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一切都已经在她的脑子里了。

　　归根结底，旧R＆C超自然的魔法资料库只是安娜·施普伦格尔自己潦草写下的草稿堆。也就是说，就算去到第十五学区检索资料库，找到的也只是安娜自己的知识。

　　在没有光线、黑暗冰冷的铁箱子里，娇小的坏女人眼也不抬的低声说道。

　　「什么事，爱华斯？」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次相当有耐心啊。』

　　「蠢货，我最近没踩你就来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安娜笑了笑，没有多加理睬，只有未知之人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不是终于从欺诈师霍罗丝夫人手上夺回了身体，可以随心所欲地感受世界、自在行动了吗。就算你想要不分善恶地去尽情讴歌「自由」，我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的。』

　　施普伦格尔女士将她那稚嫩的小手握紧又张开。

　　「靠现在这幅身体？」

　　『我看你也不怎么执着于完全恢复原本的力量和模样吧。』

　　安娜轻哼了一声。

　　再怎么说，爱华斯也是授予人类睿智、传达神谕的存在。他确实说对了。

　　安娜另有所求。而她想要的，是她自己所没有的。

　　「……先从『桥架结社』下手吧。」

　　『不是安娜·金斯福德吗？』

　　「做事要先从做得到的开始。」

　　了解到「桥架结社」的计画后，再站到唯一能阻止他们的位置，就能拿到交涉的余地。

　　进一步说，还能成为学园都市所需的存在。

　　为此前往第十五学区才是上策。

　　反过来说。

　　「现在我手上没有任何应对金斯福德的办法，即使用上秘密首领的全部力量。」

　　事实上，即使打出爱华斯这张王牌，也没能打败金斯福德。要是当时为了摆脱胶卷罐人的状态，而自信满满地打出这张牌会变成什么样啊。如今想起来，安娜甚至感到背后一丝恶寒。

　　但是。

　　「尽管我束手无策，但集超绝者之力或许能有办法。而且与金斯福德不同，那帮超绝者还要更好摆布些。无论是对爱丽丝进行控制，还是利用注入了她力量的，对超绝者特攻的『矮小液体』。他们力量虽大，同时也漏洞百出呢。」

　　『原来如此，这种恶毒的手段确实像你。』

　　「如果能让爱丽丝·异典直接对上那个女人就好了，但是以她现在和上条当麻的关系来看实在不好说。不过，反正还有其他专长不同的超绝者在吧？说不定他们之中就有能正好克制金斯福德，将她轻易打倒的人。比如死灵术士Necromancer或者机器的天敌之类的。即使老实放弃也不会改善我现在的状况，对我来说，丑陋地全力挣扎才是正确答案。」

　　因此，先从能做到的开始。

　　关于「桥架结社」的对策，她已经勾画得七七八八了。但正因如此，她才想要百分百的确定。

　　就算与现在脑中的知识和过去自己制作的资料库中的内容进行比对，她也有挥之不去的疑虑。

　　这是因为即使在施普伦格尔女士的眼中，「桥架结社」打算做的事也太过离谱了。

　　『你觉得他们做得到吗？』

　　「谁知道？但是不假思索地否定只是懦弱的选择，是毫无根据地认为事情再坏也坏不到那一步的自我安慰。明明具体的威胁已经逼近身边了，还想躲进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寻求安慰，人不能傻成这样吧？」

　　所以她才不想被思绪和感情干扰，想要依靠可靠冰冷的资料库。

　　她希望有客观的依据。证实她的预测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无论结果多么恐怖、连她这样的坏女人都想逃避，也能将其展示出来的依据。

　　再说一次。这意味着安娜自己已经推出八九不离十的答案了。剩下的只有得到最后的证实。

　　然后将这个证明落在具有实体的介质上，以便展示给其他人。

　　「……这时就觉得没有完全记忆能力真闹心。」

　　『我觉得那种「体质」的人也会因此有各种烦恼。』

　　无论是磁碟还是固态存储器，一切物理介质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劣化、风化，变得无法读取。尽管明白这一点，但若是只将信息留在自己脑中，也会被对自己的怀疑压垮，使答案逐渐扭曲。而且与完全记忆能力者不同，普通人的记忆是不准确的，不存在客观上的可信度。

　　她清楚他们的计画，也收集了他们的阿喀琉斯之踵，随时可以击溃他们。

　　『要是无法客观地证明这一切，就没有办法和「桥架结社」的超绝者们交涉对吧。』

　　「自诩为隐秘之神的使者，扮演传达神谕的信使，这不是你擅长的事吗？最初的契机正是借萝丝之口，创作出了那本所有人都能阅读的《法之书》。」

　　『那是在布莱斯路之战后，你对「黄金」的衰败破灭之路感到厌倦，才通过我这个传达者尝试了一粒新种子吧。但是——』

　　「行了，你这蠢货。」

　　施普伦格尔女士叹气。

　　「交涉并不是我的第一目标。」

　　『至少对你来说，那是不应该存在的计画。我反而对还有交涉的余地这件事感到有些吃惊。』

　　安娜为了能暗中周旋摧毁计画，在无形的组织里留下了后门。她的办法就是将上条当麻的「个人传奇」讲给爱丽丝·异典听，令她像崇拜绘本里的角色一样崇拜上条当麻。

　　（……但我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听到了，施普伦格尔女士。毕竟你是我这个秘密首领的巫女啊。』

　　安娜用娇小的脚轻轻踢了爱华斯。

　　但确实如他所说，如果将摧毁「桥架结社」那无比险恶的计画放在第一位的话，交涉根本毫无意义。不动声色地切断他们的阿喀琉斯之腱是最快捷的做法。

　　保护世界？说什么傻话。

　　她好不容易才从近代西方魔法使上数一数二的欺诈师手里夺回物理上的「自由」。娇小的坏女人一心想要贪婪地享受这个广阔的世界，尽情地沉溺于乐趣之中。也就是说，和「桥架结社」战斗，击溃他们的计画，这些善行都与她无关。

　　那么，她想保护的是什么？

　　她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安娜·施普伦格尔小声说道。

　　「……我的，王。」

　　2

　　一月四日，清晨。

　　上条当麻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拍着。

　　一瞬间他以为是家里的三花猫在用前脚拍打找他玩，但实际并非如此。

　　是阿拉蒂娅。

　　「醒醒。」

　　「唔……」

　　他在加油站中醒来。由于之前的戒严令，站里一个店员都没看到，因此他们在加完油后借用了有自贩机的休息室小睡了一会。阿拉蒂娅蹲在地上戳弄睡在木长椅上的上条，使得她的脸凑得很近，垂落的银发扫在少年脸上带来一阵痒意。

　　「已经五点半了。从事务所里的值勤表来看，如果是工作日，已经是负责人到岗的时间了。一般百姓要是对戒严令没什么紧张感的话，来看看工作场所的情况并非不可能。」

　　「速作痒码？」

　　「你这是在撒娇吗？」

　　上条只是没睡醒口齿不清，却受到冷言冷语的回应。

　　（现在是新年一月四日，有人跟我说「已经」早上五点三十分了……这世界疯了吗？）

　　「好了快点，只要身体动起来，困意自然会消失。」

　　「哞——」

　　既然受人催促，也只能起身。就在这时，阿拉蒂娅将她灵巧的手伸进上条的后背和长椅之间。

　　这实在是时机不巧。

　　上条的嘴唇碰到了某个东西，是比他想像中凑得更近的阿拉蒂娅的脸。他差点以为还在做梦。

　　「唔……？咦、咦？！等等等下刚刚我是不是闯了什么大祸？！」

　　昏沉的睡意一扫而空。

　　感觉这次不是被狠狠咬上一口就能过去的，毕竟对手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时二话不说杀来好几次的阿拉蒂娅大人。但是。

　　「……没关系，不用在意。看得出来是个意外。」

　　「？」

　　上条战战兢兢地双手交叉僵在脸前，摸不清楚什么状况。

　　阿拉蒂娅只是微微错开视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没什么反应也挺吓人了。感觉像身上多了一笔无形的债务。

　　「总之你快起来，现在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现在他们是受人追捕之身。

　　这条路不是任何人要求的，正是他自己选的，所以也没得抱怨。

　　脑袋依然很沉，但上条这次总算是自己起床了。因为睡在了长椅上，浑身上下都疼。走出拉着遮光帘的休息室，外面起了一层白雾，冷得像能割破皮肤。

　　「阿拉蒂娅为什么一大早就这么精神……？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难道不会时差倒不过来吗？」

