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020
017
「本大爷是一直待在大名鼎鼎冲绳县第二岛的西表岛过着无人岛生活,啊昂!?那不就是在町里的森林公园遭的难嘛!完全跟个傻子一样啊!」
不经意间逆抚子化了,而斧乃木酱的反应还是一样冷淡,回了一句「没有说你完全不是傻子」的棒读。
即使是毫不在意的棒读,也能感受到其中侮辱。
「但是,这次说不定是你的傻救了我们。知道了无人岛其实是有人岛后,你可能会在很早的阶段下就深入丛林寻找人烟,然后被波布蛇咬——那种情况,我还不够时间复活。说过了吧?西表岛的树海比周围的无人岛还要深。东洋的加拉帕戈斯可不是盖的」
【注】加拉帕戈斯,位于厄瓜多尔的一处群岛。
「…………」
是说过。
实际上,西表岛的九成是丛林这一点并不是夸张说法,和一个月下三十五天雨的修辞手法也有点不同,从面积上来讲,九成还显得保守了一点——毕竟公路并没有绕岛一圈。
半圈都没有。
之所以这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岛的外周几乎剩下了一半(以上)的土地是没有道路的——也就是说,我在西表岛的『里侧』遭难了。
或许不是无人岛、或许是大陆的一部分,这种主观希望的推测我当初的确在心里某个角落抱有着,然而,没想到这就是西表岛本岛……如此积极乐观的主观推测,就连月火酱都办不到吧。
这里是Prince Shisukon里的Ace岛吗。
【注】『シスコン王子』,和藤子不二雄A有关的作品,未找到译名。并非怪物小王子(『怪物くん』)。
啊—,这样吗……
我原以为正是因为鼓起勇气进入了山林,所以作为奖励才发现了瀑布,不过这里是西表岛的话,就不一定要我幸运了……导游书给的地图上有好多瀑布的,西表岛。
抚公常常转也能碰到瀑布。
【注】原文为:抚公も歩けば滝にあたりますよ。狗常常在外面转也许会碰到棍子(犬も歩けば棒にあたる)的戏作,意思为做多余的事往往会招致灾祸,或者常在外面转也许会交好运。
「那,那,沙滩这里没有人工造物漂来,是单纯地,定期举行的观光地扫除做得太好了吗……?不是有什么结界?」
「不知道了。猜不到也想不到。也不知道你排好的SOS摩斯信号没被人看见是不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以我专家的见识来看,考虑到这里是洗人的根据地,你被带来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复杂洋流的结果」
斧乃木酱这样说着,总感觉只是在顺着我的话说呢……还有,既然我们从本州飞往那霸机场的飞机,在航行过程中遭到了麻烦,那我漂流到了西表岛(的『里面』),就显得有些强运了。
不过从估算来看,好像漂了四百公里之远……就算是海蛇也没法移动这么远距离吧。即使是荷兰滚(dutch roll)的飞机乘着气流——乘着湍流也不行吧……
或者把敌人引诱进自家领地,然后慢慢地看其自生自灭……这种解释好像也行得通。
「所以,看到你比想象中还要顽强,洗人也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给你上了套——毕竟你这么不上道呢。不离开沙滩,还埋在星之沙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什么的」
「我是新手还真是不好意思哦」
「这和劣作不一样,是在夸你。也不是在归于新手的运气(beginner's luck)。卧烟小姐就是期待你能有这样天马行空的行动,才给你分配了任务吧」
还说和劣作不一样。
但是,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其实过着比无人岛生活还危险的生活呢——已经是在敌人的根据地堂堂露营了。
「而且,还是光着身子呢」
「为什么会知道啊。裸体主义沙滩事件」
