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话 智慧精灵
这天早上预计要去调查那座岛,艾伦、凡和里希特前去迎接艾许特。
当他们转移到凡克莱福特家的大厅时,宅邸的人看到没见过的人物,都有些紧张。
想想也是,因为是里希特抱著艾伦浮在半空中。
「大家好!」
「欢迎您来,艾伦小姐。我们久候多时了。」
罗伦往前一步,并低头致意。
「里希特哥哥,这位是罗伦,我都叫他爷爷!」
「呵呵呵,承蒙艾伦小姐介绍,我是凡克莱福特家的总管,小姐口中的爷爷罗伦。还请您记住我。」
被艾伦以爷爷的身分介绍,罗伦的脸羞得松垮下来。
尽管表情看起来是个和蔼的爷爷,却又绷紧了神经,毫无可趁之机。虽然笑脸以对,双眼却锐利地品评里希特。
「嗯?哪个是名字?我叫你爷爷就行了吗?」
「呵呵呵,没问题喔。」
称呼实在太多,使得里希特一片混乱,不过听艾伦叫「爷爷」,他也就判断其他称呼不重要了。
「爷爷,他是里希特哥哥,是掌管光的大精灵。」
「我是艾伦的哥哥喔。」
「天哪。」
听到哥哥两个字,罗伦震惊地瞪大了一只眼睛。艾伦见状,在第一时间被吓到,不过她马上就知道罗伦误会了,于是急忙订正。
「他是妈妈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一起孕育的其中一个大精灵。这关系有点复杂,不过姑且算是我的哥哥。」
「才不是姑且,你就是我的妹妹啊。」
「哎呀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噢,我懂了。爷爷他误会了是吧。从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只有艾伦喔。说我是妈的眷属,人类应该比较好理解吧?」
听到眼前这个人是创造世界时,一起孕育的大精灵,站在后方待机的女仆们始终吃惊地张著嘴,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么我可以把奥莉珍夫人创造的亚克大人跟里希特大人当成兄弟吗?」
「噢,你知道大哥啊?亚克毫无疑问是我的哥哥喔。我是仅次于他的弟弟。」
「原来是这样。艾伦小姐有很多手足呢。」
「几千?几万?如果用兄妹归类,的确很多喔。不过以地位来说,艾伦的哥哥只有我跟大哥。」
当艾伦心想「变成诡异的自我介绍了」,休姆正好从大厅的二楼走下来。
「你好,公主殿下。你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吗?要不要我呼唤艾许特?」
「休姆,你好!麻烦你了!」
休姆本想走完大厅的楼梯后,便呼唤艾许特。但在他走完阶梯前,里希特突然转移到休姆面前。
「!」
「哇!」
被里希特抱著的艾伦也一起转移了。里希特抱著因惊吓而搂住自己脖子的艾伦,以漂浮在空中的姿态,目不转睛盯著休姆瞧。
「什、什……?」
就连休姆也忍不住惊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艾伦好不容易才理解了状况,主动向休姆介绍里希特。
「休姆,这位是我的哥哥里希特。里希特哥哥,他叫做休姆,是爸爸的弟弟的义子。」
「咦?罗威尔哥哥的……弟弟的儿子?」
「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算是我的堂哥。」
里希特对艾伦的说明感到佩服。
「哦,缘分真是神奇。就是你吧?跟智慧精灵缔结契约的人类。」
「是、是的。」
「我是掌管光的里希特。是噢,这样啊,就是你~~嗯,真不错。好,做个记号吧。」
艾伦和休姆双双「咦?」了一声。
里希特抬起没抱著艾伦的右手,伸出食指轻轻碰触休姆的额头。
「呵呵呵,我做了记号,这样应该会比较容易抓到智慧精灵吧?」
「里希特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咦?不行吗?」
艾伦突然对著里希特发怒。这让休姆感到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什……什么?我跟不上你们。我被做了什么?」