　　「……之前被你们五花大绑的时候没有办法，其实魔女本来是过作息规律的生活获取自然的恩惠的生物，在日出前就活动是常有的事。别大惊小怪的。」

　　提到这点事，阿拉蒂娅倒是斩钉截铁。

　　接着，魔女们的女神闭起一只眼睛。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想问。」

　　……其实并没有，但既然阿拉蒂娅自作主张地进行了过度解读，主动挑起了话题，倒是个机会。

　　或者说？难道现在可以像阿拉蒂娅提问关于谜团重重的超绝者和「桥架结社」的事？！

　　「呃这个！那就呃这个嘛！！」

　　「太拼命了。我又不会跑掉，别紧绷着肩膀，放松点小男孩。」

　　「你、你该不会是红色的仿生人吧？」

　　「从这么基础的确认开始？！虽然慎重是好事，但是！！」

　　阿拉蒂娅汗毛倒竖地大喊。

　　但是，他感觉阿拉蒂娅身上那种冷酷魔女大姐姐的气场变了，变成了全面认可的态度。她是不是进入了宠爱模式？

　　「……呃，那就从最近的姆特·底比斯开始？有些情报如果不知道的话可能就会死。不过如果你不想泄漏『桥架结社』的同伴的情报的话——」

　　「没必要担心这个，都事到如今了。」

　　在一月的清晨呼出白气，阿拉蒂娅耸了耸肩。

　　「那就先从基础开始。姆特是埃及神话中的女神。」

　　「嗯。」

　　这一点好像在那个领事馆里听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提过。上条想知道的是更进一步的内容。

　　「她是以秃鹫为象征的女性形态的军神。和其他那些承诺虚无缥缈的来世幸福的神不同，她是一个实际存在于人间，为保护她的子民与敌人作战的『肉身女神』。具体而言，据说她从外敌的侵扰中保护了古代城市底比斯。」

　　「……真的假的。真的是只为了战争而存在、专长战争的神……？」

　　「人们相信这是守护孩子的母亲拥有的各种功能之一。」

　　阿拉蒂娅做出微妙的订正，继续说道。

　　「姆特既是女神，也是被视为古埃及法老王之妻的特殊存在。严谨地说，王后和姆特被视为同一个人。不过既然代代王后都是姆特，那么从男性的法老王看来，姆特既是母亲，又是妻子，还是女儿。」

　　……这这太复杂了，但是把几千年前的古埃及恋爱观代入现代观念来想也没有意义。

　　「也有人怀疑，她是后世的人们为了给至高神阿蒙配一个妻子而创作出来的女神。关于这一点，我作为阿拉蒂娅也没立场说什么。」

　　「……？」

　　上条从之前就有感到不解的地方。

　　他听茵蒂克丝说过，有学说认为，阿拉蒂娅这位女神是义大利的魔女对来采访的人随口编造的谎话。那现在在他眼前的阿拉蒂娅到底是什么？

　　她们以不存在之人的名字自称，是否存在某种意义？

　　还是说魔女说的是真话，只是太过宏大，以至于执笔的人无法准确地记录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

　　为什么会犹豫呢？阿拉蒂娅一副有问必答的态度，就算她真的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她那明确的拒绝也可以成为重要的线索。

　　还是说，上条害怕得到「确认」？一旦确认了，现在建立的这份临时和平似乎就会崩塌。

　　这时，在外面与他们汇合的安娜一看到魔女就露出坏笑。

　　「你的右脚踝。」

　　「……别说多余的话。」？上条摸不着头脑。

　　对啊，为什么她现在还维持「那样」？可是因为上条刚刚的犹豫，阿拉蒂娅的状态已经切换了。回到冷淡态度的她估计不会回答他的疑问。

　　这里的加油机自然不会在室内，而是暴露在室外的处理汽油和柴油的危险机器，因此每一台都单独上了锁。但这也被安娜·施普伦格尔的技术解决了。

　　坏女人安娜嗤笑。

　　「每次变动的一次性密码和双重验证归根究底都是有模式的，只要破译了伪随机数就跟纸糊的一样。虽然他们是意识到指纹和虹膜等生物识别技术因为摄像头性能的提高反而不可靠了。」

　　「还好我宿舍的门锁是破烂机械锁……」

　　「你是傻到极点的蠢货吗？机械锁是更单纯的模式组合。你这蠢货能做到的最强的安保措施，难道不是穷到让人没东西可偷？」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上条看到附近有一台过时的公共电话。

　　高中生上条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被追捕时不能使用手机。但如果使用无法确定来电者的公共电话，会不会有可能联系上茵蒂克丝或者御坂美琴……？

　　娇小的安娜仰头狠狠盯着他。

　　「别做傻事，蠢货。要是你擅作主张害我们陷入困境的话，我就狠踢你的屁股把你头朝下塞进狗窝里。」

　　「知道了知道了。」

　　看来只能放弃了。就算没有详细的说明，上条也理解了用公共电话也有无法避免的风险。安娜可是世界闻名的大IT公司R0＆C超自然的创立者，信息方面她懂得肯定更多。虽然上条生活在科技比外界先进二三十年的学园都市，但这里的技术又不是上条创造的。

　　（希望她们没事。明明在同一个城市里却不能联系，真焦心……）

　　既然追踪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许该相信没那么多人盯着的茵蒂克丝和美琴她们那边更安全。

　　头顶坦克炮塔的八轮步战车无论如何都很引人注目。但在安娜的提议下，战车被塞进了洗车房里。只要把它整个装起来，好像就不会被发现了。

　　小个子安娜把大幅面的纸质地图在水泥地上铺开，和阿拉蒂娅一起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放大镜一起看地图。

　　「好了，我的占卜看到的是这样？」

　　「不管是谁来看，看到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好像会出现『水灾』……」

　　她们并非在地图上摆放棋子模拟敌人（？）的布阵，也没有在阅读着细小的文字，而是似乎在进行某种超自然的占卜。阿拉蒂娅推动着放在地图上的放大镜，能看到扭曲的镜片上闪烁着一些发光体。

　　「怎么了？想看地图的话就到我旁边来。」

　　阿拉蒂娅说着，保持蹲着的姿势往旁边挪动了一些。

　　上条虽然照做了，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只是阿拉蒂娅这样蹲在地上，露出的屁股实在让人很有罪恶感，所以他不敢从背后往前看。

　　而这位腋下生风的大姐姐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图。

　　「这是水晶占卜，在实践魔女Wicca中很常见的占卜术。凝视水晶，从看到的映像中解读想要的信息。这是它的一个变种。你知道吗？其实水晶占卜里水晶和球都不是必需的。」

　　上条在意的倒不是占卜方法，而是从中得到的答案。

　　阿拉蒂娅像古典侦探一样把放大镜从地图上拿起来，对他说道。

　　「然后给我你的右手。」

　　「？」

　　上条依言伸出手，碰到了放大镜的镜框。响起一声尖锐的声响。

　　阿拉蒂娅将用完的放大镜在手中转了一圈，像对着棒棒糖一样将嘴唇凑近镜框。

　　「有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就是方便。」

　　「是啊，可以省略掉把召唤出的各种力量驱散的步骤，也不必担心失败的反作用。『黄金』虽然只是个过渡膨胀导致破裂的不入流结社，也难怪他们将其作为最终手段保管在布莱斯路深处。」

　　上条搞不明白这到底算什么评价。是不是只要当成被大姐姐拜托打开了很难开的瓶盖就好了？

　　……怎么感觉挺不赖的。

　　「别因为这种小事而得意，你这蠢货。占卜还是少用为妙。对魔法不了解的学园都市方还好，如果是姆特·底比斯或者金斯福德，我们的窥探就像无人废墟里的气息，可能会反过来被他们发现。」

　　娇小的安娜嘟着嘴，利索地收起地图。

　　「我们现在在第六学区，还得穿过第五和第七学区。来吧蠢货，想办法接近第十五学区吧。」

　　「我知道，但是……」

　　上条念叨着，和她们一起进入炮塔顶部的舱门。

　　车内空间又窄座位又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放弃睡在车里。

　　「原来装甲车开得进游乐园里啊。印象中那里的出入口只有牢靠的大门，还得管理票务。」

　　「你傻啊，这是步战车。」

　　安娜每次都开口纠正。

　　「你要是一次记不住，我就往你××的洞里一根根塞暗记棒让你记住。」

　　「……」

　　暗记棒是啥啊？

　　这样下去，就连玉米是粮食还是蔬菜这种争论都会激怒她。

　　「还有啊蠢货，游乐园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是好好留了货用出入口的。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往这么大的游乐园里运大量的食材和纪念品的？维修尖叫系设施时，几吨重的金属轨道和钢丝绳又是怎么运进来的？你不会以为都是人工搬进去的吧。」

