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余接·阴影
001
我和斧乃木余接才刚开始来往不久,但还是已经大致认识她了。
外表是十二岁的女童。
真面目是百年尸体的付丧神。
面无表情语无情感,却辩才无碍。
喜欢冰淇淋之类的冰品。
感觉应该也爱吃干冰。
是不死的丧尸,不死怪异的专家。
个性阴晴不定,善于挖苦,爱摆架子。
必杀技是「例外较多之规则」。
以式神身分服侍的主人是阴阳师——影缝余弦。
或者是这位阴阳师的学姊——卧烟伊豆湖。
突然从窗户非法入侵的时候,我当然吓了一跳,不过战战兢兢接触之后,发现她也不是世间所评判那么难以理解的孩子,以上是我目前的感想。既然「难以理解」是她的立场,我不认为她会刻意改变,但如果她真的改了,那么如同她对我这么做,我也想成为她的理解者。我最近也冒出这种想法。
她要是听我这么说或许会态度骤变,叫我别自以为已经理解她,像是冰块或是尸体那样冷言冷语,然而这算不了什么。蛇这种生物很执着的。
就像是诅咒。
她离开阿良良木家之后,待在我房间的时间必然变得更久,那么接下来到底会上演何种剧情呢?敬请期待。
002
我猜世间已经进入名为暑假的期间,但是我原本就拒绝上学,长期过着家里蹲的生活,所以这种和我毫无关系。说来嚣张,到国中上学是什么感觉,我已经完全忘记了。看来我今后没办法画校园恋爱喜剧的漫画吧。
伤脑筋伤脑筋。
不过这是假设我将来可以实现梦想成为漫画家,是未来的展望,我现在伤脑筋的是为了抵达名为「低潮期」这个奢侈终点该进行何种道路工程。
嘿咻嘿咻。
简单来说,我肯定会在(仅止于书面的)国中毕业的同时被赶出至今出生成长的自家,所以我现阶段面对的「现实」是要找房子住。
不上高中的话,毕业之后就出去工作,至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收到父母这份通牒的我,好不容易找到将来糊口的门路(《抚物语》),不过父母似乎察觉我已经拟定自己的赚钱计画,所以提出我至今从没听过的新过关条件,说我毕业之后当然应该开始自己住。
附带条件是我必须自己找到连带保证人。不对,这已经不是可以开给十五岁女儿的条件了吧?
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确实是立志成为漫画家的家里蹲,算是米虫,但我并不是超过四十岁还不去工作,在自家过着浑浑噩噩的每一天啊?
发动惩戒权的方式太奇怪了吧?
话说,如果是要求毕业之后工作就算了,要求十五岁的孩子「毕业之后离开家里」,我觉得不只是在民法,在刑法也是违法的行为。
「所以说啊,我认为你爸妈开出这种无理的难题是在等你哭求喔,是在引颈期待你这么做喔。」
这是斧乃木的分析。
不知为何在最近成为长版连身裙眼罩角色的她这么说,所以肯定没错。
「这么一来,你即使完成他们开出来的条件,感觉也只会继续被刁难。他们应该是做好准备要等你叫苦投降,垂头丧气乖乖去上国中,然后决定升学念高中吧?」
「好严格……溺爱的反作用力真是惊人。」
先不提合不合法,不过身为独生女的我,必须承认父母正在努力补救至今宠坏我所造成的弊害……假设我是母亲,如果自己孩子宣称要抛弃学业迈向绘画之路,我不敢说自己不会用尽手段阻止这个梦想。
「但我觉得即使这样似懂非懂表达理解之意,只会让抚公的父母得意忘形。修理他们吧。」
「这是家暴!而且是末期!」
「基于这层意义,你应该向阿良良木月火的那份任性看齐。」
嘴里这么说的斧乃木,不久之前好像也因为某些原因被赶出阿良良木家,就这么直接来我家。
我很开心,但她也太黏我了吧?
「月火是例外喔。她念小学的时候,老师提出『好,两人一组吧』这个恐怖条件的时候,她曾经反驳说『我一个人做得比较好』。」
「那只不死鸟真是不缺黑历史耶。」
顺带一提,斧乃木(目前的)名义上是来我家当素描模特儿,所以现在也正在努力摆姿势……现在是名画系列,所以她摆出油画《大宫女》的姿势。」
从后背镂空连身裙露出的脊椎线条,和油画一模一样!
「所以,要怎么做?举白旗投降吗?我可以帮你仲介『工作』,不过某些问题确实没办法只以钱来解决吧?」
「怎么可能。我不会放弃的。听说也有合租公寓提供给想当漫画家的人。」
「怕生的家里蹲要怎么住进合租公寓?」
「也可以轮流去不同的漫画咖啡厅过夜。」
「如果仅止于被警察保护管束还算好。别忘了,你的可爱会诱发犯罪。」
被说可爱是以前的事……虽然现在也不喜欢,不过说来神奇,我不会抗拒被斧乃木这么说……大概因为她面无表情语无情感吧。
而且也是因为她即使这么说,我依然感受到她是真的在担心……检讨被害者是犯罪原因的这种说法基本上没有同情心,但是如果明知山有虎,确实不必刻意向虎山行。
会变成诱饵搜查。
「我也想过怎么因应最糟的状况喔……如果到了毕业还是走投无路,到时候就……」
「到时候就……?」
「就去哭着求月火让我借住阿良良木家。听说育姊姊以前就是这么做。」
「这也太糟了。拿阿良良木家当成避难所,这不只是虎山,而是鬼山了。」
斧乃木站了起来。停止摆姿势,充满气势站在桌子上……身穿长版连身裙站得这么挺,好帅气。
这我也想画下来保存。
「居然要欠阿良良木月火人情,我只觉得这是自杀愿望。何况抚公,你肯定再也不想见到鬼哥哥了吧?」
她比爸妈还要担心我。
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个性挺扭曲的。
「啊~~嗯。不过,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吗?我觉得别这么坚持也无妨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见到就见到,到时候适度带过就好。」
「看得真淡。果然是女生。这种明显打肿脸充胖子的做法讨人喜欢。」
斧乃木说。
「不过,虽说已经离开阿良良木家,我姑且依然和鬼哥哥是朋友。要是你取代我住进那个家,害那个虐待儿童的专家留下坐立不安的回忆,我内心会很痛快……更正,内心会很痛。」