「呜……对不起,休姆。这该怎么说……就像是……被抹上口水的感觉?」
简单来说,休姆受到光之大精灵的加护了,但要是当场说穿,难保不会发生大骚动,所以艾伦才会简化。
要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休姆恐怕会被监禁在女神神殿。教会除了信奉女神,还有白天或是光等各种信仰。
尽管里希特还在眼前,休姆依旧默默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里希特见了,不禁大笑。
后来休姆马上呼唤艾许特出来,然而艾许特一来就发现休姆受到光之大精灵的加护,不禁一阵盛怒。
『阿休!你花心!明明有艾许我了!』
「这是误会啦,我对你一心一意啊!」
『噗!』
艾许特粗鲁地呼气。脚也不断拍打地面发出抗议。它的怒火太过旺盛,导致它在激动之下无法冷静。
「伤脑筋……艾许的气就是不消。」
休姆叹了口气。虽想把艾许特交给艾伦,却因为预料之外的事,惹得艾许特勃然大怒,谈话也窒碍难行。
「不过就是做个记号,有什么关系嘛。还不都怪你们爱跑。」
『噗!艾许我才没有跑!艾许我说过,会好好帮助公主颠下!』
「那是你。可是你们一族真的很难找。要是需要的时候逮不到人,我们也伤脑筋啊。」
『噗──!』
咚咚咚!艾许特的脚不断拍著地面。
这个记号只有大精灵能使用,不过极少用在中意的人类身上。
罗威尔也有受到奥莉珍的加护,大部分缔结契约的精灵都会施加在人类身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说就像涂口水,其实跟贵族把和瞳色相同的饰品送给意中人有同样的效果。将这种记号施加在跟其他精灵缔结契约的人上,就像艾许特所说的,是「花心」行为。
艾许特气得直跺脚。大精灵的记号拥有很强的效力,身为普通精灵的艾许特根本比不过大精灵。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因为加护的关系,导致契约被强制解除。里希特是在威胁艾许特,要是不希望如此,就不准逃离他身边。
休姆听完解释,极度伤脑筋。这时被里希特抱著的艾伦突然转移消失,接著出现在里希特的正前方挡住他。
「里希特哥哥。」
「……怎、怎么了吗,艾伦?」
艾伦低沉的语气,令所有人吓得抽动肩膀,连身为光之大精灵的里希特也不例外。
里希特受到艾伦的气势压迫,脸色越来越难看。
「人家已经跟其他精灵缔结契约,你却从旁介入,这是违反礼仪的行为。」
「呜……」
「我没想到里希特哥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艾、艾伦……?」
艾伦那张认真的神色,让里希特退后了一步。
「我对你好失望。」
「艾艾艾艾伦!」
「我讨厌你。」
「讨厌?」
艾伦这句话就像致命的一击,里希特的脸色完全失去生气。因为打击太大,整个人僵在原地。
艾伦见状,不动声色地笑道:
「请你消除记号。」
艾伦顶著笑脸逼迫里希特。面对那份无法言状的恐惧,所有人的背脊都是一阵凉意。
众人都看得出来艾伦非常生气。就连刚才气得情绪激动的艾许特,也被艾伦吓得浑身发抖,逃到休姆手中。
休姆也是第一次看艾伦这个样子,完全藏不住心中的慌乱。
凡克莱福特家的人尤其清楚,惹怒艾伦的汀巴尔王族和贝伦杜尔家最后是什么下场,所以更是怕得不敢呼吸。
生气就笑。宅邸的人心里都在想:身上果然流著凡克莱福特的血。
「呜呜……艾伦生气了……好啦,对不起嘛。」
光之大精灵一边顶著就快哭出来的脸,一边就像擦拭脏东西一样,用手快速抹掉休姆额头上的加护。
艾许特立刻跳上休姆的脸,闻著他额头上的气味确认。
「艾……艾许,很痒啦。」
『阿休是艾许我的人喔!』
「嗯……呵呵!」
大概是闻完气味,放下心来了,艾许特不断舔著休姆的额头。休姆痒得不断扭动身体想逃开,看来双方是顺利和好了。
「呜呜……我被艾伦讨厌了,我好像会关掉整个世界的光……」
「里希特哥哥,那太要命了,请你别闹。」
艾伦厌烦地说了声「真是的」,便抱紧里希特,并不断磨蹭他。看来这边也和好了。