　　「我不是说这个。第六学区整个学区都是游乐园对吧？呜哇，居然要把军用车开进梦想与希望的国度，这简直是世界末日……」

　　「………………………………………………………………………………………………………………………………………………………………………………………………………………………………你打断别人的话就为了——」

　　「童话的根源也可能是恐怖故事。」

　　阿拉蒂娅突然插话。她这算是帮上条解围吗？

　　熟知魔女故事的女神的声音来自上方。看来极端自然属性的山野女孩忍受不了一直被关在铁盒子里，把上半身探出舱门吹着风。也就是说，她单脚挂在乘车用的梯子上。

　　「噗唔啊阿拉蒂娅？！笨蛋！！这什么角度啊、所以就说无防备的大姐姐真是的！！」

　　「？」

　　「……既然她没意识到就别管了，反正是她自己要这么干的。虽然你这蠢货是无可救药的傻瓜，也没必要主动去讨打。」

　　在上条头顶上的，是彷佛从下往上窥探穿短裙的美少女拟人版唐伞小僧12一般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是安娜·施普伦格尔对此漠不关心，她看起来更乐于享受刚刚在自贩机买的明太子蛋黄酱玉米面包。明明车里还有昨天买的一大堆面包。她还很美味似的喝着号称含有一兆个乳酸菌的健康饮料，菌数多到像战斗力过度膨胀的少年漫画。

　　这辆八轮的「捕食者章鱼」的操作基本上由安娜一手负责。

　　上条只是个高中生，给他方向盘他也只会手足无措。更何况这辆车没有方向盘，是用屏幕操作的。至于对科学技术心怀疑虑的阿拉蒂娅更不必多言。这样一来，这里就是能够用车长席上的控制台完成从驾驶到开炮一系列操作的安娜的主场了。

　　上条当麻不断地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近在头上一米距离内存在感暴涨的阿拉蒂娅大姐姐的双股间转移开（这是在修行吗？！），开口询问。

　　「……那么今天的方针也是对姆特·底比斯保持警戒，绕过学园都市警备员Anti-Skill的检查站？」

　　「谢谢你反覆确认这些一目了然的事，蠢货。你想xx的洞里像餐厅里的筷筒一样被插满各种东西吗？」

　　这人的嘴可能比某个「人类」还臭。

　　上条忍不住叹气。

　　「而且你还漏掉了毫无动静到诡异的亚雷斯塔她们，你是想死吗？」

　　提到亚雷斯塔时，车内的氛围明显变了。

　　意外的是，安娜比上条还要紧绷。

　　「安娜·金斯福德和蠢货不同，是追求准确性的魔法师。与其说她不是每一步都精准有效，不如说她能改变自己的观点，让无效的行动也转变成有效的手牌。」

　　安娜低声说道。

　　这位娇小的坏女人正向他人暴露出了自己的弱势。

　　上条不觉得这是退化，他觉得这是安娜一步又一步的进步。

　　「就算她用占卜确定了我们的位置，也不会仅凭此向我们袭来。她肯定会从多方渠道收集信息提高精度，最终使出合理精准的一招。」

　　「也就是说……」

　　「对啦蠢货。昨晚我们为了逃离姆特·底比斯不是搞了场很显眼的炮击战吗。这件事应该已经被科学侧的学园都市扩散开了。……如果她拿到这个情报并进行了分析的话，那时间已经不多了。该是金斯福德准备动手的时候了。」

　　1.译注：日本民间妖怪，特征是单眼单脚的油纸伞。

　　3

　　亚雷斯塔·克劳利，安娜·金斯福德，木原脑干。

　　只看表象的话，这不过是一位外国修女和打扮得有点近未来风格的神秘眼镜大姐姐在（因戒严令禁止外出的大街上）遛着大型犬。但这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们从全副武装的警备员Anti-Skill面前穿过时，却没有人叫停她们。

　　潜入学园都市时，木原脑干好像曾说过，下次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亚雷斯塔轻声叹息。

　　（……这种简单的认知操作，对深谙魔法的人来说是行不通的。超绝者自不必说，现在学园都市方也有人造恶魔逆源质拼图545在。）

　　她虽然能轻易地思考这些问题，却读不懂人心，一直在犯错。

　　另一边，安娜·金斯福德则是用打量稀罕物的眼神观察着路边的车队。排成一列的战车和装甲车全都涂装成了黑色，可能是为了在市区内使用。

　　她靠得太近了。知识的大女神小步挪动着，走到了靠近车队一米左右的地方。她这副样子，完全像个在英国宫殿打量红衣卫兵的观光游客。

　　要不是有魔法，她们早就暴露行踪陷入战斗中了。

　　「哎呀真有趣，就像游行一样夸张。」

　　「别对永久遗体太过信任了。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本质只是让既存的尸体动起来罢了。在无法使用魔法防御的时候，比如说脚下突然塌陷，或者被高压电流击中而无法行动的时候，一发普通的炮弹就能让你散架。」

　　金斯福德指着已经在一米范围内的警备员Anti-Skill们问道。

　　「就是说，车辆之外的人相对来说更为安全？」

　　「你是怎么从我的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亚雷斯塔忍不住扶额。

　　尽管距离如此之近，他们也没被人发现，可见这是宗师的术式，与亚雷斯塔不可相提并论。

　　真正的宗师，绝不会在基础的魔法上松懈。

　　不如说，这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体系之中，在魔法的世界里，不存在无用的齿轮。因此，想要提升力量，并不是需要有个唯一特别的必杀技。而是要将所有人都会的简单术式从头开始逐一深入钻研，直至练到必杀的水准。

　　不过在穷极此道的金斯福德看来，为了杀人而专门去研究术式这一想法，想必会觉得令人作呕吧。

　　金毛猎犬嗅了一下休息中的警备员Anti-Skill所抽的烟，对掺杂其中的香草气味一脸厌恶。它开口道。

　　『亚雷斯塔，你好好给她解释一遍。如果屡教不会那也就罢了，只是一开始就不知道，并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但——」

　　知识大女神的知识停留在19世纪。相比魔法，她对科学带来的威胁所知甚少。与其说是知识上的有无，不如说是没有意识到威胁。她就像没有摸过热炉子的婴儿，过于单纯了。

　　过了一会，亚雷斯塔对着清晨的蓝天伸出食指。

　　「学园都市开发的200毫米自行榴弹炮和多管火箭炮的射程超过30公里。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把炮弹精准发射向城市里的任何地方。如果不考虑对民间设施的损害，任何一名警备员Anti-Skill只要用无线电、镭射引导或是烟雾发送一个信号，炸弹就会如雨一般落下。具体来说，一轮火箭炮齐射，可以用一万多发的小型炸弹覆盖指定区域。你管这叫安全吗？」

　　嗡嗡！一阵电动剃须刀似的蜂鸣声从她们头上划过。

　　那不是航拍用的机器，而是自杀式飞行无人机。这些尖锐的塑料制等腰三角形机器只有45厘米长。几百只无人机像椋鸟一样成群结队地飞在空中。从远处看就像在空中游荡的巨蛇。正常情况下，它们在空中自由活动，但如果发现目标，就会悄悄飞到目标上空，锁定目标，点燃固体燃料，像闪电一样一口气向目标突击，然后爆炸。

　　亚雷斯塔叹气。

　　「每一架『蛇头』装载的炸药量相当于一枚手持反坦克火箭弹。换句话说，如果它从车辆最大的弱点正上方突降袭击的话，无论是战车还是装甲车都会完蛋。更不用说如果它们突然落在人的头上了。」

　　「哎呀哎呀。△一段时间×不见，世界〼真是变得这么危险了。」

　　安娜·金斯福德单手捧着脸，优雅地歪了歪头。

　　毕竟她活在十九世纪末。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那时世界上还没有坦克、飞机和毒气，也许是个好时代。没有核武器的战争，可说离理想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然，小型无人机受无线电干扰或被横风吹动失控坠毁的事件也层出不穷。如果这种带了引信的爆炸物长期大量在城市中飞行，会发生什么呢？基数更大，意味着零星事故更容易发生。与其在事件发生后发射导弹和炮弹，不如事先在整个空中布满炸药。不是避免少量事故的发生，而是清空人群从而在发生事故时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这确实是一种只能在戒严状态下操作的次世代武器。

　　亚雷斯塔在敌人面前询问。

　　「你今天打算怎么办？」

　　「我想差不多该拿出真本事了☆。」

　　4

　　上条一行人坐在像在八轮装甲车上放了坦克炮塔一样的机动战车里，缓缓穿过第六学区的游乐园。

　　外面是刺骨般的寒冷，而狭小的车内则充满了女孩子的甜腻热量。

　　坐在车长席的安娜一边调整自动驾驶，一边摆弄着某种通信设备。上条本以为她想调到民用频率听广播，却发现她在屏幕上开了个小窗口在看网路电视。这个设备都能接收什么信号啊？