「抚公的事情我比羽川翼还懂。给你擦汗的时候脱掉过。均匀的晒伤一目了然。你过的假期可真开放」
什么。
这就是专家的观察力吗——我要是有那种才能,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察觉到这里是西表岛了。不说是西表岛,少说也能知道是竹富岛。在西表山猫那样帮助我之前就能——
「不对,抚公。那不可能吧。你说的话我倒是全都相信,但那个应该是造假的吧。要是把这种作秀带进来,真人节目也办不成的」
「要是真人节目,早就进入审议阶段了啦,这种的。早在让初中生全裸的时候」
「我理解你想装得自己看到过了西表山猫,但比中学生全裸还难遇见的才是濒临灭绝的天然纪念物。我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遍,本地的居民都不怎么能见到那真正的野兽。可以说是幻兽。你起码也得说是冠鹫那种吧。知名度低,没人懂,嘛是真话是假话都无所谓,我才会信一下子」
对冠鹫也很失礼吧,这话。
还有『比中学生全裸还难遇见』的比喻也很危险。
「我做这工作很久了,但没这次这么失望过。居然变得会说这么坏的谎话了。只有这种谎话我不想让你说。不是掩饰自己的弱点而说谎话,而是为了装门面而说谎话什么的」
「真的是真的。不要这么认真地对我失望呀。好过分的误解。我碰到了第二条波布蛇,而且本以为会被要死的……就是在那种境地下,西表山猫不顾自身安危替身而出的」
「对西表山猫来说,波布蛇算不上什么威胁哦。旧刃下心是怪异之王,西表山猫是西表岛之王」
「那种可爱猫猫?」
好像是说没有天敌。
但是,尺寸比想象中的都要小。
「说看过波布蛇被生吞活剥,还能说出那种话,更加说明你是在撒谎——没人来救的你,为什么会被西表山猫救。是不是弄错成西表菊头蝠了?」
「没有弄错成西表菊头蝠哦」
而且前面一句话也好过分。
还说没人来救的我。
首先,西表菊头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只知道有蝙蝠……无论是怎样的濒死状态,也不会把猫和蝙蝠搞错吧——即使不是猫而是山猫。
不管谁来问我都觉得是西表山猫。
「你能捡回一条命,是因为咬了你的波布蛇应该属于先岛波布的一种吧。那是生活在八重山群岛上,毒性稍弱的……那才叫尺寸小的」
「第二条大多了哦。我觉得那是普通的波布了吧。还以为进了波布机场」
「不要谎上加谎。谎话连着八重山」
「谁谎话连着八重山嘞」
用关西方言吐槽了。
不对,没有什么关西抚子。
「那种昵称,还是给贝木先生取一个吧……,…………,…………,呐,斧乃木酱」
贝木先生呢?
018
「原本,贝木哥哥包下的并不只有那飞机的头等舱——本以为你会退缩的,所以没和你提,经济舱的全座也都被那欺诈师给拿下了。
「想骗敌人,首先要骗过队友。
「反过来说,贝木哥哥从最开始就在警戒着——他预想了去往岛的途中,就受到洗人迂路子袭击的情况。
「出于对劫机的警戒,事实上把飞机都私人化了——既然是工作,那就是公务机(business jet)。或许说成欺诈师的空军一号会更好吧。
「当然会消耗一笔不得了的必要经费,不过这次有卧烟小姐支持,可以随便乱用。一点儿也不痛心。
「毫不可惜。
「不坐直达班而是换乘的路线,实际上,应该是为了防止对方察觉这边的路线而警戒起来——不,他说想坐头等舱,哪边是真的我也判断不了。
「毕竟实际上也还是受到袭击了。
「几乎无法回避。
「要说是不是不转机,直接去石垣就不会遭受袭击了,估计也不太可能,而且,要问海路是否就是安全的,那也很难断定。
「所有道路都是蛇道。
「上原港、大原港,默认那些地方已经被安插了埋伏才比较自然——才大自然。石垣终点站或许已经禁止我们人员流动了。
「虽然不是刚才所说的竹富岛传说。
「因为海里还有海蛇呢。
「而天空上有蛇也是众所周知的——被国家保护的竹富町星空上,就有巨蛇座和蛇夫座闪耀着。
「所以,贝木哥哥全方位最大限度上地警戒着,然而,我们所乘坐的飞机还是从空中坠落到海里了。
