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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稳定的粮食供给

  1

  「得在冬天来临之前准备好储备粮食才行。」

  夏季尾声──就在季节接近森林果实丰硕,动物肥美的秋季时,我突然这么对村人说。

  在大陆北半边因为恶魔的袭击而毁灭的影响下,我们集结失去家园、家人、工作的人们来到南方的土地兴建村庄。这件事发生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时候。

  由魔女与堕兽人主导,那些失去居所的人们聚集的村庄──老实说,我一开始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因此觉得很不安。但我们找来的人却积极地修缮半毁的住家、整理荒芜的田地并播种,大家发挥了可说是莫名奇妙的团结力,把这个「废村」提升成「荒村」。

  顺带一提,所谓的堕兽人是指半人半兽的怪物。全身长满毛,还有凶恶的爪子獠牙,杀起人来比做任何事都要在行。

  嗯,就是我啦。

  至于为什么像我这样的怪物会主导建村呢?唉,的确是有一点复杂的理由,不过要说最好懂的原因,那就是这个废村是我成长的故乡。

  而我的老家是村里的一间酒馆。

  不过……说是老家,其实我的双亲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就已经死了。连厨房都荒废成一副惨状,但在村人的帮忙之下,好不容易才修复到能营业的状态。

  所谓酒馆就是村人们结束工作后,聚在这里吃饭、喝酒的场所。

  硬要说的话,就像村庄的集会处、社交所,也是交换各种情报的地方。在这个只有大约一百人居住的小村庄,大大小小情报都会聚集在这间酒馆。

  大家通常都会在这间酒馆商量事情。

  打烊之后,当众人开始慢慢离开时,在这座村庄里可说是领头的几个人就会像事先说好一样聚集起来,然后开始交换各种意见。

  现在正好就是那个时间,大约有十位男女面色凝重地围在我身旁。

  其中一个人──有著一头银色长发,感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非现实美女,伸出了她的食指。

  「储备粮食指的是腌渍肉或鱼乾那类东西吗?」

  「没错,魔女。」

  零这位稀世魔女皱起那形状完美的眉毛,露出聚集在这间酒馆里的人都会被她迷倒的困惑表情。

  「换言之,过冬期间吃不到新鲜的肉和鱼吗?」

  「如果狩猎成功,冬天是可以吃到肉啦……不过冬天没有蔬菜水果。所以为了以防狩猎失败,我们才要做储备粮食。」

  听完我的话之后,这名就像靠著贪吃活到今天的魔女才缓和了表情。

  「那么吾来占卜,帮你增加狩猎成功的机率吧。只要用吾的力量,不可能无法锁定猎物的行踪。」

  「这还真是可靠啊。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需要储备粮食──只不过,有个问题。」

  「嗯?」

  「──是盐巴,对吧?」

  回答零这道疑问的人,是领导村中女性的「前家庭教师」。

  她是一个从头顶到脚尖感觉都非常精明,大约二十五岁前后的女人,头上留著彷佛一碰到就会被烫伤的红头发,并整齐绑成辫子,垂落至腰际。听说她天生眼神凶恶,所以总是戴著眼镜,全身散发出知性与气质。不过她的身高矮得绝望,根本没有十足的魄力。

  她原本在北部教导贵族千金礼仪规范,但城镇毁灭后,她无处可去,最后志愿移居到这座村庄,是个奇怪的人。

  她并不是对魔女和堕兽人没有偏见,不过她深信「教育与对话可以改变人」,简单来说,她相信自己能将我们导向正途。

  她的眼光散发出一旦我们开始走歪,就会立即矫正我们的意念。不过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走在正道上,所以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村里的人都叫她「老师」,我也一样。毕竟北部人的名字实在很长,发音也很麻烦。