「虐待儿童的专家?」
那个人最近被这么形容啊。
看来一如往常相当活跃。
「OK。你父母的麻烦想法暂且放到一旁,关于住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吧。趁着满足条件争取到时间的时候,你也要想办法处理亲子对决的问题。」
「斧乃木小妹,你真的不遗余力在帮我耶……」
不遗余力。不知为何。
「别误会。并不是为了你。只是因为你真的搬进阿良良木家的话,我就再也不能和你玩了,所以我才会不遗余力。」
「你连傲娇的傲都在娇了。」
成为单纯的娇娇妹。
「我当然不会让你乐得轻松。我不会犯下和你父母相同的错误。抚公就为我做一份工作吧。有钱赚又有家住,简直是一石二鸟。」
「也可以当成漫画的取材吗?」
「这就看你自己了。准备出门吧,家里蹲。」
003
「嗨,初次见面,千石抚子小妹。我是卧烟伊豆湖。专家的总管,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我可以叫你『小千』吗?」
虽说要我准备出门,但我开始家里蹲之后,几乎总是穿着运动服生活,所以不必特别整理服装仪容就可以直接出门。
没有衣着规范束缚着我。
不只如此,我不是害怕外出的那种家里蹲,不会特别抗拒出门……所以我有点期待斧乃木要带我去哪里,却就这么毫无心理准备见到卧烟小姐。
见到那位卧烟小姐喔。
上次我想说终于要见面而做好万全的准备却扑了个空,想说应该暂时没机会见面而掉以轻心,事情却急转直下。
斧乃木总是一心想吓我……补充一下,她带我来到的地方是首都。
虽说是首都,却不是东京。只不过是我以「首都」称呼县政府所在地。小学时代,我看电视新闻与报纸,误以为大城市都叫做「首都」,这个习惯就这么留到现在。如同我曾经以为有一个国家叫做「外国」。
移动手段是「例外较多之规则」。
抱着斧乃木的腰在高空高速移动。
「和鬼哥哥不一样,你这家伙耐力真好。那个恋童癖,移动完就全身瘫软派不上用场了。」
对我很好,相对来说对他就好严厉。
我姑且有段时间是神明,加上最近各方面有在锻炼,所以至少可以抓着斧乃木一起移动。
省下交通费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过,移动完就突然就看到卧烟小姐独自在等,看来这场「面试」不是斧乃木当场独断这么想,而是早就做好事前准备。但我不知道会合地点为什么是现代艺术美术馆前面。
回到正题,卧烟伊豆湖小姐。
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忍野先生的学姊、贝木先生的学姊、影缝小姐的学姊——记得是这样没错,不过坦白说,看起来年纪比他们三人小。大概是因为比高大的三人矮,身上又是尺寸大一号的服装打扮吧?
像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记得忍野先生肯定超过三十岁,不过身为他学姊兼长官的这位卧烟小姐,看起来像是二十几岁,而且不到二十五岁。
或许她天生就是娃娃脸,另一方面,我觉得这份「年轻」或许和斧乃木之前所说「智慧的诅咒」有关。总之,冒失的分析就此打住。
毕竟在这个场合,是我先被她打分数才对。
不过……
「请不要叫我『小千』……那是我以前的绰号。」
我只要求这一点。
「啊哈哈,想起往事了吗?迷恋历哥哥的那段往事。」
她笑咪咪挖我的旧伤口。有点像是月火。
但是和月火的不同点,在于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却故意这么做。
是明知故犯吧。双重意义的明知故犯。
……我个人认为并非明知故犯的月火比较恶质。
「那就叫你『抚妹』吧。」
看她第二次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卧烟小姐似乎是一开始就决定这么叫我,第一次的是幌子。对话内容是预先规划好的。
抚妹?
「你就叫我『卧烟小姐』吧。叫叫看啊?请吧?不用害羞。」
「卧……卧烟小姐。」
「好,这么一来我们就是朋友了。抛弃过去的芥蒂和乐相处吧。」
瞬间就承认我是朋友。
居然说要抛弃过去的芥蒂……可是我和这个人之间的芥蒂,肯定多到在这里说不完。
我是自愿当个家里蹲,不会刻意怪到别人身上,不过大半的原因……即使不到大半,也有两成的原因来自这位总管。
不对,哎,彼此彼此吧。
因为站在斧乃木的角度,我也将卧烟小姐的计画搞砸,而且害得卧烟小姐和学弟绝交。
这一切她都爽快地既往不咎,真是洒脱——洒脱到只让我觉得图谋不轨。
「事不宜迟,我最好的朋友,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你的优秀能力得到影缝打包票,个性得到余接挂保证,所以如今我没要测试你。你就大放光彩吧。」
说得像是干练的偶像制作人……不提影缝小姐,不知道斧乃木是对我哪方面的个性挂保证。
不过那孩子从刚才就不见踪影。
「啊哈哈,上次骂她骂得有点过火。明明没下令禁止接近我,她却变得不肯接近我了。我可不喜欢被别人讨厌。不过她原本明明不是那么亲人的式神,抚妹却让她那么黏你,光是这样就很了不起喔。希望务必能借你的才能一用。当然会有谢礼喔,有付出就有收获。」
「谢……谢礼是指……」
我有好好说话吗?
明明天生就不擅长交谈,加上长期窝在家里,所以「和初次见面的对象交谈」这个行为本身就很新奇……而且不同于以浏海隐藏视线的那时候,卧烟小姐笔直看着我,所以我也没有逃避的方法。
「你正在烦恼住的地方吧?我来安排吧。基于职业特性,我在不动产业界的朋友很多,应该帮得上忙。」
「职业特性」这四个字令我在意。
说到卧烟小姐的职业,当然是专家吧——妖魔鬼怪的权威。
「我朋友在这个县内拥有二十栋以上的集合住宅,无须隐瞒,这栋建筑物也是他经营的公寓M所以我才叫余接带你来这里。」
卧烟小姐笑咪咪说完,指着现代艺术美术馆。咦?公寓?不是现代艺术美术馆吗?
我不由得多看了一次。
这就是首都的感觉……!