「爷爷我要是被艾伦小姐讨厌,一定受不了……」
罗伦感触良多地说著,现场所有人无不点头认同。
一行人终于带著艾许特,首先返回精灵界。
乖乖在精灵界等待的亚克都等昏了头,受到睡魔侵袭,正在打瞌睡。
里希特他们发现亚克就快睡著,急忙把他叫起来,往那座岛出发。
*
他们以前天行动的成员,再加上艾许特,就这么转移到岛屿上空。
或许是因为才刚过午后,太阳就在头顶,非常耀眼。前几天还有云挡著,所以不怎么介意,但今天是个大晴天。
里希特察觉艾伦因刺眼眯起眼睛,对著天空挥动右手。
结果阳光就这么慢慢减弱,开始转阴。不过脚下茂密的森林却因为强光,能清楚看出绿色深浅差异。看来里希特只弱化艾伦他们四周的光线。
「原来里希特哥哥还办得到这种事啊?」
「你是说只弱化这里的光线吗?这点小事很简单啊。」
里希特表示这不是一件难事。真不愧是光之大精灵。
「谢谢哥哥的体恤。」
「不客气。」
里希特刚刚还说,要是被艾伦讨厌,就要关掉全世界的光,现在艾伦重新体认到,他那根本不是在开玩笑,而心生恐惧。
(挥个手就能调节阳光……)
要是里希特关起光线,人界将化为永夜的世界,不再有白天。
艾伦想像到时引起的灾害,不禁浑身发抖。
一旁的亚克和艾伦完全不同,大概是在打瞌睡时被叫起来,让他到现在眼睛都还睁不开,直打呵欠。
奥丝图用眼角余光看到亚克那副模样,不禁傻眼地说:「你刚才又睡著了吗?」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精灵和人类的价值观差距。精灵的一喜一忧,将会带给人界庞大的恩惠和灾害。无论是哪种,常会演变成「做过头」的程度。
艾伦使用能力时,也很难控制力道,总被罗威尔斥责太超过。这或许是拥有庞大力量的大精灵难改的本性吧。
在降落岛屿之前,艾伦决定先介绍彼此,并进行作战会议。
艾伦把怀中的艾许特抱到正面,让所有人看清它,并做介绍。
「各位,今天要请智慧精灵艾许特帮忙,收集以遗迹为主的情报!」
『啾!我叫艾许特哟!』
艾许特不断抽动鼻子,虽然被人抱著,还是竖起耳朵,环伺周遭介绍自己。
「智慧精灵很罕见耶。我也叫你小不点就行了吗?」
『艾许我才不是小不点!小不点是他吧?』
「唔唔唔!吾在一边不说话,你这只超级小不点竟敢……!」
凡的态度令奥丝图恍然大悟。
「噢,你就是小不点提过的超级小不点啊?」
『艾许我才不是超级小不点!』
「两个小不点沆瀣一气啊。」
艾伦一边苦笑,一边对奥丝图说:
「奥丝图是不是遇到什么都叫小不点啊?」
「啊?是你多心了吧?」
见奥丝图一脸不屑,艾伦只能苦笑。
要是敏特在这里,或许会说「经公主殿下这么一提……」然后赞同艾伦的话。
「凡、艾许特,到此为止!」
『噗!』
「呜唔唔……遵命。」
艾许特被艾伦抱著,保持浮在半空中的模样,脚却彷佛踢著什么东西,不断抖动。大概是下意识在跺脚吧。
艾伦从下方托著艾许特的身体抱住它,并摸著它的头。艾伦尽可能抱住艾许特后,它才终于冷静下来。艾伦于是继续说:
「请大家以艾许特为中心调查遗迹。之后再调查石碑。」
『啾!公主颠下想知道什么?』
面对艾许特这道疑问,艾伦一边「嗯~」地思索,一边回答: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遗迹的时代、毁坏的年代、魔物风暴的影响,还有这些事情的关联吧?」
「如果是魔物风暴的影响,我也调查过了,等一下告诉你喔。一起比对之后,说不定会知道什么。」
单手抱著艾伦的里希特一边抚摸艾伦的头,一边说著。
亚克看著艾伦抱著艾许特摸头,而里希特又抱著艾伦摸头的景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摸了摸里希特的头。
里希特和艾伦见状,双双歪著头,发出「嗯?」的困惑声,奥丝图看了,豪爽地发出大笑。
「母亲,所谓的兄妹,就是这样吗?」
「啊──公主他们的感情可真好。我们家倒是一看到脸就开扁,不一样的家,有不一样的手足关系吧。话说回来,公主他们真的很像耶。从长相到行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死人了。」
「是、是这样吗?」