「我变成了海中藻屑,抚公则漂流起来——都没有时间疏散乘客从紧急通道离开呢。虽然也没有其他乘客。
「但是,也有盲点。
「就算包下了场子,想尽办法考虑安全,驾驶和副驾驶、客舱乘务员那些也还是会有漏洞,毕竟飞机不可能完全无人运行呢。
「飞机的自动驾驶还没有一般化。
「恐怕,刚才说的乘务员,全都被掉包了吧……被蛇。
「我们的空军一号从一开始就被蛇取代了。就在蛇的手上了。
「不过蛇倒是没有手。
「应该说是洗人五个头脑的其中一个吧。
「有手也不及的,使我们。
「潜入本就是蛇的拿手好戏,是它们的生态——这种说明对曾是蛇神的你也没有什么必要吧。『只有可爱的抚子酱』时代的你,也常常潜入人心呢——嘛,真想已经难以查清了。
「实际上也可能是单纯的整备不良,导致机器老朽化也说不定……就和飞机恐惧症的人类所主张的一样,要想在天上飞,就的确要担负一定风险。将我用『例外多数规则』在天上飞的风险,给完全无视掉的姐姐和鬼哥哥那些人,脑袋都有问题。
「参照上卷。
「总的来说,事故是我们没意料到的,这次是敌人棋胜一着——结果上来说,飞机和我们都支零破碎没错。
「我们支零破碎这种话,也包含了我这遗体人偶被破坏掉的事实这一层含义——我都没想到能再次复活,一再非常地惊讶了。
「因为老是没被抹杀干净呢。
「稍微理解了自我寻死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心情了——这也是上卷参照的事情。
「你能成为飞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是因为蛇蛇相抵——不说相抵,也能算是削减了吧。空之蛇、海之蛇,碰上了人之蛇,或者神之蛇,所以尽可能地抵消了——这样才让你活了下来。不过仅凭这样还不足以说明完全。
「我还有一个假说,洗人对你有一定兴趣——蛇使对蛇施以关心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不然的话,从那个坠落地点漂流到西表岛还是充满异样——至少你漂流上岸后的生存生活,都被蛇眼所观察着不会错。
「真人节目就是这个意思。
「占据率百分之百。
「然后听了你所说,综合性地总结一番的话,这展开本身让我不得不怀疑就和贝木哥哥的剧场型诈骗差不多。
「何止是劫机,甚至还让飞机坠落了,我现在难以抑制内心另一个更大的假说,就是那个欺诈师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一切了。
「他是知道飞机已经沦为蛇巢的。
「知道了还坐了上来。
「卧烟小姐的意图是,查明为什么洗人以西表岛作为据点,然而贝木哥哥判断,通过正经手段,我们甚至无法称心如意地抵达西表岛,所以才通过突击工程打好了暗道。
「就和帮西表山猫挖好了专用隧道一样。
「硬要说的话就是水路——从西表岛的西边打通的,隐蔽水路。
「贯通,并且打开了——谎言所致,暗道为开。
「即使把飞机买下,却没有注意到乘务员可能会被下手脚,故意将这一漏洞给洗人看在眼里,随后引诱她先发制人……因为她送来的刺客,我们的飞机惨遭坠落,但从结果上来说,我们这边,也成功向敌方根据地派遣了刺客。
「刺客。
「抚公,以及我。
「就算是大蛇,也想象不到这么恶劣地妄想吧——那稀世的贝木泥舟,居然会用欺诈事业所累积的财富,以及自己的生命来误导,只为把打下手的派过来。
「真是好一出囮物语」
019
「……唉?等一等,斧乃木酱」
我叫停了斧乃木酱棒读着的讲述——似乎接下来才是正题,但在那之前,有个事情想问。
「贝木先生,死了吗?照你说的」
「死了啊。抚公,飞机坠落呢,一般情况下,人就是会死的。那个就叫飞机事故。嘲笑飞机恐惧症的飞机爱好者们,就是这时候处于劣势。人会死。不管是生病还是事故,寿命还是感染病,饥饿还是干渴,被波布咬还是被西表山猫吃,一般情况下,人就是会死的」
「——唉?」
不对。
说得倒没问题——但是,那可是贝木泥舟哦?
即使是神时代的我也阻止过的专家哦?