「难……难道说,您要介绍我住进这里?」
「不不不,不是这样。这栋公寓虽然看起来怪怪的,里面却是非常气派的住家,以抚妹现在的收入,还付不起这里的房租。」
我松了口气。
虽然也有房租问题,不过这栋建筑物不像是有遵守建筑基本法,我目前完全不想住进这里。即使将来成为销量百万的作家也不想。
「然后,关于这栋超乎常理的公寓,我朋友现在有一个小小的烦恼……」
卧烟小姐说着「要小心中暑喔」取下斜戴在头上的棒球帽,就这么戴在我的短发上。
真会讨人欢心。
「……麻烦你尽快帮忙解决吧。到时候,我朋友名下比较合乎常理的公寓,我肯定可以帮忙协调廉价租给你。」
004
虽然刚才说没要测试我,但我认为这完全是一场测试。千石抚子明明是家里蹲,为什么会接连持续面对各方面的条件与考验?
问题所在的这一户,感觉住户刚搬走不久。原来如此,进来一看就觉得卧烟小姐说得没错,内装是正常的公寓。
不是现代艺术,应该说是设计师公寓吧……这里相较之下好像也是其中特别豪华的一户,不过把我进屋之前从卧烟小姐那里听到的隐情加进来细细品尝,这间空屋就出现另一种滋味。
听说在这一户,连续有三名住户上吊。
……原来如此,能不能当成取材确实得看我自己。要是我这时候怕得逃走就无法取材,也没办法一石二鸟吧。
一旦投石造成风波就完了。我必须重新下定决心才行。
我为了糊口而选择的兼职工作现场,是怪异奇谭的世界,当然会遭遇到恐怖的现场。
毕竟是试用期,这种程度还算客气了。因为虽说有人上吊,但目前还没有出人命。
卧烟小姐真的是彻底为我着想耶……如此心想的我仰望挑高的天花板。吊灯挂在天花板下方,然后听说那三人都是挂在吊灯下方。
幸好三人各自被家人或同居人发现,没有酿成大祸……不过重点在于三人连续上吊。
最初住在里面的A家Alfa上吊,后来入住的B家Bravo上吊,接下来入住的C家Charlie上吊。经过这些事件,现在这一户是空屋。
这三家都是在家里其中一人上吊之后立刻搬走,彷佛要逃离某个东西。
嗯。
「某人上吊」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即使不是自杀圣地,也可能凑巧有别人接着做出相同的事情……不过三人连续这么做就奇妙了。
奇妙,而且奇怪。
而且,虽然目前没出人命,但是不保证「下次」也是如此……实际上,听说第三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甚至有段时间陷入心肺功能停止的状态……
「差点就成为凶宅了。入住这一户的人接连自杀未遂成功,所以伤透脑筋的屋主找专家商量这件事。」
「自杀未遂成功」这种说法很奇怪……不过入住的人接连企图上吊,确实是灵异现象。
这里是诅咒之家。
力有未逮……应该说才刚把单脚踏入专家世界的我,处理这种攸关人命的工作感觉还太早,而且我也真的向卧烟小姐这么说过。说我不想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误伤旁人或是暴露在危险之中。
「抚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展现反省的态度是一件好事喔。不过,我也不是想把麻烦的工作硬推给朋友。」
但您曾经把我硬推上神明宝座……不对不对,我不会这么说。因为那绝对不是卧烟小姐心目中的理想图。
卧烟小姐这么说。
「正因为觉得这个事件适合抚妹,我才会拜托你。我对你这个未成年新手怀抱期待。不适当的委托暗藏着适当的理由。」
迟钝的我就算听她这么说也摸不着头绪,不过听完具体的理由就觉得「确实如此」而接受。
如前面所述,Alfa、Bravo与Charlie三人在吊灯上吊……只是凑巧住在同一户,毫无关系的这三人,却存在着某个共通点。
以绳子、毛巾或电线上吊的结果,即使勉强捡回一条命,颈部也当然会清楚留下一圈痕迹。
然而他们的痕迹,是看似鳞片的瘢痕。
宛如被蛇缠附。
005
「蛇切绳……抚公,这对你来说是怀念又厌恶的回忆吧?」
卧烟小姐只把该说的说完就离开问题所在的那一户,所以至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斧乃木忽然现身。
身手矫健得像是疾风穿越原野……她常将这种身手用在回避自己不擅长面对的上司就是了。
不过,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蛇切绳。
怀念又厌恶。
昔日缠附在我身体的怪异。以我的状况不只是颈部,而是环绕全身。
被看不见的蛇五花大绑。
全身都是鳞片的痕迹。
「说得也是。我回想起来了,你双手遮胸只穿灯笼裤的模样。」
「斧乃木小妹,那时候你还不在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坐在问题房间的一角,拿出素描簿与铅笔。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画出挂着吊灯的这个房间全貌。
仰角的构图。
「话说回来,总觉得恍如隔世耶。如今就算说到灯笼裤也完全没人懂。现在连漫画里也完全看不到了。」
「所以早期就开始进行保护活动的神原小姐是对的。」
这种有趣的回忆,我可以会心一笑回想起来,但是关于蛇切绳就办不到。
当时真的是即使没命也不奇怪。
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就是在那时候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历经各种事情之后,当时诅咒我的那些「朋友」,我已经不想特别责备……但我还无法笑着重提这些往事。
还无法好好说出口。
「哇~~不只是人物,你连背景都可以徒手画得这么好啊,了不起。」
