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的学园都市，很早就进入了黄昏。

　　下午五点。

　　在这座被夕阳染红的城市中，最早察觉到异常的是警备员（Anti-Skill）。

　　由于面向学园都市全域的戒严令尚未解除，也就是说，他们构建的警戒网比平时更加的严密，稍有异常就能立刻知晓，现在这种架构发挥了作用。

　　具体来说，异常来自城市的最东部，（从科学侧角度而言）有着浓厚宗教色彩的第十二学区。

　　「喂……这是……？」

　　可是。

　　银发的怪物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完全不在意他路上的雷区。

　　要是想去哪，走过去踩碎就好。

　　「喔，这个是？」

　　这时，银发红衣的青年正盯着一个塑料瓶。

　　更确切地说，他正盯着侧面贴纸翻起的地方。

　　「嗯。把这个，魔玉石送给所有人当礼物有什么意义吗？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没有申请的窗口啊？」

　　「站住！！出示你的身份证或居留证，赶紧！！」

　　「哦，原来如此。这个四方形的东西，是拿手机之类来读取的吧。」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泼水般的沉闷声。

　　罗森克鲁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那个人。他连手指都没动，怒吼着的警备员（Anti-Skill）就连同手中的枪一起大幅旋转着飞向空中。

　　这种情况下，无法抛弃手枪导致了悲惨的结果。

　　因为，违反警备员（Anti-Skill）本人意志随意射出的子弹，直接击中了附近的队友们。

　　「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遍布场上的血红和铁锈味，让气氛变得紧张万分，而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毫不在意。他撕下了贴纸，将塑料瓶扔在一边，另一只手弯起手指在数着什么。

　　「获取超稀有的游戏卡，完成。品尝那家店内新改进风味的冷冻汉堡肉，完成。体验一次性蒸汽眼罩，完成。尝试家里能简单制作的手工年糕套餐，这个也完成了。饮用新上市的粉色化学风味能量饮料，完成。对了那边那个，麻烦把你的指头借老夫用用，我看看还有……」

　　「啊，啥？」

　　「在娃娃机游戏里抓到贵宾犬玩偶，完成。品尝推荐的芝士鱼翅肉包，在棒球训练场打出全垒打，完成了吧。在卡拉OK的评分中获得满分，嗯这个也完成了……」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断裂的响声接连炸开。

　　罗森克鲁兹没有动过一根手指。然而尽管拼死抵抗，警备员（Anti-Skill）的手指却被逐根折断。枪把被难以想象的力量握碎，食指不听使唤地扣动扳机。

　　「全体卧倒！！」

　　爆炸声响起。

　　警备员（Anti-Skill）们终于发起了反击。像椋鸟群一样集体飞行的等腰三角形自爆型无人机「蛇头」径直落下。每一发都可匹敌肩扛式火箭筒的弹头，如落雷般集群攻击的话，甚至可以歼灭一整队坦克。

　　然而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毫不在意。

　　爆炸甚至连他的头发都没能烧焦一根。

　　「嗯。」

　　也就是说，对银发青年而言，毫无成效。

　　他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会遵循自己的乐趣而行动。

　　距离爱丽丝·异典和安娜·金斯福德的死亡已经过了将近半日，但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仍逗留在自己「复活」的第十二学区。

　　理由很简单。

　　「……感兴趣的事情全都试完了，差不多该行动了。」

　　CRC的眼珠子转了转，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到，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到外面的世界了。

　　「来好好取悦老夫吧。」

　　光线被压缩。

　　声音消失。

　　六十吨重的坦克突然被掀上天空。警备员（Anti-Skill）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如果防御力最好的坦克都被秒杀，那装甲相对较薄的装甲车和驱动铠（Powered Suits）也无法与之抗衡。而肉体凡胎，只穿着能防弹防刺的军用夹克的警备员（Anti-Skill），更是如同纸老虎一般。

　　畏惧之意弥漫开来。

　　他们意识到，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注视的地方会发生爆炸。

　　这不是一个符合常识与逻辑的结论。

　　这已经是迷信的范畴了。首先，存在这样的规则，轻视规则的人会按顺序被炸上天，而存在这种规则的世界正在不断蔓延出去。

　　一辆装甲车被全方位地压扁，像台球一样被打出去，撞飞用作路障的装甲汽车（警车）群。受到某种毁灭性打击的直升机掉在惊慌失措的警备员（Anti-Skill）头上。爆炸声，惨叫声，以及野兽般的吼声此起彼伏。

　　但警备员（Anti-Skill）们没有屈服。

　　「包围他！！通知全队，指定当前坐标为最重要的危险区域，构筑多道防线，这是最优先任务！！」

　　自此，警备员（Anti-Skill）们已经认识到，眼前这人与指定通缉犯有关联。因为此前已经有人使用超人理解的力量令警备员（Anti-Skill）焦头烂额，他们是同样拥有庞大力量的「个体」。

　　沥青路面上响起隆隆的摩擦声。

　　虽然作为主力的坦克被瞬秒，但这不算完。他们还有155毫米野战炮、重型迫击炮，其他警备员（Anti-Skill）也扛着反坦克导弹咬紧牙关。

　　号令发出。

　　「计算射线！规划危险区域！！开火！！！！！！」

　　相对的，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聊。」

　　爆鸣响起。

　　而且是多个方向连续发射。

　　远超音速的巨型炮弹发射后，会分离大部分结构，从而将全部动能集中到核心的钨芯杆上。能穿透并熔化厚重复合装甲的特殊弹头结结实实命中目标。其破坏力强悍到一发就可以让血肉之躯的人类被打得四分五裂，残存的下半身甚至能忘记倒下这件事。

　　但是——

　　「老夫说了很无聊。」

　　他毫发无损。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内心都崩溃了。银发青年毫不留情。爆炸接连而至，所有事物都被炸炸上空中。警备员（Anti-Skill）们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就连将倒在路上的队员拖到安全场所进行救治的循环也被中断。

　　「……」

　　所以。

　　这个年轻的警备员（Anti-Skill）并没有被扔起。

　　因为周围，已经没有能活动的人类了。

　　在遍地尖叫、血色和烈焰的世界中，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悠然地走了过来。

　　他看向这边，驻足。

　　被他注视的地方就会发生爆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想我放过你吗？但还有什么能比击溃我眼里的一切更有趣？如果你有其他点子，务必拿出来让我看看。」

　　也就是说，一切不过如此。

　　在他的世界里，人命的价值不过和瓶子上贴的招募贴纸一样。

　　刹那间，CRC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没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罗森克鲁兹，慢慢抬起他的手。

　　那只轻松炸毁坦克，击落攻击直升机的手。

　　「啊，啊……」

　　警备员（Anti-Skill）已经无计可施了。

　　就在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颤抖着低语之时。

　　「停下。」

　　仅此一句话。

　　宣告着「少年」的到来。

　　2

　　或许，只有一件事利好上条。那就是眼前的敌人过于强大。所以只要全身心投入来应对他，就能忘记那一份理所当然的悲伤。否则，上条的内心恐怕会因失去爱丽丝·异典带来的冲击而崩溃。

　　所以还得谢谢他？

　　开什么玩笑。

　　「……」

　　夕阳染红了天空。

　　上条当麻正与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相互对峙。

　　瘫在地上的警备员（Anti-Skill）们似乎还没意识到，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生竟能独自和银发怪物对峙。警备员（Anti-Skill）们的内心早已屈服，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可能性。

　　上条盯着克里斯蒂安，对身旁的警备员（Anti-Skill）说道。

　　「你还能动吧。把你倒地的同伴拖到安全的地方去。不想后悔的话就赶紧。」

　　「……嚯。你觉得，老夫会特地给他这个机会？」

　　「很简单，我不会让你有分心的功夫。」

　　瘫在地上的警备员（Anti-Skill）颤巍巍地站起来开始行动。并非要独自逃跑，而是为了想办法把受伤无法活动的同事撤离战场。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狞笑起来。

　　看来上条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你又像上次那样，冲过来然后被秒杀，可没法让老夫开心。」