  我点头回应老师正确的指摘。

  「没错。要保存肉品就需要大量的盐。但我们没有买盐的管道。」

  「是啊……这座村庄本身甚至没有交易活动。而且传言都说,来者皆会被堕兽人和魔女扒光,行走商也不会接近这里……」

  这时候老师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瞪了我和零一眼。

  「不是啊,我都说那是为了保护这座村子……」

  「可是到头来,这座村子却被孤立了呢。」

  话讲得这么明,让我为了遮蔽这句刺耳的言语,垂下耳背盖住耳朵。

  她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扒光了接近村庄的盗贼身上的东西,一丝不挂地把他赶了出去。因为这是不伤人却又能把人赶跑的最佳手段。

  但愚笨如我,并没有想过他们会怎么对外胡乱张扬。

  在我长年的佣兵生活中,已经养成「人家说话难听是常态,情势不对再脚底抹油就行」的思考方式。

  所以我完全忘记「村里的人基本上不会移动」这个道理。

  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真不该放他们活著走出村庄。

  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嘛。不过这件事情也只能放在心里想。如果他们不能活著走出村庄,感觉上又会演变成另一个问题……

  总而言之,这座村庄现在和周边村庄完全没有交流。讲白一点,可说是交恶。这件事我原本就有所觉悟,所以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但既然无法交易,一切生产就必须交由村中自给。

  「总之,如果把村里全部的盐都拿去腌肉,以后我的店就只能卖没味道的东西了。如果只有肉吃起来有味道,吃的人也会觉得腻吧?」

  「只要拜托威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师阁下,她应该会帮我们准备吧?」

  提出这个非常中肯意见的人,是在村中主要从事力气活的「前熊堕兽人」。虽然他现在变成人类了,不过村里的人还是很亲切地用「阿熊」或「熊大哥」来称呼他。而且就算变回人类,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像一头熊。

  个性豪爽,又会照顾人,不管受到多么过分的恶作剧都不会生气,所以村里的小鬼也都很喜欢他。就算偶尔展现出他当堕兽人时的习惯而夸张地搞砸事情,那也是一种魅力。

  「他们不是会支援这座村子吗?而且真要说起来,这座村子应该算是威尼亚斯王国的管辖范围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实际上从威尼亚斯王国坐马车来这里也要十天。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才刚起步就要依靠国家的援助,那接下来就甭玩了。」

  「首先要自食其力努力到极限是吧……虽然没什么效率,但吾不讨厌。」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佣兵……」

  不用多说,他口中的佣兵指的就是我。

  我从前是佣兵,现在是酒馆的店长。但因为零都叫我「佣兵」,所以这个名字也在村人之间定型了。

  顺带一提,大家都叫零「魔女小姐」或是「魔法师阁下」,几乎没有人用名字叫她。

  「老师说得也对,我们没有做生意的对象。而且我们连商品都没有,就算能以物易物,我们也『买不起』。如果森林里有长盐倒还另当别论,但这件事如果不依赖国家,绝对没法解决。」

  「不,这个……我们也不是没东西可卖啦……」

  我的视线看向零。

  只见零心一惊,瞪大了双眼:

  「你、你想把吾卖了吗……!」

  还故意装作一脸铁青。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这样的确能卖到好价钱。」

  「咳……咳咳!」

  老师刻意轻咳了两声,让我寒毛直竖。

  「佣兵先生,身为这个村庄的教育者,我可不会放过这般没品的玩笑。」

  「刚、刚才那是魔女不好吧……!」

  「配合魔女小姐胡乱开玩笑,你也是同罪。不要把错推到别人身上!」

  我举起双手投降。忤逆老师简直是蠢蛋的作为。

  不过我刚才说要把零卖掉也不完全是乱说的。

  我们村里的特产是「魔法」。

  尽管这样会变成租借劳力,不过只要出现想依赖零的魔法的人,货币应该不难搞到手。

  不过远离威尼亚斯王国之后,只要越靠近南部,民众厌恶魔法的情形就会越显著。

  我们的村庄刚好位于南部与中部的境界线上。

  靠近中部的村庄应该会有人买帐,但那里已经有其他卖家了。所以只能卖给南部──想归想,现状就是南部没人买帐。

  其实建村初期,我们已经向其他村庄宣传过,说「我们可以用魔法帮大家收割」。结果却只是受到他人惧怕、鄙视,完全无法合作。

  魔女过去曾守护威尼亚斯王国和周边区域不被恶魔袭击,所以对魔女的歧视降低非常多。可是南部地区从头到尾没被恶魔攻击,所以对待魔女和堕兽人的态度和以前完全没变。

  魔女是邪恶的化身,堕兽人是堕落的象徵──我们这座村庄原本就是为了消除这种偏见才建立,但前途似乎比想像中还要险峻。

  「不过毫无疑问的,粮食问题不能光靠冠冕堂皇的理想解决。要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就去依靠国家吧。毕竟如果这座村庄一下子就没了,国家也会颜面尽失嘛。」

  「──佣兵,吾觉得啊……」

  我们简短结束会议,村中的人们各自回家后,零还是留在酒馆里,看著我整理善后。

  「其实根本不需要做储备粮食吧?吾刚才也说了,只要吾用占卜发现猎物,靠你的本事就能轻松捕获野兽。冬天天气寒冷,就算不腌渍,肉也不会太快腐烂。」

  「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

  「要是让村里的人太过依赖我们,他们会变成废人。」

  零眨了眨眼。

  「这里分明就是魔女和兽人战士的村庄,却不能依赖吗?」

  「如果这座村庄有我以外的堕兽人和你以外的魔女,那就另当别论。」

  若是前堕兽人,在这座百人的村庄内有三个。但现在以堕兽人身分生活的就只有我了,会使用魔法的人当然也只有零。换句话说,要是让他们依赖我和零,那当我们不在之后,这座村庄将会无法正常运作。

  「……你已经假定自己会离开这座村庄了吗?明明才刚落地生根而已耶。」

  「也不是这样啦……」

  「就让他们依靠有什么不好?这么一来,村人也会欢迎新的兽人战士来此定居,会衷心期待新的魔女造访,或许还会出现自愿学习魔法的人。你怎么能不让村人清楚地认识到吾辈的优秀之处呢?」

  无以反驳。

  我反覆在嘴里搜寻著言语。

  「可是你……」

  却在说出这三个字后陷入沉默。

  我该怎么开口才好……该怎么说呢……其实人们想要怎么依赖我都没差。

  只不过──

  「……你已经几乎没办法用魔法了吧?」

  零听了我的话,不禁屏息。

  我在内心暗忖著,果然如此。

  我在与「泥暗之魔女」的那场战役中,已经有一死的觉悟──但我却还活著。即使询问零个中原由,她也只是笑著说「大概是恶魔心血来潮吧」,而不回答我。

  但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说法。

  我当时被魔法贯穿腹部,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们破坏结界,我确实亲眼看见一大群恶魔往祭坛蜂拥而至。

  但下一秒当我睁开眼睛,大量奔流的恶魔已经不见踪影,零则是样貌憔悴,而我受的伤也已经消失。

  为了拯救世界──或是为了拯救我──零所付出的东西,正是那个有多少魔力就能活多久的盖世魔女的命脉。

  「……原来你发现啦?吾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见了零有些伤脑筋的表情,我耸了耸肩。

  「我也不想发现啊……不过你的头发和指甲最近开始会变长了吧?」

  「原来你看得这么细啊……吾以为你应该是更迟钝的男人。」

  「别敷衍了,我是认真的。」

  我发出不悦的口吻后,零还是老样子露出暧昧的微笑,并出声道歉。

  「优秀的魔女会用魔力维持年轻的肉体……这我以前曾经听说过。虽然在黑龙岛遇见的阿尔耿忒是个老头子,不过你的外表之所以年轻,是因为你用了破格的魔力维持年轻的肉体,对吧?」