斧乃木看向我的素描簿。我原本不擅长在别人的注视下画画,不过找来粗枝大叶的月火帮忙之后,我就习惯了。
在这个场合,我是把房间当成主角画画,所以说成「背景」是错的,不过以漫画来说是背景。
「总之我想先把诅咒的房间画成图……如果有蛇,或许可以借由作画看出一些端倪。」
就算要我帮忙解决问题,我也满头雾水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所以决定先发挥我的专长……若问不去上学的我有什么一技之长,顶多就是画技吧。
「诅咒的房间啊……我不久之前才体验过喔。和鬼哥哥一起体验。当时我从容克服难关,不过那个恋童癖差点没命。」
「那个……斧乃木小妹?不必刻意在我面前说那个人的坏话没关系啊?你也要好好珍惜和那边的友情喔。」
「居然说『那个人』,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吧?」
「这是用词上的毛皮。」
「所以你才会被吹毛求疵喔。」
正确来说是用词上的毛病。
回到正题。
「说明一下让我当参考吧。你体验过的『诅咒房间』是什么感觉?是怎么从容克服的?」
「当时那个房间各处的衣物袭击我。问我怎么克服……我只能说是把各处破坏掉。连『例外较多之规则』都用了一次,把天花板打穿。」
「没办法当成参考……」
我学不来。
我的身体不会膨胀。
「这可不一定吧?毕竟你现在是发育期。以我的独眼来看,你的胸部每天都在膨胀。」
「你在以独眼看哪里啊?我的身高也有长高喔。」
「真是太好了,逐渐脱离鬼哥哥的好球带。不过,我可以理解当年对你下咒的朋友心情喔。明明吃一大堆甜食又没什么运动,肚子却完全没膨胀。」
不好意思。
我好像是这种体质。
不过听说神原小姐是更极端的类型,如果没有刻意多吃就会一直瘦下去。
「那是因为神原骏河的运动量非比寻常吧?就算这么说,但你反而也不会瘦到变成皮包骨……真是残酷。你居然完全不需要这种天赋。感觉像是看到由衷相信『有钱不是万能』的有钱人。」
即使对这个有钱人说「那么请给我钱」,他应该也不会给吧,只会说他相信「有钱不是万能」所以不需要钱。
「这就难说了。我觉得确实有人的体型或体质适合成为运动员,不过想到可能有某些得牌选手因为拥有这种天赋而没能成为漫画家,那就引人深思了。」
顺带一提,我没有运动细胞。
不过如果是画画,要我画几个小时都没问题。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和当时一样,几乎没有自卫能力……要是在这一瞬间被蛇切绳袭击,你会保护我吗?」
「我就是为此位于这里。」
这句回答充满男子气概。
我差点爱上斧乃木。
「即使这里是蛇窝,我也不会让你挂在吊灯下。」
真可靠。
如果是蛇神大人那时候,蛇切绳这种怪异反倒像是眷属……但即使是工作,我也不想再度尝受那种苦闷。
我还没培养出专业意识。
顶多只是消除了受害者意识。
如果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预先准备当时用在仪式的那个护身符……护身符就这么没能还给忍野先生,所以应该还在家里。在家里的某处。大概是衣柜吧。不过护身符好像有期限,不知道是否还有效果……
「如果说要重现仪式,你也别穿着那种老土的运动服,换成学校泳装或是礼服比较好吧?」
「我已经长大,好歹知道当时是被神原小姐骗了。就算穿老土的运动服也没关系吧?反正在体育课的时候……」
「都是坐着不动。真亏你敢这么说。」
手有在动喔~~
总之用来掌握房间全貌的速写即将告一段落……宽敞空荡,附阁楼的房间。没家具所以很好画……但是以素描来说略显不足。
如果有窗帘,我就可以展现一些技巧,但是连窗帘也没有……我就发挥仅有的能耐,至少表现出窗户玻璃的透明感吧。
虽然还有其他房间,不过三人都是在这间吊灯房上吊,所以按照步骤应该先清查这里。
「之所以集中在这个房间上吊,或许是因为其他房间的天花板高度不足以用来上吊。」
「……姑且问一下,他们三人各自有自杀的理由吗?比方说遗书……」
「没有。三人都觉得活在世间美好无比,歌颂着春风得意的人生颠峰。」
「春风得意的人生颠峰」应该是斧乃木以自己的风格刻意夸饰……不过看来三人都没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
「不只如此,三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吊而歪脖纳闷。歪着留下鳞片痕迹的脖子纳闷。」
「……他们有自觉是被诅咒吗?」
「也没有。问什么都是没有。一副『我清廉到不可能招人记恨』的态度。」
斧乃木该不会只对我温柔吧?
对于或许是被蛇切绳诅咒而上吊的那些人,她毫无意义表现严厉的一面。不过既然他们没有自觉,就和我的情形不尽相同。
「只不过,这些住户都在发生上吊事件之后立刻搬走,看来他们或许察觉到某些端倪。啊啊,不过记得我那个时候,看我不顺眼的朋友直接对我说『我对你下咒了』。嘻嘻,就这么对我说了」
「你现在不就笑着说出来了吗?神经变大条了。当时如果你做得出这种反应……下场应该会更惨吧。」
「好,完成了。」
素描完毕。
虽然只像是草稿,但是应该不必描线吧……应该说我没带相关工具过来。
我自己觉得成品不差,不过始终是以平面的图画来说……不符合现状的主要目的,我的手也没擅自在素描簿画出蛇。
即使成功表现出窗户玻璃的透明感,这张图却没有透明的蛇。嗯……
毕竟我还在研修……正在修行。
我也不认为突然就能认一切顺利进行……不知道是我的画技不足还是蛇躲得很高名,第一个方法基本上失败了。
很好很好。
「失败了还说『很好很好』,抚公你的毅力挺不错的,我服了你。那么第二个方法要怎么做?」
「总之模仿受害者,试着在那盏吊灯上吊吧。」
「『例外较多之规——』」
「这应该不是用来吐槽的招式吧!」
我开玩笑的!
我才不会跟着别人自杀,何况还是不认识的人!