　　「……别担心，这次不会了。」

　　「那可真有意思☆……只是去杀掉那个叫安娜的不就太无聊了？」

　　听到这句话。

　　上条当麻向前踏出一步。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微微一怔。

　　他或许认为，无论何时，先踏出一步的始终都是自己。

　　银发青年也饶有兴致地向前迈进。

　　这下，该一发而不可收了。

　　就在上条这么想的时候。

　　『锵锵锵♪各位爱猫人士请注意了。虽然你们家里的猫咪都很可爱，但不要让猫咪无节制地生太多小宝宝哟。数量增加到照顾不过来时，那受伤的就是小猫咪们啦。』

　　附近似乎有个宠物店。店铺因为戒严令所以不营业，也没听到动物的叫声，大概交给店员们照顾了，只有液晶屏上的广告还在播放。大概只要有人经过就会工作。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

　　啪嗒啪嗒。

　　罗森克鲁兹的双眼泪如泉涌。

　　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误会。

　　上条眼看他面前这个人眼泪汇聚成一道瀑布，从脸上流到纤细的下巴。

　　「喂，等等。你，你在干什么？！」

　　「你没听见吗，小猫咪们，可爱的小猫咪们，太可怜了。」

　　上条真的瞠目结舌。

　　这家伙，不记得自己一分钟前才把警备员（Anti-Skill）打得四零八落吗？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极致的暴力漩涡和对小猫的怜惜在同一具身躯里共存？！

　　容易受影响的程度如此可怕。

　　传说中的魔法师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抽动着鼻子，完全无视了当前的状况。

　　不对。

　　说白了，这家伙就不是为了世界的命运或人类的未来这种宏大的目标而行动，而是个毫无计划，为了此时此刻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全力以赴的魔法师。

　　只是，他拥有的力量太过庞大。

　　那是足以秒杀爱丽丝·异典的力量，没人能预测它会朝向何方。

　　「杀掉人类！杀掉所有人类！反正嘴上答应，回头就不守信用的人再多也没用，那只要把人类全部杀掉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哈哈哈这样世界上就不会有小猫咪遭受不幸了！！！！！！」

　　「你这个……该死？！」

　　上条刚想吼回去，却慌忙歪了下头。

　　太阳穴有什么滑落的感觉，那是自己的血。

　　大概是某种魔法，但就算正面吃了一击，少年也无法分析出具体的情况。不管怎么说，要不是突然动了一下，那一瞬间自己就身首异处了。

　　罗森克鲁兹还在拼命地哭喊着。

　　他的杀伤力依旧那么强大。

　　「老夫要杀掉所有人！！」

　　「你这混蛋，考虑下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啊！！！！！！」

　　上条虽然握紧着右拳，但够不到对方。

　　距离太远了。

　　而对方行动更快一步。

　　咣当一声，罗森克鲁兹背后落下一个重物。

　　那是直径两米左右的银色球体。

　　一瞬间，上条脑海中的常识下意识地将其认知为拆除高楼的巨型铁球，但并非如此。那个球体上有潜水艇密闭门一样的原型把手。

　　「『没有普纽玛的外壳』，呜呜哈哈。」

　　CRC又哭又笑，情绪极为激动。

　　银发青年，罗森克鲁兹像跳舞一样迈开步伐。

　　这与魔法没有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他只是轻轻避开地上绽放的小花。

　　「呜呜呜。你可能与跟老夫同系的魔法师交战时遇到过。这是『蔷薇十字（Rosenkreuzer）』的系统中出现的灵装。石质或角质的刀剑即为突刺和斩杀，植物的粗枝绳子即为绞杀和挤压。利用老夫都无法控制的无规则波动，这个东西能再现与世间最古老的各种死因相关的道具，并释放出强大的攻击，这可是凶残至极的死亡集合体！」

　　（……啧！！他果然比安娜更高等吗？！）

　　上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但这同时也是个机会。

　　要是安娜·施普伦格尔和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属于同系，即使规模大小不同，他们使用的术式系统应当相似。也就是说只要冷静观察就好。那家伙的攻击是已知的，并非源自不明真相的传说，上条已经击败过一次长期统治「蔷薇十字（Rosenkreuzer）」魔法结社的安娜，那么，在战斗中或许会出现「曾见过的」魔法。也就是说，这是最好的机会。罗森克鲁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才拿出了随机性极高的「没有普纽玛的外壳」想摧毁上条的预判，换言之，这家伙或许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受到了威胁——

　　一记沉闷的吨响打破了上条乐观的思考。

　　他的右肩传来了剧痛。

　　他笑了。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从远处向这里挥动手掌。

　　他的确召唤出了「没有普纽玛的外壳」。但他连一根手指都没碰过那圆形的把手。

　　他利用了已知的可能性。通过已知来让我产生安心感，用这一点来作为诱饵。

　　也就是说。

　　（……即使他的信息被泄露也不会被削弱，他在我完全理解这点基础上设下了圈套？！）

　　「啊！！」

　　彼此间的距离并不重要。CRC只是朝这边挥舞了手掌。仅仅如此，右肩就随着灼热的剧痛被撕裂开来，上条的双腿已无法支撑自身。顺着这股力量，他的身体旋转着飞离满是瓦砾的地面。

　　这是什么情况？虽然不清楚但他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攻击？！

　　第二次。

　　第三次的攻击持续袭来。

　　尽管上条试图顺着第一次的冲击向后退避，但来不及。他被CRC不断修改着目标的攻击逼入险境。

　　「嗯？」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的破坏行动突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就这一瞬间CRC的关注点发生了变化。

　　尽管痛楚深入骨髓到让上条面容扭曲，但他还是眨着眼将视线投过去。

　　为什么？突然停下的理由是什么？这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这之中有什么规律性的，更进一步，能绝处逢生的活路吗？

　　他看到的是辆停在路边的老旧民用车。更准确地说，是车上带着两个圆形前灯的，狂野的横置长条保险杠。

　　那看上去就像一个笑嘻嘻的老头子。

　　（开什么玩笑？就这？真就因为这？？？！！！）

　　「……好可爱的老头子。不行，一看到这种东西就会不自觉产生共鸣。也许，这就是从解读寓意开始解读秘法的步骤或隐藏信息带来的习惯吧？」

　　上条反而害怕起来。

　　对他来说，逻辑和战术都是次要的。他所做的一切都由心血来潮来决定。

　　下次攻击马上就会到来。

　　「啧。」

　　上条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上条咬紧牙关，用力握紧拳头。

　　「千万不要硬抗！！当麻，向你的右手边倒下来躲开！！」

　　听到某处的喊声，上条猛地挥出了右拳。

　　不是朝前方，而是侧面。这样就能稍微改变重心，改变地面上横向翻滚的身体速度，因此致命的攻击未能吞噬掉猎物。

　　千钧一发的躲避。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是他习惯性地依赖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那他会因为无法完全消除这巨大的魔法洪流，让肩膀和手肘被硬生生地折断。

　　随后。

　　刚才的声音来源是。

　　「茵、茵蒂克丝？」

　　是茵蒂克丝，以及坐在她肩上的十五厘米的欧提努斯。

　　上条甚至忘记了疼痛，躺在地上抬头看向那边。

　　她们没有理由为了救那个坏女人，安娜·施普伦格尔而拼上性命。但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来到了这里。

　　既没有温暖的光线从天而降，也没有大海在眼前被切开。

　　但，如果这不能称之为奇迹的话，还有什么算奇迹呢？

　　「你以为我有空解释为什么会过来这些细节吗？赶紧站起来！」

　　「CRC，抱歉啊，本神还没有廉价到要在你的『传说』里瑟瑟发抖。我是北欧的战神，可不会抱着你的理论作根基。」

　　而且不止她们两个。来的还有对上条而言还有难以置信的人。

　　御坂美琴。

　　他目瞪口呆。

　　御坂美琴仅凭他投来的视线，就明白了他的问题。

　　她稍稍移开了视线。

　　「我、我也没说不来帮忙啊。我只是从其他角度提出了问题。别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啊，笨蛋。」

　　此外，还有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情。

　　「？」

　　为什么，场上会有一个没见过的人。

　　这个金色长发的女初中生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别在意啦。即使我有冒死上场的理由力，你反正也会马上忘掉啦☆」

