欢的是有知性又爽朗的……对了,是文学少年啦。」
她生气地反驳。
就是啊,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以和赤城传出绯闻。
「我就说嘛,帆夏一定有很多帅哥追求嘛。」
「可是帆夏都跟他们说『我们当朋友就好了』,全都拒绝了耶。男女之间哪里会有真正的友情呢?」
「就是啊。」
同学们听见美智留的发言,全都跟着点头。
美智留隔着一副大眼镜,战战兢兢地看着帆夏。
「帆夏,不可以因为自己受欢迎就这么挑剔啦,否则你高中三年都会在没有男朋友的黯淡生活中度过喔。」
「嗯嗯,来参加联谊嘛,如果你来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男生想参加。」
「不好意思,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帆夏冷淡地回答。
「别这样说嘛。班长也可以参加看看啊。」
美智留听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露出犹豫的微笑。
「联谊对我来说实在有一点……」
就在此时。
教室的后门传来冷静的声音。
「请问式部帆夏同学还没走吗?」
帆夏抬头往后方一看,立刻惊慌地起立。
有着一头乌黑长发、气质冷漠的高挑美女艳光四射地站在门边。
那双细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帆夏。
她没有在瞪人。
个性强势的帆夏却觉得心脏都缩起来了。
(「会长」为什么找我……)
冷汗从她的背上滑落。
「我就是式部。」
在高年级之中——甚至是在「贵族」之中部居于顶点的她,竟然会来找帆夏这个高中才入学的庶民,帆夏只想得到一个理由,而且她也想起和这「理由」有关的种种传闻,因此更觉得胃痛。
担任平安学园高中部学生会长,被称为「朝之宫」的斋贺朝衣对着一脸惶恐的帆夏开口。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有不容抗拒的魄力。
「我有事情想问你,请来学生会室一下。」
◇◇◇
同一时间,是光在美术教室里伤透了脑筋。
葵背对着是光,拿着笔在画布上着色。
是光像只饥饿的野狗盯着她的背影,嘴巴抿得死紧,却无力改变这个局面。
「这个周日就是你的生日吧?」
他诚恳地说道。
「……」
「只要一天就好了,你那天可以和我出去吗?」
「……」
葵沉默地继续作画。
画布上是一座洒满透明金光的阶梯,看起来非常温暖,葵的背影却冰冷得有如雪佗纷飞。其他社员僵硬地坐在远离他们两人之处,每个都是一脸不舒服,也让他觉得很抱歉。
(可恶,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头?)
虽然是光对帆夏说自己会再努力看看,可是在葵的生日之前真的能说动她吗?
时间所剩不多了,是光焦虑得喉咙发疼。
(你的「女朋友」也太难搞了吧?)
是光头痛地看了光一眼。
光同样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不过光仿佛下定决心,对是光微微一笑,然后飘过他的身边,慢慢接近葵。
「葵小姐。」
光在毫无动静的葵身边停住,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轻声叫着她。
「我承诺会在你的生日送你七件礼物,或许你只觉得那是随便想到的主意。不过,这在我的心中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窗口照进来的光芒之中,轻柔而悲伤的声音缓缓飘来,仿佛散发出一股清香。
「因为我和你有约,所以我现在才会留在这个地方。」
葵根本就听不到光的声音……
是光屏息看着他以诚恳的表情和语气说话。
光的声音有点气馁。
「你是不是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呢……如果听得到的话,请你摸摸嘴唇,给我个暗号吧。」
(可恶……干么露出这种眼神啊!)
光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葵完全无法察觉他的身影和话语。
话虽如此,是光还是希望背对着他持续作画的葵可以稍微有些反应。
坚决不动……看着那娇小柔弱的背影,是光不禁回忆起几乎遗忘的景象。
在路灯的微光下,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年幼的是光无法开口喊住对方,只能攀在窗边茫然注视……
他当时看见的背影,和葵此刻的背影合而为一。
两人同样坚决不回头。
「葵小姐……」
光再次以哀伤的声音呼唤,像是在祈求奇迹降临。
就像幼年的是光不断祈祷母亲能对他微笑,祈祷母亲能抬头看他,祈祷她稍微露出一点笑容,祈祷她摸摸他的头一样。
拜托,拜托。
神啊,拜托你。
是光在心中无数次地祈祷。
拜托你,我诚心诚意地恳求你。
(我干么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啊!)