「这可不能以玩笑话带过喔。因为自杀圣地可能因为许多人死亡,化为引诱寻死的能量景点。实际上,诅咒的受害正从第一人、第二人到第三人慢慢膨胀。和你的胸部一样。」
「你的比喻真柔软耶。」
「因为是引用胸部啊。」
感谢她贴心使用不会吓到我的形容方式,但我还是笑不出来……我也是花样年华的女生,不讨厌这种胸部笑话就是了。总归来说,如果有第四个住在这个房间的人上吊,这次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命……丧失生命。应该说吊失生命。
「即使没死,大脑缺氧达到一定时间也会出现后遗症。该怎么说……如同反覆练习就会愈画愈好,这条蛇切绳反覆下咒之后,愈来愈擅长让住户上吊。」
「也就是一定要阻止第四人受害吧。不过即使没要真的上吊,以我当成蛇的诱饵,我觉得可行。」
「当成让蛇缠附的诱饵?为什么?」
「你想想,我曾经被蛇切绳诅咒一次,我想应该有抗性了。算是免疫吗?」
「你不知道什么是过敏性休克吗?」
听说这是蜜蜂造成的,蛇毒也有这种症状吗?不过蛇切绳的毒对吸血鬼也有效……
「总之,委托人希望在出人命之前解决,所以你要照做。将你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险的做法不予考虑。」
「是~~」
那么,就来想第三个方法吧。
我暂时将素描簿翻到下一页。
006
A家(住了三年)
父(Alfa)母(发现者)
女儿
用毛巾上吊。
B家(住了两个月)
男友(发现者)女友(Bravo)
用电线上吊。
C家(住了三周)
父母(Charlie)
儿子(发现者)
用麻绳上吊。
007
在素描簿的第二页,我像是平常在进行漫画角色的设定那样,简单条列目前已知的情报。我这个见习生没有权限知道当事人的隐私,所以卧烟小姐告诉我的情报几乎都是有和没有一样。
不过即使已经知道,像这样写下来再加上简单的插图,也会重新明显感受到某些东西。
身为「过来人」的我,可以实际想像Alfa、Bravo与Charlie被蛇切绳勒颈的时候多么痛苦,不过光是这样的认知还不够……我没好好想过受害者亲属,尤其是发现者的心情。
特别是C家……儿子发现母亲上吊前去搭救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基于保护隐私的观点,卧烟小姐没将住户年龄告诉我,但如果目击者是小学生,这应该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即使是国高中生也不好受吧。
「我最近也开始希望爸妈死一死,不过那孩子已经连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都不会有了吧。」
「希望爸妈死一死,这可不是理所当然的想法……总之,回顾你至今受到的对待,光是没说要杀掉他们就还算健全吧。抚公,恭喜你进入叛逆期。」
我很难算是接受过适当的伦理教育,但是为了这个孩子,我重新下定决心不能让下一个悲剧发生。总之,资料只写到「儿子」,说不定是比我大很多的三十几岁儿子,即使如此,经历过家人上吊还能平心接受的人可不多。
「不过,老实说,我想要每个案件的更多资讯。我是新人,又曾经闯下各种祸,所以理解卧烟小姐不信任我,即使如此,我又不是要求要看户口名簿。像是忍野先生,听说他会很不客气追根究柢问出委托人的隐情耶?」
「那始终是忍野哥哥的做法。我的姊姊完全不会听别人说话。卧烟小姐则是不用问就已经知道。」
「这样啊……」
「也有一种手法是明明知道却故意无视。一旦听过别人的隐情,只是因为同情而无法正确处理的话还算好,也有一些案例是就这么被卷入事件变成当事人。如果想避免捉鬼反被鬼捉走,大胆行事是比较安全的做法。」
「拥有灵能力的人,在能量景点反而很难发挥……类似这样吗?」
「就是这种感觉。尽可能想搜集情报的这种做法,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对手都能维持中立的忍野哥哥才能走的王道。鬼哥哥就是因为想模仿才老是失败。」
既然你觉得会失败,先告诉那个人不是很好吗……不过,那个人确实容易被隐情或是情感影响。
「你想成为哪种类型的专家?预先订下这种目标也很重要。顺带一提,像这样一边在笔记本一边思考,是贝木哥哥的类型。」
「是吗?」
「他长得那么不祥,却有绘画天分喔。」
我觉得不祥和画技无关就是了……不过原来如此?所以我也可以认定那位骗徒先生当时是对我的梦想表示理解之意吗?说不定他十几岁的时候立志要成为漫画家……」
「这种想法很恐怖,所以我没问过贝木哥哥这个问题,不过或许出乎意料是这么回事。拟定诈骗的计画,说穿了就是在编写故事。勤于取材,发挥想像力,准备登场角色的台词,画出构图……他骗你的时候也大致是这种感觉吧?」
「说得也是……那个人……将我……」
一瞬间,我差点不小心怀念回忆那段往事,不过仔细想想,我被蛇切绳勒住全身的原因,正是那位骗徒先生造成的。
事到如今,我不想计较这笔旧帐,不过这么一来,我脑袋掠过一丝疑惑。这个蛇窝该不会也是贝木先生的骗局吧……?
「有可能。这是很好的着眼点。」
斧乃木没拥护他耶。
明明都叫他「哥哥」。
「你也曾经差点杀掉称为『哥哥』并且崇拜的人吧?包括历哥哥以及贝木哥哥。」
「我不曾把贝木先生叫做『哥哥』吧……?」
「不过,那个骗徒是骗徒,不是杀人魔……应该不会做出这种纯粹咒杀别人的行为。」
也对。
即使让住户上吊,也得不到半毛钱。为了保险金而杀人(未遂)的可能性,感觉比自杀来得低。
「好像也有自杀也会给付的保险金,不过住在这个房间的住户明明毫无关联却连续三人自杀,确实有问题。」
「连续三人……」
为数不多的情报之中确实有这一项。
我不知道详细的期间,不过三家分别住了三年、两个月、三周。虽然不知道这个房间什么时候化为蛇窝,但是感觉从住进来到上吊的期间愈来愈短。
即使是A家,诅咒也可能一天就完成,所以没办法断言,不过应该可以成为诅咒随着次数逐渐熟练的佐证。
第四次可能会出人命……
想到我这种人的涂鸦会攸关别人生死,我的手就在发抖……不是武士出征之前的那种发抖。不过实际上,斧乃木就是为了防止我出差错而待在这里,即使这样还不行,卧烟小姐应该也早就准备好补救措施……不过依赖他们也不太对。
既然自己上吊看看的做法被禁止,我就只能依照卧烟小姐的暗示,对照自己是受害者那时候的经验,推测蛇窝的构造。
蛇道是蛇最知道。
别回顾王道,而是回顾以前的蛇道吧。
是的,首先是骗徒贝木先生来到我住的城镇,将诅咒——将魔咒卖给我以前的朋友。
「咦?但我记得那东西没有效果吧?因为因为魔咒本身是骗术。那么贝木先生在这个事件不就没有嫌疑吗?」
「这是很好的着眼点。」
这孩子说出和刚才一样的话。就像是小心不乱给提示的考官
我还以为会演变成和贝木先生重逢而觉得扫兴,不过既然那个人没介入,老实说,这样比较好。
他的头衔是骗徒,所以这个愿望应该无法实现,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曾经照顾我的人别做太多坏事。
我在素描簿补上「贝木先生=无关」这句话(旁边画上贝木先生的图),翻回第一页。
「嗯,怎么了?要重画?」
「不是,我想补画。即使没有真的上吊,画出我上吊的样子应该没关系吧?这么做或许可以发现某些端倪。」
「这是很好的着眼点。」
你不用给我提示没关系,麻烦增加台词的多样性好吗?