  「嗯,确实如此。」

  「而你现在做不到了吧?为了拯救世界……和泥暗之魔女战斗……真的把魔力用光了对吧……?」

  只要一天到晚一起相处,就算不想发现还是会注意到。

  在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一股不对盘的异样感。

  比如前一天的擦伤到隔天却还没好,或是总是整齐有致的指甲乱得像狗啃过一样,诸如这种只要是「普通人类」就一定会有的纰漏,夺走了零身上那份超脱的魔女格调。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换言之,你觉得要是吾进行占卜,就会加速这副身体毁灭的时机……而你害怕如此是吗?」

  「呃,算是吧……要是你在我眼前突然风化,那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零轻声喷笑,接著提高音量开始大笑。

  「喂,你笑什么啊!」

  「哎呀,抱歉。看来都是吾不好。应该先向你说明的,吾无意让你担心。」

  「说明……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

  「不,也不尽然。吾现在的确分不出多余的魔力来维持肉体。吾第一次召唤恶魔到你身上时,吾对你说『吾的魔力枯竭了』……不过现在状况比当时还要严峻。因此如今这副身体会以常人的速度老化。」

  「以常人的速度……」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意思了。

  普通。

  她和普通人类一样了。

  原本像是石头卡在胃袋里的沉痛心情突然有了些许缓和。

  「那……就算魔力完全没了,你也不会突然风化吗?」

  「如果真的完全没了,应该还是会吧。」

  见我明显心生动摇,零静静伸出食指,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不过只要不是被别人夺走,无论吾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消耗维持生命的魔力。你也一样,心脏停了就会死,但是无法靠自己的意思让心脏停下吧?在累到快死之前,会先昏倒对吧?这两者道理相同。而且只要不使用魔力,就会累积在吾这个『容器』之中。」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魔女有魔女的本能。

  我算是放下心来,也像是扑了个空一样,心情很微妙。但现在至少知道不用担心零会突然风化,也算有了收获。

  毕竟这种问题教人怎么开口问?

  我总不能劈头就说「你总有一天会风化吗?」这种蠢问题。

  「吾就想,自从移居到这座村庄后,你对吾莫名体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吾还以为你终于有意愿谈情说爱,还一直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呢。」

  「我现在在讲正经话耶……」

  我眯起眼睛瞪零,她却乐在其中地笑著说:「这句话吾刚才也听过了。」

  「嗯……好啦,吾想想。拥有强大力量的伟大魔女变成随处可见的魔法师──你只需如此认知就行了。重要的是,占卜对魔女来说等同呼吸。就连小孩也做得到,是基础魔术中的基础。所以吾才会那么说。『吾来占卜,你来狩猎』。要是现在的吾随著你去狩猎,甚至连续使用魔法的话,魔力肯定会马上耗尽并且昏倒。在魔力储存到可能活动的量之前,吾会呈现昏睡状态。」

  「那还真是不得了啊……」

  「嗯。因此吾不会乱来。」

  「既然是这样……嗯……就算没有储备粮食……应该也还好……」

  为了掩饰自己无以反驳的不快,我的口吻下意识变得有些生硬。

  「舍弃常识吧,佣兵。你不是要让魔女和堕兽人变成这座村庄的『理所当然』吗?」

  「……是啊。」

  「吾将来打算创造便于保存粮食的魔法。还有,能让作物在冬天结果的魔法也不错。既能让众人使用,也不用担心遭人恶用……吾想创造那种魔法。」

  「你想像看看。」零说完,我便闭上双眼。

  「在寒冷的冬天里,你走进某间小屋,发现只有那里的气温甚至可说是炎热。小屋里有结了果实的作物,村里的小孩在寒冬中啃著甜美多汁的果实。邻村的居民也会看上这东西的价值。只要吾辈开始交易,或许总有一天会出现想学魔法的人。佣兵,你想想。这座村庄才刚开始起步。即使现下没有交易的手段,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解决之道──因为……」

  零停顿了一会儿,而我也张开眼睛。

  「这个村庄有魔女。」

  看我扬起嘴角微笑,零灵巧地闭上一只眼睛。

  「而且还有一名强悍的兽人战士。富庶之人总是备受威胁。你要好好睁亮眼睛,别让吾被邪恶之人盯上掳走喔。」

  「小事一桩。」我如此说道,扛下这份责任,肩膀这才轻松不少。

  「喂,魔女。意思就是你会正常老去吧?」

  「嗯?」

  「你会变成一个老太婆吗?」

  「应该会吧。」

  「还真无法想像。」

  「别急、别急。只要过个五十年,不用想像也能看见本人。你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迷上即使衰老却依旧美丽的吾。」