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被人说很像兄妹,艾伦不禁看著里希特和亚克。
亚克和里希特的长相和奥莉珍一模一样。他们毕竟是奥莉珍的眷属,相像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艾伦也长得很像奥莉珍,所以在旁人看来,果然很像兄妹。
不管是转生前还是转生后,艾伦都是独生女,本来不怎么了解兄妹的概念,然而一旦察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实感也就不断涌现,让她觉得有些害羞。
她还记得她一直很羡慕朋友经常抱怨兄弟姊妹的事。每当她听朋友说跟兄弟姊妹的感情从一开始很好,逐渐变成漠不关心、过度干涉、剑拔驽张,她都以为手足是一种会逐渐疏远的关系。
不过一问之下,艾伦得知她有很多兄弟姊妹。一想到那些还素未谋面的兄弟姊妹,她的心就狂跳不已,觉得很开心。
「嘿嘿嘿。」
「艾伦心情很好喔。」
「听到跟兄长很相似,让公主殿下非常开心。吾也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很羡慕。」
凡欣慰地说著。
『没有其他想知道的事了吗?』
「这个嘛……等会儿想到了,再跟你商量。」
『好!艾许我会加油喔!』
「谢谢你。我们也会帮忙,要帮什么尽管说喔。」
就这样,艾伦等人开始调查遗迹。
*
一行人抵达崩毁的遗迹后,艾许特从艾伦手中跳出来。
「啊。」
『艾许我这就开始调查!』
当艾伦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艾许特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消失了一样。
「咦?」
艾许特「咻」的一声,以惊人的速度绕著遗迹跑。时而像闪电一样,突然改变方向,时而停下来,然后高高跳起,下一秒又继续奔跑。
现在它跳著旋转一圈,绕著石像跑动,一刻也没闲著。
正当所有人以为它还真卖命,它又像累了,躺在地上,不断抽动鼻子,然后开始享用身边的叶子。
艾伦和凡都看不懂艾许特这些行动有什么意义,只能茫然地看著它。
「超级小不点到底在做什么啊?」
「呃……是累到肚子饿了吗?它正在大啖叶子耶。」
艾许特没有散发出使用魔法的气息。它的行动看起来只像是兔子特有的动作。
这时候里希特回答了艾伦和凡的疑问。
「它就是用那种方式在调查啦。好像只要闻味道或用脚踩,就会知道一些事了。只要东西吃下肚,智慧精灵就会知道成分。而且他们的移动速度总是这么快,所以实在很难逮到人。」
里希特抱著艾伦,依旧灵活地耸了耸肩。
如果能操控风或水,阻断他们的逃亡路径,那倒还好,但如果只有光,实在过于不利。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里希特才会不惜做记号,也想逮到人。
(可以利用闪光闪它的眼睛……这种话我还是别说了吧。)
否则艾许特就惨了。
「我会透过休姆拜托艾许特,想找它的时候,请跟我说吧。」
「可以吗?」
「可以。我可能会因为工作碰不到,不过我会出入宅邸和治疗院,有很多见面机会。」
「这样啊。你帮了大忙,谢谢。」
「哪里哪里。」
要是光之大精灵直接前往凡克莱福特家,搞不好会引发骚动。
(这样叔叔的心会更累……)
之前楚出现在治疗院,结果被患者看到也是如此,凡克莱福特拥有诸多亲近精灵的传言,已经以讹传讹了,信仰双女神的教会也已经盯上这里。
要是再被人看到这个地方有光之大精灵,那可不是大骚动就能解决的程度。
更别说前一阵子,凡克莱福特才出现了卡尔这个新的精灵魔法师。现在外界甚至疯传,凡克莱福特受到精灵的加护。
(该怎么说呢?好像慢慢变成观光胜地了……)
有了精灵魔法师,治疗院和教会之间,有著切也切不断的关系。因为这份关联,有许多人一边祈求神明,一边前来进行治疗。
而凡克莱福特可以亲眼见到这些人事物。艾伦他们给予因此聚集而来的人们职业后,人口就这么持续增长。
最近甚至有人在说,凡克莱福特是不是比王都还要繁荣?