　　『今天是一月四号，早上好，这里是「小朋友的什么为什么咨询室」～这次是两小时的新年特别节目☆第一位Skypa来电1的是住在第十三学区的小学二年级的安住同学，让我们听听她的问题吧。安住小朋友——新年快乐——你想让姐姐们教你什么呢？』

　　『新、新年快乐……我想问，为什么天气冷的时候人就会感冒呢？』

　　『安住小朋友的关注点十分有趣。但是老师要先纠正你的误会。其实引起感冒的细菌不分冬夏，一直都飘散在空气里，只是因为人眼看不见，所以很难发现。冬天感冒的人多是因为空气变干燥了，然后人自身的免疫力也……』

　　有人发出一声轻笑。用手捂住嘴的是坐在车长席的安娜·施普伦格尔。与她一贯的尖锐性格相比，这是意外柔和的笑容，没有往常的毒辣。

　　「……很好，坦诚地提问，虚心吸收一切知识，作为学生来说是一百分满分。」

　　「是这样吗？」

　　「你这个浑身冒黑光的蠢货也多学着点。和那些在过脑子前就提问的白痴不同，你得先认真听讲、理解思考之后，把还是不懂的地方归纳总结之后，再毫不羞耻地提问。这才叫完美，明白没有？」

　　那想要得到施普伦格尔女士的青睐就得模仿七八岁小朋友的举止吗。实话说这也太困难了。

　　「问题不在拥有多少知识。」

　　安娜坐在最尊贵的车长席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腮，摆出魔王的姿态低语。

　　「……不用的知识会生锈。明明是学过的汉字，却因为害怕写错而只写平假名，结果就是真的难堪地忘记如何书写。所以，在获取真正的智慧时，『像我这种等级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么基础的事』这样多余的自尊心才是最大的天敌。别怕丢脸，半吊子。教材就在你的眼前，尽管它看似庞大，但前人已经证明，只要你从头开始循序渐进，就能成为宗师。不去巩固基础，自以为可以一口气跳到实践和应用阶段而洋洋自得，这是绝对不行的。如果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思考前就已经放弃了，不仅没有学到任何东西，而且剩下的只有过高的自尊心，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机，出现了有效的建议。

　　认真听讲、理解思考之后，把还是不懂的地方归纳总结之后不怕丢脸地提问。

　　上条按照安娜所说的，毫不畏惧地向前一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目的可不是『正确地引导全部人类』那么高尚的东西。」

　　施普伦格尔女士一边倾听天真的问答，一边让思绪飘向远方。话语从她的口中落下。

　　「……我想把我的东西分享给大家。希望这样能满足求知者对知识的饥渴。但前提是，这些知识必须是完整正确的形式。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实现。缺斤少两的智慧带来的只有一群自视甚高只会耍嘴皮子的天才，以及不可救药的纷争。」

　　『下一位是住在第七学区的小学四年级的竣太同学——』

　　『呀——哇——！！』

　　『怎、怎么了竣太同学？竣太同学——？』

　　『什么事？啊哈哈！等下刚刚有东西来了、哇啊、（噼里啪啦！！）听不见吗——？！啊哈哈哈哈哈！！』

　　「……」

　　「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啦！！毕竟是别人家的小孩嘛！！」

　　娇小的安娜怒火中烧。上条慌忙按住她，生怕这样下去她会拿出些连英国清教都不了解的神秘诅咒。

　　「……简直像看到了『黄金』那帮只会耍嘴皮子的天才一样让人恶心。」

　　「好难评价，我是不是修正一下对他们的印象比较好……？」

　　『……哈啊，哈啊。大、大姐姐，我是四十七岁的小宝宝。呜呼呼，大姐姐，小、小宝宝是怎么出生的呢？噗噗……』

　　『哇啊！制作人为什么不提前把这种人拉黑啊？！』

　　「安娜，这个你可以动手。」

　　上条无奈地看向远方。直播真不容易啊。

　　大家可能还不习惯只能待在家里的状态，有些无聊过头了。自己决定睡过整个正月和被人要求不准外出的感受毕竟还是不一样。

　　（戒严令真可怕。没想到自由地在外面活动会变成一种奢侈啊……）

　　顺带一提，负责驾驶的安娜没有一脚油门飙车，倒不是因为她把注意力放在了网路电视上。

　　「这里一整片都是私人土地，道路的强度真令人不放心……路面也不是柏油路而是瓷砖，希望地底不会突然塌陷。」

　　「塌陷到哪？」

　　「这个问题是零分。别不过脑子就发问。」

　　娇小的坏女人回以冷漠的声音。

　　「游乐园的结构并不总是如表面所见。这里有尖叫设施的巨大电机、商业供电的变压器、装卸货物和垃圾的集装箱等等比想像中更多的地下设施。对了，打个比方。想像一下，蠢货。你见过头上有电线杆和电线的游乐园吗？所有破坏梦想的现实设备都在你脚下。所有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吗。

　　上条在一旁看着安娜正在摆弄的屏幕。

　　「……但似乎所有的摩天轮和尖叫设施都停了。是因为现在太早了吗？」

　　「真是愚蠢的想像力。在正式开园前，必须先在游乐设施的相关内容上进行重要的试运行，以免危及生命。所以游乐园在清晨时分反而应该相当嘈杂。」

　　坐在车长席上的安娜用手指戳着液晶屏幕回答。她对上条失望的叹气逐渐变为常态。在这辆载有自动驾驶系统、没有方向盘的车上，完全没有她在开车的感觉。

　　景色中没有会动的物体，彷佛整个巨大的游乐园都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冻成了白色。

　　那么这果然还是受戒严令影响吗。这个游乐园是学区的大块私人土地，只要上面的管理层定好方针，园内的景象确实会应声切换……

　　「可是、是不是有什么、什么东西在？怎么到处都出现了人脸识别的方框啊？！」

　　「别兴奋到把气呼到我身上，蠢货。再这样我就把黄芥末酱塞进你的尿道里。」

　　「你明明是坏女人却不懂男孩子的生理结构吗那会爆炸的啊！！」

　　「这也情有可原吧？」

　　阿拉蒂娅也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你也想往我身体里塞东西吗？！上条汗毛倒竖，但她其实在说别的事情。

　　「再怎么要求人们不要外出，也总有一部分人会上街。」

　　此时离开园还早，这些人似乎是来上班的员工，而不是为了享受梦幻世界而打破规则外出的游客。看起来一半左右是职工，另一半是卡车司机。即使突然发布戒严令禁止外出，也没有人让第十七学区的无人工厂停工（因为不用人去上班），那么前一天已经做好的蛋糕、扭扭甜甜圈和其他游乐园特有的餐点该怎么办？这一切都写在了大人们的脸上。……听阿拉蒂娅的话提前离开加油站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安娜关掉网路电视，把外面的情况在屏幕上放大。

　　「呜哇——……喂安娜，外面的情况现在是什么样？没有窗户好可怕啊。」

　　「你这个蠢货。那边不是有个带摄像头的periscope吗。你的座位是装填手坐的，所以应该配备了一整套与炮手不同的，全方位警戒的辅助观察设备。」

　　「哇——原来如此——」

　　「…………………………………………………………………………………………………………………………………………………………………………………………………………………………………………………………明明是你自己问的。」

　　「等等，那个黄色的管子是什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per啥啥的是什么东西嘛！！这又不是老人手机，可以一个个试按键学怎么用，谁知道按了之后会蹦出什么！！」

　　「好了好了，periscope就是潜望镜。怎么样，语言有转换成功吗？」

　　阿拉蒂娅其实使用的不是日语，而是一种叫做「共通语调」的神秘语言，她就像温柔的大姐姐一样轻轻帮了上条一把。……听起来完全是两个词，人脑真可怕。

　　「就是因为你这么宠他，这蠢货才会越来越蠢。」

　　「我又不是第一个。你要抱怨得去找某个『魔神』。」

　　安娜实际上包揽了所有的事。她对无心向学的孩子毫无兴趣，坐在车长席上百无聊赖地戳着薄薄的控制台屏幕。

　　「安娜，我好怕，也让我看看外面的情况嘛。」

　　「唉。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吗。过来，你这蠢货。」

　　安娜从车长席上起身，让上条换过来。她可以离开座位吗？上条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安娜似乎认为在一旁看着控制台操作也没问题。于是刺猬头少年坐到了带着余温的车长席上。