  2

  「不需要储备粮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隔天,我当著聚集在酒馆的众人面前,撤回先前说的话。

  老师、阿熊还有其他人都一脸莫名。

  「只要靠魔女和我,冬天也能正常狩猎。而且河里冬天也会有鱼。」

  但当我这么解释完毕,大家都轻松接受了。

  「不过我们也没实际做过,所以还是有失败的可能性……」

  就在我说出这番软弱的发言后,阿熊用力地拍打我的背。

  「你这个身经百战的佣兵说这是什么话呀!是你和魔女小姐搭档耶!」

  接著老师唰的一声取出羊皮纸──

  「我们先来算算,要猎捕多大的猎物多少只才能让一百人的村庄度过冬天吧。这么一来,狩猎计画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制定。要是狩猎失败挨饿了,到时候我们再依赖国家就行了。」

  说出了如此可靠的话。

  ──那年冬天。

  我以零的占卜为准,在雪中出门狩猎。

  「我们也来帮忙。解决猎物之后,你也需要人手帮忙搬运吧?」

  村里几个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的人对我这么毛遂自荐,但我阻止了他们,几乎是强行自己一个人出去狩猎。

  光是我一个人离开村庄,战力就会大减。要是带著好几个男丁进入森林,村子就会有好几天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如果只是遭受人类盗贼袭击,我想就算是现在的零也能轻易击退他们……但我无意把零当成村子的挡箭牌。

  那家伙住在村子外围,是一个能够创造新魔法的魔法师──这样的定位对她来说刚刚好……我是这样想的啦。

  至于那家伙自己的想法,倒是另当别论。

  不管我跟零说什么,她都会主张「吾来保护大家」或是「交给吾吧」。但我的脸皮可没厚到凡事都推给她一个人。

  而且不过是一只已经锁定行踪的猎物,要是我不能一个人搞定,那怎么得了。

  「……脚印。是野猪吗?」

  我在薄薄的积雪上发现蹄印,并嗅著冷空气中的气味。

  追著脚印,沿途留有已经冻结的乾燥粪便。再继续往前走,便碰上一间山中小屋。

  「──啊?小屋?」

  我皱眉并不解地歪著头。

  野猪的脚印环绕在小屋周围,但附近没有它的气息。

  我一边环伺四周,一边移动脚步进入粗心大意没锁门的小屋内。里头摆放的东西是蔬菜和装著小麦的袋子──换句话说这里是粮仓。

  「为什么这种森林里会有粮仓啊……这是哪个村庄的?而且为什么门户大开?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虽说是粮仓,但储备粮食看起来非常少。

  这实在不是能度过一个冬天的储藏量。

  我们没有和周围的村庄来往,所以不清楚状况,难道其他村庄的人现在正在闹粮荒吗?因为欠收,所以引发饥荒了?

  如果是这样,我把在森林抓到的猎物多分一点肉出去,或许就能成为交易的垫脚石了。

  「……有人的气息?」

  惨了。

  要是被人看到我在这里,铁定会误会我是小偷。于是我急忙飞奔出粮仓。

  ──然后迎面就遇上了。

  我说的不是人。

  而是一只亢奋、盛怒、壮硕的野猪。

  它全身长满结实的肌肉,实在是一副好体格。现在明明是冬天,它还是圆润肥美,散发出一股所到之处都所向披靡的感觉。

  「哈哈……它是看上这座粮仓里的饲料了吧?」

  从徘徊在小屋周围的脚印来看,这只野猪早就知道这里有粮食可吃了。

  平常门锁著,所以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小屋周围徘徊。但偏偏今天粮仓门户大开,正当它兴高采烈地要扑向饲料的香味当中时,里面却走出我这个堕兽人。