「不必在意。那家伙本来就算是一个死人了——类似于装作活着的人偶」
只是并非真的遗体人偶而已。
斧乃木酱又用着棒读说。
什么感情都没有的棒读。
「你也是十五岁了。也该接触一点亲密者的离世了」
「怎,怎怎,怎么说呢,是不是还是有点早啊——」
「还有孩子比你还年轻,就开始照顾家人了哦」
「不能把未成年护理人(young carer)当做悲剧对待吧,也不能当做美谈对待」
「不能讲述的事情才最不能吧」
「啊,明白了,你在说谎对吧?贝木先生假装进了敌人的全套,然后装死,为的是骗洗人小姐是吧?想要骗敌人,首先骗队友——」
「你想这么认为的话,也完全没关系。想这样骗来骗去的也完全没关系。把生死的境界变得模糊。意外地,这就是欺诈师专家,贝木泥舟最后的谎言吧」
不管何时都飘飘然,不曾改变态度的斧乃木酱——她的无表情,还是读不出感情一般的东西。
「…………」
事实上。
这两周内的状况里,我无论何时落命都不奇怪,不管有没有十五岁,总能在身旁感受到死亡的存在,所以斧乃木酱说的我也并不是不懂——要是在这里装糊涂的话,也只是犯傻吧。
只是在逃避严峻的现实。
就好像垂下前面的刘海,后面的头发被人拽着。
【注】垂下前面的刘海是以前千石的造型,而后面的头发被人拽着在日语里有舍不得、难舍难分的意思。
就和过去一样。
和装作什么都不懂,唯月火酱和哭奈酱的命令是从的那时一样——和即使懂了,也要装作被骗的样子更轻松的那时一样。
但是——贝木先生。
「更不懂的,是我」
斧乃木酱说道。还是棒读。
然而又好像真的在说她不懂一般,
「贝木哥哥的确还把你从神座上拉下来过,但他,倒也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那样一直当个神,说不定也一样幸福」
「是,是这么说——」
「你只要这么想就好了,他是在飞机上说太多轻蔑辍学生的话,然后遭了报应」
「这,这一点斧乃木酱,好像也说了不少严格的话……」
话虽如此,哭奈酱给我施加的诅咒,本来也是贝木先生卖给她的,这种意味上来讲,那个人不是我的恩人,反而是仇敌。
即使是那次将我从神座上拽下来一事,也并不是出于对我的考虑、不是在为我着想。贝木先生也有贝木先生他自己的工作。
然而,我还感谢他,原谅他,信赖他,对他有所好感,我也太老好人了吧——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把事情割裂开来。将蛇杀死一事,不管是将错就错还是痛改前非,也一样不能够完全割断。
无法接受。
无法止住思绪。
「嘛不用勉强,抚公。不用勉强自己理解——说到底,都是专家的领域。你不用对自己太严厉。在将粉碎的我召唤到这座岛时,卧烟小姐和贝木哥哥对你的期望就已经得到了你最为优秀的一次回应——现在恢复了意识,毒也处理好了,接下来你休息都没关系。在这里哀悼孤独的欺诈师也没关系」
「……斧乃木酱呢?」
没有心的安放之处,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悲伤,我只是抱着飘飘然的不安,向她询问。
「斧乃木酱,你要怎么做?」
「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丝毫也没。到了这里,不见一面洗人迂路子是回不去的——我个人想要确认贝木哥哥所言洗人是卧烟小姐亲生女儿这一句话的真伪」
「……想为贝木先生,报仇?」
「并不是你喜欢的、你画的那种漫画。斧乃木余接不会做那种带情绪的行为——作为专家,我只是要尽自己的职责」
作为专家……
刚才,我正就是在这洞穴里,考虑过这种问题。那句话,又使我振奋起来了。我想如果我是被引诱进这巨木而在陷阱当中被蛇咬了的话,就不能不将这体验谈——将这令人脊背发凉的怪谈给传承下去。
但是,斧乃木酱说,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责任。
那么就这样,安静地呆在这里,或许才算是彻底地行使着作为专家的义务吧——所谓的『休息也是工作』。所谓的activerest。
或许斧乃木酱也是这样暗示我的吧。
即使没有表情,只会棒读,言行都不带一点感情,她也是一个以尸体为素材所打造的仿人人偶,和想法、思绪这种东西不可能无缘,她的心里,一定也对贝木先生有所想法吧,我懂的。
因为是朋友。
「……作为专家,我已经成事了对吧」
「是的。大概往后半年的房租和生活费,卧烟小姐都会为你保障吧。你画自己喜欢的漫画就行了。要不然就准备迎接新时代,给自己打造一个数码环境。还可以给自己买个大型数位屏」
真好呀,那个。
