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北方的天际
统一历一九二三年六月北方军区诺登战区/第三巡逻线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打仗啊?
用小手握着宝珠,将代替权杖的步枪放在地面,被赋予翱翔天际的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尉这个标志的我的自我意识,反复自问自答。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重复,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听到请回答。」
诺登的阴郁天空漂浮着一个黑点。那个潜入云朵下方的小不点,是帝国军引以为傲的航空魔导军官,同时也是基于某种因果转生成幼女而正在作战的自己,经由俯瞰所呈现的光景。而挂在军服上,并握在手中的那个,是以科学方式用来控制术式这种超常现象,让魔导师能以意志干涉世界的演算宝珠。同时也是这件事的证明。这是将古代的宝珠用魔导与科学加以近代化,一如其名能够解读世界数据的魔导工程学的结晶。
这次的任务是在高度六千英尺的空中,以巡航速度维持对地速度,在指定的空域进行炮击的弹着观测。
「Fairy08,这里是诺登控制塔。收讯良好,目前正在正常追踪贵官的行踪。」
这也没什么,就是在帝国与协约联合的国境线上的支援飞行任务。不过将维持飞行术式的演算宝珠挂在脖子上,毫不懈怠地观测的那道身影,看起来却令人惊讶地渺小。这并非譬喻,而是物理上的渺小。年龄似乎还不满十岁。就算考虑到性别是女性,也依旧算是娇小的体格。相较于体格出众的前世,这身高还真是让人感到心酸不已。而说到航空用的喉震式麦克风的尺寸,当初分发时还被人笑说颈围太细,真是难堪到无地自容。
「Fairy08收到。抵达任务空域。收讯良好。」
尽管早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感到绝望,但这尖锐的声调,总是让我感到不对劲。哪怕听习惯了,也仍然受不了自己的声音。舌头也不灵活,每次咬到舌头,都让我遭到屈辱感的苛责。
「诺登控制塔收到。请执行指定任务。」
而毫不在意自己这口齿不清的幼女语调的军队也是一绝。这种情况或许很合理吧,航空魔导师基于重视空战的观点,只将对魔导技术的适合性当作战力化的基准。而在将这点发挥到极限的帝国里,魔导师的年龄限制早已成为过去的遗物。所以哪怕是外表年龄看起来应该要受人呵护的自己,一样会很自然地被派来执行炮击观测。
「Fairy08收到。战区无异常。重复,无异常。」
「诺登控制塔收到。贵官的观测区域分配到的炮兵队为炮兵大队。呼号为Goliath07。直到空域管制有其他命令,或是该区扫荡完毕前先从事观测任务。Over。」
通称人力资源的调度方式,很大部分是基于帝国置身的地缘政治观点需求。基于历史缘由,帝国由于国土位在列强的中心处,所以不得不将四方邻国视为假想敌。想要防卫住宽长的国土,兵力一向是个吃紧的课题。为解决这个问题,努力到眼泛血丝的参谋本部所得到的结论,就是彻底活用一切能用的资源。
「Fairy08,这里是预置军团的炮兵大队,呼号为Goliath07,有听到吗?」
因此,就算是幼女,只要能派上用场,军队就会将她丢到国境,命令她从事巡逻飞行任务。也就是一如字面意思的童兵。
「Goliath07,这里是Fairy08。收讯良好。已确认敌方步兵部队接近。诸元已发送(注:指通讯频率跟交互辩证内容)。请确认。」
以可爱声音念着事务性台词的幼女翱翔天际,想必是极为超现实的画面吧。话说回来,正常的军队是由正常的成年军人所构成。这是常识。
不过虽说参杂着杂讯,但小女孩的声音传来通讯,对魔导师来讲已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毕竟军队凡事都会基于实用上的理由设置特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连日的严酷军务,已让有良知的军人们疲惫不堪。所以就连让小女孩战斗的异常感,也早已磨耗。
「Goliath07收到……以基准炮进行第一次射击。」
所以,以谭雅·提古雷查夫少尉名义登录军籍的航空魔导师,经由自己背上、与背部大小相差无几的无线电,以熟练动作淡然进行定时联络,在展开于诺登北方大地上的炮击战中担任观测员。不过实际上,我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飞行,并不是没有任何疑问与怨言。
「确认着弹……确认为至近弹。着弹公算误差范围在十公尺内。请进行效力射击。」
「Goliath07收到。立刻开始任务。」
注视眼前情况的碧眼尽管丝毫不松懈,但也不能否认闪动着不耐烦的情感。为什么自己会在异世界、返老还童、性别转换,然后参加战争啊?
当中最令我感到不耐的,就属身体上的变化。小孩子的身体非常不方便。虽说女孩子发育得比男孩子快,但要用长年累积的感觉移动身体,体型实在是差太多了。外加上从军后,已经有过数次经验,让我深深感受到自己变成一个多么无力的小孩。
无法持枪。因为太大把。这不仅让我无法好好瞄准,肩膀还会因为枪托的后座力撞得发疼。格斗训练时,也被众人一脸同情地丢来丢去。
直到我透过演算宝珠理解世界是由三个向量所构成的数据,并学会利用术式干涉这个数据的世界为止,都只能以无法随意行动的手脚,趴伏在地面上狼狈挣扎。
费尽心血,才好不容易在不仰赖身体,而是靠头脑思考的魔导技术上有所成就。只要能翱翔天际,以术式干涉世界,就不用再去烦恼娇小身躯的限制。
所以对于魔法的突兀感,也藉由其作为便利道具的一面克服了。只不过,就算我们持有这种道具,为什么一定要使用呢?
原来如此,ICBM①得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使用才行。所以平时当然得要整备、训练,做好运用的准备。只是话说回来,有什么一定得要使用ICBM的理由吗?这个话题可从帝国与周边诸国的形势趋于险恶开始说起,但这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打从很久以前,帝国与协约联合就在国境问题上有着非公开的纷争。至少在国际政治的舞台上,双方就名目上而言,并没有在争夺这个地区的归属权。
不过这单纯是因为帝国占有压倒性的国力,所以过去才没有让这个问题浮上台面。就谭雅看来这其实很单纯,就跟苏联的周边国家不会单独与其爆发国境纠纷是一样的道理。
……过去,只能用过去式来表现,恐怕是唯一的遗憾吧。
在国境上,零星爆发了几件偶然的事故。双方国境警备队非故意的误射,及基于误会引发的炮火交锋。尽管这些都是当地司令部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无法否定情势开始变得不太安稳。
本来只要帝国宣布开始「准战时体制」,谭雅就能退到后方从事非战斗任务。毕竟直到开战前,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准尉的身分都还是「军官学校出身」的实习军官。实习生在最前线就只是个累赘。所以只要帝国认为会开战而开始整顿态势,就能期待转调到技术厂或后勤司令部担任后方勤务。
然而悠哉的高层却无视这动荡的局面,判断这单纯只是「危机边缘外交」,导致谭雅被分发到当地进行实习课程的窘境。虽然这终究只是作为军官学校教育的延伸,待在飞行巡逻班当中与陆军进行联合实习;但在失去退到后方的机会后,谭雅就在实习结束的同时升为少尉并就战斗配置。赋予她的呼号是Fairy08。也就是妖精这种令人讨厌的比喻。光就外表来看,她是个身材矮小的小孩,不对,是幼童。有着透露坚强意志的碧眼,以及基于整理方便而剪短的金发。考虑到她白皙透明的肌肤,这个呼号确实是很适合她吧。
然后等到领到呼号,正式就任当地的国境警备队之后,被编入由魔导军官学校派来的培训组与当地编入组等,共同编制成的管理部队的谭雅,首当其冲的就是接获不容拒绝的四十八小时待命指示。还以为在编制完成后,上头会依照传统进行训练,验证队员们的快速反应能力并维持紧张感,结果却是被迫穿着全副武装待机,这约是二十四小时之前的事。
接着,就在怎么想都只能认为是恶魔在微笑的时间点上,设置在国境各地的前哨警戒地点纷纷传来紧急警报。警告后方,协约联合军有进行大规模越境作战的迹象。
帝国担忧已久的协约联合的政策转换。由于政权交替导致首脑阵营替换,以及随之而来的民族主义兴起,要求大幅改变国策方针。坦白讲,不仅是谭雅,就连全体帝国军关系人士都难以理解他们为何要在这个时机点,就像是在开玩笑般轻率发动这次的军事行动。等到察觉时,协约联合已发出代替宣战布告的撤退劝告。
也就是「帝国军人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立即离开我国固有领土」的宣言。
协约联合的情况,或许不是一介尉官所能得知的,但由于区域冲突「在政治层面上过于敏感」,所以帝国应该是想极力避免正式的武力冲突。但要是无法正视现实,恐怕将会在历史上留下臭名。
「这群家伙是笨蛋吗」的臭名。抑或是,他们准备了必胜的策略呢?