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是光打算在妈妈的生日写一幅她喜欢的字当作礼物,所以在爷爷的书法教室结束后,独自坐在桌前磨墨,在宣纸上写字。
可是怎么写都写不好,只好一再重写。
他向神明祈祷「希望妈妈会喜欢」,脸庞和手指都被墨汁弄得黑漆漆的,一张又一张地写下去。
可是,妈妈的生日还没到,她就丢下了是光,在深夜里离开这个家。
是光在窗边看着。
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对不起,对不起,小光。
看到妈妈一个劲地哭着道歉,是光好想叫她别哭,为了讨妈妈欢心而努力写好的书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
妈妈离开的隔天,是光拿起笔在先前写的每一幅字上打叉。他吸着鼻水,哭得涕泗纵横,不断地打叉。
是光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在盯着画布坚持不回头的葵的身上像游丝一般隐约浮现,接着又消失了。
神明没有实现是光的心愿。
但是他看到光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用祈祷般的脆弱表情不断呼唤着葵,也忍不住跟着祈祷。
神啊,帮这家伙实现心愿吧。他的声音我都可以听得这么清楚,葵应该多少也听得见一点吧?
是光心痛地祈祷着。
这时,葵把笔沾上黑色和棕色混合而成的浓浊色彩。
接着她将笔移到画布上,从左上角至右下角抹出一条线,像是将画布斜切一刀。
光的表情僵住了。
是光也觉得自己仿佛被人迎面砍了一刀。
葵又画了一条从右上角延伸至左下角的黑线。
小时候在毛笔字上画的粗黑大叉再次浮上是光的脑海,他的眼睛如同着火似地发热。
「你在干什么啦!」
是光抓住葵的手大吼。
其他社员们震惊地看过来。正在上发卷、涂指甲油的社员全都吓得松手,发卷和指甲油瓶子纷纷掉落。
原本充满金光的画布上多了一个丑陋的大叉。
「请不要碰我。」
葵用力拨开是光的手。
她的脸色有如病人一般泛青,眼中充满怒气和厌恶。
「你……干么毁掉这么漂亮的画?」
「小朝叫我不要跟你说话。」
(又是小朝!)
葵转头不看是光,努力压抑感情,挤出冷漠的声音。
「所以这是在自言自语。光……」
站在葵身边的光轻轻一颤。
是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不禁屏息。
她想说什么?她究竟还想说些什么?
「光在我的认知之中……」
那稚嫩的嘴唇艰辛地吐出声音。双手微微发抖。
「是这世上……最不诚实……」
她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眼中发出尖锐的光芒。在葵视线的前方,光垂着眉梢,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不行!够了!别再说了!
「最差劲的……大骗子。」
哀伤的色彩在光的眼中渲染开来。
是光的心痛如刀割。
光自己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葵并不诚实。可是她当着他面前说的这句话,还有盖满画布的大叉,铁定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中……被重视的人讨厌成这样,绝对会痛到令灵魂发出哀号……
「喂!有必要说成这样吗?或许光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可是他……」
葵紧紧握住双手,低着头说:
「这是事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光,最会惹我生气、最会骗我的人就是光,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差劲了!虽然他的外表长得漂亮,内在却是人渣中的人渣!」
「你说什么!」
葵那番快言快语把是光幼年时的伤痛、绝望、实现不了的心愿陆续挖出,令他血气上冲。是光感到太阳穴脉搏加速,一股怒气从腹部直往上冒。
「是光。」
光试图安抚是光,但那股感情激流还是越来越强。葵仍然咬紧牙关,急促地喘气,继续口吐恶言。
「我不知道光到底和多少人交往过,因为根本数不清了。每次见到他,旁边都是不一样的女生,我问他那是谁,他只会露出圣人般的微笑回答『认识的人』或『朋友』。老是用那副温柔的表情敷衍我,就算我发脾气,他还是挂着不变的笑容……和那些女生做出不忠的事!」
葵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光慌张地对是光说「我不要紧啦」,努力帮葵说话。
「所以……所以那种卑鄙小人活该遭到天谴!」
听到这句话,是光再也忍不住了。
「谁说他该遭天谴!」
是光的怒吼强烈到玻璃窗都为之撼动,葵也吓了一跳。
「是光!冷静点,我没关系啦!好了,你看,你吓到大家了啦。」
光想要制止,不过是光的情绪澎湃已到难以压抑。
「光才不是卑鄙小人!他才不差劲!他一直遵守着他和你的约定!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他说那是重要的约定。
他说对方是重要的人。
他如今还是满怀关爱地、温柔地、悲伤地看着她啊!还是一直对她说话,希望她发现啊!