　　而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出于某些原因，一直等到了现在。

　　不如说他正看得两眼放光。

　　不好。

　　「兴趣！！！！！！」

　　「所有人注意，那混蛋要攻击了？？？！！！」

　　众人立刻散开。

　　嘭！！！！！！CRC正前方直线上的空气被迅速加热而燃烧起来。他们身后远处，一座天桥被劈成两半，飞上半空。

　　看来他并不是必须要举起手掌。

　　吸引罗森克鲁兹的注意力，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死掉。

　　包括银发青年自身也无法完全控制「爆炸」。

　　毕竟CRC的魔法就连上条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也无法完全消除。基本上不能考虑防御，回避是第一选择。要是在迫近的致命攻击中恐惧到无法移动，那就会被瞬间吞噬。

　　而上条一行人中没有出现牺牲者，这绝不是单纯的运气。

　　身为不幸人类的上条不相信那种东西。

　　他们得救一定是有明确原因的。

　　「身体向右（ＴＢＭＲ），你无法追上我们（ＹＡＮＷＣ）！！」

　　「哦？」

　　茵蒂克丝双手合十，高声咏唱，听起来像在唱歌，但又不一样。

　　那是「强制咏唱（Spell Intercept）」。

　　通过解析敌方魔法师的术式构成，然后随机掺入与其咒语或符号相似，但完全不同的词语和排序，从而扰乱敌方的注意，是茵蒂克丝的反击手段之一。

　　而这次，她只是让对方略微偏移了目标。

　　但要是认真干扰的话，甚至可以让魔法暴走，对魔法师本人产生伤害。

　　「哈哈哈，有趣，有趣！哎呀，太·有·趣·了！！这就是现代魔法吗。虽然有所欠缺，但你为弥补它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调整补充。这已经可以说是新式的创作料理了吧？这可远比只会守着发霉的秘辛的金斯福德要有想法有趣得多了！！」

　　或许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不是在说假话。

　　但「那个」茵蒂克丝却咬牙切齿。

　　信息不足，被扭曲，被判断永远也达不到原版的程度。对于抛弃了自己的人生来记住十万三千零一本魔道书的茵蒂克丝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

　　就像主厨一生努力于掌握法国菜，做出美味的珍馐，却被嘲笑真是有意思的日式改良。

　　他肯定很擅长如何把人折磨到极限。

　　而这些全都只是为了取乐自己。

　　但现实还没能跟上他。

　　「啊？！」

　　美琴发出了呻吟。

　　她用磁力拉来作为盾牌而横置的电动汽车突然爆炸。少女的身体被巨型锂离子电池纯白色的爆炸击中，飞向后方。

　　靠茵蒂克丝的干扰无法避开这个结果。

　　仅靠她的「强制咏唱（Spell Intercept）」没法令罗森克鲁兹的目标发生偏移吗？

　　「啊？奇怪，这和老夫脑海中的魔道书和知识不相符……？！」

　　「哈哈哈。那是肯定的。」

　　CRC开心地笑着。

　　那表情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捧腹大笑。

　　「只要翻着菜谱就能当厨师？你不过是集合了书上知识的图书馆，老夫可是把知识和技术从头到脚都浸淫了一整遍，即使汲取的是相同的智慧，可我们之间能利用的范围则是大相径庭。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仅凭读过纸上文字，就能超越老夫千锤百炼的技艺吗！！」

　　「啧，食蜂！！！！！！」

　　御坂美琴躺在地上，喊出一个令他感到非常，非常熟悉的名字。

　　蜂蜜色的少女立刻从手提包中取出电视遥控器。但随后她就僵住了，甚至瞪大了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

　　少女内心中的支柱，突然断裂。

　　「为什……开玩笑吧……？」

　　「你觉得这种小孩子把戏对老夫能起作用吗？」

　　没有更详细的说明。

　　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毫无反对余地的绝对判决。结果很明显，第五位的力量不起作用，这就是当下的情况。

　　这边的攻击一停止，下次就到罗森克鲁兹的回合了。

　　战场的局势愈发走向恶化，他们无力阻拦。

　　「唔……！！」

　　上条突然踏前一步，站在少女们前方举起右手。

　　但随后，他就脊背发寒。

　　因爱丽丝·异典的死亡而脑子一片空白之时，他不就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却被秒杀的吗。即使是记忆了十万三千零一册以上的茵蒂克丝，在用尽所有知识后，首先否决的，也是上条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不论之前如何，仅限这回，这种方法行不通。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慢慢向上条举起手掌。

　　「啊啊啊啊啊啊！！」

　　满身尘土的御坂美琴大吼起来。

　　她应该是使用了强大的磁力。横跨大路的高速公路立交桥崩毁，两侧的高楼大厦也被切断阻塞了道路。人造的烈风肆意乱舞，要不是因为戒严令使得平民离开这一带去避难的话，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亡。

　　即使是临时路障也太过火了。

　　但上条没有这么想。

　　轰隆隆！！！！！！世界在颤抖。仅仅一瞬间，堆积的瓦砾之山就崩塌了。仅仅听到那刺耳的声音就能明白，它已经失去了作为障壁的作用。

　　最开始的那条规则俨然摆在他面前。

　　回避是唯一选择。

　　不论之前如何，仅限这回，不能想着防御。

　　从崩塌的山体另一侧传来熠熠生辉的目光。

　　那家伙开心地笑着。

　　「……就这种程度吗？拼尽全力，也才十秒。」

　　「？？？！！！」

　　胃部被恐惧狠狠勒紧。

　　什么都还没发生，仅仅是那种异乎寻常的喜悦，就让上条他们的脚固定在地面上。

　　阻止不了罗森克鲁兹的前进。

　　那家伙开始了？！

　　「哈哈，不对吧。你们不能就这点出息吧？明明特意挡在老夫面前。来吧来吧，再让老夫享受享受！！！！！！」

　　3

　　唰！！！！！！

　　随着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的高喊，世界陷入了一片白色。

　　4

　　有那么一瞬间，上条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就像剪刀剪断的胶片无法咬合复原一样。

　　是CRC强大的一击，不仅影响了肉体，甚至使精神领域都受到了侵蚀吗。

　　倒不是这样。

　　「唔……」

　　他呻吟着，太阳穴附近感受到沉闷的疼痛。是的，就像长时间仰视太阳引起的疼痛一样。

　　也就是说，

　　（强烈的闪光……御坂那家伙，是想用突然散射出的激烈火花，闪晕罗森克鲁兹的眼睛吗）

　　优先回避，不要试图防御。

　　这确实没有违反规则，在对抗罗森克鲁兹的战斗中也算「有效」，拜其所赐上条也还没死……但既然用过一次，往后就不要天真地以为对方会重蹈覆辙了。

　　找不到茵蒂克丝和美琴她们。

　　衣服里有种沉甸甸的异常感。他扯开领口看向里面，发现一块比手掌还大的铁板。是美琴在那个瞬间用磁力把上条的身体推到远方的吗？

　　上条自己没有做其他事情的空闲。

　　没关系。

　　感到恐惧并非坏事。正因如此才能细致观察，深入思考，从而找到机会发现突破口。若对眼前的恐怖放弃分析，身体被颤抖支配动弹不得之时，才是真正的屈服。

　　「话说回来，这里是……？」

　　上条蹲着缓缓摇了摇头。

　　这里原本是融合了咖啡店的时尚自助洗衣店吗？看来他直到刚刚恢复意识之前，都躲在变为瓦砾的建筑物的阴影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

　　但是，现在，罗森克鲁兹找不到他了，大概。

　　然而，还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没人去拖住他，他就会畅通无阻地到达第七学区的医院。到那时，面临绝境的就是安娜·施普伦格尔，和明知她是坏人还拼命想要救她的医院的人们。

　　不能将事情推给他们。

　　这是上条自己任性的结果，风险和债务就该自己承担。少年咬紧牙关，扶着墙壁缓缓站起。

　　还能继续。

　　（……茵蒂克丝和美琴她们去哪里了？希望罗森克鲁兹没去找她们。）

　　这时。

　　「嘿～看来你在不断拼命挑战没有天敌的怪物，在绝望的战斗状态中坚持着，我也来帮你了哟，小弟弟～」

　　他听到了尾音有着奇怪延长的大姐姐的声音，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声音来自头顶。

　　他这么想着——

　　「哎呀降落失败了。」

　　「呜哇哇？！」

　　上条的视野消失了。数秒之后他才意识到利用蝙蝠一样的翅膀从天而降的「超绝者」博洛尼魅魔用双腿的大腿根部和其他部位将他的面部抱了起来。至于其它部位是什么，就不想具体说明了。简单来说就是上下颠倒的过肩摔。看起来就像是字母中S的形状一样。