　　然后立刻出了状况。

　　娇小的安娜直接坐到了上条的腿上。

　　咋办啊。上条根本不知道手该往哪放，只好高举双手。

　　而且他还觉得接触的地方滑溜溜的，原来是因为安娜的裙子太松垮了，而她只用手把裙子抱在胸前。实在是超乎想像，她穿得跟裸体围裙一样，后背根本毫不设防啊？！

　　施普伦格尔女士毫不犹豫地后仰将体重压在上条身上，令他眼前一黑。

　　「这、安娜小姐？」

　　「别动，我很忙的。也没空回答你的问题。反正你这蠢货就算看屏幕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吧。」

　　「……我还想怎么这么干脆，女士，您莫非还在气头上？」

　　「哎呀，笨蛋终于有长进了，不错不错。我可是很记仇的。」

　　砰地一声，固定在地板上的座位底部被踢飞了。

　　循声望去，阿拉蒂娅别过脸，无论上条做什么都没有反应。

　　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个了。

　　越过安娜的脑袋看到的屏幕上映出令上条瞠目结舌的景象。

　　他感觉胃部如坠冰窖。

　　「这些人不是工作人员吧……？这里果然也有警备员Anti-Skill。呜哇——而且好多！！还有坦克！！」

　　轰隆隆，轰隆隆，浓重的柴油机排气声从前方靠近。不止一台，还是该用辆？反正有不少车排成纵队。

　　娇小的安娜在车长席上提不起劲地叹气。

　　「不是坦克，是步兵战车。」

　　「有什么区别吗？步兵战车听起来好像更厉害！」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说话前要先想过，蠢货。它的重量只有坦克的一半，坦克也不用那种竹竿一样的细枪杆。那是35毫米机炮，和120毫米炮比起来，简直就是弹弓。而且可能是为了方便空运进行了轻量化，它的装甲还是铝制的。」

　　「也、也就是说比坦克更低级？」

　　「是哦，不过反正『捕食者章鱼』这种装甲车等级的装甲都会被打穿。」

　　「那还是很可怕嘛！！」

　　坐在膝上的安娜似乎很兴奋似的后背微微颤抖着。这个坏女人，难道只要能让上条受罪，即使自己坐的这辆车被射成马蜂窝也无所谓吗？

　　迎面驶来的是由坦克（？）、装甲车和军用卡车组成的车队。不如说上条搞反了，正因为有这么多军用车辆在私人土地上大摇大摆地行进，他们的「捕食者章鱼」才没被工作人员怀疑。

　　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进入战斗。周围还有游乐园的员工。警备员Anti-Skill也是老师。

　　如果周围响起警报就完了。

　　阿拉蒂娅坐在炮手席上，赤裸的双脚互相磨蹭着。这是她的魔法的起始动作。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有情况她就会马上动手。

　　上条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但安娜却很随意地把车头灯闪了几下。她特意做出显眼的举动，让上条不禁脊背发凉。不过，对方也用同样的方式作出了回应。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那道警报声没有响起。

　　看来仅凭外表，并没有人识破他们。

　　最好的做法不是像忍者一样在暗处躲来躲去，而是自然地行动。

　　上条再次观察四周，发现在固定的检查站外也不少学园都市的警备员Anti-Skill。他们把车停在附近，从一辆没有炮塔的坦克上接过得一把抱住的巨大炮弹。

　　「那是专门的弹药补给车，蠢货。虽然是别的车型改造的。」

　　「他们在外面的城里作业可能效率更高……」

　　但是避免不规范的操作才能减少事故和走火的风险。

　　此外，人们还围着一辆装满了像自助餐厅里的金属托盘的手推车。这些托盘不光用来盛饭菜，还可以用电热丝加热保温。大人们都在这辆不可思议的车上领取早餐，安娜一脸得意地告诉他这是炊事车。和小卖部或学校食堂里的景象不同，他们没有互相争抢，而是在排队。戒严令就像战争一样啊，（可能是最优先目标的）上条随意地想。如果有专业人士听到他的感想，恐怕会十分生气。这些人看起来比起学校的老师，已经更像是军人了。

　　他们从容地从这些人身边经过，坐在膝上的安娜却轻咬着大拇指甲，轻声说道。

　　「……别松懈啊蠢货，这迟早会暴露的。毕竟有一辆不在中央数据网时间表上的荷枪实弹的军用车在擅自四处游荡。」

　　而且也没必要一路伪装到最后。

　　虽然纸包不住火，但只要在烧起来前赶到第十五学区就行了。

　　「？」

　　忽然，八轮的「捕食者章鱼」缓缓停下。

　　原因很简单。

　　上条把膝盖上的安娜轻轻抱下来，然后双手抓住乘车梯，打开舱门，从炮塔上探出头。

　　拦在他们面前宽五十米以上的分隔是——

　　「河……？」

　　「你这蠢货都亲眼看了还能答错，这也挺少见的。正确答案是游乐园里人工建设的水渠。」

　　比检修口还窄的舱门深处传来安娜的声音。

　　无论如何，二十吨重的机动战车无法浮在水面上。要想去到对岸，就必须使用数量有限的桥，而桥梁是交通要点。当然，桥不止一座，但从这里一眼望去，所有有桥的地方都有学园都市警备员Anti-Skill设立的检查站。

　　由钢筋和铁丝网制成的路障，以及建筑工地上使用的大型照明灯具。还有坦克、装甲车和其他大量军火。堆积如山的木箱里装的是炮弹吗？看来去那边不会有什么好事。

　　上条俯视着正下方车舱内那异常甜腻温暖的女孩空间。

　　「有可能像刚刚那样坐在车里从旁边通过吗？」

　　「在你这个无知的蠢货眼里看来也许很容易，但其实刚刚那下也是一场豪赌。更何况正规的检查站不论敌我都一定会查验人和车的ID，不管怎么想都会暴露然后接战。……那样的话，『桥架结社』和金斯福德也会闻风而动。」

　　正如安娜所说。要是靠这个作战能全都蒙混过去的话，昨晚他们也不用发愁了。

　　「如果所有桥都被控制了的话，对了，我们可以自己做浮桥……」

　　「用那些木箱和绳子？虽然我认可你自己思考过了，但是能让二十吨重的车平稳通过的浮桥可是超级显眼的啊蠢货。」

　　寒冷的空气从打开的舱门涌入，车内的阿拉蒂娅对此反倒十分高兴。

　　「呜呜，忍不了了……你啊，让我也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等下阿拉蒂娅、好挤！」

　　两人一同从狭窄的舱门伸出脑袋，相当逼仄。落脚的梯子只有一架，感觉就像两人挤在被炉的同一侧一样难受。这位大姐姐虽然友好，但想法古怪又我行我素。

　　阿拉蒂娅几乎与上条拥在一起，她大口呼吸着冷空气。

　　「阿拉蒂娅，你在看哪里？」

　　「在游乐园工作的那些人。他们的贡献让梦想、魔法和魔女的形象向正面转变了，这是绝不可忽视的。」

　　警备员Anti-Skill就无所谓吗……这么想的上条是不是受周围影响变得躁动了？冷静想想，普通人来游乐园，关注的肯定不是武装敌对势力。

　　「我在观察人类。不过对我来说这不仅仅算个爱好。」

　　「？」

　　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上条露出困惑的表情，阿拉蒂娅进入正题。

　　「也可以选择抛弃这辆车，靠我们自己渡过水渠，然后在对岸再偷一台军用车吧？这台可疑的八轮车也能靠遥控驾驶跑一段路吧。用空车随便闯进桥上的检查站，趁它吸引周围的注意力的时候，我们再伺机而动呢？」

　　「可以当作最后的手段。要是重复使用同一种手法害得我入侵数据网的事被发现了就糟糕了。除了获取交通工具以外，我不想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让人猜到我们的目的在于情报……在于接触第十五学区的魔法资料库。」

　　……在此之前，能不能花更多的时间讨论一下在一月四日的寒冬不走桥而是跳入水温接近0度、冒着白汽的河里这一方案的非常规性？河面可是有50多米宽啊。两位超绝者也许可以穿着等同于泳衣的装束在新年寒冷的河水中畅游，但普通的高中生上条很可能还没来得及过河就被冻僵然后被冲跑。