帝国虽然难以理解协约联合的目的与意图,也仍然依照国家规定,动员起严谨的官僚机构与军事机构,根据理论展开迎击准备。就身为其中一片齿轮的谭雅而言,她只是在做符合薪资的分内工作。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也不是没有「算了,反正大半是对内的政治宣传吧」这种乐观的推测。
毕竟邻近国的联邦,应该也不想有人在自国附近发动军事行动,可预期会介入调停或是以威吓进行牵制。而过去援助协约联合的联合王国与共和国,应该也会担忧过去援助他们的心血化为乌有,而制止这次自杀性的进驻行动吧。没错,大多数的将兵都是这样判断。毕竟所谓的士兵,同时也是个现实主义者。
因为摆明白的,要是与帝国正面交锋,恊约联合是毫无胜算可言,所以一定会有某国出面调停,然后再由协约联合跟帝国的政治家和外交官收拾善后吧。
然而,让该时代全体人类感到困惑的是,除了当事人协约联合之外,任谁都「难以理解」的事态,居然真的发生了。
「奉劝进驻的协约联合军解除武装投降,或是立即离去。」
帝国面对就常识来讲,甚至只能说是冲击性的劝告。但对仍然半信半疑观看事态发展的帝国而言,协约联合军越过国境的报告尽管不是没有预期,不过一旦真的发生,却也是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事态。根据后世纪载,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军人雷鲁根,就曾以「……连怀疑是军中高层极密进行的自导自演都还比较好理解,协约联合的意图就是这么地令人费解」这句话来表达心中的疑问,述说这件事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
不过先把疑问与不明了先置之一旁,信奉务实主义的帝国军随即务实地下达命令,立即针对协约联合的大规模越境作战进行反制。不管是对他们的意图感到迷惘还是困惑,在指出有可能发生冲突的当下,按照规定开始进行战备物资的事前囤积,中央乃至于大陆军的各军团也经由铁路开始集结,将帝国军组织能毫无窒碍地遂行一切的本领,以及被评为组织面胜利的应对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然而就算聚集大量物资,进行部分动员,帝国仍旧是无法抹去心中的那股半信半疑,持续烦恼——他们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在列强之中,帝国特别是在军备方面上傲视群雄。就连在平时,都会以国境警备队的名义,在国境上部署军团规模的驻军。而在当地,还额外动员了谭雅等人所属的临时军团,作为最低限度的战斗准备。甚至还稍微考虑到情报战的情况,而邀请各国的大众传媒跟随作为对应,可说是做得毫无破绽。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怀疑——他们真的会打过来吗?
就谭雅而言,她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协约联合会在毫无大义名分之下,向军事强国,而且还特地在媒体面前,以劣等的战力发动越境攻击。
但这世上,现实似乎比小说还要离奇。对谭雅来说,事情发展简直是不可思议。说难听点,就是目睹到自杀欲望化作实体的瞬间。
「开战了!各位,重复一次。开战了!战争就在刚刚开始了!帝国对于雷格多尼亚协约联合的越境侵犯,已发出宣战布告!协约联合军在稍早前开始在各地越境,对此,帝国军的部队正陆续赶往国境!根据情报显示,我军已经在各地开始交战了!」
但事实上,眼下以友军的装甲部队为主,各部队正在急速展开中。同时,随行的随军媒体人员也惊叫连连,将各地战区传来的速报,透过电波向全世界发送。
……正因为确定会战胜,所以才需要宣传战吗?唉,既然国力、技术水准、军备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会认定我方一定胜利,并率先采取下一步动作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而会在开战前先让新闻媒体人士在当地部署,也是上头认为这场战争有余力进行这种程度的宣传。藉此宣传帝国的强大与正当性,就政治上来讲并不坏。外加上已经证明是对方先行越过国境,所以也不缺大义名分。会顺便让大众传媒跟随,主要是想展现一场胜战吧。会在打败仗时让媒体自由报导的国家首脑阵营,就连在这个异世界里也是幻想中的存在。对现况毫无或是极少隐瞒,至少证明情况一切顺利吧。
这全是让谭雅毫不紧张的要素。老实讲,当她听到自己要被丢到北方实习时,还真想仰天大喊:请对这个把幼女丢到危险边境恣意驱使的军事国家,还有把善良个人丢到这种世界的存在X降下天罚吧。
但如果是像波斯湾战争那样一面倒的战局,提供她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的话,那就没问题了。这样就只是在会打赢的战争中,待在会打赢的军队里,从安全的天空攻击敌人,然后获得晋升的简单任务。尽管这完全超乎预期,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对,别说是坏事,甚至还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国境巡逻任务不仅单调又很危险,就算有所成果,也很容易基于「政治上的考量」而被视为不存在的业绩。拜这所赐,让这个在北方诺登纷争地区的巡逻任务,在帝国军内部被评为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在那里既不容易累积功绩,而且就像是在不断提醒她条件恶劣一样,尽管非她所愿,谭雅·提古雷查夫的外表,是名金发碧眼肌肤白皙的幼小少女。再加上光看经历的话,还是个军官学校出身,将来注定平步青云的魔导师。就算有长宫愿意提拔任用她,一旦她出了什么事,恐怕也无法避免糟蹋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的骂名吧。姑且不论实力,光只看外表,那张有如人偶般的脸蛋就连自己也不得不感到突兀。即使是自己,倘若事不关己或是与工作无关,也不会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这就是自己在帝国军内任官后的客观立场。尽管教官们的评价不差,但只是在做符合薪资的分内工作这个事实,很难让她破除子虚乌有的「幼女魔导师」负面谣言。既然如此,就只能创下更大的功绩。但就算想创下功绩,至今为止却过不到最重要的机会。换句话说,自己尽管身为「魔导师」,却不被当成魔导师看待。单纯把她当作碍手碍脚的婴儿。这种始终被人叫作不良品,完全不顾及她过往经历的处境,简直就是种耻辱。
不过讽刺的是,她却在帝国军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战场上获得实战机会,能以首战替自己的经历锦上添花,算是预料外的幸运。
想必暂时能以比较好的状况参与这场战争吧。既然如此,希望能在这段期间内,弄到让自己生存下去所必要的权力与地位,以及确保人脉。为了这点,就必须得在这场稳赢的战争中适度活跃,建立战功吧。
一想到这边,谭雅就忽然觉得这状况也意外地不会太坏,无意识地放缓了那双气血畅通的红润嘴唇。
「不对,这对于经历来说反倒是最棒的情况吗?……该认为这不是件坏事吧。」
谁也没能听到她这段偷偷低语的自私发言。纵使有人飞在空中,这番话想必也会被地面上嘶吼的帝国军炮兵队的炮击声,与不绝于耳的响亮弹着声与爆炸声掩盖过去。而且,只要当自己是在特等席观赏比富士综合火力演习②盛大数倍规模的炮击表演,也就不会觉得不愉快了。
「Fairy08,这里是Goliath07,请回报炮击效果。」
「Goliath07,这里是Fairy08。炮击为有效射击。重复,炮击为有效射击。」
就只是淡然观测结果,然后将诸元转达给炮兵队的简单工作。虽然一边展开飞行术式,一边背着无线电飞行不是件轻松的事,不过帝国军的演算宝珠非常优秀。而且作为潜在纷争地区的诺登地区,就性质上来讲,在北方部署的部队有许多是从中央派来的。不说别的,就连谭雅自己在文件上,也是从中央派到现场实习后,临时编入部队里的人。
只要认真从事军务,总有一天能返回中央军,担任后方勤务也不再是个梦想。要是能获选成为帝国军后方勤务部队的随队魔导军官,说不定还能接到帝国首都的防卫任务,一直待在后方待命,换个角度来看,这可是能够累积有益未来发展的经理,令人感激不尽的人事调动。
在得知自己要到不仅无聊还充满风险的北方实习时,简直恨死教官了,但人生还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是幸运。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是赶快找个时间写信向教官做近况报告顺便向他答谢吧。人脉得要好好经营才行。
毕竟我可是期望能过着玫瑰色的菁英人生啊。边参与实战,边进行战区的弹着观测,谭雅的心情非常之好。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诺登控制塔,收讯良好。」
眼前炸裂开来的炮弹,顺利对协约联合越境侵入的步兵部队造成重大打击。就算诺登是地形起伏不定的山岳地带,但大意地朝着炮兵队部署完毕的国境附近进军,依旧只会沦为炮靶。更别说是在没什么掩蔽物的地形上了。
「Fairy08收到。目前在面压制中。判断为压制。敌步兵部队正逐渐丧失组织能力。」
做好万全准备的炮兵队保持适当距离,在观测员的引导下朝事前观测完毕的地区,向非装甲目标进行炮击。这要不歼灭敌军还比较不可能办到。眼前溃不成军开始抱头鼠窜的那群曾是步兵的人类群众,轻易就成为榴弹的炮下亡魂。透过双筒望远镜目视到这情景,谭雅判断再打下去也只是在浪费炮弹。
「诺登控制塔收到。请推进到第二巡逻线,引导我们朝展开中的敌方步兵主力,进行『面』的压制。」
「Fairy08收到。我立刻前进,继续执行观测任务。」
淡然地与塔台对话,同时还能让谭雅暗自想着「无线电在实战中也意外地通用啊」,天空就是如此与杂讯无缘。就她的碧眼所见,眼前这种阴天,绝不是难以造成电波干扰的天候。然而天电杂讯却有足以说是清晰的水准。清晰到自己事前推测无线电品质会因为诺登矿脉导致的地磁异常变得很差,所以背着超大台航空无线电的行为,显得蠢得要命。为找寻还在抵抗的残兵,谭雅从逃窜的协约联合部队上空经过,边依照命令推进,边由衷感到难以理解。
协约联合究竟想做什么啊?