　　「噗噗噗噗赶紧把这噗噗拿开噗噗噗噗快点！」

　　「啊……别往那里吹热气啊坏蛋。」

　　「快给我下来！！」

　　魅魔小姐在做着很符合魅魔身份之事的同时，他听到了其他人的脚步声在接近。想尽办法逃离腿根陷阱（？）的上条恢复了视野，看到了她们。

　　「这种情况下还冒失行事的，是恶魔的特性吗？还是说是少年的？」

　　「看起来好开心。」

　　是「古老善良的玛丽亚」和处刑专家姆特·底比斯。

　　以及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

　　「……是你叫她们过来的？」

　　「只是些无处可去的人们自发聚集起来而已。」

　　阿拉蒂娅没有看向他，平静地说道。

　　但是，她们这些「超绝者」和爱丽丝·异典以及安娜·施普伦格尔不同，不会心血来潮就趁势行动。她们一贯的行动方式是，机械式地比对「救赎条件」，只对符合条件之人施以援手。因此，让这些聚在一起的幸存者达成共识，向同一个方向行动，对上条来说已经无异于挑战地狱难度的抽丝剥茧谜题了。

　　比如姆特·底比斯。

　　她身为「超绝者」的处刑专家，让她为安娜·施普伦格尔而战从根本上就自相矛盾。毕竟，这段时间对安娜穷追不舍的就是这位褐色少女。

　　而当事人姆特·底比斯一脸茫然地歪着头。

　　「安娜·施普伦格尔已被『矮小液体』命中。」

　　「……」

　　这句话如尖刀般刺入上条当麻的内心。

　　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现实。

　　不过，她还没说完。

　　「在那个时间点，我作为处刑专家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在那之后不管安娜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即便她自己获得了幸福也一样。她那种心肺停止的状态不会威胁到『桥架结社』，也不会变成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等人所担心的情报泄漏源。我，『超绝者』姆特·底比斯，是通过严刑来保护我所选择的团体。而现在，对『桥架结社』有更大更直接威胁的，是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

　　「……也，也就是说，现在你会帮我们是吗？」

　　「不是啊？你又不符合我的『救赎条件』啊？」

　　姆特·底比斯，究竟是敌是友？

　　此时的上条当麻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只要穿过这机械化的检索条件，不管多少死亡之刃都能避开。

　　但是问题在于，没有一种较为可靠的预测手段，来判断如此强大的力量会被用在何处。在这一点上，她和只遵从本能的猛兽相比又有着不同意义上的恐怖。不能装死让其失去兴趣，也不能通过驯服的手段来避免其发动袭击。她的问题并非这种生物性的判断，而更接近于非人类，就像无人兵器一样。单论力量固然强大，但无法分清其善恶倾向，随时可能因误检测而被杀掉，总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里的中立，也可以说是不知其何时会在背后来上一下。

　　尽管姆特·底比斯是赶来帮忙的，可还是让上条觉得有点恐怖。

　　而现在还未出现故障的褐色少女只是在发呆。

　　在这些人里，身为「超绝者」中行刑专家的姆特·底比斯，恐怕是他接触最少，最难说服的「超绝者」。但上条现在也不能被那种前提所威胁而瞻前顾后。

　　罗森克鲁兹希望杀掉所有「超绝者」。

　　只是为了打发无趣。

　　若是因为没能传达到必要的事情，导致褐色少女丧命，就是上条的过错。所以即使害怕，即使胆颤心惊，他也必须和她携手共享情报。

　　「你、你们知道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就在这附近游荡吗？」

　　「大致上知道。」

　　「他不是能靠正面交手就能取胜的对手。但在这个层面上，『超绝者』们也个个都是怪物。姆特·底比斯你在这里尤为重要。总之，我希望你立刻撤退到第十八学区。至少充当第二，最好是第三道防线。」

　　上条像预测台风路径一般说到。

　　「那家伙的最短路线应该是第十二、第二十三、第十八、第七学区这个路线。即使他选择走第十二、第六、第五、第七学区，你也能从第十八学区开炮击中他。只要有能将所有人或物的影子全部吸收为自己力量的『陨灭不死鸟』，能做到的事情范围就完全不同了。与其贸然和那个怪物打白刃战，不如在安全位置发动远距离火力压制！！」

　　这并非恶意。

　　姆特·底比斯歪着头，一脸纯粹的困惑。

　　「为什么我要那样做？」

　　「因为单论火力你在这里是最强的。只要有能吸收任何影子化为自己力量的『陨灭不死鸟』不管什么次世代兵器都能随你使用，在学园都市这个环境里是最合适的。只有你能做到这些！！」

　　褐色少女愣了一下。

　　眨了两下眼睛后，她挺起贫瘠的胸部。

　　并非看向正面的上条，而是一旁的「超绝者」大姐姐们。

　　「哈哈。我是最强的，最闪耀的。嘿嘿嘿♪」

　　「「「你好烦☆」」」

　　喊出声的不仅有阿拉蒂娅和博洛尼魅魔，就连向来保持沉着冷静形象的「古老善良的玛丽亚」也加入其中。这不过是普通的高中生上条当麻一个人的评价，讲道理怎样都无所谓吧……还是说，这些家伙即使同为「桥架结社」，也会对肉眼可见的强度排行锱铢必较，不会吧？这比较的方法就像是低劣网络小说或虚拟主播一样。

　　姆特·底比斯眼眸中毫无感情，但嘴角却不住上扬——

　　「……只要能给予CRC有效一击那就行了吧？我如今的救赎条件是『把「桥架结社」这一单位从全世界隔离开来守护』。要是CRC是因为有趣而针对『超绝者』，干掉他就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啊？你等等，难道我刚刚这算白低头了吗？」

　　「没有好好拜托我的话，我会自己随便行动哦。」

　　岂止是45度，上条当麻迅速以90度的角度鞠了一躬。日本人血液中寄宿的上班族之魂瞬间觉醒。

　　姆特·底比斯双手插着自己的细腰，小巧的鼻子满足地哼了一下。

　　「总之我先撤退到你说的第三道防线那里，但吸收大型兵器仍需要时间。还有，要是变得过于臃肿，与其自己到处走动，专心当固定炮台效率更高。」

　　「那么？」

　　对上条来说，他也不希望像之前见到的那样，数百米大小的庞然大物在那里走来走去。那样的话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破坏城市了。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瞄准呢？是我在城市里调用捕捉CRC的瞄准装置，还是听从最前线的你的指示……呜哇哇，好冷好冷。」

　　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

　　或者说，穆特·底比斯拽了拽上条。上条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就发现她已经把自己裹在上条的外套内侧，自顾自地取暖起来。

　　这行为比不成体统的女高中生把便利店前的电子招牌拔出插座，给自己手机充电这件事还要无耻，博洛尼魅魔瞪大了眼睛。

　　「干什么干什么，你俩是恋人吗？虽然就连性感的魅魔大姐姐刚看见时也觉得可以穿这男人的上衣，但还是自重忍住了的！」

　　但是，姆特·底比斯你要是受不了日本的寒冬，为什么要穿上相对比基尼（普通难度）来说布料面积更小的cosplay（究极疯狂噩梦难度）呢？无论是裹着绷带在大街上乱晃的「魔神」奈芙蒂斯还是你，古埃及人就非得这么穿吗？

　　姆特·底比斯心如磐石。

　　擅自分享着他人防寒衣服的怕冷的少女若无其事地说到。

　　「我又不是喜欢才这么穿的。要是不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术式就无法发动，所以只能做出这种合理选择。请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在正月的寒冬下，明明没人要求却出于兴趣脱得一丝不挂的暴露狂混为一谈谢谢。」

　　「请不要把母亲大人和魔女们的女神还有淫乱魅魔放到同一个位置。母亲大人是很正常的，从未染指过轻浮的暴露和色情。」

　　「「啊？在领事馆时大家都一起洗过澡了，这人还扯什么呢？」」

　　「超绝者」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而且是全方位多角度的。

　　「装什么好学生，按至今为止的情况来看，你那厚实的长裙下肯定穿上了下流的内衣！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却偷偷穿火辣内衣，我看你比我们更像变态！！」