　　安娜用小脚丫踢了踢乘车梯发出警告，于是上条他们把头缩回去，关上了舱门。

　　「六翼」直升机的旋翼声从头顶呼啸而过。

　　「我们得想办法安全渡过这条河。」

　　「不是告诉过你那是条水渠了吗你要是一次记不住的话我就用鼻钩拖着你来回跑你个蠢货。」

　　Bi gou是什么？看到眼前的两人一同歪头陷入困惑，安娜不知为何假咳了一声。

　　说过头了的少女（？）含糊其辞。

　　「……可是，同时在行动的不止我和学园都市。要是姆特·底比斯以及金斯福德那帮怪物能在我们找出对策前老实等着的话就好了。」

　　1.Skypa：名称可能取自网路通讯软体Skype。

　　5

　　好冷好冷。

　　褐色少女姆特·底比斯弯下腰，双手环抱肩膀，仍在打着寒颤。

　　虽然她总体来说是最强的，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怕冷的女孩子。

　　她并不想看见自己呼出的白色气息。

　　在「桥架结社」的领事馆的时候，她也基本上比较喜欢待在馆内，然后在暖炉前把自己暖暖和和地滚成一团。更确切地说，她只会在有特别需求，比如迎接爱丽丝这类事情时，才会出现在外面。晚上睡觉前，她会泡个澡让身体好好暖起来、再通过细致的伸展运动让体温进一步上升，然后喝热牛奶、在床上盖满三床被子和毛毯，连空调的恒温设定都足足有二十八度，一点也不环保。

　　（……无论是博洛尼魅魔还是阿拉蒂娅，她们怎么能穿成那样然后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啊。难不成她们已经开发出了一种能够恒定体表温度的术式么？只瞒着我也太狡猾了吧……）

　　这里是第六学区。

　　然而，她盯上的并不是确切的敌人。

　　「小姑娘，再靠近点暖炉。不用客气！」

　　「谢谢。」

　　「你是游行的表演者吗？哎，虽说没人看的彩排也得认真对待，但现在你这么穿可是会搞感冒的。等待上场的时间里一定要好好穿上员工外套！要那种既防水又暖和的！！」

　　「好的。」

　　「对了，喝不喝热可可？」

　　「啊，那我不客气了。」

　　007

　　面对这位声音沙哑的老烟枪，超绝者尊敬地鞠了个躬。

　　从最上级的统括理事会那突然发布了戒严令，但由于正处新年，他们无法与公司取得联系。而且，公司职员的迟到还不像学生那样容易处理。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有一定数量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们来到了作为他们工作场地的游乐园、并进退两难的原因。姆特·底比斯栖身的地方，也是第六学区随处可见的几个小团体之一。有人熟练地从仓库深处拉出了个室外取暖器，一群人围在其周围。这是一把大型金属遮阳伞，里面装着便携气瓶，原本是用于等距离加热咖啡店的室外餐桌以及较受欢迎的游乐设施排队队伍的设备。

　　「大叔我虽然是卡车司机啊，但是小姐姐你看起来也蛮辛苦的咧。戒严令突然就下来了，要是人群聚不起来的话，你可不就没有生意做了嘛！」

　　「不，我并不是在这个游乐园工作的……」

　　「还要吃点这个年糕不？这个四方形的年糕，可是大叔我在过年的时候特意留下来的。」

　　「那请给我四个吧。」

　　「敞开肚皮吃吧，不用客气啦。就这样就好了！」

　　然后他喊人把金属网拿过来——大叔成群后就开始吵闹起来。话又说回来了，卡车司机们，在一月一日那天究竟是怎么烤东西的呢？

　　姆特·底比斯把刚烤好的年糕投入滚烫的热可可中，开始了一场名为可可味年糕汤的赌局，随后，意外地拥有多元味觉与感性的她抬头向看向上方。

　　轰隆——一个巨大的机影从惊人的低空掠过。

　　感觉像是一个头上顶着巨大盘子的大型客机。

　　「在看预警机1么，」

　　在吃法方面，大叔似乎是正统派。为了获得理想的酱汁，他往滴在小碟子里的酱油中倒入了几条咖啡店常见的砂糖。

　　「虽然我觉得那些东西飞得这么低，是因为离专门从事航空宇宙产业的第二十三学区很近，不过在土地资源有限的学园都市里将那个东西拿出来还是……暴殄天物呢，又或是连统括理事会内部都产生了混乱吧。说到底为什么忽然下达了戒严令、以及和谁战斗这件事情都不太清楚咧。」

　　「预警机是？」

　　「就是一架很大的侦察机。」

　　「侦察机就已经听起来让人云里雾里的了。」

　　「嗯……总之大概就是派出飞机去寻找敌人吧。如果是学园都市的HsAWACS-05型号的话，那个像是盘子一样的圆顶就差不多能覆盖大约半径一千公里的面积。而且，它还装载着极其巨大的伺服器和计算机，因此可以根据搜集到的数据直接向大部队下达指示。它还可以实时完全追踪敌我双方总共1500架以上的飞机动向，并且对其中500架实施锁定信息共享，让友军直接攻击。如果被这家伙从远处锁定的话，那么现场的战斗机就不需要绕到每架敌机的后面仔细瞄准了。只不过，本来它应该在确保制空权的前提下，在离最前线一定距离的空域让其盘旋来保证安全，这样才能发挥它的优势。顺便提一句，这是游戏里的知识——来自我喜欢的飞行模拟器！最近，似乎即使是廉价的智能手机 VR 也出现了不少有趣的游戏。」

　　唔……姆特·底比斯一边用叉子戳拉着掉在甜腻马克杯底的年糕，一边抬头向上看去。

　　这位飞机爱好者给她灌了一份长篇大论。

　　虽说她意识到自己连一半都没听懂，但并不总是需要深厚的知识。

　　博洛尼魅魔的占卜只能用一次。卡牌已经用完了。也就是说，作为一个专门负责处罚的超绝者，现在她最想要的就是「索敌」。

　　况且，姆特·底比斯为了确保战力，也没有必要特意飞到天空上直接撕下零件。

　　现在是清晨。

　　神圣的太阳再次从东方的天空中出现。

　　预警机的低空飞行性能很不错。没多久，这边的地面已经贴满了它那巨大的影子，从另一边向她靠近。

　　褐色少女蜷缩着身体，用双手宝贝地捧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硬把年糕塞进其中的香甜热可可后，

　　「好，融合大成功。」

　　6

　　最先感觉脊背颤抖的，是正坐在车长席上优雅地翘着小腿的安娜·施普伦格尔。

　　紧接着，砰地一声——「捕食者章鱼」内部的照明突然变成了鲜红色。

　　「雷达照射？可是怎么，范围这么大……骗人的吧，整个区域突然就被微波覆盖了吗！？」

　　呜呜呜——

　　外面再次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噪音。

　　学园都市察觉到了异常。这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宣告死亡的警报。

　　上条铁青着脸道——

　　「我可以说话吗？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拜托你们具体说明一下！！」

　　安娜并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咚——八轮的机动战车忽然加速。尽管它刚才扮演的是慢悠悠前进的自然动作，此刻却已全部舍弃。

　　安娜盯着车内的超薄液晶屏，终于开口道。

　　「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暴露位置了啊蠢货。但是这是相当高的输出功率……搞不清楚具体是谁才最棘手啊！」

　　「你别自言自语啊这样完全不是在说明！」

　　「烦死人了，如果你不会动脑子思考，那干脆把脸拿来给我垫屁股算了。」

　　雷达——她提到了这个词。

　　那么按照一般思路，应该是科学侧的学园都市……虽然应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但即使是与超绝者们交往尚浅的上条也有所领悟，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褐色的少女姆特·底比斯，通过使地上延伸出的他人之影与自己之影相接触，并将两者合为一体，就能把其力量化为己用。

　　（说起来一旦学园都市察觉到情况，通过无线电联络的检查人员会一齐出动吧……）

　　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轻轻将手放在惊慌失措的上条肩膀上，让他坐回座位上：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被可怕的科技追赶，所以最好赶快逃跑？可是我们不渡过那条大人工河的话就无法前进的吧？」

　　是的。

　　因此安娜只能沿着水道行驶。越过小小的台阶，让整辆二十吨重的车像跳起来一般。

　　即使做到那种程度，也不够。

　　虽说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被人单方面察觉、被看不见的某人不断地追赶这件事，也无法从根本上拉开与追赶者的距离。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抓住。

　　但如果贸然冲到桥上，也会被守卫检查点的学园都市的警备员Anti-Skill们察觉。

　　他们也保有着大量能轻易击破装甲的兵器。即使是安装了坦克炮塔的八轮战车「捕食者章鱼」，想要强行突破只有一条通道的狭窄桥梁恐怕也难如登天。况且一旦对岸的检查站集中炮火攻击，不但无处可逃，如果瞄准的不是全速开动的机动战车，而是向前方的预定路线发射炮弹、直接摧毁桥梁本身的话，那不管己方的装备多好，都将立刻结束战斗——唯有连同厚厚的罐头一起被沉入冰冷的水底这一点，是怎么都想要避开的结局。

　　上条瞪大了眼睛说道：

　　「安娜，敌人的方位和距离是！？」

　　「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科学还是魔法但反正他用的是微波雷达对吧！在周围这么大范围地发射如此强力的电磁波，那个家伙就在中心点！！」

