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之日
九月九日。
新四段记者会原本应该在奖励会三段循环赛的最后一天,于东京的将棋会馆举行,结果却改在这一天于明治纪念馆召开。
而且……仅仅是为了一位新四段棋士。
『由于将棋联盟会长月光前往神户出席帝位战第二局,因此由女流棋士会长释迦堂代为参加今天的记者会。』
面对挤满了广大会场的众多采访人员,外表中老年的司仪轻描淡写地如此说明道。
『另外,空四段的师傅清泷钢介九段也因为在大阪另有公务在身,今日不参加。』
「身为师傅竟然没来!?」
「这可是史上首例的女性职业棋士诞生记者会啊!?是足以在历史上留名的大事耶!?」
「请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公务,比弟子的职业出道还要重要!?」
采访者纷纷如此吼道,他们的口气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哀嚎。司仪仍然面不改色,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是为了参加小学的推广活动。』
这理由实在是太令人意外,困惑笼罩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看,这些采访人员应该很期待看到我跟师傅流著眼泪互拥,以为这会是一场赚人热泪的感人记者会吧。
但是,师傅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类的场合。更何况──
「……因为我体弱多病,师傅根本就反对我加入奖励会。」
因此,在三段循环赛的最后阶段,我其实一直避著师傅,师傅也避著我。因为我们都知道,要是见到彼此,肯定会吵起来的……
如今看到我真的出道成了职业棋士,师傅的心境想必很复杂,所以才选择缺席。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因为…………这样正好。」
在与会场隔著一扇门的准备室内,我如此喃喃自语。浑身兴奋得发抖,就像正面临一场对局。
因为接下来我要举办的,不是充满喜悦与感动的记者会。
而是…………向所有的职业棋士宣战。
『容我自我介绍,我是今天记者会的司仪,敝姓峰,是将棋联盟的职员。』
担任司仪的男人先是不著痕迹地自我介绍。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空银子新四段上台!』
我将脚步跨进会场。
据说今天的记者会的排场非常盛大,不亚于那位名人称霸七冠的时候。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也跟那个时候一样,受到来自全日本的祝福。
但是,我知道……称霸七冠的那一次,也有一些人打从心底不愿祝福。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今天的记者会。」
我小心翼翼地说出第一句话,避免声音发抖、克制脚的颤抖。
「……确定升为四段之后,至今已过了几天,但是,我仍然感觉不太真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了职业棋士。不过──」
面对台下一心盼著《浪速白雪姬》的笑容与泪水的媒体,我接著这么说道:
「今天是我满十六岁的生日。我对此能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对于这样的自己,老实说我很惊讶。」
此话一出,人们的脸上纷纷浮现不解的表情。
然后,只有担任司仪的峰先生的表情转为恍然大悟。
「以前在奖励会的时候,由于有年龄限制,其实我很害怕过生日。每逢九月九日……我总是感觉自己的可能性愈来愈少。」
在将棋界(这个世界),才能就是一切。
「尤其是升上国中之后……我感觉自己每年愈来愈弱小。」
而才能,就是年纪。
我所追逐的那个家伙,国中时就成了棋士。
不管我怎么追,那个背影反而离我愈来愈远……我的心里总是充满焦虑。
「这样的我,能够在三段循环赛内一次就脱颖而出,真的是非常幸运。我既是欣喜,同时也感到松了一口气……但是,现在我更强烈地期盼著,想要尽快在职业棋士的舞台上试试自己的实力。」
以前,名人称霸全部七个头衔的那一天。
即使全国为此欢欣雷动,某个职业棋士的反应却正好相反,不屑地如此说道──
『对所有的棋士而言,这是何等屈辱的一天。』
今后,我要对抗的便是那些人。所有的职业棋士……不,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期望有女性成为职业棋士。要是我没能留下成果,等待著我的肯定是这样的评语──
『就是因为三段的水准太低,才会连女人都有出道的机会。』
──这样一来,不只是我,就连镜洲先生、辛香先生……还有把我栽培至此的奖励会伙伴的将棋,都会跟著遭到否定。
我没能成为国中生棋士。我所追逐的那个背影仍然是那么地遥远。
但是,史上第一个小学生棋士──枥创多。
我在奖励会可是从未输给他过。
──我是很强的!我终于也当上了……以往只能仰望的将棋星人……!