　　「请不要做没有根据的推测。母亲大人和你们这种超级变态不一样，母亲大人可是表里如一，清纯可爱的。」

　　「从我的连衣裙紧身衣到爱丽丝惩罚模式的皮革服，只要把『超绝者』的女性成员全部排列起来，共同点不是一目了然吗。」

　　「哎呀，你真的掀开这条裙子看过里面吗？你没有，你没见过，那母亲大人就是无敌的。没有铁证，没有确凿根据的谴责只会引出你最讨厌的冤案。」

　　咕？！博洛尼魅魔罕见地露出胆怯。

　　说不定在对抗CRC之前，这群人就分崩离析了，上条当麻看向远方。

　　「我也不是说要帮安娜那家伙，毕竟她不是冤案受害者，而是身为加害方的坏女人。」

　　博洛尼魅魔如此说道。

　　很符合「超绝者」的坦率。

　　她将自己的条件一一罗列，令人生畏。

　　「如果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只是要将『超绝者』屠杀殆尽，那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并非拯救世界的存在。要是放着不管，那显而易见的是，他会将包含我等想保护的『救赎条件』在内的世界全部毁掉。所以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在所不惜。」

　　「救赎条件」。

　　虽然她们未能摆脱自己定下的桎梏令人惴惴不安，但如今把能拉拢的同伴全部聚集起来是最好的方法。

　　为保护自身以外的弱者而拼尽全力。

　　仅仅这一点，说不定她就比渺小的少年更善于行使正义。

　　随后，上条锁定了一位「超绝者」。

　　「古老善良的玛丽亚」。

　　他突然问道。

　　「爱丽丝，她——」

　　话说一半，上条才意识到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默默地摇摇头。

　　宽大的帽子随之悲哀地摇晃着。

　　即使「古老善良的玛丽亚」也无法帮助被「矮小液体」侵蚀的安娜。究其原因，「哪怕是爱丽丝·异典的碎片，其力量也不是区区『超绝者』能与之抗衡的」。

　　因此，他也不认为她能对已经死亡的爱丽丝本人进行干涉，扭转既定的死亡。

　　因为过于强大所以谁都没法拯救她，这是何等的讽刺？

　　「是吗……」

　　上条当麻低声说道。

　　再度被这明摆着的事实击中，让他心口作痛。「古老善良的玛丽亚」的「复活」能让所有人恢复到死后第零秒，给与任何死者心肺复苏的机会。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拯救爱丽丝，也无法拯救安娜。

　　中断的多米诺骨牌。

　　安娜那边是属于青蛙脸医生的战争。

　　上条有上条必须去做的事情。绝不能让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那种怪物抵达医院。

　　此外，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并未在场。

　　是罗森克鲁兹出现时被干掉了吗？亦或是失去了爱丽丝·异典这个主人，令他失去了存在于「桥架结社」这个框架中的意义？

　　……话说回来，即使有能自由使用「复活」的「古老善良的玛丽亚」，聚集起来的也就这些人。「桥架结社」倾尽全力做成的仪式。虽然不知总共有多少人，但学园都市之中理应集结了相当数量的「超绝者」。

　　还是说，已经将肉体恢复到心脏停止的第零秒，只是心肺复苏失败了？

　　还是说，心肺复苏虽然成功，但却丧失战意而逃亡了？

　　连这一点也搞不清楚。

　　「我等曾一度被那家伙打败，我清楚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是多么邪恶，多么有威胁。」

　　「但是，绝不能放着那家伙不管。」

　　「明白。对方既然是无法正面抗衡的对手，母亲大人们就需要进行观察和准备。也就是说先隐藏行踪确保安全再行部署。所以必须在不被罗森克鲁兹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若不能拉开距离确保有遮蔽物，那无异于死路一条。」

　　思路清晰的一句话。

　　并未被恐怖吞噬。

　　「超绝者」和上条不同。她们并非一无所知。她们输过、败过、尝过死亡的恐惧，但仍以理性和知识为武器，试图挑战最强大的敌人。

　　「姆特·底比斯，你也是。」

　　阿拉蒂娅向着最危险的姆特·底比斯说到。

　　或者说，正因「危险」明确清晰，实际上她在误判误操作「救赎条件」的问题方面，或许是最安全的存在。

　　若是被表面上最温和平静的「古老善良的玛丽亚」背后突然来上一枪，那对上条而言才是最惨不忍睹的情况。

　　「吸收哪个兵器的影子？或者说，也可以先把你们这些『超绝者』的影子吸收了，作为关键时刻的保险也行。战场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或许多保留几次『古老善良的玛丽亚』的『复活』比较好。」

　　就在这时。

　　一阵恶寒传来。

　　上条下意识地看过去，并非前后左右，而是上方。

　　没有话语。

　　有人回答了这无声的疑问。

　　「找到你们咯☆」

　　「可恶！！！！！！」

　　那声音，就像是从断壁残垣的正上方窥视一般。

　　上条下意识一滚，周围的景色瞬间消失无踪。那是如流星般降落的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炸飞了不自然矗立的混凝土墙璧。

　　银发青年站在弹坑中央。

　　罗森克鲁兹笑容狰狞，寻获新猎物的喜悦显而易见。

　　首先是再行部署。

　　为了寻求活路，不能被他发现。

　　如丝般纤细，但，终于抓住的确切的机会。

　　却被一击即碎。

　　「呃……」

　　恐惧攫住了心脏。

　　但绝没有僵硬的余裕。

　　上条瞪着红衣的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一手平举挡在身边的褐色少女身前，向姆特·底比斯喊道。

　　「快去第三道防线！！把所有次世代兵器的影子都收集起来！我可不想在近身对战中轻易把你消耗掉，无论如何都要让你逃走！！」

　　「砰砰☆」

　　奇怪的声音传来。

　　不对刚刚那声是什么？上条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褐色少女双手放在贫瘠的胸前，不知为何脸颊染上了淡红色。

　　发生什么了？

　　对着面无表情却泪眼汪汪的姆特·底比斯，博洛尼魅魔喊道。

　　「这个危急关头是你被吊桥效应射穿心脏的场合吗？！就算至今为止都没有接触男人的机会才毫无抵抗力，但无论如何你也太想入非非了吧姆特·底比斯！！」

　　「唉，怎么回事好害xiu——」

　　「不过追击战是姆特·底比斯的拿手好戏，只要感兴趣她会一追到底的。真好啊饭都送到你嘴边了。如果是抱着一大堆刀枪的狂热跟踪狂不论如何总之不用担心她出轨了认真接受她诚挚的爱吧？」

　　上条的肩膀因（不知为何目光异常冰冷的）阿拉蒂娅大姐姐的指摘而颤抖不已。看来，姆特·底比斯是那种爱的分量足以制造黑洞的类型。如果粗心大意地碰到并被吞噬，最后就会发现自己陷入时空尽失的境地，360度无死角地让人无法逃离。

　　……而且从刚刚地话语中能嗅到一些端倪，看来在「超绝者」的女性阵营中，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是被排除在外的。明明现在消息不明，青年管家不会在完全无关的地方莫名躺枪了吧？

　　在肆意施行暴虐的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看来，这又是什么景象？

　　至少，没有突然打断眼前的对话向他们发动攻击吗？

　　「『超绝者』吗？滥用错误的神装术而失去自我意识的群体。曾一度被集体歼灭……要是和以前一样未免太扫兴了。既然特意再次出现在老夫面前，那肯定准备了新的必杀技吧？」

　　「超绝者」，而且同时有很多人。

　　尽管上条完全难以置信，但在CRC看来似乎构不成威胁。

　　「……为什么？」

　　主宰夜与月的魔女们的女神阿拉蒂娅下意识说到。

　　「为什么，要施虐到这种程度？我们是『桥架结社』，为了自己之外的弱者拼尽全力，最终完成一个术式的存在。哪怕是『超绝者』，也只能先规定好正确的事情，然后不误伤地向世间施展力量。」

　　对方根本不是能好好沟通的对象。

　　即使早就知道，但还是不得不问。

　　相对的。

　　与之相对的。

　　「是情感啊。」

　　刺耳的爆炸声响起，上条他们突然被吹飞，各自拉开了距离。

　　看来是某处的珠宝店被炸飞，从空中落下了大量的纯金和宝石。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的指尖从空中划过。