如果想进行实弹演习,坦白说一声不就好了。早知道他们好打到不是火鸡,而是在打渡渡鸟的程度,自己也应该拒绝观测任务,自愿报名对地攻击任务才对。在稳赢的战争中,对地轰炸任务不仅能确保制空权,有着护航机,还能恣意挑选最适当的目标攻击。真让人羡慕得要死。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已推进到指定位置。」
「诺登控制塔收到。这里也确认到了。目前正在将情况转达给目前的军团炮兵队。请继续弹着观测。」
「Fairy08收到。会在接获其他命令前进行弹着观测。Over。」
「诺登控制塔收到。」
同一天,协约联合诺尔兰上空
神啊,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被雪光反射晒黑的精悍脸庞因苦恼而扭曲,安森·苏中校忍不住向天询问。在身为协约联合军的航空魔导师飞习惯的天空中,回荡着帝国军重炮的齐射声响。眼前展开的是一面倒的战斗。不,任何一位有常识的军人都不会把这叫作战斗,而是称为屠杀吧。居然在毫无掩蔽物兼起伏不大的丘陵地上,不仅是非装甲车辆,甚至还让血肉之躯的步兵,如游行一般朝着严密部署的炮兵阵地前进。
「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他们居然开火了!」「我需要救援!赶快,赶快!」「撤退!赶快撤退!快制造烟雾!」「没了!我的手,我的手没了!」「空中支援还没来吗……」「司令部、司令部,请求回报状况!回报状况!」
这个帝国称为「国境线」、协约联合称为「暂定非武装线」的地区,是根据伦迪尼姆条约③所制定的一种假定国境线。漫不经心地穿越这块地区,朝在这里严密架设阵地的帝国军发动正面突击,会有这种下场也是可以预期的吧。不管那群政客脑子里是在想什么,但这些传来的无线电通讯,正是全战区的士兵以性命替无可救药的政治付出代价的佐证……以士兵们的性命。
「……那群天杀的政客!」
低迷的经济与扩大的贫富差距,加上毫无改善的失业率。协约联合政府所面临的内政问题,随时都有可能引发严重的信任危机。现在政府,将会严重付出他们轻率煽动起民族主义与沙文主义的代价。不,真正恐怖的是今后的事。是战争,而且还是毫无胜算的战争。
正因为如此,安森中校才会边飞边口出秽言,咒骂那群至今仍不去面对现实,还在持续煽动民族主义的混帐政客们。
伦迪尼姆条约是在联合王国的调停下所缔结的条约,让帝国与协约联合双方就国境纠纷的问题,勉强承认一条彼此可接受的国境线。名义上为暂定非武装纷争地区的这条区分线,在行政权也受到条约保证的情况下,可说是实质上的国境线。只是顾虑到主张拥有领有权的协约联合,才让这份条约就成为一份「尊重」双方主张的「暂时性」条约。
「说什么这只是趟带有紧张感的远足啊!」
简单地说,协约联合要对内高喊正统性是他们的自由,但就国际社会的观点,这份条约实质上等于承认这里是帝国的国境。不论国内的梦想家再怎么高喊这里是正式的纷争地区,是协约联合拥有主权的领土,看在国际社会眼中也只是丧家犬在乱吠,想必不会有人理会。
「居然说这是远足!他们敢说这只是远足!」
就只是在自国的主权范围内,让协约联合军任意巡逻的军事游行?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那群混帐政客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政治口号。真希望有人能出来说,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那个政府发言人……或说那群不断发表无聊政治宣传的薪水小偷,居然有那个脸召开记者会说这进驻计划是「高度富有组织性且带有紧张感寸远足活动」。令人傻眼至极的轻率判断。
「卡宁汉姆!残存的友军呢?」
「联络不上,苏中校。通讯状况混乱且正在不断恶化,实在是难以掌握状况……」
友军已彻底陷入混乱。这也是想当然的事。抱持着不可能开战的心态越境,却遭到做好迎击准备的完整编制的帝国军凌虐,任谁也保持不了冷静。这恐怕是会名留青史的愚蠢行为吧。
「司令部呢?不论是空域管制还是战术指挥所都行。就没有能联系上的司令部吗?」
「线路受到串音干扰(注:多个通讯频道互相干扰)……而且别说是呼叫司令部,看来就连分配下来的频道都是错的。」
正苦着脸操作背上长距离无线电的卡宁汉姆中尉,在安森的部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老手。在飞习惯的天空中,遭遇连老手都无计可施的串音干扰。这表示协约联合这次的军事活动,毋庸置疑是以轻率心态发起的吧。这要不是自己的国家,他肯定会因为这事实在太蠢而完全傻住。
「没进入战时体制就发动越境行动,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毫无疑问是协约联合政府的危机边缘外交。至少帝国要是没有战争的觉悟,绝对不可能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两天前他在报上看到的帝国军参谋本部新闻发言人的评语,即诉说了一切。这顶多就是展现军事行动活性化的征兆,藉此试探帝国反应的危险外交政策。一脸像是吃了一斤黄莲的发言人这番话,是很有常识的看法。毕竟不会有人未经任何准备,就发动关系国家存亡的军事行动。
「短距离通信也无所谓。事到如今,就呼叫能直接联系上的地面部队。我们要支援残存部队撤退。」
「收到。」
安森的大队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由于之前在国境附近接连发生的非正规战斗中损耗严重,所以在越境当时,被稍微撤往后方重新编制。处于实际战力要是降低到中队规模,就很有可能要返回首都重新编制的状态。正因为安森中校不时从事不会在正式纪录上留下资料的作战行动,所以才会让他误判……既然会让他的部队后撤,就表示这只是一如往常的政治宣传,政府根本没有要开战的意思。
身为协约联合军的前线部队,同时也足以被称为精锐的安森等人,想必会用尽一切狠毒的话语,来形容这些混帐政客与军人政治家的低能程度吧。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政府是一群蠢蛋集团;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政府居然会干出这么无可救药的蠢事。
「达同,抱歉,你能帮忙呼叫其他的同僚部队吗?我想尽可能掌握战况。」
因此,完全落于被动局势的他们,就只能在绝望性的战力差距下,支援友军从敌方的攻势下撤退,想方设法面对这种难题。外加上不仅无法与前线管制官取得联系,状况甚至混乱到无法获得战术指挥所支援的程度,这原本可是为让魔导部队与航空部队、地面部队保持最低限度的合作所设立的单位。
「若有必要,就去跟后续的部队会合。倘若各小队在分散后无法再度整合时,就算将部分指挥权的整合在一起也没关系。」
「中校,联系上了!」
将递过来的通讯机抢到手中,在经过短暂交谈后,得知地面已是无计可施的混乱状态。以平时的指挥系统进入战时体制的失策,代价就是指挥系统的彻底崩坏。这已经是任谁都能一目了然的事实。
「我知道了。总之,不设法恢复指挥,根本打不了仗。这时候能做的判断,就只有设法减缓扩大混乱的面压制炮击吧。」
因此目前的状况才会恶劣到,各部队不得不各自行动,完全无法采取组织性的抵抗。就算战区中有勉强能够取得通讯的友军部队,但具备指挥能力,足以掌握全体战况并采取必要措施的单位,却是怎样都遍寻不着。
「这我明白。可是炮兵阵地的防御恐怕很坚固……观测员,你看怎么样?」
正因为如此,就安森中校手边的战力来看,最为现实且具备效果的支援手段,怎么想都只能得到藉由排除敌军观测员来间接妨碍炮击的结论了。
「苏中校!是地面部队第六师团的通讯。观测与通讯都还活着!」
「太好了!快确认他能不能发现到敌方观测员。」
然后,与勉强维持管制并正在撤退的友军部队恢复通讯,替事情带来了转机。
「……宾果!诸元传来了!」
没有隐藏所在位置,有着复数的观测魔导师正在独自飞行。从他们定期发出的暗号通讯频率来看,肯定是进行射击观测时特有的通讯暗号的波长。
「跟预期一样是独自飞行吗?还真是瞧不起我们啊。」
「说是这么说,但警戒线④很厚实喔。」
这他当然知道。透过王道且坚实的制空战所建立起,密集到会让人想发出哀号的航空部队与魔导部队的迎击网。很明显的,帝国军会让后续部队独自飞行,肯定是因为迎击线建立起的防御,让他们做出这样就足够的判断。
「唉,真不能跟脑子正常的敌人打仗啊。早知道带着家人逃亡比较好吧。」
「苏中校,帝国那群家伙大概跟我们相反,正在歪着头感到困惑呢。在那边烦恼,战争打得这么轻松真的好吗?」
「的确,就让我们尽可能期待他们会掉以轻心吧。」
怀着苦涩的感想,安森中校只能向神祈祷。
……神啊,我们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被赋予的任务是件重要却单调的工作。就只是背着无线电与整套观测仪器进行弹着观测。即时处理是由军团炮兵接收诸元的炮兵科负责。战术指挥是由诺登控制塔的管制官下达。
再加上这是场必胜战,所以她在这项任务里,就只需要观赏帝国军炮兵队以漂亮且值得嘉许的技术,反复进行空爆射击与同时弹着射击。帝国是列强当中新崛起的军事大国。在背后支撑其盛名的军队,拥有足以自豪的较新型装备,并推崇格外信奉火力主义的正统派理论。
帝国的信念是「刺刀不会说谎,数量也不会」。正因如此,帝国的炮兵队是「战场之神」。就连对谭雅来说,比起自称是神的可疑物体,这个战场之神是更值得信赖的绝对存在。
毕竟我方尽管半信半疑,但依旧是对开战做好万全准备。也就是说,不仅是制空权,就连对空魔导监视网也准备得万无一失。不论是零星的抵抗,还是对空炮火的光芒,只要向战场之神炮兵队打个小报告,一次呼叫就能藉由炮兵队的面压制炮击予以粉碎。
这项工作既安全又踏实,而且又会受到良好评价。真希望今后也能这样。毕竟这可是待在特等席,边观赏友军逐渐胜利的过程,边管制在相较之下,连富士综合火力演习都会觉得可爱的铁弹投射。
在确保安全的天空中,俯瞰敌军遭到单方面击败的光景,感觉怎么可能会糟呢。炮兵队耕耘,步兵与装甲部队推进。担任对地掩护与直接掩护的是我们魔导师。位在上空的战斗机与轰炸机混合部队,作为进攻内地的先遣部队领头先行。整场战斗以演习都不知道能不能这么顺利的情况发展下去。向以漂亮手段遂行作战计划的参谋本部,干杯吧。让我能简单又安全地出人头地,就算再怎么感谢也不足以表达心中的谢意。
虽然有点不谨慎,但得向说出「幸好战争是如此骇人,否则我们会打到乐此不疲」这句话的李将军道歉(注:美国名将罗伯特·李),因为我可是觉得战争真是快乐得不得了。
「诺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炮兵队开始观测射击。请发送资料。」
「这里是Fairy08,确认第一批次射击着弹。批次资料传送中。判断为不用修正。重复,不用修正。可开始进行效力射击。」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能令人惊讶地完全照资料做事的炮兵队。能以军团的预置炮兵程度完成第一次射击到至近弹的程序,训练程度不容小觑。或许该说,帝国这军事大国的招牌不是挂好看吧。多亏这点,让她工作起来相当轻松。真是太棒了。
「诺登控制塔收到。请注意流弹。预定在两百秒后进行全力射击。Over。」
「Fairy08收到。Out(注:讯息收到,不用回复)。」
边稍微提升高度,边稍微保持距离往西侧移动。尽管不认为炮兵队的准头会轻易偏掉,但要是被弹体碎片打中,让自己惨遭友军击坠就太没天理了。更别说这是全力射击,投射量可是相当惊人。炮兵队爽快地开炮,我则是在一旁咬着手指称羡观看。为让彼此工作愉快,就不能给对方带来妨碍。
而炮兵队随后开始进行的全力射击,投射出相当凶残的铁弹数量,远胜过她记忆中所有战争电影的场景。从空中望去,就见黑点如银河倒泻般落于大地,爆裂四散冒出熊熊烈火,将周遭曾经身为人类的物体炸得灰飞烟灭。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确认效力射击着弹。请继续射击。」