我苦笑……上半身像生锈的铁板一样嘎吱嘎吱,我吃尽力气才抬了起来。感觉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既然作为专家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这之后,就是作为漫画家的工作了」
「…………」
我对惊讶而沉默住的斧乃木酱,
「现在,在这时机下的西表岛,可不能取材都不取……那种没什么好奇心的人是做不成漫画家的吧」
如此说道。
贝木先生。
他这位欺诈师,一定也想到了我会这样下定决心——行吧,我也明白了。
再当被他骗了,信他一回。
最后一次。
「即使无知,有想要知道的决心就不能定罪吧」
「挺会叫嘛」
和西表山猫一样。
斧乃木酱耸肩说道——对我的宣言,没有特意反对,也没有阻止,只是转个身,背对着我了。
「快啊。这次特别地背你一次」
「……啊,啊啊!我还以为你太惊讶了所以背对着不管我了」
「我惊讶是一直在惊讶的。但是同时,也有佩服——卧烟小姐不知道,但我也终于晓得为什么姐姐都对你评价很高了」
原来我的评价很高吗。
那个暴力阴阳师这么看我——有点意外。
「你要习惯被夸奖了。毕竟还想以后卖一个亿」
「一个亿有点让人却步……我这种,单卷百万部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看上去谦虚,结果说得倒挺牛的。那样的话,也不用担心你被称赞压垮了。……作为专家,暂且还是要确认一下,真的要去吗?这次去了,没准就真一去不回了」
虽说这里不是什么无人岛,但你能够坚持为期两周的生存生活,没有血清都可以挺过波布的蛇毒,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主人公,只是因为碰巧走运——斧乃木说道。
碰巧走运。
说得没错。
只是碰巧,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吧。
「成为漫画家,运气倒也确实很重要就是了。所以,你也可以选择不要把那运气浪费在这里,专心为未来的事情做考虑」
「……我,大概,是那种运气有时旺,有时衰的人,我觉得如果把那都归咎于运气,或许永远都不能成长呢」
即使我漂到西表岛上来,不是因为洗人小姐的引诱,而是单纯的厄运也好——如果我刚漂流上岛就放弃一切的话,我连察觉到此事都不可能了。
「不是看运气,而是看概率——即使实现梦想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也要执拗地像条被诅咒的蛇一样不断向前扭动,梦想总能这样实现的」
「落定的一句话这么温柔么」
跟抽卡一样,斧乃木酱说道。
没上限的那种?
「那,为了稍微上调一下概率,就一起出门取材旅行吧。毕竟连这种事情都做不成的时代,不知道何时就会到来」
「这也是参照上卷?」
「好了,快点上背。杂谈用了太多时间了。还是说你想要抱的?」
还是别这么惯着我吧。
想着,我全身靠住了斧乃木酱小小的背——毕竟是遗体人偶,凉飕飕的十分舒服。
「这是特别的。连姐姐和鬼哥哥都没有背过」
说做起来——一直都是她抓紧我的身体,这次换作她来背我,究竟有怎样的心境变化呢。
「我确认一下,应该不是要用『例外多数规则』移动吧?你不会说什么很难掉下去没关系的吧?」
「怎么可能特意还上调一下死亡的概率——身体不好的时候别去乘飞机。你觉得我会因山路而感到为难吗?接下来就这样走过去,走到洗人迂路子的根据地」
听了她话后我放心道,
「既然不在巨木的洞穴里,那在哪呢,在岛上中心区域的哪个钟乳洞里吗?洗人小姐」
言罢,我便开始取材。
如果有智能手机,还可以做一些语音备忘录——潜入秘境捣毁恶之巢穴,感觉我们像探险队。
「你瞧,还有瀑布里侧的宝之洞窟这种地方——」
「我也想看看钟乳洞、洞窟什么的地方,不过观光要放到一切结束之后」
「原来你还想观光啊」
「我在上卷的时候跟鬼哥哥吹,说你对穿死库水、裸体灯笼裤的活动感兴趣」
多么不切实际的发言……
吹也吹得太远了点吧。
「毕竟只吹衣服。所以,收场的时候尽量拜托你了」
【注】『服』『吹く』在日语中同音。
「好讨厌的拜托……」
哪里所以了。
至今为止从没听说过的过重指标。我要是因病缺席了就好了。何止没缺席,我还真的裸体进行了一系列活动,还是郑重地拒绝她吧——总而言之。
「那,洗人小姐的藏身之处不在钟乳洞吗?那,又到底在西表岛的哪里——」
即使是离岛,西表岛也是仅次于冲绳本岛的大岛。其岛面积实际上有二百八十九平方公里。一个人类——能不能说是人类,在我的立场上也难以下定论——要是躲了进去,想找到可就十分困难了吧。毕竟,西表岛的九成都是丛林。
九成……
「是呢。如果要在这里一边登山狩猎,一边瞎猜,估计会二重遭难——但是,放心吧,抚公。我们不必狩猎,也不必登山」
「是吗?」
「不如说我们得出去。下山,然后去往人烟之地」
人烟之地?