  这还真是……一段勇敢的佳话啊。

  那只野猪胆子不小,似乎是想跟我争夺这座粮仓里的东西。

  一个人类直接受到野猪冲撞会翘辫子。撞击的力道会压烂内脏,而且如果那对向上的凶狠獠牙刺穿腰腹,还有卡在肋骨上被它甩来甩去的危险。

  然后我现在没穿铠甲。

  ──说是这么说啦。

  我有过好几次对付超越自己身高的巨大野猪的经验。威尼亚斯王国原产的巨大野猪阿布野猪──跟那种怪物相比,一般野猪简直娇小又可爱。

  那只野猪正面朝我冲撞过来,但我没有退却,握紧了拳头。

  使出一记打击。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挥拳向下,从野猪的头盖骨正上方往下敲碎骨头。

  野猪就这样顺著冲过来的力道陷入地面,几次痉挛后就不动了。

  「……好,当场死亡了吧。」

  我确认野猪完全死透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就是零占卜出来的猎物没错吧?换言之,我第一天就狩猎成功了。

  打猎这种事情在发现猎物之前都很耗费时间,但如果可以这么轻松遇上猎物,那么就算不制作储备粮食,也完全不必担心冬季期间的粮食问题了。

  我在粮仓当中一瞬间感觉到的人类气息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应该是看到野猪和我吓得跑走了吧。

  算了,换成是我也会跑。

  他可能是发现自己忘记锁上粮仓的门,所以慌慌张张跑回来,结果却看到堕兽人和野猪在厮杀。这样任谁都会想逃。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应该拿著猎物赶紧退场,这样才算得上是温柔──虽然我一瞬间思考著要不要从粮仓拿点什么走,但还是作罢了。

  就算不偷不抢,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捕获猎物,供村里的人饱餐。

  我扯下因为冬天空气而乾燥的树皮,做了个克难雪橇,然后把猎物放在上头,走上回村的路。

  但村里的人应该会很惊讶吧。

  「我去打猎喽」。

  我才刚说著这番话出门,结果当天晚上就回去跟他们说「我抓到了」……

  我很自然地露出一抹浅笑。

  有人怀抱期待等著我回去──我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自己对这件事抱著确信的感觉,尽管觉得心痒难耐,我却不觉得讨厌。

  3

  「……我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我们的眼前堆满了装有面粉的袋子。

  所谓的面粉……就是一种储备粮食。只不过,要得到面粉就必须栽种小麦,如果不行,那只能花钱买。

  这应该和盐一样,是身为交易孤岛的我们拿不到的东西才对──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大量出现在眼前。

  我的确是感激得要命啦,但这些面粉到底为什么会送到这座村庄?刚才在河边热衷于肢解野猪的我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每年冬天好像都会出现一头大闹粮仓的野猪。」

  「喔……野猪……」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阿熊的话,然后看向我带回来的野猪。

  「你说的该不会是这只吧?」

  「哎呀,好像就是这只。」

  我听你在放屁。

  不是啊,我确实是在森林里的粮仓遇到这只畜牲……可是既然它每年都会大闹,那一般来说应该会有一两个站哨的人吧?

  但我看到的那个粮仓别说站哨的人了,连门都没锁。

  我是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不过如果每年都会被野猪大闹,那也未免太松懈了。

  「关于这点……」

  阿熊一副看戏的表情看著我。

  「你刚才说你看到的那个粮仓……好像是给这头野猪的『礼物』。」

  「什么鬼?」

  「听说这头野猪开始闹粮仓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们也想尽办法要杀掉它,可是已经好几个人惨遭反击,他们也就放弃了。所以之后邻村的人就故意在森林做一间『被闹也无所谓的粮仓』,把一小部分为了过冬的粮食放在那里。」