　　他对闪闪发光的贵金属毫无兴趣。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随风飘来的一朵小白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了被毁坏扭曲的豪华轿车车门缝隙里。

　　比起战略，比起利益，最优先的还是享受优雅的心。

　　「玩乐之心，心血来潮，消解欲望，想怎么说都行。嘿嘿嘿。老夫即使如此，也能掌握手中『力量』的大小哦？因此，老夫不会把自己的所做作为归咎于他人，绝对不会。为了正义、为了个人、为了拯救、以及为了世界……如果用这种借口把责任推给别人，这庞大的『力量』不就会摧毁对方的心吗？不论谁怎么说，能承受自己『力量』的，只有自己。老夫只是为了情感和玩乐之心才使用『力量』。归根到底，这是对这庞大的世界最温柔的结论。」

　　「……就这样？」

　　下意识发出声的，不是提问的阿拉蒂娅，而是一旁听着的上条。

　　有不得不说的话。

　　「就这些吗？无关善恶，全部都是因为一时兴起。那，你不是说自己憎恨着创造出自己的『超绝者』吗？不是得出无法原谅现在这个世界的结论了吗？」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憎恨这个世界的某人这些话了？即使经过几千年，这世界还是毫无变化且稚嫩，里面全是对漏洞百出且令人捧腹的现状的抵抗运动。哈哈，只要有罗森克鲁兹在就能将其全部解决？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太可爱了，这种事情，除了令人捧腹以外还能有别的评价吗？！老夫啊，只是按照有趣来排序决定交战对手。所以老夫啊，才想到你们这里来啊！！！！！！」

　　银发青年，迸发出了满腔的激情。

　　因为喜爱之情所以要杀掉。

　　因为玩乐之心所以要毁灭。

　　这和因为渴望的对象不如其所愿而发疯的跟踪狂不一样。或者说将核弹发射按钮递给虐待狂杀人魔，世界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

　　阿拉蒂娅沉默不语。

　　其他「超绝者」亦是如此。

　　说真的。

　　「桥架结社」原本是一个只考虑普度世人的「超绝者」团体，却重新唤醒了绝对不该接触的存在。他们让一个只有漫长时光才能封印的巨大怪物，再次在当下复活了。

　　正因阿拉蒂娅她们是当事人，才能更深刻理解到这一点。

　　她们曾向谁祈祷，向谁托付某物。

　　而现在，即使他将这些全部践踏掉，也无法让她们停下来。她们要为自己的愚蠢行为做个了断。至少，为了不让自己决定要保护的人遭受灾难。这就是阿拉蒂娅和博洛尼魅魔她们拼尽全力的理由。

　　「那也不过是无聊情感的一种。」

　　罗森克鲁兹双手环抱，嗤嗤地笑着。

　　他看透了什么。

　　「不过，老夫只是有自觉地运用这些东西。因此不会谴责你们这种行为哟？啊哈哈，把责任推给自己以外的东西，还要用这种半吊子的状态来挑战，未免也太无聊了吧！！！！！！」

　　银发青年笑着开始了行动。

　　随意地。

　　伸出手掌。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无视距离的死亡攻击，逼近！！

　　锵！！空气中发出沉重的声音和苍白的光芒。

　　那是面墙壁。

　　「古老善良的玛丽亚」双手合十，压碎了500毫升的透明玻璃容器。那是通过蒸发和冷却，从香草中提取香料的芳香水制造器。

　　「蒸馏器将一个世界封闭在内部。透明容器中被创造出的小人的生命也好，溶解消除万物的奇妙药剂也好，全部都不分善恶包含其中。因此只要确定一个面，规定好表与里，内与外的话，你也攻击不到这里，CRC。」

　　「……嚯？厨房的合成者吗？」

　　「CRC，在一条道路上穷尽极致的你看来，这或许不过是朴素粗糙的仪式，但正因如此，从年代上来说这是比你更古老的体系。虽然不完全，但能将罗森克鲁兹的影响去除一部分，从而正面向你发动魔法。」

　　「夫人是炼金术师。哈哈，好啊，有意思！！所有魔法说到底都是骗人的把戏，那么这之中就必须有幻想和笑料！！」

　　「听好了。『本』母亲大人实际上还是未婚女性，所以加上小姐这个称谓啊你这混蛋。」

　　真正的，第一次。

　　这位超绝者，没有从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挥舞的手掌下逃走，而是正面接住，将其弹开。

　　优先回避。不要试图防御。

　　一条规则崩溃，无数选项被摆在面前的瞬间。

　　「不过。」

　　罗森克鲁兹轻蔑一笑。

　　「古老善良的玛丽亚」身体一颤，嘴角泛出红色。

　　「说到底只剥离了一部分，根本不足以将老夫打退吧？」

　　「可恶！！！！！！」

　　无法扭转规则。

　　优先回避。试图挑战防御的人，其结果无一例外。

　　上条咬紧牙关——

　　（……但即使只有一次，即使没能撑到最后，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也在其铺设的轨道上发生了「脱轨」。果然「超绝者」有什么不同。正因如此，罗森克鲁兹才会优先针对「超绝者」而来到这里。不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干掉！！）

　　「阿拉蒂娅！！还有博洛尼魅魔！！！！！！」

　　少年突然喊起来，是因为她们的共同点。

　　对，她们都能飞在空中。

　　啪嗒！！随着击打空气的声音传来，博洛尼魅魔飞向高空。在「古老善良的玛丽亚」失去意识，即将倒向污浊的地面之前，从下方将她的身体托举而起。阿拉蒂娅则拿起身旁电动汽车充电桩和斜靠在一边的电动汽车指示牌来代替扫把，载着呆呆站在一旁的姆特·底比斯一口气飞到比高层大楼更高的地方。

　　「啊，为了保存『复活』，我还想吸收『古老善良的玛丽亚』的影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小心贪死你！！」

　　优先回避。

　　在这个范围之内要做到最好。

　　或许只要吸收CRC的影子，就能一口气逆转战局，但要是这么贪心怕是会直接命丧当场。姆特·底比斯在将东西吸收进白影之前貌似会多少有些延迟，即使只有几秒，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天敌眼前只怕也会被瞬间秒杀……而且那家伙大概率会这么做。总之这次是至今为止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甚至可能一秒都不用。

　　罗森克鲁兹并未抬头看向上空。

　　一脸对这种下策毫无兴趣的样子。

　　但，他好像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

　　「魔法师在高空飞行很简单，被击落更简单，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你以为我会给你那个闲工夫？」

　　「和以前一样未免太扫兴了。」

　　说着，银发青年笑了一声，看向正前方。

　　似乎对这边更感兴趣。

　　「准备好新的必杀技了吗？」

　　嘣！！！！！！

　　视野之中，爆炸开来。

　　5

　　第七学区。

　　青蛙脸医生的医院里，终于得出了安娜·施普伦格尔的诊断记录。

　　CT与MRI等放射性诊断。

　　超声成像。

　　使用各种检查试剂的血液化验。

　　「……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就算是触电，皮肤上理应也会留下一些烧伤的痕迹才对。」

　　负责的医师歪着头。他嘴上说着不可思议，表情却因为恐惧而僵硬。

　　这也难怪。

　　无论是来自毒物或药品的攻击，还是溺死或一氧化碳中毒，都绝对会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产生异变、造成破坏，即使是在看不见的体内血管或内脏里，又或者是显微镜级别的细微变化。如果，从皮肤到内脏都实在无法找到任何伤痕的话，医生就只能够做出这样的诊断了：

　　自然死亡。

　　明明没有比这更不自然的患者。

　　「……」

　　原因确实存在。

　　只不过，对人体了如指掌的医生却看不见。

　　换句话说——

　　「或许是观念不对？」

　　「怎么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事医疗行业的人员，也即一个拥有同样价值观的群体。或许病因是我们这样的人所无法看见的某些东西？」

　　6

　　戒严令这个词汇在滨面仕上的心中不断增强实感。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可以出门去一趟折扣店，如今就连打开玄关都需要勇气了。不是因为警备员（Anti-Skill）和风纪委员（Judgment）会勃然大怒。最恐怖的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邻居的目光。