转身离去的妈妈。
在画布上打叉的葵。
明明那么诚心地祈祷。为了讨妈妈欢心,还那么拼命地练习。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易地抛下一切离开!
是光发现美术社的社员们都害怕地众在一起,懊恼地咬紧牙关。
「唔……」
他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大呼小叫,但还是忍不住对葵的那些话感到气愤。
「算了。」
是光用轻蔑至极的眼神看着葵。
「你没有资格被光喜欢。我才不要帮光传达心意给你这种人,太糟蹋了。」
葵低头抿着嘴巴,眨着一双大眼睛,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无所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乖乖遵守约定。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约定。」
葵停顿了一下,湿润而严厉的眼睛看着是光,冰冷地说:「……他只是和平常一样随便说说罢了。」
是光无法忍受继续听葵说光的坏话,也无法忍受继续看光悲伤地听着这些话,因此狠狠摔上门,离开了美术教室。
「你给我忘掉那种女人,快点升天吧!爷爷说的没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烂透了!」
在走廊上,是光边走边颤声大吼。
是光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他是如此地愤怒,心痛欲裂,脑袋发烫,眼底发热,还有点鼻酸。
「是光,你哭了吗?」
光惊讶地问道。
「就是这个德行!女人就是这个德行!我完全搞不懂她们怎样才会高兴,不是自顾自地伤心、生气,再不然就是死不说话,或是突然消失……」
他不停地吸鼻子,用力睁大眼睛,热泪仍然滚落脸颊。
「所以我就说不想跟女人扯上关系嘛……开什么玩笑!混帐!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搞什么鬼嘛!」
胸口好痛,泪水和鼻水塞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好痛,好苦。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成这样,真是太丢脸了。是光用双手遮住了脸。
「……是光,我们去那边吧。」
是光遵从光的建议,脚步颠簸地走向人少的地方。他蹲在走廊的角落,懊恼地泪流不北,光在一旁静静地说:
「……对不起,是光,为了我的请求,让你受到伤害。」
是光很想说「这又不是你害的」。
他对葵发脾气并不只是为了光,可能也是在把自己的创伤发泄在葵身上。
光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有只温暖的手抚慰着是光疼痛的胸口。是光渐渐地放松下来,说道:
「不要道歉。」
「可是……」
「我、我不喜欢听人道歉。就算说了对不起,又能改变什么?又有什么帮助?就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才要道歉,不是吗?所以不要跟我道歉。」
是光一直很不喜欢别人向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小光。
对不起。
妈妈望着是光,眼中渐渐湿润,泪水滑落白皙的脸颊,细若蚊鸣的声音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张脸庞很模糊,是光已经不太记得妈妈的长相了。
可是她脸上滴落的泪水、不停说着「对不起」的细微声音,以及渐渐远去的纤细肩膀,仍然不时浮现在是光的眼中、耳底,令他痛不欲生。
——对、对不起,赤城同学。
——很抱歉!
同学也老是一脸畏惧地说着同样的话,向是光道歉。
然后脸色发青地逃开。
他才不想听人道歉。
这种行为又没办法修补受伤、破碎的心。
所以「对不起」这种话最讨厌了!别想用一句「对不起」解决一切!
是光仿佛变回不讲理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能用手遮着脸,呻吟般地持续哭泣。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他从指缝问望去,光的手陷进了他的身体。不过光还是温柔地垂下目光,靠在是光身旁。
鬼魂不可能有体温,被他贴近的部位却不知怎地感到一丝温暖……看着光的温和表情,是光就觉得心中的风浪渐渐平息……
第一次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虽说是「临时朋友」,这也是头一次有朋友愿意听他发泄。
「我……我又不是女生。」
是光吸着鼻水抱怨。
「嗯,我知道你不是楚楚可怜的虞美人草。」
那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我才轮不到你来担心咧。你听到葵说你那么多坏话,而且人也死了,你才该比我难过一百倍吧……不用在意我,你哭吧,那我就可以安慰你了。看到你这么平静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想哭。」
光依然搂着哽咽的是光,露出成熟稳重的眼神回答:
「我没办法哭……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哭。」
是光愕然地睁大眼睛,光温柔地笑着说:
「我母亲是我父亲的情妇,她的身体很差,在我四岁时就过世了。母亲经常对我说『光,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拿出一片真心露出笑容』……」
光用清澈动听的声音叙违着亡母说过的话,眼神既深远又沉静。
「我想母亲一定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教我要怎么跟亲戚和父亲的家人好好相处。」
他轻轻闭起眼睛。
细长的睫毛之下不见透明的水珠。
「流泪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用向往的语气说着。
——露出笑容吧,光。
——拿出一片真心。
四岁死了母亲之后,这家伙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住在谁家?和谁一起生活?