  「这点小事去拜托领主还是谁,向他们借士兵处理嘛!」

  阿熊夸张地在面前挥手否定。

  「在这种也增加不了多少税收的偏乡,就算有野猪横行,领主也不会一一留心啦。而且这附近的村庄又没有教会。」

  教会是拯救脱离社会损益之人的组织,那些王公贵族也常看教会的脸色行事。

  所以如果有教会的村子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赔本生意,领主也会分出兵力──但不在教会监视范围内的村子就会遭到舍弃。

  原来是这样啊──我仰天说著。

  这里明明是我住到十三岁的村子,我却对周边的村子一无所知。现在回头想想,我真的是被这座村子保护得很好。

  要是附近的村庄知道我的存在,铁定会演变成把我赶出去的骚动。

  「然后那些只能一直提供粮食给野猪的可怜村人们,某一天照常去探视野猪用的粮仓时──就当场看见堕兽人一拳扑杀野猪的光景。」

  「那他一定……怕得要命吧……」

  「多少有一点啦。不过他们很感谢你喔。他们说那个堕兽人完全没动眼前的粮仓,只带走了野猪──所以他们带了原本计画要让野猪吃的部分粮食过来打招呼,说以后也请我们多关照。」

  阿熊拍拍面粉袋说著。

  那个时候,那一瞬间──真是幸好我没输给闪过脑袋的一丝邪念,不慎摸点东西走人。

  当晚,全村的人一起烤了面包。

  当初建立这座村庄的时候,我们有从威尼亚斯运面粉和面包过来充当基底粮食。不过自从全吃完之后,村人们就靠村子附近能捕获的鱼、肉和蔬菜维生。

  秋天播种的小麦要等明年才能收割,大家也都放弃回暖前能吃到面包这件事了,现在一看到面粉,没人可以忍得住。

  这座村子有两座石窑。

  一座属于酒馆。另一座则是属于已经荒废的面包店。

  当然了,面包店的窑规模较大,可以一次烤出三十人份的面包。

  因为面粉用光的关系而长时间放置不管的面包店,现在瞬间得到修缮,清扫乾净的窑也生了火。村人们看到烤得焦黄的面包都兴高采烈地围过来。

  而我为了帮面包增添点风味,把今天刚抓到的野猪肉最有油脂的部分做成炙烧,并切成所有村人都吃得到的分量。

  只要把骨头敲碎放进锅子里炖煮,明天就能做出好喝的汤头了。

  我再用珍藏的奶油还有刚从牛身上挤出的新鲜牛奶做成炖菜,摆在广场那张临时长桌上,村里的小鬼头们看了,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

  我放眼观望闹得像一场祭典的村人们,发现有著一头显眼银发的女人不在这里。

  于是我拿著两份刚烤好的面包、切好的肉还有炖菜,往离村子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湖畔那间可疑的建筑就是魔法屋,也是零的家。

  「喂,我要进去喽。」

  我没敲门就走进去,只见一团乱的家中,零就只整理好餐桌等著我过来。

  虽说是「魔法屋」,但访客用的空间只有一小块,基本上就是普通的住家。就连那一小角访客用空间最后都因为零的任性妄为,一下子变成写东西用的书桌,一下子变成餐桌,轻轻松松就被其他用途取代了。

  而今晚那一小角似乎是当成餐桌活用。

  「佣兵,你太慢了。吾已经等不及,现在都快饿死了。」

  「那你就进村啊。」

  「因为吾想要独占。」

  「食物吗?」

  「是独占你。」

  喔,是喔──即使被她吹捧,我还是不慌不乱地把食物摆上餐桌。零一边目光闪亮地看著这些料理,脸上一边浮现对我的不满,她居然有办法这么灵活地运用表情。

  「佣兵,你最近的反应欠缺风趣耶。听到吾说想独占你,心里应该会有什么感觉吧?」

  零一边说,手已经一边伸向装满面包的篮子了。

  而我就像要阻止她的手一样,将葡萄酒小木桶「咚」的一声放上餐桌。

  零惊呼了一声。

  「是酒啊?」

  「就是酒。」

  「你以前不是下定决心,说不会再让吾碰酒了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喝醉了会给人添麻烦。但现在只有我跟你,没差。」