艾伦只能在心中默默向索沃尔道歉。
*
艾许特初步调查完后,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整副身体懒洋洋地趴在地上。
「艾许特,你还好吗?」
艾伦担心地问道,艾许特的耳朵随即抖动了一下。
『艾许我查好了喔。可是累了。』
「好,请你慢慢休息吧。」
『嗯。』
在艾许特调查的期间,奥丝图和凡在周边探索有没有其他人,亚克调查魔素的状况,里希特则是把关于魔物风暴的影响告诉艾伦。
「有留下纪录的是魔物化的动物们的动向,和对周围的影响。先稍微复习一下魔素吧。」
「好。」
「魔素就像河川流水一样,有一定的流动方向。一旦淤积,浓度就会上升,变成激流,然后泛滥。动物们会被卷进其中,一起被冲走。就跟洪水一样。」
艾伦很佩服「风暴」这个命名。因为狂暴化的动物们离去后的景象,就像暴风雨过去后那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被大哥的力量影响,不过淤积的魔素,会为了寻求出路,硬是往前流动。那股力量与动物们拥有的魔素──也就是核心融合,然后失控。我们本来就有力量,所以某种程度的魔素影响不到我们,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妈以魔素为基础创造的,所以会受影响……这座森林也是。」
里希特环伺四周一圈。这座蓊郁的森林,确实受到魔素的影响,变成一片丛林。
未受人类和动物们影响的森林,看准了这里没有天敌,尽情地扎根,枝叶也往天上伸展。
「狂暴化的动物们会随著魔素的流动前进,破坏、吞噬路途上的所有东西。如果是像这座岛这样封闭的地方,会发生更彻底的融合效果。就像你说的蛊毒那样。」
「难道……真的变成那样了?」
狂暴的个体与更狂暴的个体互相残杀,然后融合,最后逐渐变成一个个体。艾伦在脑中想像了那副模样,不禁害怕地发抖。
「植物会像吸收营养那样,吸收魔素成长,这座森林之所以这么茂密,就是当时受到魔素的影响吧。」
艾伦听到这里,脑中浮现一道疑问。受到魔素影响的东西,最后会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亚克,他们要如何消化魔素?
这座岛的模样就是写照。岛上没有动物的身影,也没有那个留到最后的个体。只有一片蓊郁的森林,和那棵奇妙的巨木。
「……里希特哥哥,如果被魔素侵害的动物们死掉了,那么那些魔素会怎么样呢?会受到解放,然后继续淤积,变成新的原因吗?」
「咦?」
听到艾伦的问题,里希特不禁发出疑惑。当他因为自己没想过这种问题,歪头思索时,亚克正好回来,里希特于是叫了他一声。
艾伦再次对亚克拋出刚才的问题,他这才比手划脚开始解释。
「死掉、魔素、跑到、上面。」
「上面吗?」
「对。到了、世界的顶端、再、落到、新的土地。这就是、制约。」
亚克指著上方,表示魔素再来会像雨水一样落下。
(就像上升气流一样……)
当艾伦心想,这和云朵产生是相同的原理时,里希特喃喃说著:「原来如此。」
「所以杀死发狂的动物们是最快的办法,是吗?」
说来也巧,人类行使的手段就是上策。魔素飘到天上后,会往新的土地流动,藉此分散这一带的浓度。