「诺登控制塔发送战区情报。地区α……区沙……沙——」
「诺登控制塔,这里是Fairy08,收讯不良。杂讯严重。Over。」
这是电磁干扰,或者单纯只是仪表有问题。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拜托饶了我吧。当谭雅正想再次呼叫管制官,确认背上通讯机的状况时,忽然收到一段出乎意料的通讯。
「Cherub leader发布战区警报!重复,这是战区警报!确认大量Bogies〈敌飞行单位〉接近!」
是有别于定期通讯与紧急通讯的Unknown〈不明机〉警报。不过奇妙的是,理当是在第一线巡逻的空中管制官,竟然是向「战区」发布警报。考虑到在迎击战中,本来只要第一巡逻线前的警戒线未被突破,就不会对战区发布警报的情况,这将会是一则深具含意的通讯。
是来了相当强悍的援军吗?不过战争就是这样嘛。似乎总是不会尽如人意。
「……诺登控制塔呼叫全体升空警戒的迎击战力。请将ROE⑤从国境巡逻任务改为防空游击战。重复,请将ROE从国境巡逻任务改为防控游击战。」
等通讯线路安然回复后,就突然收到这道迎击命令。这也是当然,既然出现敌机,那就只能迎击了。而为防范这种情况,帝国不仅在前卫部署了厚实防线,还让预备战力升空警戒。
「Bogies发出大量照射反应!侦测到术式干扰!判断为Bandit〈敌魔导师〉!敌方已发出照射!请立即予以歼灭!」
随后的通讯,也让她感到某种预感,敌方尽管是在做垂死挣扎,但战况恐怕相当棘手。
「诺登控制塔向全军传达。重复,诺登控制塔向全军传达。」
管制官的口气尽管不明显,却参杂着难以隐瞒的焦虑与困惑。居然就连友军机遭到击坠,语调恐怕都能像个正在念新闻稿的播报员般淡然朗读的那些家伙都会感到焦急,事态严重的程度恐怕是不言而喻吧。
「已确认协约联合军的大队规模魔导师越境。重复一次,已确认协约联合军的大队规模魔导师越境。」
而战区管制官参杂着些许困惑声调朗读的状况报告,确实是教人吃惊。照理来讲,逐次投入战力在军事行动上可是大忌。该如何不让预备兵力沦为游离部队是军事计划的重点,同时司令部手边也要经常确保一定的战略预备兵力。这种两难虽是老生常谈,却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但就常理判断,不仅让步兵独自越境,甚至等战斗结束后才投入直接掩护部队简直是不可思议。就连谭雅自己也完全没料到,协约联合军居然会在帝国准备转守为攻进行追击战的阶段投入预备兵力。就算是依据战理投入兵力,那也该早点投入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步棋确实是出乎帝国的预料。
「请各单位依照预测状况立即迎击!重复,请立即迎击!」
在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各部队正在变更炮兵队的配置与细节修正时,却遭遇到大队规模以上的敌魔导部队发动大规模反击。虽然不是没有预测过类似的状况,然而眼前的情况,却是发生在帝国军已做出彻底击溃敌野战主力的判断之后。
一般来讲,就算要支援友军撤退,也早就应该要行动了。敌军出乎意料的增援,恐怕让前线乱成一团了吧。方才还在想自己的位置无法累积战果,担心会不会影响升官的谭雅,如今则是打从心底对自己位在后方的配置感到高兴。
如果是升空警戒战力,想必就得飞去参与激战,但观测要员没必要赶过去。
「……沙……沙沙沙……沙————」
不过,就在她正要为自己的好运感到佩服的瞬阀,她与诺登控制塔的管制官之间的通讯怱然充满杂讯。明明直到方才为止都还在报告眼前激烈变化的战况。无线电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现杂讯。
把这跟刚刚收讯不良的情况并在一起想,无线电故障的可能性相当高。接下来不论是要引导炮兵队发动攻击,还是要接收友军情报,无线电都很重要,这只能说是致命性的故障吧。不过根据谭雅的记忆,此时背负的无线电是她在各种演习中狠狠操过的那一台。记得是以耐操为卖点的无线电,应该没这么脆弱才对。
或许是因为实战影响才出问题的,只是接下来不但无法接收弹着观测的联络,就算是因为机械故障,还会陷入让她无法遂行任务、有些令人不安的事态。只是到头来,谭雅也没这个必要怨叹无线电通讯机的失常了。
……照射?——会注意自己遭到狙击,只是单纯的偶然。不过相信自身感觉的谭雅,随即变更飞行轨道,勉强避开这一击。
随后就见无数的术式,轰炸在她方才飞行的预定轨道上。是敌魔导师。
「Mayday!Mayday!(注:求救讯号)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重复,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战区警报!请求紧急支援!」
杂讯是敌军的通讯干扰,并不是无线电通讯机有问题。作为对抗,谭雅将电波输出开到最强嘶吼起来。
残留在国境附近的敌战力当中,魔导师无疑最具威胁性。协约联合在魔导师方面属于后起国家,拥有的魔导师数量并不多。不过他们为了弥补数量不足的缺点,针对质量进行了彻底强化。而他们能实现这点,主要是受到数个反帝国的国家援助。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因此包含谭雅在内的帝国军魔导师会对这场战争放松警戒,也是根据敌魔导师部队正在后方重新编制的状况做出的判断。依照事前的谍报情资,敌方部署在诺登的魔导师菁英集团,此时正匆忙赶往略为北方的耶利亚斯,所以才会做出具备相当威胁性的敌魔导师战力不在的误判。
这招回马枪攻得帝国措手不及。但无论如何,眼前还是出现了在发现的同时,就必须立即向指挥所回报的敌方战力。这不仅是在战术价值上,就连在政治策略上的含意也极为重大。当然,她是会依照规定回报,但可没有孤身牵制敌军,在战场上大肆活跃这种逞英雄的想法。想死的家伙就自己去死吧。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但问题就在于,她该如何从这里逃脱。
「我侦测到敌魔导师集团。中队规模,正在急速接近中。」
边朝着无线电呐喊,边准备空战机动的谭雅,双眼瞬间捕捉到以相当规模突击而来的高速飞行体。多到令人生厌的敌军。
「座标,战区α,区域八,高度四三〇〇!」
虽不知对方有着怎样的苦恼与政治企图,总之是战意高昂。居然不肯屈服于必败的战况,充满悲壮感地干出呐喊冲锋这种事,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外加上对手是极度充满战意的勤勉军人,他们恐怕一点也不在乎给我方添麻烦吧。
而且就整体战况来说,仍旧是帝国逐渐迈向胜利。是场打赢也当然的战争。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情况才恶劣到极点。在帝国逐渐获得全战区胜利的过程中,唯有自己负责的部署遭到突破的话,就是帝国在本战役中实质上的唯一战败纪录。
「在众人皆战胜的战斗中,唯有自己留下战败纪录的无能表现。」
害怕这说不定会让她留下无从辩驳的负面纪录—害怕会被当成无法完成交办工作的无能者。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在,眼前的事态就足以令她畏惧了。而且当上头要求她迎击时,她身为一介军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竭尽全力开始随机回避机动。尽管可以期待自己的娇小体型可以稍微减轻G力的负担,但实际上,如果要闪避瞄准自己的所在空间,以封有术式的术式封入弹头进行齐射的攻势,负担就不得不飘升到另一个次元的程度。
从攻击自己的火力规模来看,少说也是小队?不,也可能是精锐分队。根据战术理论来看,他们是想以火力牵制敌机动作,同时对遭到压制的敌部队进行重大打击吧。这样一来,逐渐牵制住自己的敌方目标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们最主要的战术目标,肯定是毫无空中掩护的友军炮列。敌中队主力想成功突破防御,从空中单方面蹂躏我方支援火力的意图,不论就军事还是风险上来看,想必都很划算吧。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炮兵队如果是自走炮编制就算了,但大半都还是牵引炮。就算是帝国,在整备装甲师团、魔导部队还有空军之余,还同时要让炮兵队全面改用自走炮的要求,负担实在太重了。当然,笨重的牵引炮不论要逃要躲,时间都是令人绝望的不足。
这样必然会需要直接掩护部队的活跃。只是要阻挡魔导中队规模的突击,就需要有相当于中队的战力。换句话说,就是得在直接掩护部队升空前进行迟滞作战。
「On Engage!〈进入战斗〉」
「诺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请回报状况!」
所幸或许是我方终于开始电战反制,通讯恢复正常了。只不过,看吧,果然来了。自己对于麻烦事情的预感是百分之百的准确。该说是女人的直觉很准吗?不过姑且不论外表,但我内在可没打算要当个女人啊。这种讨厌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Fairy08,已接敌。重复,已接敌。敌中队规模的魔导师正在渗透中。」
「诺登控制塔收到。请立即接敌,进行迟滞作战。并尽可能收集情报。」
啊,就说吧。真是恶劣到极点。叫我接敌收集情报?不对,在这之前还要我努力迟滞敌方行动?要我单独去阻扰整个中队?在毫无任何遮蔽物的辽阔天空中?想叫我去死就直接说啊。
「敌我战力差距太大,请求增员。」
「诺登控制塔收到。现在友军魔导小队已经紧急起飞。同时,升空警戒的中队也已火速前往,预定在六百秒内抵达。」
你说什么?居然要十分钟才会到。这段时间都足以让人热好速食,吃完还能顺便整理垃圾吧。老实讲,面对中队规模的敌军,怎么可能迟滞防御得了十分钟啊。
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保住这条小命,而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也是当然的事,自己可没有那个爱国心,在这种时候盛大地打这种一人战争。但要避免在军历上留下敌前逃亡的可怕污名,必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至少也要上级司令部做出此空域毫无战略价值的判断,下令要我转进才有办法。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请允许即时脱离。重复,请允许即时脱离。」
「诺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很遗憾,无法允许这项要求。请在友军快速反应部队抵达前,努力进行迟滞作战。」
啊——天杀的王八蛋。请对在后方能以一道命令害死人的嚣张管制官降下灾难吧!真想认真朝他嘶吼——有本事就过来跟我换位置。想命令人这种无理要求,就先示范一遍给我看啊。
「Fairy08呼叫诺登控制塔。请问友军炮兵队目前的状况?」
抱怨归抱怨,但我可是个大人。所以能够理解,要是被肉体年龄影响而情绪性地大骂出声,事后肯定会很麻烦。这个仇,等到将来出人头地后再报也不迟。正因为要在将来报这一箭之仇,才需要针对现况做到尽善尽美。
谭雅·提古雷查夫这名魔导师,尽管面对最恶劣的状况,也依旧能够善尽自身的义务——只要能得到这种评价,就有借口替自己开脱。纵使被当成祭品推上军事法庭,也能藉由询问部署在后方的炮兵队状况,来主张自己有意识到危机,并在现场竭尽了一切所能,试图解决问题。保险得事先准备好才行。
「目前升空警戒中的一个魔导小队正在急速前往。抵达炮兵队上空约要三〇〇秒。此外,第七游击魔导中队也正在急速赶去迎击。就如同方才报告的,距离抵达约要六〇〇秒。」
啊,看来彻底决定是最糟糕的事态了。请对导致这种混帐事态的因果律降下灾难吧!