　　偏偏在这种时候，唯我独尊的麦野沉利和绢旗最爱不在这里。

　　她们在这么危险的状况下还特地外出，是要去做什么呢？

　　又或者正因为是危险状况，才有外出的价值吧。

　　「点了好几次视频都只播放了一两秒就停下来了，完全看不了……手机的网络是不是变慢了？」

　　「滨面，我觉得是因为大家都太闲了，都在用手机和平板电脑造成的。」

　　虽然也不是完全连不上线，然而人一旦习惯了快捷的网速，就会因为些许延迟而感到烦躁。这样一来，最后只好随手打开传统电视机一直放着。只要不使用网络获取信息，一切都畅快无比。

　　只不过，也没有什么重要情报。

　　在这个戒严令最严的时候，看人一边煽动观众的期待一边介绍学园都市排队长度前十的餐厅实在是令人感到困扰。这期节目可能只是将以前拍摄好的内容放出来而已，但也太不合时宜了。根本没人出得了门。

　　此时此刻，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有时候身处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反而得不到信息。

　　穿着运动服的少女泷壶茫然地歪着头说道：

　　「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说有戒严令所以让大家要闭门不出的不是上面的那些家伙嘛。能得到官方准许在家继续过颓废新年，那可是万万岁了。」

　　「冰箱里面的情况如何？」

　　「如果东西不够的话就让政府部门的人帮忙安排吧。毕竟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发起的。」

　　滨面刚说完这句话。

　　叮咚——一阵轻柔的电子音响起。

　　他通过对讲屏幕确认外面的状况，发现一个圆筒状的清洁机器人正缓慢地穿过走廊。即使在戒严时期也正常运转的机器中传来女性化的合成声音。

　　『这栋建筑未被批准作为避难所。请确认地图后尽快转移到最近的避难所。从人身和财产的角度来看，留在这里是极其危险的。』

　　「唉唉——？！不是你们说因为戒严令所以才让大家呆在家里的吗！倒是用临时新闻播报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啊！！」

　　「希望外面没有丧尸群在徘徊吧，滨面。」

　　7

　　上条一时间无法恢复摇晃的视野。

　　模糊的视界中掺杂着米色。是常盘台中学的粗呢大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美琴大概正在拖拽着自己的身体。

　　她是什么时候接住自己的？

　　「……食蜂，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只是在用店里找到的湿纸巾擦拭身体而已呀。头上扑满了这么多混凝土粉尘，连衣服里面都到处是沙。什——么清洁护理都不做的御坂同学可真是极尽野性呢。这样下去已经是可以跟野猫一起在围墙上生活的水平了☆」

　　「这里可还有个男生在呢。」

　　「唔噗唉？？？！！！咳、咳咳！！等、他来了的话你倒是提前说一下呀！！！」

　　好像隐约譬见了什么，然而上条的视野仍旧一片模糊。

　　过了一小会。

　　上条知道自己被带到哪里了。这是个一半已经塌陷，空气中弥漫着粉尘一样的感觉的——

　　「……呜、便利店？」

　　「清醒了吗？」

　　美琴简短地问道。

　　彼此的样子都很狼狈。美琴的头上蒙着灰色的粉尘，脸颊和制服上都满是污糟。

　　（……茵蒂克丝、欧提努斯呢？大家都怎么样了……？）

　　然后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人。

　　这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女生穿着常盘台的制服，应该是美琴的熟人吧？

　　「你应该已经明白正面对抗是赢不了的吧？刚刚那下，身体还能保持完好没有四分五裂就已经是奇迹一样的状况力了哟？」

　　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

　　不必说，这不是上条当麻的实力。

　　美琴也好陌生人也好，都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拼尽全力了。有人为了帮助继续肆意妄为的上条，不惜削减寿命。

　　上条明白。

　　虽然对她们的帮助感激不尽，但是现在并不是能够停下来的状况。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怎么样了？

　　「话说回来……连我的『心理掌握（Mental Out）』都不起作用，那家伙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啊。看他的模样，总不会打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吧？」

　　「心理掌握（Mental Out）」。

　　单就这个能力的名字，上条有所耳闻。

　　学园都市第五位。

　　虽然究竟是什么人拥有这样的超能力，其具体的样貌和名字，他都不知道。

　　不过，精神系能力应该能对安娜和爱丽丝这类「超绝者」起作用吧。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区区高中生的上条就连他「传说」的碎片都不了解。但如果他真的像绘本里出现的角色一样的话，那么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修行、掌握了以人类之身难以获得的巨大力量的过程中，他或许变得能胜过第五位的超能力（Level 5）、坚定地操控自己的精神。

　　他本人笑称，自己只是为了情感和欲望而行动，结果偶然被描绘成绘本里善良的、施展奇迹充满玩乐之心的魔法师。

　　但这所谓的情感和欲求与上条等人拥有的寻常感情可以一概而论吗？

　　轰隆隆！！低沉的震动声还在持续。

　　在半毁的店铺内，各种杂乱的声音交错飞扬。

　　御坂美琴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警备员（Anti-Skill）配置的小型无线电。

　　『嗞嗞——以B2路线为掩护，确保了Cv1撤退路线的安全。「风纪委员（Judgment）」优先撤退！别发呆了那边的军用克隆体也一样，不管出生形式是什么你们都是孩子啊！！』

　　『等等！我还能战斗。而且你可以用「书库（Bank）」或者其他资料确认，如果有大能力者（Level 4）的「空间移动（Teleport）」在的话，可以参与救援行动——啊啊真是的……！』

　　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不只是跟丢了上条他们。上条没有战斗，这就意味着，此刻罗森克鲁兹在别的地方正与其他人战斗着。

　　或许是阿拉蒂娅和博洛尼魅魔等「超绝者」。

　　又或许是茵蒂克丝和欧提努斯她们。

　　「可恶……」

　　「不过脑子的行动可帮不上忙。」

　　美琴一边向他扔过来了什么东西，一边无奈地说道。

　　上条单手接住，发现是一包果冻饮料。

　　「喂，这个你付过钱了吧？」

　　「笨蛋。虽然店员都不在，但扫码支付的无人柜台还在运作啊。」

　　呼——美琴长出一口气，从饮料区里拿了一盒抹茶冰拿铁。这也展现出了她的性格。便利店被毁了一半，处于照明被切断的停电状态，所以美琴选择了不冰也好喝、还能立刻补充能量的饮料。不过上条也知道果冻饮料在常温条件下化学味道会增强、变得难以入口。就是他刚刚接到手里的这个饮料。

　　不知为何蜂蜜色少女露出了冰冷的视线。

　　只有她没有拿任何东西。

　　「……御坂同学，居然敢搜刮便利店货架上的商品。这家店被破坏成这样，冷藏设备都停止工作了，食品力却没有生虫，你看着不感到害怕吗？」

　　「现在是一月初，小型生物都冬眠了吧。关于添加剂和防腐剂这点我从经营连锁便利店的黑子那里学到了正确的知识，你说这种话吓唬人，反倒是无知（笑）的家伙才会做的事。」

　　在无人柜台付款之后，美琴把吸管插进纸盒中含在嘴里。

　　「可怕的不仅仅是合成系的东西吧？我说，御坂同学。你知道拿铁啦巧克力啦抹茶味的绿色啦之类的是用什么提炼出来的吗？」

　　「？你这么一脸得意地说，那肯定不是茶叶了。那是用了化学药品——」

　　「是用蛾的幼虫粪便做的☆」

　　于是乎真的演变成了一场互扯头发的斗殴。

　　上条移开了目光。健康狂热分子会因为调查不必要的事情折磨他们自己。虽说这是一种艰难的生活方式，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是一种为了充实自己精神的苦行。

　　从无线电中传来的「动向」尽管紧迫，但并非停滞不前。

　　『不要随便损耗，残存的战力退到第二道防线！』

　　『我知道。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结束啊，个人的自尊心怎么都好了。毕竟在不经意间，这座城市的命运已经落在我们的肩膀上了啊！！』

　　他们还没有放弃。

　　但如果不加考量就再去挑战CRC的话只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可恶，别说是专业的魔法师了，这是就连把「超绝者」凑在一起都赢不了的对手……如果和R&C超自然企业有关的骚动能让警备员（Anti-Skill）们注意到魔法的存在就好了。）