那么这一带没有动物的现象,又是怎么一回事?连只虫子都没见到,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这时候凡正好转移回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公主殿下,有件蹊跷的东西。」
「凡,是什么?」
「这个……吾没办法拿过来……可以请您移步吗?」
艾伦等人互相对看,接著点头。
「艾许特,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喔!」
『啾!』
艾许特似乎稍微恢复精神了,它用两只脚站起来,并竖起那对耳朵回答。
艾伦等人在凡的带领下,立刻移动。接著看到一个只能以诡谲形容的东西。
「这个……难道是被融为一体了?」
那个地方有个已经化为白骨的动物尸骸。但那个尸骸就像被捏碎一样,被树根缠绕,已经破碎。
仔细看看周遭的树木,就会看到树枝的间隙都有白色的物体。
「该不会……」
艾伦离开里希特的臂膀,一一确认那些白色的物体。原来这座岛上之所以没有动物,都是被植物吞噬的结果。
『啾────!』
这时候,艾许特尖锐的惨叫传来。
「艾许特?我们快回去!」
艾伦大叫一声,在瞬间回到艾许特身边。结果撞见一幅难以置信的光景。
『啾啾啾~~!』
艾许特拚命想逃离某样东西。企图攻击它的东西,不断在地上爬行,追逐著它。
艾伦急忙飞到艾许特面前,然后张开双手。
「艾许特,来这边!」
『公主颠下~~!』
艾许特双脚一蹬,跳进艾伦胸口里,艾伦抱好艾许特后,马上转移到上空。
里希特为了保护艾伦他们,介入两者之间,用光的光线一一刺向爬在地面上的东西,却毫无手感。
「喂喂,怎么啦?」
似乎是凡以念话把奥丝图叫来了。奥丝图转移回来,看著像鼹鼠一样在地上爬动的某物,只觉有趣地笑了。
「这是啥鬼?有东西耶!」
奥丝图转移到该物的前进方向,「喝!」地大声喝道,就往地面捶了一拳。
「母、母亲!」
大地随即发出轰轰地鸣,就这么裂开了。
「呃……咦咦~~……」
「母亲……请你不要凡事都想用拳头解决……」
艾伦和凡发出困惑的声音。接著奥丝图抓住在地上爬的东西,就这么拉起来。
「喝啊啊啊啊!」
奥丝图拉起的东西扯破了地面,现出原形。那是树根。
「咦……树根?」
奥丝图抓起的树根状物体,在拉扯之下,逐渐往本体延伸。
树根不断露出地表,就这么一路延续到原本缠绕在已毁遗迹上的树藤。
「不会吧……怎么会……」
艾伦茫然的声音传遍现场。
没有动物的理由。被植物捏碎残留的骸骨。这些都显示动物们已经被这座岛的植物吞噬成养分了。
此时一阵风吹来,摇晃枝叶,那声音在艾伦听来,已经化作无法言喻的恐惧之声。
「各位,先到空中去!」
「好喔。」
奥丝图一边使力扯断树根,一边回答。
艾伦等人利用转移,立刻逃出现场,但当艾伦看见留在奥丝图手上的树根,随即发出尖叫。
「奥、奥丝图……你没事吗?」
「噢,这个啊?我把它扯断之后,就静下来喽!」
奥丝图咧嘴,开心地笑道,一旁的凡却只是两眼无神地若有所思。
里希特一同抱紧心生恐惧的艾伦和艾许特,然后缓缓远离奥丝图。
「为什么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见所有人都被她吓得不敢恭维,奥丝图不禁嘟起嘴巴,不过亚克却兴致勃勃地盯著树根。
「你要吗?」
奥丝图把手上的树根递到亚克面前。当亚克以外的人都觉得,就算拿了那东西也没用时,亚克突然用手指戳了戳树根。