为什么敌魔导师部队哪边不去,偏偏要朝位在我负责空域后方的炮兵队突击啊?应该担任早期警戒线的第一线部队是在搞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让中队规模的敌魔导师深入到这种地方都没能察觉啊?因为是必胜战就掉以轻心,还把责任问题推到我这边来,这样谁受得了啊?说到底,如果要打击炮兵队,就算去隔壁战区不也可以?我完全不会在意。但为什么偏偏要朝我这边来!
该死的恶魔。至今仍旧在诅咒我吗!很好,我决定了。既然这样,那我也豁出去了。人人都想要我死是吧?但我不会一个人死的。我现在决定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与其要我独自去死,还不如吧事情搞大,让全部人陪我一起送葬。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Fairy08收到。诺登控制塔,我会努力活下去给你看的!」
「诺登控制塔收到。祝你幸运。」
……不过我承认我的呐喊是在自暴自弃。哪有什么幸运可以祝福我啊?最后那句多余的话算什么嘛?胸口涌上的强烈厌恶感,让我忍不住地蹙起眉头。
自己目前的情况,就像是德川家士兵在准备大获全胜的关原上,遭遇到岛津这群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家伙一样。总之我想说的就是——别过来啊!去去去,给我滚去另一边啦。谭雅咬紧下唇,忍不住诅咒起自身的不幸。算了,这就是遭到存在X那群家伙玩弄的命运。我早就有所觉悟了……虽然早有觉悟,但要在敌战力占有局部优势的空域进行迟滞防御啊……
这边难道没有儿童保护局吗?虽然不保证连内在都很可爱,但至少外表可是个小孩。与其说是小孩子,更该说是童女或幼女这种幼童。尽管期许敌人会因为自己的外表而对攻击这件事感到迟疑,但实在是很难期待人道主义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包括犹太人大屠杀在内,只要知道塞拉耶佛与卢旺达曾发生过什么事,任谁都能理解到,盲信人本主义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人类会化作「恶魔」,极为轻易地做出恶鬼般的行径。尽管公民与道德课上没有救,但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有这群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行径的「恶魔」,所以「至善的神明必须存在」——西方这种有良知的见解也挺有趣的。然而遗憾的是,我完全不觉得存在X善良,所以不得不否定他们的意见。
「上帝已死了吗?」
尽管还有讨论的空间,但尼采的结论果然很正确吧。神并不存在。人类只能够自力救济。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进行迟滞防御。
手边的装备有,防弹效果轻微的全套军装、观测仪器,还有佛鲁柯鲁工厂制十三式标准演算宝珠。至于藉由封入干涉式,让术者的意志在更远的地方显现的术弹投射用步枪,则因为是观测任务所以没带在身边。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太重,这个身体很遗憾地负荷不住。
在这种情势下,该怎样才能阻扰敌军的行动啊?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战斗只能针对对方的破绽下手。不用说,我丝毫没有白白送死的念头,在最坏的情况之下,就算要自爆也不会善罢干休。与其被轻易干掉,还不如拖他们一起去死。只不过,我主要还是想继续活下来。
不用说,最优先的选项当然是活下去,不对,果然还是逃跑吧。只要丢弃炮兵支援器材,自己就跟字面上一样是轻装备。如果企图突破防线的那群人目的是炮兵队,只要专心逃离的话,肯定能迅速拉开距离,退避到安全范围。但问题就在于,尽管有逃亡的把握,却没有逃亡后的把握。在军队之中,敌前逃亡不用说肯定是枪毙。打从你敌前逃亡的那一天起,就得永远陪宪兵队玩着壮烈无比的捉迷藏。就算自己没有僚机,甚至根本是孤立无援,也只有战斗一途了。
「……也就是说,这时专属于我的战斗吗?」
在必胜的战场上,抱持着死亡觉悟的厮杀。不对,严格来讲,敌方的目的并不是排除我,而是藉由攻击友军炮兵队达到支援撤退的效果。也就是说,他们会想击坠我,感觉就跟想拍死飞在身边的苍蝇一样吧。
居然用这种顺便的感觉,让我的菁英生涯与生命遭到危机,实在是屈辱至极。藐视他人是我的权利,他人怎么可以藐视我。不计后果,以干涉式替自己连续注射兴奋剂。反应速度提升,瞬间爆发力增强。强行撬开魔力回路,在大脑感到痉挛痛楚前,以脑内麻药进行缓和。啊啊,感觉真爽,身体亢奋得发烫起来。
这就是所谓High的感觉吧。这样就算运气不好遭到击坠,也不用感受到任何痛苦折磨,能够顺和逃跑吧。
「这真是光荣。我很期待呢。期待最棒的享受。嗯嗯,真是快乐到我无法自拔啊。」
「Fairv08?」
外加上故意说给对方听的自言自语,有确实让指挥所听到的安心感。这样至少有个证人能证明我战意高昂。就算心情爽到极点,感觉整个世界愉快地天旋地转,也依旧能保持明晰的思考领域,魔导师的脑袋还真是优秀。
能确实防止思考区域遭到癫狂与药物的污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放弃当一个魔导师。至于军人的身分,不用说,当然是想立刻放弃。
「才想说是份无聊的工作,没想到竟能独自面对大军,担任战场的主角啊。」
这也就是说,我绝对不能够死在这种地方。就算这个世界毫不公平,一点也不美好,也只是市场失灵导致的结果。既然市场失灵,就必须进行改正。
而当中最关键的部分,就只有成本方面的问题,所以需要想办法提高自身的成本价值。这样一来就不能缺少行销战略。因此要确实推销自己。不放过任何能自我表现的机会,发动猛烈攻势。总归就是如此。
这也就是说,只要能「活用被赋予的机会」,人生就会变得非常愉快。
「原本以为这是场将敌我双方、森罗万象之物席卷进来的战争,没想到竟是我大显身手的舞台啊。」
一点也不高兴,而且这个空域里就只有我。就算想偷偷逃跑也没办法的最恶劣的情况。极度缺乏选项的战况。正因为如此,就算再怎么装模作样也不会被他人看见,只需要考虑长官的观感就好。人类在走投无路时,似乎意外会成为演技派。
「真是感激不尽。哎呀哎呀……该说这真是一个赴死的好日子吧。」
丢弃观测装备。好啦,就来跟配备重装备,预定要进行对地攻击的敌魔导师跳一支舞吧——边以高昂的想法煽动自己,边开始缠斗机动。在这令人唾弃,丝毫不想面对的最恶劣状况下,自己只能全力以赴。但最重要的,还是在善尽「义务」的同时生存下来。
只要表现出自己有遂行义务就够了。先适度地交战几回,然后再靠演技让自己被击退或是击坠,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他人处理吧。那群坚持飞过来,就算勉强自己也要打击炮兵队的家伙们,应该不会在我逃跑后继续追过来吧——我心中如此盘算。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以力有未逮的程度让自己无法续战,然后尽可能紧急追降到友军附近。要是能顺便阻扰协约联合这些蛆虫的任务,就再好也不过了。总之,就是要浪费这些家伙的时间。对于企图突破敌方防线的人来说,时间可是比黄金还要宝贵的东西。这或许只是聊以慰藉,但希望能藉此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因果报应。这必然会是一场毫无赢家的战斗,纵使会有,那个人也会是我。
尽管我非常讨厌弄痛自己,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泞也非我所愿。但我不想死。我也没道理一定要死。就算要啜饮泥水,我也一定要活下去。所谓的生存,即是战斗。
「……苏中校!是敌增援!中队规模的部队正在急速接近中!此外,后方还有小队规模的魔导师反应。推定为后续部队!」
神呀、神呀,究竟是为什么?