「不过,要画就画我吧。以你的画技,要是画出你上吊的模样,恐怕会变成诅咒。从这一点来看,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不会因为上吊就死掉。」
「……这是很好的着眼点。」
我不太想画朋友上吊的图……不过就算这么说,要是画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就真的会成为诅咒,所以这时候就照斧乃木的话来做吧。
只要以这种消沉的心情画画,上吊应该不会成真……要是因为我消极作画使得看不见的蛇从图里现身,那就是正中下怀了。
「『上吊』然后正中『下怀』吗?这副对联真妙。」
「这不是对联吧?」
「所以你用来钓出上吊蛇的饵不是活饵,是假饵。我可以提出要求吗?要画出痛苦挣扎的表情,还在的那颗眼睛要突出眼窝。这会当成动画版的版权图。」
「这张版权图会害得动画化计画中止喔。」
虽然会失去临场感,但我决定将上吊的斧乃木画成闭着眼睛的安详表情。安详到看不出来是否死掉……不对,她是尸体,所以当然死掉了。
不提表情(面无表情),我已经从所有角度画过斧乃木的各种姿势约一百万次,画到可以将资料输入3D印表机的程度,所以随手就画得出她挂在半空中的样子。真的是闭着眼睛也能画。而且长版连身裙比之前的灯笼长裙好画很多。
我一边画一边思考。
我当时体验的蛇切绳,真要说的话是处于失控状态……透过北白蛇神社这个脏东西聚集地,我让原本没效果的诅咒灵验了。
我不认为Alfa、Bravo、Charlie三位会连续重蹈我这个愚蠢的覆辙……换句话说,这个房间发动的是正统的蛇切绳诅咒,我想到这里还是很好奇原因。
「A家以前的住户呢?Z家的Zulu没上吊吧?」
「嗯,之前的住户以及更早之前的住户,听说都是顺利平安搬走的。」
「这样啊……」
从这栋公寓的设计看不出屋龄,我以为A家是这个房间最初的住户,所以听斧乃木这么回答之后感到意外。
换句话说,这个房间分成「有蛇窝」与「没蛇窝」两个时期……唔?那么是A家的Alfa做过令蛇憎恨的事情?这个诅咒留在房间,接下来入住的B家、C家也受到诅咒……不,这个假设乍看有说服力,却没能说明诅咒的速度为何阶段性地加快。
若以公正客观的角度只分析现在发生的事,感觉B家受到的诅咒比A家强,C家受到的诅咒比B家强……等一下?
反过来说,为什么Alfa、Bravo与Charlie以外的人们没上吊?既然思考过孩子发现家长上吊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就应该同时谨慎思考为什么不是由家长发现孩子上吊。
如果这里真的是诅咒的房间,真的有蛇窝,那么应该不会刻意挑选对象。暂且不提入住的是一家人还是同居情侣,受害者的属性分别是「父亲」、「女友」与「母亲」,这也令我抱持些许疑问而感到郁闷。
诅咒的动机与其说是「谁都好」更像是「刻意分散」,我对此觉得怪怪的。但我在网路上看过一个都市传说。音乐播放软体的「随机播放」听起来是随机,实际上是故意分散曲目顺序……
「这是很好的着眼点。不过你说『在网路上看过』,光是这样就可能会被质疑可信度,为了避免这种非预期的后果,你最好换一个说法,说你是『在网路上确认过』。」
喔喔喔。
真棒的修改。
突然变得像是IT部门了。
「如果想增加说服力,最好说成『虽然正确程度不明,不过对复数情报来源进行资料探勘的结果,这是现阶段可以推测的事实』。」
「好厉害……虽然很厉害,但也只是上网查资料罢了……」
「半信半疑的传闻正是怪异奇谭的出处,所以虽然可信度不是必备条件,但是如果这个房间真的是被诅咒的蛇窝,那么全家人或是情侣双方没有一起上吊确实异常。」
斧乃木用到「异常」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希望所有人上吊……不过既然上吊失败是因为有人发现,那么发现的人为什么没在诅咒的房间受到诅咒?
诅咒只限于每一户的第一人吗?又不是超市的特卖会……
「……好,完成了。命名是『上吊女童』。绳子是画成最基本的尼龙绳。」
「画出来就发现比想像的还吓人。安详的表情真的像是死掉。不过我确实早就死掉了……尼龙绳是最基本的吗?使用日用品让印象更加恐怖……我姑且确认一下,这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恶意吧?」
「没有没有没有有没有。我很喜欢斧乃木喔。」
斧乃木瞬间展露敏感的一面,我慌张安抚。刚才不小心发挥画技了。我自以为没什么动力,不过一旦开始画,我的惯用手果然会擅自动起来。
「如果我做错什么要好好告诉我喔,我会改。」
「就说什么都没有了。我对斧乃木只有爱。」
到了这种程度,与其说她黏我,不如说她缠着我,就像是蛇缠附在这个房间……真的有缠附吗?
《上吊女童》的完成度令我满意,却依然没像是灵异照片那样映出看不见的蛇。看来我的第四个方法也是挥棒落空。
不是三振,是四振。
说到什么都没有,毫无线索到这种程度,我总觉得不是普通的巧合……正因为不是诅咒,所以从专家的角度才会零星看见不自然的疑点吧?