　　果然，说不定还是上条主动出击比较好。

　　虽说他不认为对罗森克鲁兹会起作用，但不管怎么说右手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存在与否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那个安娜·施普伦格尔。你救了她之后打算怎么做？」

　　美琴拿着只喝了一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抹茶冰拿铁的纸盒问道。

　　「当然，如果她跟现在大闹的罗森？有关联的话，说不定会知道那家伙的弱点。但是因为她，你中了那个叫圣日耳曼？的未知微生物后陷入了死亡危机，而我则是被塞满了死刑道具的巨大的胶囊玩具『没有普纽玛的外壳』整得狼狈不堪……不只是学园都市，洛杉矶差点连整个城市都消失了。这其间是否有什么共通点或秘密……虽说有也不奇怪吧，但是你觉得那个坏女人会爽快地告诉你正确答案吗？」

　　打算怎么做？

　　自己的目标究竟在何方。少年回忆着这场顺势打响的战斗。

　　终于，上条这样回答。

　　尽管一直低着头，但还是好好地说出了口。

　　「……安娜说，她在寻找王。」

　　「？」

　　「不问理由守护自己的『王』。她迄今为止一直守护、引导着他人，然而却没有能够回应她自己的人，这令她厌倦。所以，这一次也该轮到自己被他人保护了——安娜是这么说的。」

　　在这个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上条并不知晓。

　　能够让看起来那样桀骜不驯的安娜·施普伦格尔背离这个世界，放弃了人生的某人某物。是因为发生了具有如此冲击性的事件，还是正因为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渺小的少年连这些都想象不出来。

　　但是。

　　「但大概，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王是不必要的。所以我想对她说，即使不依赖某个特别的人，即使赤条条地走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会有人伤害你。」

　　一阵沉默。

　　叹息声从少女们的口中溢出。

　　只不过，那与吃惊的音调有些许不同。

　　「……居然告诉我们她的为人，你太狡猾了。」

　　美琴小声地嘟囔着。

　　「如果只是个『坏人』，只是个符号就好了。然而一旦了解了那个人的为人，不就不能轻易舍弃了吗。」

　　御坂美琴与蜂蜜色的少女对视了一眼。

　　不知为何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没办法了」。

　　沙沙！异样的声音传来。

　　就像是雨滴打在玻璃上一样，只不过这个声音更细密一些——更接近旧电视机的噪音。

　　有什么东西从破碎的玻璃门外流了进来。

　　是沙漠和沙滩上才有的细沙。

　　那并非纯白、而是微微带着黄色的异物，刺激着上条当麻的记忆。他记得这是什么。

　　美琴手中小型无线电里的对话忽然一下子乱了，被混乱与焦躁所覆盖。

　　『该死、这就是报告中的洛杉矶的黄沙吗？！』

　　『撤退！！别被吞没了，所有人员，撤到第二道防线！！』

　　『呃。恕我不能服从，第十二学区城区里还有不少民众在！！』

　　『笨蛋别去……可恶！！！！！！』

　　「……是黄化！」

　　「去了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名字的蜂蜜少女阻止了摇摇晃晃的上条。

　　「虽然都在第十二学区，但是距离力实在是太远了。你就是现在马上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

　　「而目前还安全的警备员（Anti-Skill）和风纪委员（Judgment）已经从第十二学区撤离了。这就是事实。而且因为戒严令，普通人也不会在公众场所随意走动。」

　　不只是表面上的势力，在茵蒂克丝、欧提努斯、阿拉蒂娅和姆特·底比斯这批试图阻止CRC的战力之中，也已经确定了这一走向与趋势。

　　这个第十二学区，已经失守了。

　　由于黄化的爆发，能够行动的人类恐怕一个都没有了。

　　「换个想法，这说不定是不幸中的万幸？」

　　「什么？」

　　说到一半，上条也注意到了。

　　如果真的和洛杉矶的时候一样的话，融化在黄沙之中的人们，可以说是处于一种「幽闭」的状态。同样是杀招，但这总比像爱丽丝·异典或安娜·施普伦格尔那样被直接撕碎杀死要好得多。又或者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认为四处杀害毫无抵抗的普通人只会浪费时间非常无聊吧。

　　如果一直待着不动，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可这样一来，罗森克鲁兹将不会停下脚步。那家伙只会径直穿过街道，进入第七学区，直达青蛙脸医生所在的医院。

　　那样的话，安娜·施普伦格尔这次绝对没救了。

　　那个只根据自己的玩乐之心和求知之心行动的怪物，将会搅乱一切并夺走她的生命。

　　『对不起，明明我们战力有限，我却白白牺牲掉了。我好像到此为止了……』

　　『停下别管他。就算过去你们也只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如果这和L.A.的事件一样的话，只要打败元凶……应该就能把幸存者从黄沙里救出来……』

　　『全员撤退！！接下来是第二道防线，不要忘记刚刚被化成沙子的傻瓜所说的话！！！！！！』

　　上条他们默默地听着对话。

　　不。

　　他们真的，只能默默地看着吗？

　　砰！！从某处传来破裂的声音。

　　「什么？」

　　与火药和煤气不同，那是像水一样的爆炸声。上条战战兢兢地从残破的便利店内探出脑袋，只见街道上到处都覆盖着黄沙。与此同时，还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涌来。

　　「那是……什么？」

　　「是水。水啊，第十二学区聚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宗教设施，因此消防设备也非常齐全。这看起来不是每栋大楼的都有的消防设备炸裂了，而是把整个学区管理下的『中央消防槽』给炸裂了呀！」？上条露出讶异的表情。他无法理解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故意攻击消防槽的意图。那不是埋在地底下的大池子吗？或许他是想先毁掉灭火工具后再大张旗鼓地放火？上条甚至做出了这样完全错误的预测。

　　然而并非如此。

　　「我们快逃吧。立刻撤退。」

　　「为什么……」

　　「你忘了现在是最冷的一月份吗？！光是淋到那种冰沙一样的水都可能会没命的！！」

　　罗森克鲁兹利用黄化将第十二学区的幸存者全部分解成了沙子。不止于此，他甚至细致到要将胡同的每个角落都清理一遍，以处理没看见的漏网之鱼。

　　被卷入其中就糟了。

　　如果被淋得湿透再暴露在刀割一样寒风中，可能会直接变成一座冰雕。

　　美琴叫喊道。

　　「快跑！在被卷进去之前！！」

　　幸运的是，水的领域虽说范围广，但高度并不高。如果被卷进去浸湿了鞋子，很有可能被冻掉脚趾，但只要跳到台阶或汽车上，就能够逃过冷水的侵略。黄沙在各处涌动堆出一座座小山包也有很大帮助。

　　「等、哈啊。等等，等一下啊御坂同学……」

　　陌生人因为不习惯的上下运动正在逐渐耗尽体力和氧气。更何况脚下是柔软的沙地。丢下她实在是太可怜了，上条不假思索地抓住蜂蜜少女的手拉了她一把，结果不知为何她忽然沉默了。好冷淡。

　　然后烦躁无比的美琴直截了当地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

　　上条当麻的回答只有一个。

　　「往后退。」

　　无论状况有多么绝望。

　　即使想不出任何具体的办法可以击败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并拯救那些融化在沙子里的人们。

　　可现在离医院还有距离。

　　「在下一道防线打败那家伙。」

　　阿拉蒂娅她们那些『超绝者』说过。

　　要想扭转局势、找到反击罗森克鲁兹的活路，首先观察与准备是必不可少的。为此需要不被那家伙察觉地行动，保持距离并躲在阴影中，创造一个安全地观察他的环境。

　　也就是说。

　　取决于看法的不同，这是个机会。

　　「……就算输了，但这是一次有意义的失败。」

　　闻言，蜂蜜色的少女惊讶地抬起了头。

　　上条当麻口中嘟囔的话语，让负责脑力劳动的她不由得注视着。

　　这是毫无疑问的撤退。

　　但是，如果能把这场撤退转变为胜利的第一步的话。

　　抵抗还没有结束。

　　「要是太早用完所有的底牌，之后遇到麻烦的可就是你了，罗森克鲁兹。」

　　8

　　可不要小看杂草啊。

　　一旦你没能斩尽这填满广袤大地的最后一株所扎入地下的细根，你的必胜就已经开始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