随后,树根发出「咻咻」声响,并冒出白烟,然后一口气枯萎。
「亚克哥哥,你做了什么?」
「魔素、缠在一起。我解开了。」
亚克自信满满地说著。看他一脸得意,艾伦也识相地夸奖他,他更是喜形于色。
「这么一来,就知道为什么没有动物了。」
「是啊,没想到植物会攻击动物。」
「原本应该可以根据巨木的行动,预测会发生这种事。对不起,我居然没发现。」
艾伦一脸愧疚,凡却出言安慰。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任谁都无法想像会如此,这不是您该道歉的事!」
「就是啊,艾伦。普通人都料不到植物会攻击动物吧?」
「是……」
话虽如此,她让艾许特遭遇危险是事实。艾伦立刻就这件事向艾许特道歉,但艾许特只是歪著头问:『公主颠下为什么要道歉?』
『艾许我啊,调查之后觉得有蹊跷,所以才会问它。结果就被攻击了!』
「咦?问他?」
『嗯。我问这里为什么没有动物,结果就被攻击了!』
「呃……你问谁?」
『地面!』
「咦……?」
细问之下,才知道智慧精灵能以「对话」的方式,获取世上所有事物的知识。
方法就是那个跺脚动作。
『只要用脚踏,马上就会给我回覆!』
「……是用反射音或余音调查吗?」
『什么意思?』
艾许特的鼻子「啾」了一声,不解地歪著头。由于本人听起来就是在对话,它实在听不懂艾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是一种用脚踏出声音之后,将反射回来的声音以情报处理的能力……)
「艾许特好厉害喔。」
『是啊,艾许我啊,很厉害!』
「对,你很厉害。」
受到艾伦夸奖,艾许特竖起耳朵,用两只脚站立,催促著艾伦。
『再多说一点!』
「好厉害,好厉害!」
『啾啾!』
被艾伦夸奖,艾许特开心得不得了。艾许特这样实在很可爱,艾伦忍不住抚摸它的头。
「公主殿下,意思是这一带的森林在魔素的影响下,狂暴化了吗?」
「嗯~……如果植物当中有做为本体的精灵,那倒是另当别论,但就算是受到魔素影响,也难以想像会独自发展出自我。有些植物确实有捕虫习性,或许把眼前的现象视为那种植物的进化会比较妥当。」
『我跟你说,公主颠下。艾许我啊,调查过了。我问它为什么会坏掉?』
「结果如何呢?」
『那个啊,它说刚开始是因为魔素失控了。』
「果然……那是大概几年前的事呢?」
『它说是大概一百五十年前的事!』
「年代也一致。」
与亚克被囚的时间重叠。
艾伦调查了汀巴尔国内发生了两次的魔物风暴纪录,不过第一次与精灵的事件有关,因此遭到隐蔽,没能找到资料。
第二次则是罗威尔与奥莉珍解决的。后来只留下受灾国家的复兴纪录,几乎没有当地情报。
因此汀巴尔的魔物风暴没有多大用处,艾伦现在觉得有艾许特帮忙,真的是太好了。
艾伦接著细问详情,艾许特也一一说出。
『刚开始啊,动物们突然发狂!可是这里很小,所以大家开始打架。结果就坏掉了!』
「遗迹果然是因为魔物风暴毁坏的。」
『嗯!它说它当时受伤了,很生气!』
「……谁很生气?」
艾伦觉得艾许特说的话令人在意,不禁提问。
『很大的树!』
「咦……」
树生气了?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才刚说树木有自我意志的可能性很低,但这座岛却存在拥有自我意志的树吗?