各自的上吊没有关联性,如果参考没透露给我知道的各人隐情,将上吊的三人各自独立解释为自杀案件,这样会有几个不自然的疑点?感觉至少可以说明为何没演变成全家集体自杀。
「三名受害者共通的颈部鳞片痕迹呢?」
「啊,对喔,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也可能是看错吧?觉得是这样,所以看起来也是这样……就像是罗夏克墨渍测验。」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也觉得这是自私的想法。我这种冒失鬼或许有可能,不过既然卧烟小姐这样的大人物参与办案,很难想像会犯下这种初步的错误。
另一方面,这个案件和蛇切绳有关的直接证据,确实只有三人脖子的痕迹。
如果是我住的城镇就算了,毕竟山上供奉着北白蛇神社,但我实在不认为这种首都到处都会有蛇出没。
「这是你这个抓蛇名人的直觉,当然足以信任。」
「我并不是要抱怨卧烟小姐拿这个案件测试我,不过这会不会是一个坏心眼的谜题?」
「坏心眼的谜题?」
「说不定根本不是怪异现象,这才是正确答案。学校的考试也有『从①到④选出所有正确的选项』,实际上①到④都是错误选项的这种陷阱题吧?」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就觉得很像是卧烟小姐会用的坏心眼手法。这是很好的着眼点。」
难道她想把这句话当成眼罩角色的口头禅,才会执意重复一直说吗……
那就不是什么好的着眼点了。
「我绝对不是在闭重就轻,也不是要说新的口头禅,刚才说到的这种眼力也是专家的必备工具。把一切都视为怪异现象不只危险,也是不负责的做法。」
忍野先生总是挂在嘴边,「不该把一切都推到怪异的头上」这句话,大概也隐含这种意义吧。
那我也不能草率判断。
深入推敲出题者意图的这种态度大概嚣张又讨人厌,但这攸关我的人生……要是在这里答错,我将会丢掉工作,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和答对的结果有着天壤之别。
……说什么为了避免出现更多受害者,或是考虑到发现者的心理创伤,即使说得煞有其事,到头来我的原动力终究是想确保毕业后有地方住的私利私欲,我想到这里就不禁沮丧。
「这样就好,因为你已经不是神明了。简称鬼哥的鬼哥哥那种别无二心的无私奉献确实了不起,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像他那样就麻烦了。总归来说,鬼哥就是因为那种态度而被卧烟小姐判定不合格。」
「那个人没合格啊。」
「目前没合格。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那种牺牲奉献的精神应该也会变得成熟一点。不过鬼哥才应该先离家独立吧。」
「说得真好。」
这么一来,我就比较方便住进阿良良木家……慢着,这是开玩笑的。
「所以你任性一点没关系的。可以解读卧烟小姐的意图,也可以不去推敲卧烟小姐的意图。虽然要求你按照委托人的意向去做,不过极端来说连这个也不必理会。」
「这……这应该说得太过火了吧……」
我不必别人多说就明白,不肯上学又想离家的我,现阶段就已经相当意气用事,即使如此,屋主希望「不要出人命」的人道意向,我终究不能无视。
「人道是吧……我不否认包括这一点,不过从屋主的立场考量就未必只有这个原因,所以我觉得不必在意。」
「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要和斧乃木进行这种像是情侣的互动……而且我饰演男方。要对她壁咚一下吗?不过是朽绳先生的版本。
「现在是我在问问题,你听不懂吗?啊啊?」
……我这种说法是家暴。
我的天啊。
「要是房间出人命,公寓的屋主会很头痛的。因为会变成凶宅。」
斧乃木说。
凶宅……啊啊,记得一开始就提过这一点了。要是上吊的受害者死亡,就会变成凶宅……
「你知道什么是凶宅吗?」
你太小看千石抚子了吧?
即使是一无所知的我也知道喔。
不限于自杀,有人离奇死亡的房子,无论是公寓还是独栋,无论是要出租还是卖掉,都有告知的义务对吧?必须附上但书一五一十说明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件,所以房仲不好处理……
当然没有义务告知这个房间是蛇窝,不过如果有人以奇怪的形式死亡,屋主无论如何都必须记载这个事实。
不,总之,我不认为屋主只基于「不想出人命」这个理由就委托专家卧烟小姐解决问题,不过这是商业交易,当然也有这种单纯的得失计算吧。
「换句话说,A家的Alfa即使上吊也还是获救,所以B家的情侣毫不知情就入住,同样的,B家的Bravo上吊之后也捡回一条命,所以C家的一家人毫不知情就入住……过程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如果Alfa丧命,或许就没有后续的悲剧。」
她说得好无情。不过确实如此,如果告知先前的住户自杀成功,那对情侣或那一家人是否会入住就很难说……即使这个房间是这栋设计师公寓最好的房间,就算不知道是蛇窝,要是有人自杀的消息传出去……传出去?
「…………」
「嗯?怎么了,抚公?瞧你和以前一样低着头。你现在没浏海,所以完全没遮住脸啊?是见识到自己对人类的理解多么肤浅而觉得丢脸吗?」
「不,不是那样……原来我早就见识到自己对人类的理解多么肤浅了。」
比起理解的肤浅程度,不知不觉见识到这种惊人的事情更令我受到打击,但是这部分先放到一旁。
「我可能知道凶手了。下蛇咒的真凶。」
「喔?所以诅咒确实存在,不是卧烟小姐的坏心眼谜题是吧。告诉我吧,凶手是谁?」
虽然一如往常语无情感,斧乃木却像是深感兴趣般打岔。
「这是坏心眼的谜题喔。不对……可能是坏到骨子里。」
然后,我这么回答。
「犯人是——我。」
「……啊啊,是见怪不怪的那种结局吗?」
「别说这是见怪不怪的结局。」
008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这次的结尾。
凶手是我。
虽然这么说,却不是BLACK羽川小姐、苛虎先生或是忍野扇先生那种见怪不怪的真相,更不是朽绳先生的版本。啊啊?和四个抚子的对决已经彻底结束了吧?
即使如此,凶手依然是我。
更正确来说,凶手是我,是你,是他,是她,是人们,是全体人类。不,我绝对不是在运用夸张的修辞要偏移论点。即使是现在,这个世界也有许多生命在战争中消失,解决这种小房间的事件又有什么意义……这种话我不会说。
我想说的是,食衣住这三项正是所有人类共通的基本需求。说巧不巧,成为斧乃木离开阿良良木家契机的那个事件,使得我有机会考察这个问题,尤其是关于「衣」的部分……不过本次事件尤其是关于「住」的部分。
明明不是借住,却和斧乃木一样会被赶出家门的我,像这样从事专家的工作是基于私利私欲,也就是为了有房子住,然而并不是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好。
当然有一些不能让步的最低条件,即使会被批判奢侈,也想实现某些愿望。总不能要我为了追逐梦想住在八十年屋龄无法上锁也没浴室的两坪多雅房……如同斧乃木先前的严厉指摘,我即使是合租公寓的共同生活也吃不消吧。
实际上是如此。
我不奢求将来成为热门漫画家住进城堡,但还是想住进一个舒适的家。可惜千石家目前不是这样的家,但是这部分暂且不提。
在这种欲望与预算中间找到妥协点是理想的结果,但是实际上总是希望「房租再低一点该有多好」。即使奇迹般找到妥当的房子,可能在联络的时候已经有人确定入住。
如同我期待能把价钱谈得更低,心想「房租再低一点该有多好」的人可能位于某处,或者是各处都有……即使找到理想的房子,也会像我一样失望丧气吧。
不过……
如果这个人和我不一样,没在这时候放弃呢?