「殿后的第十六霍雷鲁修坦师团遭到突破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拉坎布少校的大队传给突击部队的紧急联络!他们正与帝国军大队规模的魔导师陷入混战,无法长时间确保退路。」
祖国究竟是为什么会走上这条错误的道路?
「我知道!时间不多,不能立刻排除观测魔导师吗!」
飞在空中的安森中校尽管再不愿意,祖国军队在炮火轰炸下逐渐瓦解,事态每分每秒都在趋于恶化的情况依旧闯入眼帘。就算安森中校满怀着愤怒与焦虑,声嘶力竭怒吼着要阻止间接射击,事态也丝毫没有改善。
「有擦过对方!」
安森中校不禁仰天长叹,同时以视线要是带有热量,恐怕能将那个轻盈飞舞天际的敌魔导师烧成灰烬,连一块碎肉都不会留下的力道瞪着对方。啊啊,这明明是飞习惯的北方天空。今天所有的一切,包括这片看习惯的天空都让他觉得无比可恨。
「被占据到讨厌的位置了。居然溜到友军头上,真是棘手到不行的家伙。」
以大量兵力追逐单独的敌兵。就算敌兵为求生存而无所不用其极,也没办法说他卑鄙吧。还真是令人感概,倘若自己不是当事人,还真想对他这份奋战精神与不屈战意献上最高的敬意。但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去佩服敌兵的骁勇善战。
安森·苏双耳听见毫不间断的炮声,双眼看到遭炮击轰炸得连肉块都不剩的同胞。
「……那群天杀的政客!」
要说这是谁的责任,答案是不言而喻。他脱口而出的这句咒骂即表示了一切。真想把那群瞧不起伦迪尼姆条约,对条约内容满不在乎,还拿来当作选举口号的蠢货们丢到这里来。他们的蠢行,可是让祖国人民陷入了危机啊。
「近距离缠斗!准备冲刺!」
「苏中校!这里果然还是改用备案,直接去打击敌炮兵队吧!就算魔导师的机动性再强,也只要留下分队就有办法牵制!」
「不行,拉加德,敌军早已派出增援。会全灭啊!」
苏中校的部队不知是好是坏,都太过于深入敌阵。只要再稍微增强一点战力,或许就有可能对敌炮列发动强袭。然而他的部队在突破敌防线时,不得不分出数个部队确保突破口,所以手头上的战力就只有一个小队再多一点的规模。
「卡宁汉姆,距离敌方增援抵达还有多久!」
「最快的编队只剩四八〇秒!再不快点,会被咬住尾巴的!」
在帝国的迎击部队陆续赶来的过程中,即使赌上全队性命发动突击,也完全看不到一线生机。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去做自己手头上战力所办得到的事。
这是安森,苏中校这名协约联合军人所做出的坚实判断,同时也是他根据已知情报所能够做出的最佳抉择。他是名与军事浪漫主义无缘的军人,所以才会预想敌炮列部署了厚实防御而放弃突击。
但对他来说,这会是一项残酷的事实。此时炮列的上空,并没有任何防御。
「我知道。就以缠斗……拉加德!你太大意了!」
「上尉!拉加德上尉!」
「卡宁汉姆,快去掩护!拉加德,还飞得起来吗?拉加德!」
对眼前状况感到焦虑的拉加德上尉,朝向敌魔导师发动呐喊冲锋。部队无法即时反应,导致掩护射击瞬间停摆,然后就在他们担心误射拉加德上尉而暂停射击的瞬间,敌兵显现了术式。以友军会以掩护射击牵制敌兵机动为前提突击的拉加德,尽管想在这瞬间改变行进方向,双方的距离也太过接近了。
「呃,天杀的混帐!快去掩护!」
不只是爆风的余波,而是几乎等同被爆炸直击的状态下,只是稍微改变行进方向的程度,就连聊以慰藉都没办法。霎时间,防御膜剥落、防御壳破裂。不过拉加德仍然在瞬间做出判断,以双手护住脸部,而他之所以能保住一命,想必是上帝的庇佑吧。
「……Break〈紧急回转〉!那个混帐是故意的吧!托尔!」
战力上的优势。集中的射击线。然而,让遭到压制的敌方魔导师夺回自由的代价,实在太过高昂了。
「伤亡报告!」
「脱离二,此外,拉加德上尉的伤势非常严重。」
双手被炸烂的拉加德受到出血与剧痛的影响,此时正意识不清地逐渐降低高度。试图保护他而闯入射线的拉加德上尉的搭档——托尔中尉也在极近距离下受到爆裂术式波及,实际上也丧失了战力。
「哼,被摆一道了。中校,我要突击了,掩护我!」
「啊,混帐东西,掩护他!」「Hit〈命中〉!Hit!」「你的手我要啦!」
此时,他耳中确实听到了。
「抓到你了。」
这道简直就像是喜悦的声音。那是狂信者的笑声。
「不行,巴德!快退下,那家伙是要……」
正当他准备发出警告时,下一瞬间,帝国军魔导师就显现术式,将朝自己冲来的拉加德,连同自己在内一起纳入术式的有效范围内。
「居然是自爆……」
尽管是让人不想去理解的光景,但他仍旧清楚看到了。
「中校,极限了!要被逮到了!」
「……已经击溃观测员!众人脱离!」
统一历一九二三年帝都柏卢帝国军参谋本部人事局人事课长室
抽着烟,边揉着因为太过专注而开始发疼的脑袋,负责管理帝国陆军人事的雷鲁根少校,边揪着那张充满知性与精悍,散发着贵族风采的脸孔,忍不住以僵硬的声音发出呻吟。
参谋本部人事局功绩调查部,这里是调查士官兵在前线的功勋,向上级申请适当的授勋与奖赏,也就是所谓进行适当人事评价的单位。是帝国军人事的枢要。作为经历的一环分配到这里的参谋本部中坚将校,将会是未来帝国军将官的候选,所以选贤与能是当然的传统。
想当然,他的能力也是挂保证的。就连伴随北方激战,人事局涌入大量授勋推荐的期间里,任命为授勋课长的雷鲁根少校依旧能以适当的速度尽数处理这些文件,即证明将他分派到这里的上级眼光并没有看错。
该名雷鲁根少校冷不防停下在文件上飞舞的笔,凝视着北方送来的军功推荐状与授勋申请,突然发出呻吟。这让课内的部下们担忧地朝他望去,心想「怎么了吗?」也是当然的吧。
「……那家伙居然在诺登。」
雷鲁根少校夹带烟气发出的低语,流露着对这份文件难以抹消的异常感与厌恶之情。
文件上记载的推荐对象,官阶与姓名是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尉。帝国军军官学校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在前往北方部队实习时遭遇到诺登动乱事件。然后在北方方面军中奋战不懈,不仅战功辉煌,还对友军做出极大的贡献,因此受当地指挥官集体联名推荐的文件。作为人事局的功绩调查部的受理文件,这种形式的文件相当常见。顶多就是连别名都一起附上这点稍微有点稀奇而已。
当然,作为该以公平性与客观性为宗旨的人事局人员来看,并非不赞赏提古雷查夫少尉在北方舍己为人的重大战术行动。彻底贯彻迟滞作战,致力限制敌方部队的行动。就结果来说,尽管不能限制到增援抵达,却也创下确实击坠一、不明二的辉煌战果,最后还成功阻止敌方部队突破防线。尽管自己早已等同字面意思的遍体鳞伤,也仍然善尽义务,始终不放弃对友军的支援。如此值得赞赏的无私行为,就连在广大的帝国军当中也实属难得。
一般来说,雷鲁根少校在拿到这份文件后,应该是没必要犹豫才对。顶多就是加注几句话,加快授勋手续的办理吧。然而遗憾的是,雷鲁根少校早在谭雅·提古雷查夫少尉还只是军官学校的一号学生(注:军官学校的最高级生,最低级生为四号学生)时就认识她了。而且还伴随着难以说是良好的印象。
这是在他为处理人事局的事务,而数次访问军官学校时候的事。
当时他所看到的,是一名与其说是矮小,更应该说是娇小,适合拿着玩具嬉戏的可爱女童,挥舞着演算宝珠代替玩具,踹着并排坐着的候补生们发出怒吼这种超现实的景象。会让他怀疑起自己眼睛的事情,至此至终都只有这一件。
照道理来讲,他只要认为那名女童是名跳级的优秀魔导师就好了吧。实际上,他一开始抱持的印象,也是这里有名早熟的天才儿童。
尽管心中的声音控诉着,将这种未满十岁的小孩投入前线实在有违人道,但他从军的经验却强力反驳这点,表示魔导师本来就很早熟。这是个就算是小学生程度的少年少女,只要拥有身为魔导师的优秀资质并且志愿从军,不论年纪再小都会被分配到前线的时代。对于志愿就读军官学校的人,不需要对她的配属感到担心。这份文件述说着,那名早熟的天才创下符合其才干的战果,并展现出对帝国的忠诚心。照道理来讲,应该就只是这样。如果照道理来讲的话。
但仔细想想,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年纪未满十岁的小孩——或是说幼女,在战场上摆出老成的表情飞行,光是这项事实就让他不得不感到些许寒颤。尽管他没有想指责军官学校的意思,但还真想质问他们,究竟是在培育魔导少尉,还是在制造杀人玩偶。
主要来讲,一般的军官候补生,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就是两回事。就算再怎么夸下豪语,所谓的新任军官都意外地没用。光只有干劲十足,其他方面只求别扯老兵后腿就上帝保佑的案例也不在少数。然而她却是言行一致的典型案例。打从军官学校的候补生时期,就隐约展现出其令人惊讶的现实主义者的一面。