　　哒哒——安娜用食指飞快地敲着屏幕。

　　在线的地图数据被更新了。宛如台风的预测图一样，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的某一点上，中心被刻下了一个「×」的标记。

　　「……对蠢货来说，倒还是做得不错嘛。待会儿我会用脚温柔地踩你，当做犒赏的。」

　　「你怎么不管是夸我还是批评我都是用踩的啊。」

　　很难想像这是飞在天上的预警机能做出来的动作。换句话说，这家伙现在正沿着第六学区的道路在地上移动着。

　　「那是什么，车……？」

　　「你这蠢货，车的话可达不到那样的功率。简单地估算一下，这是预警机的规格，大型客机体积的物体在地面上如此飞驰是不可能的矛盾。」

　　确定了。

　　而且非常近。

　　「姆特·底比斯！！」

　　上条不假思索地大叫道。

　　嘎嘎嘎嘎喀拉喀拉！！后方有什么东西以类似速滑般的动作拐过了街角。

　　白色。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团块。

　　然而并不是。那是有着长长的波浪金发以及褐色肌肤的少女。以前倾姿势滑行的超绝者的背上，长出了巨大的旋转式雷达罩。直径有9米。其尺寸之大，但她只要稍微向前倾斜一点身体，几乎就可以被小型巴士大小的圆形索敌装置遮住了。

　　即便是安娜·施普伦格尔这样极度自我中心的人，此刻也无言以对。

　　「真就这样直接把预警机……在人口密集地、高度数米的地方运行能与防空巡航舰匹敌的大功率雷达是认真的吗？虽不至于说是个超大微波炉，但室外的人至少会被灼伤，一个搞不好可能还会导致失明。」

　　砰！！嘭——爆炸的冲击波摇晃着20吨重的车体。

　　这不像是有谁朝这边发起了攻击。

　　倒不如说，这种感觉更接近在别的地方忽然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

　　「到处都设置了检查站，估计这是塞在木箱子里的炮弹被高功率的电磁波引爆了吧……几乎都处于裸露状态的炮弹的电子引信可是会对此有反应的。」

　　阿拉蒂娅咬牙切齿地说。

　　烧伤、失明，与弹药箱的诱爆。

　　对自己施加了名为「救赎条件」的束缚，同为超绝者的魔女们的女神大吼道。

　　「姆特·底比斯。看看你散播了多少争端的火苗，就这本事还配当超绝者的处罚专家吗……！！」

　　「啧。安娜、阿拉蒂娅，看来我们只能上了，用战斗阻止她！！」

　　轰——八轮战车一边向前飞驰，一边把炮塔转向后方。

　　她的脚下大概是从圆筒机器人处取得的影子吧。上条感觉以轮滑姿态追击着己方的姆特·底比斯微微抖动了一下。于是意识到了，由于她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大上不少的雷达罩，因此她可以看穿八轮战车的一举一动。

　　「那样打不中的。」

　　阿拉蒂娅作为魔法侧的人，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们不能在这里失手。

　　高强度微波导致的误爆即使是一次也十分危险，补给用的弹药不论是哪一发被引爆，都会让堆积成山的木箱全部引发连锁爆炸。这样一来不用说学园都市的警备员Anti-Skill，就算是来到了游乐园的普通工作人员都会因此而丧命。

　　上条大叫道。

　　「别瞄准她！瞄准她前面的路！！」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行驶中的车身被一股无法完全化解的后坐力猛地踢了一下。正准备向左或向右闪避的姆特·底比斯呆呆地看着如同巨浪般翻涌过来的路面占满整个视野，然后猛地撞了上去。

　　如果会被事先预测到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墙壁扩大成扇面状，让对方无法躲避。

　　但是，姆特·底比斯大概没有死。

　　上条对动手没有犹豫，因为对她有着奇怪信任的念头，已经占满了他的脑海。

　　预测落空了。褐色的少女并没有追上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边的攻击奏效了。而是有什么东西从侧面猛烈地刺入了姆特·底比斯的侧腹。一连串尖锐的冲击声紧随其后，姆特·底比斯以远离水路的姿势在路上弹跳了数十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达照射被中断了，车内又恢复了白色的灯光。

　　那既不是金属炮弹，也不是魔法的闪光。

　　那看起来，是一个人。

　　「……」

　　额边不断冒出令人嫌恶的汗水。安娜·施普伦格尔浑身颤抖着。

　　「…………………………………………………………………………………………………………………………………………………………………………………………………………………………………………………………………………………………………………………………………………」

　　「安娜？喂，安娜！！」

　　上条慌乱地从侧面抱紧了超薄的显示器。

　　现在，『捕食者章鱼』仍以时速100千米以上的速度沿着第六学区的河道飞驰。只是，因为没有方向盘和控制杆，因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才能驾驶它。

　　然后，因为他挤进了车长席，几乎贴到了安娜的身上，因此上条听见她在耳边这样低声私语。

　　她确实目睹了那一幕。

　　迄今为止既凶暴又傲慢的自尊心，忽然在此折断。

　　「……安娜·金斯福德……？」

　　7

　　安娜·金斯福德做的事情本身很简单。

　　原来在前一天，她并没有击败圣守护天使艾华斯。而是在适当的战斗后，专门留了它一口气让他逃跑了。

　　那是施普伦格尔小姐的东西。

　　将它归还原主后再跟踪，自然能够把她带到对方身边。

　　「哎呀哎呀。」

　　尽管如此，金斯福德却选择了先放过八轮的「捕食者章鱼」，而是先攻击了追赶他们的姆特·底比斯。

　　理由十分简单。

　　「那可×〼不行哟，超绝者呀。你在用那什么微波么？总之，使用自己的魔法伤害什么也×不知道○普通的人们可○是不行的。」

　　「什么？」

　　喀拉。

　　姆特·底比斯的背部陷进了一辆扭曲的坦克侧面，被迫夹在她身体和坚硬装甲之间的白色雷达罩出现了龟裂，并逐渐破碎。

　　从背部的重量中解放出来的褐色少女把身体从坦克中抽了出来，

　　「你真的是，只为了这种事就向超绝者挑起争端么？」

　　「是为了守护周围的一切。魔法原本就〼是属于那种程度的东西啊？」

　　金斯福德微笑着即刻回答。

　　只不过，是有一位女性能为了那种程度的东西赌上自己全部的人生罢了。

　　即使跨越了一百年的时间，她铭刻于心的魔法名依然不会动摇。

　　「……」

　　姆特·底比斯在这里沉默，大概不是因为被智慧的大女神所压倒了。

　　她是专门负责处罚的超绝者。

　　而超绝者，对于自身定下来的「救赎条件」之外的情况，是极其冷酷的。

　　她能将自己的感情和状态完全分离，始终冷酷地收集目标的信息。具体来说，她听到了像是柴油机排气的嘎啦嘎啦声，在自己的耳边渐行渐远。

　　根据估算来设定目标位置。

　　（……预警机已经不能使用了。在这里也无法直接目视，那么就只能依靠声音了。如果三分钟内不能重新开始追击，就会跟丢目标。）

　　「×〼不能去哟。」

　　金斯福德的话音轻柔又平稳。

　　她用自己的食指轻触自己纤细的下巴：

　　「你无视了眼前的威胁，一心顾着远处的目标。……究竟是什么让你能自信能稳赢我的？」

　　「安娜·金斯福德？」

　　「确是在下☆」

　　「你是原版？」

　　「怎么可能。」

　　她很干脆地否定了。

　　或许正是这种轻易放弃传说的态度，才是施普伦格尔小姐完全无法模仿的。

　　「如今就×〼不要拘泥于这种事情了。她也是原版。出色地完成〼了我×无法做到的事情哟。不管怎么说，似乎只有施普伦格尔♀小姐完全×没有意䛊到这一点。因而，现代西方魔法史上的『安娜』是属于她的，这就行了。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术式使用者。只要○能为周围的人服务，○用什么形式和名字我都×无所谓。」

　　「哦。」

　　超绝者姆特·底比斯一如既往。

　　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响，她的右肩迸出了白色。姆特·底比斯吸收了刚才撞上的坦克的影子，一门120mm的火炮凭空而现。