『那棵很大的树啊,拜托在附近的石头,说它想保护这里。』
「很大的树……难道是那棵巨木吗?」
正因他们人在上空,才能看到那棵巨木就在脚下。当所有人将目光投射到那棵大了一号的树木,艾许特大叫:『就是那棵树喔!』给予肯定。
「附近的石头……会不会是那颗蓝紫色的石头?」
因为凡的这句话,艾伦感到脑中有某种东西连在一起了。
(两者都有精灵寄宿其中的共通点,可是四周却不见精灵的身影。)
所谓的精灵,基本上分成两个种类。一是像奥丝图这样,由动植物升华成精灵;二是像亚克这样,由奥莉珍创造,掌管根源的大精灵。
当前者从精灵升华为大精灵,就能变成人形。
奥莉珍孕育出的精灵,原本就掌管著巨大的力量,所以她一开始就只创造出要成为大精灵的人形精灵。
这就像从主干分出枝叶那样,由此孕育出成为眷属的属性。接著就像开花结果,接二连三孕育出子嗣。
身为父母的大精灵会给予这些子嗣做为眷属的力量与加护,使之升华为精灵,进而管理世界。
(不是那棵树,就是那颗石头……又或者,可能有个个体成了精灵。而那个精灵在魔物风暴的影响下,发生了什么事……)
艾伦严肃地思考著,所有人只是默默看著她。
过了半晌,艾伦总算发现周遭的状况,不禁慌了手脚。
「啊!对、对不起,我一头栽进自己的思绪里……」
一旦艾伦陷入沉思,就会看不见周围。
「没关系喔。罗威尔哥哥跟我说过,要是你开始沉思,就不要打扰你,让你安静地想。」
里希特伸出单手,竖起食指后放在嘴边,并对著艾伦拋媚眼。
「谢……谢谢你们。」
尽管内心困惑,艾伦还是愧疚地道谢。这时里希特又说出罗威尔的其他吩咐。
「另外还有啊,艾伦一旦像这样陷入沉思,就会看不见周围,所以要抱著你,绝对不能让你离开视线。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呜呜……」
要是视线不在艾伦身上,无法保证像刚才那样被树根袭击的事态不会发生。
正因为真的发生了让人心惊的事情,里希特才更同意罗威尔说的话。
「我真的不敢想,要是你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不小心出事会怎么样。所以我现在非~常了解为什么要找好几个人监视你了。」
「唔呜呜……」
这下艾伦连藉口都说不出来了。因为这都是自己以前惹出来的好事。
她必须重新体认,旁人对她过度保护的原因就在她自己身上。与其催促罗威尔让孩子独立,她首先必须独立──艾伦如此下定了决心。
「我无话可说……呜呜……对不起。」
「你不用这么沮丧啦。反正有我们看著,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里希特笑容可掬地戳著艾伦的脸颊。
「我现在稍微了解那家伙为什么会过度保护了。如果会发生这种情形,那我们的确要随时看著公主。」
连奥丝图都赞同。
众口铄金,大家都觉得只要事关艾伦,事态就会往预料之外发展。
但艾伦这时候想起一件事。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原本就是因为双女神的建议。
(换句话说,只要我来到这里,就会发生某件事,所以要带我来……?)
说要找艾许特帮忙的人,确实也是艾伦。虽然为时已晚,艾伦现在才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麻烦制造机,而有些消沉。
『公主颠下,你知道什么了吗?』
「啊……对。我认为巨木或是石碑可能原本有个精灵寄宿其中。」
「精灵?是一开始说的那个吗?」
「对。可是我们找不到精灵,所以我还以为是我想太多了……但听了艾许特刚才说的话,我想可能就是那个精灵受到魔素影响了。」
「的确……」
既然动植物会受到魔素影响,理论上,精灵也会受到影响。但纯粹只是精灵比较能够承受。
要是足以引发魔物风暴的魔素正面侵袭精灵,精灵也无法全身而退。
「如果精灵受到魔素影响,结果会怎么样?」
紧张的气氛充斥在周遭。大精灵们的表情都非常严肃。奥丝图夹杂著叹息,首先开口:
「跟动物一样。我们也会被支配。只不过我们耐受度比较强,要累积相当大量的魔素才会如此。」
「如果是在人界的普通精灵,像魔物风暴那么庞大的魔素就很够了。不过精灵能敏锐感觉到这种现象,应该会在被影响之前逃走吧?」
里希特补充说道。
听到精灵会逃走,让艾伦想起了汀巴尔王族的诅咒。
所谓的精灵诅咒,追根究柢,其实是顺势利用大精灵的力量,将灵魂之力化为诅咒。
(总觉得这两种东西好像……)
围绕著汀巴尔王族的诅咒,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就像魔物风暴这样的现象吧。
「要是那棵巨木向石头许愿,希望保护周遭,因此留在这里,受到魔素的影响,结果失去本性……那么这里有精灵存在的可能性果然很高。」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要调查的地点也就不言而喻了。
「走吧,到巨木底下。」
艾伦说完,里希特等人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