  我把葡萄酒从桶子注入木杯里,然后摆在零和我的面前。我坐下,接著轻轻拿起木杯。

  「敬魔女的占卜。」

  「敬佣兵的本领。」

  我们互相说出敬词,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久违的酒气让血液循环一下子变好,我轻摇了摇头。

  「呜喔……没想到挺烈的……」

  「佣兵,你可真弱。吾还可以再乾一杯哟。」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跟你比。因为我很~~清楚你是一个可以乾掉一整桶的怪物。」

  「什么嘛,真无趣。」零边说,就兴冲冲地往杯中添入另一杯葡萄酒。这次她小口地舔著葡萄酒,同时拿起面包,也不撕小块一点就直接沾炖菜的汤汁大口咬下去。

  零舔去嘴边沾上的炖菜汤汁,突然发出恍惚的颤抖。

  「吾过去都没有发现,原来面包是如此鲜甜。吾原本以为只要有你的炖菜就能满足了,不过有了这道炖菜,面包变得美味极了。而且──」

  零伸手拿起野猪肉。肉应该已经凉掉,口感变得有些硬才是,但她单手抓过来便往嘴里塞,稍微咀嚼后,跟著葡萄酒一起下肚。

  我看著零豪爽地一口接著一口吃,也伸手拿了一块野猪肉。我没用多少盐,不过油脂的甘甜还是沁人心脾。

  「喂,魔女。你早就知道隔壁村的粮仓被闹得鸡犬不宁吗?」

  「不知道啊。有闹得鸡犬不宁吗?」

  零瞪大眼睛反问我。接著又突然说「哦~~那是这意思啊?」,自己一个人理出头绪。

  「『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占卜,是魔女整合从众多恶魔和精灵身上得到的暧昧情报,然后导出结果的技术。为了寻找能得到最佳结果的猎物,吾看到了许多陌生人的愤怒和悲哀。吾觉得只要你去狩猎,应该连那些情感也能驱除才对。」

  「你喔,什么叫作觉得……」

  「这样不是很好吗?结果一切顺利。若是衍生出交易行为,吾辈这座村庄在冬季期间也能卖新鲜的肉品给邻村。这是伟大的一步。」

  「邻村应该也会照常狩猎,我倒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嗯──这样啊。不过只要吾进行占卜,就能知道周边的村庄因何事伤透脑筋。如果吾辈能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

  「别太急躁了,魔女。」

  「嗯?」

  「慢慢来就行了。你仔细想想看。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一定会在你伤脑筋的时候出现,然后解决事情,拿著报酬闪人……我讲白一点,这很毛骨悚然。」

  「嗯……」零瞪著半空中思考。

  「简直就像魔女一样。感觉早晚会被处火刑。」

  然后点头说出这句正经话。

  就算我们打著帮人的主意,但要是一直多次帮同一个人解决问题,难保人家不会觉得我们就是搞出问题的元凶。

  等到人家有求于我们再行动,这样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你的意思是,村庄与村庄的距离感远一点才是刚刚好吗?」

  「就是这样──就像我跟你一样。」

  「这样反倒有些过于亲近。」

  零嗤嗤笑著,并用面包彻底沾光盘子上剩余的炖菜汤汁。

  「那差不多该──」

  我说完正要站起来,但零却默默伸出脚微微顶撞我的膝盖,让我再度坐回椅子上。

  我说了一声「干嘛啦?」,零却回答「没什么」。

  「吾只是觉得今晚有点冷。」

  「……啥?」

  「佣兵,今晚如此寒冷,你应该不会放任吾一个人自己离开吧?」

  「唉……所以我才刚要说『那差不多该来准备睡床了』啊。」

  「唔……这、这样啊。」

  零不断说著「这样啊,原来如此」,难得表现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而我则是不管她,径自收拾用过的餐具,将它们放在已经被各种可疑物品占据的厨房。

  明天早上再带回店里洗乾净吧。

  我一边想著这种事,一边举步往零正等著的二楼寝室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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