　　「这次，连镭射瞄准器和微波雷达的影子一起吞掉。」

　　轰！！！！！！她毫不犹豫地开了火。

　　随后，炮弹撕裂空气，将其压缩到极限后改变了轨道，在安娜·金斯福德的正面以锐角路径划过——这轨迹自然到不加留神就会觉得彷佛本应如此。

　　「……？」

　　「真正的×不理解所产生的东西，已经〼×不是冲突了。」

　　戴着巨大女巫帽的安娜·金斯福德摇了摇头。

　　她并非在夸耀。眼镜后面的眼神就像是在给学生的考卷打上叉一样。

　　「……悲哀的是，○这只不过〼是擦肩而过而已。×〼并非是我干预了什么。因为避开的并×非是我而是你自己哟，超绝者。」

　　「不可能。你能用这样的歪理，来扭曲实行中的术式？」

　　「哎呀哎呀。明明我们用的魔法都是种×没有确定性的技术，你却在控诉它的再现性和绝对性有问题么，超绝者？」

　　那样的话，要么直接用饱和攻击压倒她，要么就只能用躯体直接冲破「偏移」的墙壁了。

　　姆特·底比斯这么想着，却慢了一步。

　　啪——金斯福德在丰满的胸前双手合十。

　　「魔力。」

　　仅此一句话。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颜色、没有形状。然而褐色少女确实意识到，以这位宗师为中心，有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难以名状的，类似空间密度的东西变质了，变得厚重到让人窒息的程度。

　　安娜·金斯福德不会使用什么夸张的必杀技。

　　她只是把初学者都厌倦了的普通魔法和仪式磨练到超出极限而已。

　　仅此而已。然而，凭着这任何人都无法达成的事迹，她压倒了其他所有人。

　　甚至要将蔓延在未完成的世界中的恶德、悲剧与不幸，全数掀翻。

　　「……你做了什么？」

　　「×不，没什么。呵呵，这个重组的躯体，似乎比我原本的△稍微更脆弱一些。我若是全力精炼魔力，机械零件会跟×不上坏掉〼的。因此我仅是将内部〇留存的多余能量散发出去，让『×非存在之物』更容易显现出来而已。就像用加湿器让湿度上升，玻璃窗表面就〼会更容易结露一样。」

　　真正的宗师本来就不会解释太多。

　　第二位安娜只会在根据对方的水平来「授课」时才会这么做。

　　面对仍旧一无所知的褐色少女，宗师向她投去了怜悯的视线。

　　「将军，打倒你的并×〼不是我哟。」

　　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看上去……那是一位身穿米色修道服的金发女子。不过这是正确答案吗？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仅仅一步就能给周边世界带来如此强大的冲击力呢？

　　来人低着头，全身散发着近似野兽的气息，缓缓向这边靠近。

　　她将那只手伸向正面。

　　「……其数为333，意为『扩散』。阻碍人类所有的一切结合之物，在此以堆积陋德与牺牲而成之塔的诸般力量，开始无情地分解吧。」

　　啪唧，一阵击打空气的声音响起。

　　从那人背后延伸出来的，是一对彷佛蝙蝠一样的翅膀。

　　随后她静静地抬起头，目光贯穿了一切。

　　「把你的能力借给我！大恶魔科隆尊！！！！！」

　　『咿哈哈哈！！！想主动使用我么「人类」，你又犯了个巨大的禁忌啊。还想要自称世界上最大的恶人了吗！亚雷斯塔——！！！？？？』

　　闪光和爆炸接踵而至。

　　恐怕在肉眼看不见的领域里，还会有更加绚丽的奇观在翩翩起舞吧。

　　8

　　在机动战车中的上条当麻吓得瑟瑟发抖。

　　毫无疑问，那声爆炸声响彻了由装甲保护着的「捕食者章鱼」内部。听起来就像是近处的雷击声。

　　「打、打中了吗？是谁打了谁啊！？」

　　「别高兴得太早了，不论是三方之中谁获胜了，战斗结束后危险的胜利方都会来找我们麻烦！！——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最难对付的！！」

　　阿拉蒂娅咬牙切齿地反驳。

　　安娜·施普伦格尔仍旧呆若木鸡。金斯福德？昨天也应该遇到过那个女人，可那时她的反应与现在完全不同。安娜放任自己的头部随着八轮载具的摇摆而摇晃，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可怜的人偶。

　　傲慢不逊的娇小的坏女人已经不在了。

　　（……那是，艾华斯吗？）

　　上条当麻在飞驰的车内拼命地紧抱着薄型液晶屏。

　　（即使她使用了最后的王牌，金斯福德还是正常地在附近闲逛。甚至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秘密兵器完全不起作用！这并不是最坏的预测，而是实实在在地在眼前被证实了！！因此恐惧又卷土重来了！！！！！！）

　　没有手足、身体的人面胶卷罐。

　　不，估计早在更久之前，安娜·施普伦格尔与安娜·金斯福德之间就存在着某种巨大的分歧。包括那堵压倒性的实力差距之墙。

　　但现在，如果不设法控制住这座八轮载具，它就会这么直接冲入接近零度的水道之中。不管胜出的是姆特·底比斯，还是金斯福德，如果不能在她们重新全力追击之前穿过这条五十米长的水道，就会被立刻追上，立刻完蛋。

　　但是对于高中生上条来说，即使看着薄薄的显示屏也不能理解该怎么操作。即使是最低限度的，给这座八轮载具刹车的方法也无法掌握。虽说总觉得看起来有点像是3D游戏，但光是想到一不小心用手指触碰到哪里的话就会有炮弹飞出来，就觉得太过恐怖了。不幸的人如果任由运气摆布，事态就不会走向好的方面。

　　「安娜……」

　　紧咬着牙关，上条在娇小的坏女人耳边这样叫道。

　　「还没有结束！！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金斯福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还能扭转局势！！不过，要克服它，必须由你自己亲自挑战。所以振作起来吧！安娜·施普伦格尔！！！！！！」

　　「呜、唉唉唉！！」

　　阿拉蒂娅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她没有坐到车长席上，而是抓住了上下车用的梯子。

　　「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在这里照顾科技团块的想法。但事态很糟糕，也只能想办法做些什么！我就用我能做到的方法试试！！」

　　阿拉蒂娅打开了位于正上方的舱门，大声回应道。

　　时速一百公里的刺骨寒风瞬间冲进车内。魔女们的女神却不顾一切地向外探出身子。

　　控制台显示器的边缘弹出了黄色的警告。似乎是进行弹道修正的镭射探测器侦测到了由于炮击发热分布而引发的坦克炮炮身的轻微扭曲。可即使阅读了信息，上条也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然而再度查看画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阿拉蒂娅双腿分开、跨坐在炮身的景象。

　　简直就像是魔女骑着扫帚一样。

　　『生命受到威胁的魔女，此刻就在我身边……』

　　「阿拉蒂娅？」

　　『可不要小看了，支配夜与月的魔女们的女神啊！！！！！！』

　　轰地一声。

　　二十吨重的巨物浮了起来。

　　008

　　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涩谷街头，上条也曾看到过阿拉蒂娅骑在行人信号灯上飞过夜空。然而，即便是这样，上条的心还没能跟上包括自己在内一起飞上天空的事实。他现在的脑子盘旋着的念头只有暂时咬着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地板或墙壁而已。

　　据液晶显示器来看，八轮的机动战车似乎已经平安无事地越过了五十米宽的水路。因为这里没有桥梁，因此他们可能成功穿过了密集检查的警备员Anti-Skill们形成的网。

　　直接距离来看的话非常之近，隔着屏幕他也能听到阿拉蒂娅的声音。

　　这也又一次成为了他失去现实感的原材料。

　　『啊哈哈！！怎么样，上条当麻？这就是魔女的术式，魔女术。它的本质，是从俗世中的一切羁绊中解放所有男女心灵的自由之力哟！！』

　　「喂，这样没问题吗。喂喂喂！？这太高了很吓人啊！」

　　从这边看过来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狭窄的电梯忽然停止了，彷佛被悬吊在半空中的紧张感。

　　然而，支配着整个场面的魔女们的女神看起来似乎已经沉浸在飞翔于天空中的兴奋感。手握缰绳的一方总是感到非常轻松。

　　『嗯。既然已经飞过去了，就没有必要特别降落在对岸了吧？我认为就这样一口气飞到第十五学区的方式反而更快呢。』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说起来，当真正翱翔在天空中的时候反而就失去了对于高度恐惧的实感了。想必大概上升了三四百米的高度吧。普通的建筑大楼已经都在视野之下了。

　　上条当麻事到如今也这么想着——直到车内的照明再次被染成鲜艳的红色。

　　雷达照射。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只见成群结队的无人攻击直升机「六翼」，正发出夸张的旋翼声朝这里接近。

　　「现在马上降落你这个笨蛋废物天然阿拉蒂娅傻瓜性感香蕉大姐姐！！我们被机场的雷达给扫到了，完全被当成敌机了啊！！！！！！」

　　『坏事了！学园都市的科技混账真不让人休息的啊！！』

　　1.预警机：早期警戒管制机，即空中指挥预警飞机，是指拥有整套远程警戒雷达系统，用于搜索、监视空中或海上目标，指挥并可引导己方飞机执行作战任务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