西表岛的——其余一成?
「洗人迂路子,在大原港附近的度假村酒店住着呢」
「你说甚?」
020
我在裸体主义沙滩上渴得要死时,敌人头子却在度假村酒店过着优雅滋润的生活,知道了这点后,我头脑发昏眼前发黑了,不过就结果上来讲虽然我的飞机坠落了,但好歹我也是在头等舱上生活过的人,并不太好说这说那。
但是好想说这说那。
嘛毕竟是一个隐匿身姿的最终boss,也没必要特意在严酷的环境下过活吧,无论她在哪里设立据点,都随她的便……但我无法抑制迁怒的冲动。
我要像八岐大蛇那样发火了。
【注】『迁怒/发火』八つ当たり,当中和八岐大蛇一样有个八字。
「可别变成八岐大蛇。你差不多能有十万岐大蛇了」
「美杜莎时代的东西就别提啦。话说回来,斧乃木酱。贝木先生的事情,我们是以自己的方式接受了——但世间怎么看待这事呢?国内的飞机坠落事件,都算是相当大的事情吧?」
当然在海外也算是大事件,不过如果公开了搭乘者的名单,我们异样的包场记录也会被看见的。不管这个,还有我当时不知道会有剧场型诈骗,所以登机时还好好地用了本名,电视报道的时候会不会把『QIANSHI FUZI』的名字给大家看啊。
【注】『QIANSHI FUZI』原文即千石抚子的片假名汉字『センゴクナデコ』
「是呢。你的奇怪名字会」
「不要说我的名字奇怪。
「怎么办呢,那种事情,耳朵尖的月火酱会很开心的……她会『我从小的大亲友遭遇了飞机事故!我,是不是很可怜!』地大肆宣传」
「阿良良木月火的印象也太差了吧」
不啊,那孩子真的会这么说。
我清清楚楚,因为是从小的大亲友。
在深处心灵互通着。
「放宽心。虽然和那种大亲友心灵互通,没哪个瞬间能放宽心就是了……我查了一下,关于飞机事故,好像卧烟小姐提前知道,已经做好隐蔽了」
「这事能隐蔽的吗?飞机事故哎」
以前,我(和,我的分身)在当地小镇的书店里大暴走,好像那位也把事情隐瞒地无声无息……世界当中的雷达都在看着的天上,她究竟是怎样隐蔽的呢。
「我好像就算死了,她也能把这事隐蔽起来……」
「哈哈哈哈」
呜哇!
斧乃木酱笑了……还是声笑脸不笑……伪物语以来,她这回是不是第一次笑?难道是为了出其不意,把这事糊弄过去……?
是想将隐蔽一事给隐蔽起来?
实际上,那是卧烟小姐想要将直系后背的贝木先生给隐蔽起来吧——连高层都预料到了,究竟预料到了哪一步呢?