如果这个人想到让满意的房子调降房租的方法,或是使用了让这间房子变成空屋的手段呢?
……有义务注明曾经有人离奇死亡,也就是俗称「凶宅」的房子,也会有一些人乐意想住。原因在于很多人对这种房子敬而远之,房东大多必须调降房租。
所以反过来说,即使是原本遥不可及的理想房子,只要使其变成凶宅就会降价。
「虽然放了蛇切绳,但这里不是蛇窝。虽然被诅咒,却不是受害者招怨。只不过,有人想要让这个房间成为灵异场所,希望这个房间有人离奇死亡。」
和屋主抱持相反意向的某人,居然为了「这种事」利用了蛇切绳的诅咒。
如同现代艺术美术馆的外观,称不上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必须承认内部装潢的水准很高,若有人说这是抢手物件也可以认同。如果有人无论如何都想住进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吧。
只会觉得恶心。
这样也可以说明为什么每一家都只有一人上吊。因为只要有一人离奇死亡就够了。
为了让怪异奇谭诞生,也需要目击者。
幸好这些尝试至今全部失败……然而诅咒手法随着次数的累积逐渐熟练,而且经过长达数个月以上的连续三次失败,为了增加母数,下次可能会干脆做出让全家上吊的粗暴行径。
如果没阻止,将会持续到有人丧命。
正因为不是灵异场所,所以不断将蛇送进去,直到那个房间成为灵异场所。
「嗯,我接受抚妹的见解。至于这个见解是否正确,大姊姊我对此的感想就暂且不提,那么,诅咒无辜住户的这个恐怖犯人,你要怎么应付?想得出对策才首度算是专家喔。」
我结结巴巴回报以上的事情之后,卧烟小姐这么说。不同于在我提出答案之后又开出全新过关条件的父母,这算是一种正当的考验吧。
既然提出问题点,那也必须提出解决方案。我想想……
「犯人是想入住的人,所以在A家搬走之后,还有B家搬走之后,应该都会去问房东或是房仲吧……询问房租是否调降到钱包可以妥协的理想价格。」
我不认为这样反推就可以锁定单一嫌犯,但还是可以大幅缩减嫌犯人数吧。
或许会花一些工夫,不过接下来只要逐一和名单上的嫌犯面谈……真凶大概认为自己胆大包天的犯行不可能被发现,所以只要好好追问就会立刻说溜嘴吧。
「嗯嗯,基本上就是这么做吧,给你及格分。虽然很难说你将其他合理的疑点全部排除,但你很重视素描簿没出现任何一条蛇的原因,我希望你好好把持这份自信,所以特别优惠算你通过考验吧。我来嘉奖你一下,很好很好。」
我的头被抚摸了。因为是抚子。
我不太喜欢别人摸我头发……但是不知为何,这时候的我虽然难为情,却不觉得抗拒。
卧烟小姐这么轻易就收拢人心,大概因为她是总管,也是前辈吧。
「我会将你说的转达给委托人屋主。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符合的人选吧……不过,想入住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下咒的罪魁祸首。」
「咦?是这样吗?」
「也就是说,想入住的这个人和屋主一样是委托外人——委托外部专家进行这个残酷的诅咒。不然的话,明明无冤无仇却诅咒别人的这种荒唐行为,正常人是做不到的。」
「那……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难道是贝木先生?」
「不。正如你的推敲,如果是那个不肖学弟,那么房内设置的蛇切绳将会是假的。不是用玩具蛇吓人的手法,而是将真正毒蛇扔进一般家庭的这种邪法,应该不是骗徒的招数,而是和消除他人烦恼的专家完全相反,只求满足他人欲望的『洗人』干的好事。」
「洗人……」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在我试着回忆是在哪里听过时,卧烟小姐语气变得郑重。
「任何人都有欲望,这种事本身不该受到谴责。不过,实现这种欲望的蛇一定得接受谴责。抚妹,按照约定,我会安排你毕业之后的住所……条件开高一点应该也没问题,你就忠于自己的欲望吧。大姊姊我虽然有一家之言却一言九鼎。只不过,既然这个事件还没完全解决,就要麻烦你多陪我一下喔。」
她这么说。
「愿意接下除蛇的工作吗?不是寻找蛇窝,而是寻找蛇的大本营,抓住里面的蛇老大。希望你帮我这个忙。」
「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请让我做。
我居然立刻答应——居然主动要求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我自己的声音。之所以这么积极,果然是因为我自己有某种想法吧。
是因为我对自己有某种想法吧。
过于自我本位,不顾他人困扰的这个诅咒,任何人都会看出其中的动机在我身上吧——犯人是我。
咒人又被咒的千石抚子,或许终于迎来挑战的时候了。
挑战那些人正在挑战,更胜于以往的那个家伙。
正因如此,所以昔日从不太想正视事实的我那里厚脸皮接下委托,大本营里的那只蛇老大——「洗人」,我绝对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请说吧,卧烟小姐。我要做什么?」
「很不错的心态。放心,大姊姊我不会让娇怜的抚妹过度操劳。在笑容不绝的职场环境,我要请你做的是轻松的简单工作。首先你什么都别问,去找以前对你下咒的朋友重温旧好吧。」
「喔喔……」
哇,好轻松喔~~和表演杂技一样轻松耶~~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要这么做,不过既然这样,总之……先去神原小姐那里借扮装用的衣物,为自己再度被下咒的时候做准备吧。
To 蛇 or not to 蛇。
是生存之蛇,还是毁灭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