在向教官们询问她的在校状况时,据说她曾以一号生的身分,在对二号生说明指导方针时,直接宣言要摘除军队中的无能。对充满干劲的新一号生而言,这种程度的怒吼并不稀奇,教官们一开始听到似乎也笑了出来,觉得她的气势不错。然而她言行一致的举动,却过激且忠实到让教官们脸色发青。
在某次野外机动演习中,某位稍微引起些小争执的二号学生,在面对谭雅·提古雷查夫一号指导学生的命令时,不仅没有听从,还反而嘲弄起她的年龄与外貌,做出只能说是愚蠢的抗辩行为。雷鲁根少校就在这个时候,目击到她就像是要善尽指挥官义务似的,准备要遵从军法,将抗命现行犯如同字面上意思处刑的瞬间。
对雷鲁根少校而言,正是这起案例,让谭雅·提古雷查夫在无数的帝国军魔导军官当中,成为他必须记住的危险存在。
违背命令的候补生确实需要严惩。纪律与训练可说是帝国的根基,要是稍有松懈就会导致军队的基础崩坏。既然这事关根基问题,那站在指导立场上的人对此采取坚决态度,以一名军人的基本态度来说并没有错。
实际上,回顾历史的因果,军官的手枪往往也是军队对于逃兵与违背纪律之人的制裁道具。身为军官所背负的义务,统御部下是多么重要的一点,相信完全没有说明的必要。
只不过——高喊着「既然这颗脑袋蠢到会忘记命令,那就切开头盖骨,直接把命令打进脑袋里吧」,随后绑住抗命的候补生并展开魔导刀,也做得太过火了。然后就在教官赶去制止的瞬间,她确确实实地正准备把刀挥下去,这是雷鲁根亲眼所见的事实。那要是无人制止,就肯定会「切下去」吧。
她在前线将会是个极为优秀的军官吧。但她心中绝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感性。身为一名人类,她欠缺了某种重要的东西。这就在战地进行战争的军人而言,是种理想的资质也说不定。先天个性就如此适合战争的人并不多。所以包括帝国军在内,各国军队才会透过纪律与训练,将人类训练成一名军人来确保自国的战斗要员。
就这点来讲,她是个逸才。正因为工作有关人事管理,所以雷鲁根少校尽管厌恶却也非常能理解。会满不在乎地实行自爆战术,忠实遂行战争任务等行为的人,就军队而言只会是理想的士兵。当然,其中有些部分很明显地有害。
特别是就部队所追求的均质战力来看,她大幅偏离了这方面的意思。要让她以个人裁量采取行动,其过于危险的思考模式,将让人不得不感到潜在性的忧患。她是货真价实的战争狂。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关于这件事情,雷鲁根尽管知道自己将会是少数派,才更是由衷希望上级能够对受勋这件事重新考量。
不仅坚持战斗到增援抵达,本人更是英勇奋战,最后还是靠在附近搜索的友军步兵部队回收才勉强保住一命?这当然是值得赞赏的行为,但考虑到那个人的性质,这反倒是相当自然的结果。就连她战斗的姿态,会理想到简直就是教科书上推崇的骁勇善战,也丝毫不让人惊讶。四肢受到广范围的枪伤,演算宝珠上有用牙齿咬住的痕迹?讲明白点,就是她死守住重要部位,尽可能地进行抵抗,并冷静做出争取时间的战术判断。
只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看完文件内容的雷鲁根少校才只能抱头苦恼。
她非常危险是事实没错。但同时就信赏必罚的观点来看,如此杰出的功绩也没办法遭到抹灭。想必也不会允许被抹灭掉吧。
尽管还不清楚今后的发展,但从她被推荐的功绩来看,她应该会被授予荣誉的银翼突击章。北方军恐怕会判断这是战争初期的最大功绩吧。这是在初战中最为重要的战局里发生的些许危机。而且还是由军官学校出身的魔导师建下的功勋,这对想要战意刺激策略的军队来讲是再适合也不过的广告丁。毕竟这可是实际的战绩。就宣传故事来说非常完美。会这么早就赠予她「白银」这种优美名称,身为一个魔蹲师来说相当名誉的别名,也是因为目前军中气氛相当高涨吧。他当下就察觉到了。
而为了鼓舞军中士气,就算她不是英雄,也必须得要信赏必罚。但对于身为军事官僚,以公正和忠于义务为荣的雷鲁根这名军人而言,这是让他首次感到义务与情感背离的事例。
身为兵器完成的小孩,只会让人不由得感到害怕。至少也得动点手段,确保她只会对敌人发挥万全机能。就把你捧成英雄吧。就尽可能尊重你的战功吧。就尽可能认可你的自由裁量权吧。就尽可能给予你一切支援,做好所有让你战斗的准备吧。我会这么做。所以拜托你,给我到前线战斗吧。对于只能想到用这种请求方式管制的军人,给予她名誉与影响力真的妥当吗?
「……至少,如果能再下降一阶的话……」
持有银翼突击章的人在军中的影响与评价非常之大,甚至足以让雷鲁根少校不自觉发出喃喃抱怨。
银翼突击章是在帝国为数众多的勋章当中,最具有价值的勋章之一。本来帝国的勋章里,就有许多赞赏实力的种类,不过基于名誉与礼仪上的方便,也不是没有根据年资与一定经历授予的功劳勋章。然而,就现实来看,对国家做出显著贡献,而针对其义务感或勇气授予的勋章,将会让人更加重视吧。(这部分被认为是帝国质朴刚毅与功利的风格所导致,但可能有涉及民族主义在内也说不定。)
在过去,人们会用月桂树的冠冕来赞赏个人的勇气。不过配合军队的现代化,如今已全面改用一股的勋章代替。当中的突击章,是授予勇猛果敢地与敌人战斗的士兵,表扬其奋战精神的战场荣誉。大致上会授予在大规模攻势中担任先锋的部队一般突击章,并授予当中有立下确实功绩的人员柏叶突击章。
一旦成为柏叶突击章的持有人,首先将会成为部队的核心成员,并被视为能够无条件给予信任的士兵。只不过,就连柏叶突击章的持有人,也无法与银翼突击章拥有的名誉相提并论。因为这是唯有将我方从危机中解救出来,有如大天使一般的救星才允许拥有的名誉。甚至就连推荐资格都与一般的突击章不同。
银翼突击章并不是经由长官推荐所授予的勋章。一般来说,是由被拯救的部队的指挥官,抱持着对战友满溢的敬意所推荐的。(多半是指被拯救的部队中资历最深的长官。)
不过远超乎这些规范,银翼突击章的最大特征就是授勋者大都往生了。换句话说,就是受勋的门槛高到,必须要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下进行英雄般的奋战,才有可能被授予这面勋章。
在身陷危机的状况下,个人能够拯救部队吗?所采取的手段会达到何种程度呢?透过寻常的手段能办到这点吗?这些答案不用说,只要观看银翼突击章授予者的纪念照片就能立刻明白。在照片当中,勋章大都是放在授勋者挂在步枪上的帽子。只要想到在正式规定上,允许用步枪与帽子代理授勋的勋章就只有银翼突击章的话,要说这项规定诉说着极为惨烈的事实也不为过。
因此,银翼突击章的授勋者无关阶级高低,都值得全体将士官兵献上敬意,这个勋章就是如此荣誉。
承认吧。坦白讲,他一想到那个人在拥有权力后会做什么事,就不由自主感到害怕。
毕竟她实在太过异常。他最初推测那个人是祖国走火入魔的人才收集机构,所挖掘出来的过于适合军队的人才。还怀疑她受过极为偏激的爱国教育,而委托情报部的熟人调查养育她的孤儿院背景。但结果却是清白的。那是间有着平均水准,营运人员也还算有良知,随处可见的平凡孤儿院。硬要说的话,就是多少有些捐款让营运还算充裕,院生的营养状态也有达到平均水准。
这也就表示,提古雷查夫少尉忠于军队的根源与渴望斗争的意识,不仅与饥饿无关,也不是来自于虐待经验的暴力倾向。在兴趣使然下,他前去确认她在入校测验时的问答纪录,她……那个披着幼女外皮的怪物……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其他路可走」。
满怀着对于国家的贡献心与忠诚;理想到让人赞不绝口的军人资质三龟不松懈的训练与自我锻链的意志。这些全都是值得赞赏的特质。如果是单独具备其中一项,身为管理帝国人力资源的军人,雷鲁根也会感到很高兴吧。
要是有人能兼具这些特质,我们肯定会喜出望外吧。认为这正是军队想要的人才。而如今,将这点具体呈现出来的人就在眼前。讽刺的是,这反倒让雷鲁根少校正视到一项事实,帝国军所追求的人才的极致就单纯只是个怪物,而让他感到恐惧。
他不清楚「没有其他路可走」这句话中蕴含着什么意思。倘若要想一个合理的假说,这难道不是为了将她满溢而出的杀人嗜好升华成合理行为吗?有谁能够断言,她的本质不是与生俱来的战争狂,所以能符合自身嗜好的道路,就只有从军这个选项吗?
有谁能够保证,她不是个看到滴落的鲜血,就会愉悦地轻易投身杀戮之旅的危险人物吗?就算一举一动都是理想的军人风范,但要是综合来看,她要不是个疯子,就是精神异常。
当然,可以理解她不是会神色自若地掀起战争的人。会神智清晰掀起战争的人,不是货真价实的狂人,就是精神已经崩坏的家伙。根据经验法则,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程度的事。但万一那个人是抱持着享受的心情在参与战争,又会是如何呢?