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这样的话,都不知道究竟哪一边才是邪恶头领了——所谓正义为何,邪恶为何。
想把这主题放在漫画里挑战一下呢。
「坏家伙就利落地打飞吧。因为是漫画」
「不要小瞧漫画。好家伙被打飞也得干净利落,这才是漫画」
「怎么两头都要被打飞啊」
然而最近倒不止于这样呢。
过激的漫画描写,究竟要被允许到何时——即使是无论怎样也得站在拥护漫画的立场的漫画家志望者,读了半世纪前的漫画后,也说不定会想些什么。
道德、伦理观时时刻刻都要注意。
「也不必特意拿过去的名作来当攻击对象,现在也有很多不得了的漫画吧。还有和你视为理想的漫画类型领域不同的那种淫猥怪诞的名作」
「有的呢……我倒也没有觉得是不同领域的东西。有光就有影,有黑就有白——毕竟只把喜欢的漫画陈列在书架上的话,生活会失去抑扬顿挫的呢」
「那,不把洗人迂路子打飞了,没问题吧?就用交流来解决问题」
「……嗯—」
也不是想把她打飞。
但是,如果说我被朋友诅咒是因为贝木先生的生意,那追究地更深一点,那个诅咒也是洗人小姐放出的。
既然感受到了斧乃木酱不为贝木先生报仇的专业意识中有所未能释然,那么和洗人小姐就这么放下隔阂,和气蔼蔼地说话,就显得有些若干不公平之处了。
即便我再怎样渴望对话。
「那就按流程来吧。没事,我不会诅咒她的」
「对话流程中被你诅咒的话洗人大概也受不了吧……不过意外的是,没准诅咒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下的」
不知是否对毫无成果的议论厌倦了,斧乃木酱说「刚才,说到了概率云云,顺便提一下这点吧」,突然切换了话题。
毫无脉络呢。
「因为可能性也很低,所以本来出于为你考虑想闭嘴的,不过还是有说明一下的责任,你也有知道的权利」
都属于言论自由。
斧乃木酱说道——是想说什么呢。
是想发表什么言论呢。
「之前说过的,还记得吗?」
「哼哼。斧乃木酱告诉我的,我全都记得」
「不要勾引我。如果你就是这样对远吠哭奈和阿良良木月火她们投其所好的,那我也没法同情你了——就是卧烟小姐在大学时代,和四个后辈一起将我这遗体人偶给做好的那段」
「啊啊……多久来着,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你又来了,说的就是你这点」
卧烟伊豆湖。忍野咩咩。贝木泥舟。影缝余弦。还有一位——手折正弦,是这位吧。
对了对了,现在想起来了。
「现在看来,那场自由研究不知道他们究竟做到哪一步属于一本正经,结果来说我这个遗体人偶诞生了,而那五个人被诅咒了——被诅咒的大学生基本都选择了大学中退」
「唉……中退的理由原来是做了斧乃木酱吗?」
「因为诅咒太过强烈。背负着它,基本不可能完成学业。如果是卧烟小姐兴许可以,但作为领导,她还得负责任呢——受诅咒不能走在地面上,却还取得了博士号学位的姐姐才更加奇怪」
虽然由我这个辍学生来讲不好,但的确,影缝小姐这点充满了异常……原来有博士学位吗,影缝小姐。人不可貌相不可性格不可言行呀。
「哪边呢……是应该觉得连那样的人都上大学,我也努力一下就好呢,还是应该觉得大学毕业了就那样,不用勉强自己上呢」
「如果大学中退了,就回想忍野哥哥和贝木哥哥那样」
「那个我绝对不要」
「从那两个人身上受到了特别深的影响,并且中断了学业之路的人是,羽川翼」
「全是坏影响」
所以,这是复习什么?
是在检查我平常有没有把斧乃木酱的话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吗?哭奈酱和月火酱常常这样做。
「那两个人常常对自己的朋友,故意说些相同的话,考验其忠诚心」
「真的是朋友?不对不是要说这个……嘛,就是说过去的那些大学生们,背负的一身诅咒,现在已经固化下来,大家也找到了相应的和诅咒相处的方法——其中也有故意堕入地狱来摆脱诅咒的家伙」
其中也有什么的。
根据排除法,应该说的就是手折正弦先生了吧。
「也就是宿疴,谁都没去太在意。所以,把这事拿出来现在说,顶多只是参考事项——千石抚子」
「嗯……啊,在」
明明不是搭乘者名单,但被叫到全名还是会紧张。几乎没被斧乃木酱这么叫过,所以更紧张了。虽然习惯被叫抚公也不太好。
「这次,听你说的好像你并不是有意识地将藻屑般的我给再构成的——要说的话,『把死掉的尸体给复苏了』。搞不好这种行为,违反了规则」
「规——规则?」
「有违天理,这个意思。也就是说」