或许他无法融入新的家庭,碰过很多伤心事,但他想起母亲的话,还是用笑容去面对。是光从他的话中可以想像出这一切。
『露出笑容吧。』
因为,笑容是能保护年幼的光的唯一武器……
想到光独自活过来的那段岁月,是光就觉得好想哭。虽然努力绷住喉咙和眼睛,还是忍不住想哭。
在童年时代,是光忘了要怎么笑。
光从来没学过要怎么哭。
「是光,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哭呢。真可惜,如果我也能像你这样哭,一定能激发出女生的母性本能,得到充分的安慰,可能还会有非常丰富的服务呢。」
光睁开眼睛,开朗地说。他的嘴上浮现亲切的笑容。
是光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来帮自己打气。
「你这大色狼。」
所以他冷冷地吐槽,用手背擦擦脸。
空教室前的走廊空荡荡的,就像个秘密空间,凉爽的空气冷却了火烫的脸颊,感觉很舒服。
是光已经停止流泪,但他还想跟光继续靠在一起,想要表达出开始在心中萌芽、难以说明是认同感还是信任的模糊情感,所以他仍然抱膝而坐,语气冷淡地说:
「……喂,我不是说过,花很快就会枯萎,而且不能吃,一点用都没有吗……」
「嗯,还说好要一起去猎野草。」
「我才没有答应!」
「哈哈,是这样吗?」
「不、不过……我住院时,小晴带了花去探望我。」
「喔?」
「那是开在树枝上的白花……花苞上有很多细毛。我本来觉得带白花去医院很不吉利,可是躺在床上转头看到那束花,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只有我没办法在学期初出席的焦虑也跟着消失了……只觉得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光面带微笑,眯起眼睛。
他仿佛由衷感到开心,神采飞扬地说:
「嗯,花就是有这种力量,只要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幸福。」
「大、大概吧……或许真的有这种情况。所以……你还是可以偶尔说说花的事情啦。」
是光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光笑得更开心了。
「谢谢你。」
「我是说『偶尔』喔。」
「好的,我不会说到令你厌烦的。对了,你刚刚提到住院,是因为被卡车撞到吗?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呃……」
是光为之语塞。
光露出戏谵的眼神等着是光回答。想必他也感觉得出来,他以鬼魂的身分现身至今,和是光的感情已经增进了多少。
是光只好认命地回答:
「……其实是有个老爷爷想在红灯时过马路……我叫他停下来,他竟然看着我大叫『生剥鬼啊~』,朝马路冲出去。我急着追他,就被卡车撞到了。」(※生剥是秋田县男鹿半岛的传统庆典,会有披蓑衣、拿菜刀、戴恶鬼面具的表演者绕境驱邪祈福。)
是光听到路人还是司机大喊「危险啊!」的时候,已经被撞得飞到半空中。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没看见那个老爷爷,只看到小晴站在病床边。
「你救了老爷爷呢!真是个大英雄!」
「没、没有啦!别说这种话,真尴尬。」
是光急忙挥着双手。
其实是自己长得太凶恶,把老爷爷吓跑,结果自己还被卡车撞到,实在太丢脸了。说什么大英雄嘛,才没这回事咧。
光听得噗哧一笑。
「有什么关系嘛,大英雄。你的脸好红喔,大英雄。你不只爱哭,还很害羞呢,大英雄。」
「好了啦,别说了!我要回家了!」
是光羞耻地大叫,但他发现这样只会更显得好笑,让人更想调侃,因此板着脸站起来。
他转身走开,光还在后面笑,不过很快收敛神色,温柔地说:
「嘿,大英雄,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陪我吗?可以让你看看我珍藏的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