过去曾有耳闻,不论理论还是实践,对杀戮者而言只不过是一种美学。也就是说,大量杀人犯会无法区别自己的理论与实践。当时他还把这视为一种古怪的见解而一笑置之,但如今终于理解了。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理解了。不论说得再好听,她都是异端,与我们相异的存在。
那个人或许就是所谓的英雄吧。换句话说,就是她有某些地方偏离了正常人。要赞美英雄是不错,但绝对不会教导学生要追寻英雄的脚步。也不能这样教导他们。军官学校是培育人才的机构,可不是催生出狂人的地方。
同一天,帝国军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参谋本部决定要对某名魔导军官进行授勋,这不仅是难得将银翼突击章授予尸体以外的对象,甚至还是以破格的速度,要连同别名一起授予的隆重授勋仪式。只不过,无视正因为战胜后的授勋队列闹得沸沸扬扬的某处,在参谋本部的一隅,经由严格看守的卫兵彻底排除外人进出的参谋本部第一部(战略)的会议室里,正在沉重的紧张气氛中激烈争论。
严格来讲,是两名准将所提出的剧烈反对。
「我坚决反对这么做!像这样集中投入兵力,丧失快速反应能力的风险,远超出所能获得的好处啊!」
正值壮年的精悍军人一站起身,就竭力发出了反对的怒吼。他那双泛着淡蓝色的眼瞳充满自信,甚至让人感到桀骜不驯。让见者能够明白到,那是一双始终注视着现实的眼睛。在才干与自信的调和下砥砺而成的俊材,受到参谋本部如此高度评价的卢提鲁德夫准将,将他俊材的荣誉抛诸脑后,一副即将探出身子到会议桌的模样,持续高声叫喊着反对。
「只需要派已在当地展开完毕的部队进行追击战就很足够了!只要保持战略的灵活性,循序渐进压制他们就好,我们就只需要这么做!」
他的意思即是表示,不该损害战略的灵活性。
「我也同样不得不提出异议。我们已成功歼灭敌野战军,不需要再透过战争去进行任何事情。国防目的早就已经达成了。
然后基于保持战略灵活性的观点,尽管有着稳重举止与媲美学者的外貌,但仍旧带有军人严以律己印象的杰图亚准将,也仿佛朗读官方结果的数学家般,语调淡然地加入反驳的行列。
「两位准将都言之有理……敢问路德维希中将的意见是?」
就担任主席的马可杰侍从武官看来,两位准将的意见就理论上,皆是让人感觉到合情合理、无法无视的反驳。当然,老奸巨猾的侍从武官,打从一开始就有办法在讨论时故意无视反对者的意见吧。
不过,马可杰也不是没有在意的部分。只要想到参谋本部的见解拥有左右最高统帅府的影响力,这个话题就有向下挖掘的价值。因此,他就打着要让对方表明一切立场的意图,催促在参谋本部当中,主张要发动大规模攻势的路德维希参谋总长表态。
「谨慎行事是不错,但周边国家根本没有动员的征兆。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我军能不受现有条件的束缚发动大规模攻势,难道不是绝佳的好机会吗?」
起身答话的参谋总长,脸上带着困惑。两名备受他期待的部下一同窝里反的情况,使得他流露出了些许迷惑的神情。另一方面也带着怒气,让见者能从他脸上,看出那情绪起伏不定奇妙的困惑感。
「中将阁下!请至少停留在限定动员的程度!倘若发动全面动员,会导致三一五计划的前提基准崩坏啊!」
卢提鲁德夫准将提出的简洁异议,是基于帝国的地缘政治情况。帝国是列强之中,唯一遭到众多强国包围的国家。因此在国防战略上,陷入必须随时预想两面以上作战状况的苦境。这种只能追求军事层面的质量优势来对抗两面作战威胁的潜在恐惧,以及就地理位置而言迫切需要的必要性,即是帝国以新兴军事大国扬名的历史背景。
「这不是在借用卢提鲁德夫准将所说的话,但我认为,我们不该动摇以三一五计划为主的国防方针。」
而在四面八方皆遭到假想敌包围的状况下,帝国所能采取的国防战略,就唯有采用内线战略,有效率地展开并运用整体战力。这是种极为精密的国防方针,在大规模动员的同时,保持数量与质量的优势歼灭其中一方假想国的野战军,然后再准备迎战其他敌国。帝国的这种国防方针即是「三一五计划」。这是为勉强遂行几近不可能的两面作战,就连铁路时刻表都经过精心规画,帝国引以为傲的一种艺术作品。换句话说,一旦崩溃就需要庞大的时间重新建立。
「杰图亚,逐次投入战力可是兵家大忌。这点应该不用我说吧。」
「下官也明白逐次投入战力的愚昧。但是在已经歼灭敌野战军的现在,投入主力的必要性令人质疑。」
另一方面,路德维希参谋总长的说法也有其道理在。在义鲁朵雅王国、法兰索瓦共和国、卢斯联邦皆没有正式动员的征兆下,能将协约联合体无完肤地彻底歼灭的环境已经准备妥当。既然要打,就该全力以赴。
不过就是否要在现在攻击敌国这点上,杰图亚准将基于我军已充分扩大战果的解释,与路德维希参谋总长的意见相左。
「我赞成杰图亚准将的意见。我军已逐步取得胜利,如今问题的焦点,应该要放在如何活用这项战果上!在未指示明确方针的情况下徒然动员,我军在战略层面上的目的将会过于暧昧,实在很难想像此举会对国防有益。」
这不是针对扩大战果的必要性,纯粹是在理解战局之后,针对活用战果的方法提出疑虑。卢提鲁德夫准将的发言,尽管主旨稍有不同,但同样是对军方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做出会动摇已建立完毕的国防方针之举感到担忧。
「卢提鲁德夫,既然最高统帅府并未明确地做出方针,那么参谋本部也只能致力于扩大战果了吧。」
「中将阁下,欠缺明确战略目标的行动,在军事上可是大忌。这种未经深虑的大规模侵略行动,就结果来说很可能伤害到国防战略,下官也坚决反对到底。」
杰图亚准将也一脸苦涩地表示赞同。
「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大好良机啊!我军已准备藉由这次的行动,彻底解决诺登的领土问题!甚至还能解决帝国在地缘政治上的困境!」
不过部分列席者会忍不住发出咆啸,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他们心中全都有着美好的未来愿景,认为这是帝国打破「随时有会遭到众敌国激烈围攻的现实问题」的大好机会。只要能消灭邻国的协约联合,就能确实减少一个帝国面临到的潜在威胁。这可是解决长年以来,在地缘政治上的难题的一大契机。
「我反对!这并非是不惜打乱既有的防卫计划也要断然执行的事!」
不过问题的本质,就跟卢提鲁德夫准将坚决反对的论点一样,在于军方是否要为了确保未来的安全,而不惜打乱如今的防卫计划。
「帝国的目的是国防安全。既然国境线实质上已由伦迪尼姆条约决定了,那就本质上来说,就等同是没有问题。」
然后就连杰图亚准将,也淡然说出这种相当于「协约联合那种程度的威胁,丢着不管就好」的大胆发言。换言之,就是他不想在已经由伦迪尼姆条约解决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我们没必要站上敌人的舞台!只需要在自己的舞台上战斗就够了!难道要因为这件事,让我们至今以来的准备付之一炬吗!」
最主要的,还是跟卢提鲁德夫准将向会议场众人激动游说的一样,这件事就本质上来讲,是关系到帝国国防根基的问题。
参谋本部长年以来不断修整的三一五计划,是帝国基于地缘政治的情况,唯一能够采纳的国防战略。帝国这种就算陆续遭到他国侵略,也能密集展开反击,坚决完成防卫的防卫方针,是四面八方皆被潜在敌国包围的帝国迫不得已之下所做出的结论。事实上,帝国也想不出比这还要有把握的防卫作战。
「那你是要我们眼睁睁放过,这个能局部打破目前四面受敌状况的大好机会吗?」
「只要能削弱协约联合的兵力,就能将心力更加关注在东部方面。就连西方那边,在建立针对阿尔比恩,法兰索瓦的防卫线时,也能有某种程度的宽裕。」
然而,众人依旧是陆陆续续表示反对意见。在这同时也是能将陷入胶着状态的祖国,从防卫战略上的枷锁解放开来的大好机会面前,诸位参谋流露出不容制止的决心——倘若是现在的话,将能一口气解决帝国自建国以来的军事难题。
「所幸列强各国皆未有动员的征兆。我相信如果是现在,能够将帝国的祸根铲除。」
有关于这个判断的对错,他们并不清楚。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是如此。
解说
①【ICBM】InterContinental BaLlistic Missile的缩写。即洲际弹道飞弹。是冯·布朗先生(注:弹道飞弹的发明人)所说的「火箭运作得很完美,但误降到其他行星上了」这种使用方法的究极型态。
②【富士综合火力演习】是能在日本看到的一大演习,基于「加深国民对于自卫队的理解」这个目的而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不过民众怎么想都是抱持着看烟火大会的心情前去参观的大型演习。演习辛苦了。
③【伦迪尼姆条约】虽是原创的条约,不过也有一半是参考实事。我参考的是一八五二年版的伦敦条约(伦敦议定书),是以停战为目的所签订的外交妥协条约。由于不是终战条约,所以因为关系国的利害关系而遭到了打破。不论是国际法还是国际法规,只要有碍利益就会意外简单地遭到打破,真是可悲的现实。但要是无视到过火的地步,还是会遭到人道介入。(一旦当地有石油,就肯定会遭到介入。)
④【警戒线】这词虽然有许多种用法,但在本作中是指迎击线或巡逻线。尽管遭到突破的后果会很严重,却意外容易遭到突破。
⑤【ROE】这边是指交战规则,跟股东报酬率无关。根据足立纯夫教授的定义,是基于「在事前对战术行动可能引发的意外事态进行谨慎评估,让该事态的法学论述能适用于具体问题,并特别针对需行使战斗的事态以及其方式进行详细规范」所制定的规则。若要说得简单点,就是干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