你可能也会被诅咒。
被某物。
「我的复活,究竟只是修理人偶那种程度的,还是新生那种程度的,只有天晓得——大概,卧烟小姐和贝木哥哥是觉得这一行为能看做是修理,才把你考虑进计划的,毕竟那两个人是失败五人中的两个」
那样讲的话,我可是不止一次,全在失败呀——莫名地,我把在北白蛇神社修复破碎斧乃木酱一事,理解成是拼图一样的组合行为,然而她这么一说,我的所作所为,有点和那五位超自然大学生同列了。
何况,还有化作海中藻屑的斧乃木,被我的『绘』之能力复活后,前后是否为同一人物——同一人偶的哲学性僵尸问题。
不知是真的僵尸,还是哲学上的僵尸。
如果上天判断我是用星之沙作为触媒,从零制作出了遗体人偶的话——我就不可能不被诅咒了。
被诅咒的少女。
「那,那我也会像影缝小姐那样,变得不再能够于地面上行走吗?」
所以,才要这样背着我吗?最后会演变成斧乃木酱靠一根手指支撑我吗?虽说那个基本都靠影缝小姐自身的身体素质吧。
「还是说,会像卧烟小姐那样,各种知识都被强制性地塞进脑内吗——和贝木先生那样只能说假话——和忍野先生那样失去容身之所?」
「那五个人是一起犯事的,诅咒也被分成五等份了,而你是一个人完成的呢。可能会一个人包揽全部诅咒」
猛地飞起来。
我的遭遇居然会这么惨……专家五个人各自承担的诅咒,我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承受得过来呀。
担子太重,已经大败北了。
「专业人士都比不过呢。或者,也有可能是其他的诅咒。比如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之类的」
「你在提示一种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或者,虽然可以画画,但画出来的漫画一点儿都不有趣」
「如果那样,我就变成一个把所有问题归咎于诅咒的人」
虽然说得像是在搞笑,但真的非常吓人……虽然现阶段只是在表明一些可能的坏处,但也同样是留心一下比较好的忠告。
或许回去得请卧烟小姐帮我排查一下了——不,卧烟小姐如果能预料到这份上了还把我送去西表岛,我是不是去问问其他专业人士的意见(second opinion)更好呢。
有违天理——随意对待性命,才是罪孽深重的事情。影缝小姐身为不死身怪异专家,其行动纲领就是围绕着这一点的吧。
唯一一位,没有走歪路而大学毕业的影缝小姐的……
「……话说为什么要五个人一起做斧乃木酱呢?」
「那个,跟问你为什么要画漫画一样呢」
「就是说?」
「做着玩的」
【注】此处原文为『面白半分』意为半开玩笑的,凑热闹的。
真失礼……我想这么说,但说得极端一点,「因为有趣」之外的理由就很难找了呢。我这种即使饿死也决心一意孤行地画画的人——反过来说,五位大学生也是以同样的热情和热量制作斧乃木酱的。
那些还尚未成事的专家们。
「是呢。说不定那半开玩笑的五个人,至今也仍在追寻那剩下的一半。不过,把飞机上贝木哥哥提供的新情报也参考进来的话,也不是不能窥见主谋者卧烟小姐的一些动机——或许是想把我当做女儿的替代」
「…………」
「和现在,将你投影为女儿一样,以前的我,也被那个头领给投影成女儿了吧。或许该说是年轻气盛至极了——那样的话,就和姐姐把我投影成因不死身怪异而死的亲妹妹一样,是个失败的工程」
对暴露深层设定直言不讳呢。
因为这是最后一话了吗?
亲妹妹——亲生女儿。
「我倒只是假妹妹、假女儿呢。我在伪物语里登场就是因为这个」
「这太牵强了,只是追加情报吧?」
「姐姐以前,确实在我身上投影了她的亲妹妹,嘛也很接近卧烟小姐的想法了。不过比起这个,把我的制造看作是为了今天而做的准备会更合适」
斧乃木酱说完后,我们终于也走出了丛林最危险的地带——虽然还有一段路程,但终于能够看到铺装道路了。
道路。车辆。小镇……
两周不见的人工造物……
不对,斧乃木酱也算是人工造物,所以我早就已经看到了,而且我制作出来的校服,也算是人工造物。不过我还是对这风景感慨万分。星空的话还好说,哎呀哎呀,居然看到小桥流水人家也会感动什么的……
「为了终有一天能够达到舍弃的亲生女儿,和忠实的后辈们一起制作了一个假女儿,并且稳步而顺利地,准备着将来总有一天会到来的亲子对决——然后还收揽了你这位极佳的法庭画师,终于得以决定会面」
原来如此,真像卧烟小姐会做的事。
虽然不像一位母亲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