这场记者会不需要笑容与眼泪。
好不容易成为了职业棋士,我怎么可以马上就在记者会上掉泪呢?那太不像话了。如果我是那种只因为成为职业就心满意足的小角色,哪个棋士在隔著棋盘与我对峙的时候会怕我?
所以,我不哭。绝不。
「我自幼就梦想成为职业棋士。加入奖励会之后,这样的梦想反而成了恶梦,使我备受折磨,但是……如今,我的梦想实现了。因此,今后我要追逐的不是梦想,而是目标。我的目标是──」
接著,我公开宣战。
「──拿下职业头衔。绝对要。」
顿时,全场一阵哗然,无数闪光灯此起彼落。参加记者会的采访人员大多是男性,对于我刚才的发言,他们看起来心存怀疑……不,大概是抱著看好戏的心态吧。
──说出口了……这下子,我再也不能回头了……
这样一来,职业棋士以后都会以全力来对付我,挫挫我这嚣张小丫头的锐气。
因为,如果我真的拿下了头衔……对所有的男性职业棋士来说,完全是奇耻大辱。
『谢谢空四段的致词。』
我向台下一鞠躬,接著便回到座位上坐下。司仪这么对我致谢,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
『空四段的致词充满勇气与关怀,让我……忍不住…………真是失礼了……我、忍不住…………』
司仪掏出手帕摀著眼睛。看到他的反应,采访记者纷纷显得讶异。
峰先生原本是奖励会的会员。
而他也是因为年龄限制而不得不退会的其中一人。
听说他就职于将棋联盟之后,曾经有好几次因为舍不得看到奖励会员不得不退出奖励会的灰心场面,心生辞职的念头。
即使如此,他还是留下来了,继续在这里工作到已达退休年纪的今年……其实是为了亲眼看到我成为职业棋士,这是他在三段循环赛期间告诉我的。
看到峰先生落泪,我也忍不住跟著鼻酸起来。在场要是没有别人,我肯定会放声大哭。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我绝对不哭。
『……请原谅我的失态。接下来,有请女流棋士会长释迦堂上台,为第一个女性职业棋士的诞生致词。』
「由于脚不方便,请容余坐在位子上发言。」
释迦堂老师先是如此声明。
「首先,余要宣布事务方面的通知。」
老师要说的是相当重要的事,却说得好像在闲话家常一样。
「昨天举行了临时理事会……会议结果决定,女流头衔保持者成为职业棋士之后,仍能继续拥有头衔。」
「什么!?」「不是应该自动失冠吗!?」「那、那以后该用哪一边的头衔来写报导……?」规则在一夕之间改变,也难怪大众会这么惊慌失措。而且这很明显是为了配合当下的状况而事后更改的规则。女流棋士想必会对此大为不满,但是,我已经看开了。
──总之,就是要我好好回报至今为止受过的援助吧。
今后我该做的,不光是出赛女流头衔战,恐怕还要参加赞助商的广告演出与宣传活动。这将会大幅瓜分我的时间与体力。我有可能因此无法读完高中。
「也就是说,空四段在失冠之前,都会继续参加女流棋战中的女王与女流玉座的头衔战。接下来──」
说到这里,释迦堂老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虽说这样对职业棋士可能显得有些不敬……接下来就让余称呼你为『银子』吧。」
老师改用平常的方式称呼我。
今天的记者会必须强调我是『史上第一个女性四段』,因此理事会要求大家都要以段位来称呼我。不过,老师却毫不在乎地无视了理事会的指示。
「余跟银子第一次隔著棋盘对峙,是在她小学五年级……也就是刚满十一岁的时候。」
我也记得很清楚。
当时我正因为自己在奖励会没有明显的进步而烦恼,还不顾师傅的反对,擅自参加了Mynavi女子将棋公开赛。在争夺女王挑战资格的比赛中,我对上了这一位伟大的女流棋士。
她在感想战中对我说的一席话,改变了我的人生。
『总算是让余遇上了。能够实现余的梦想的人才。』
──她是第一个相信身为女性的我,也能成为职业棋士的人……
要是没有她这句话,以及每次我去东京她都举办研究会让我跟职业棋士一起参加,到现在我恐怕仍留在奖励会……对九月九日(今天)满怀恐惧。
「与银子下过将棋之后,她的实力让余感到惊讶。」
所以,我以为释迦堂老师现在也会像那个时候一样,称赞我的才能。
但是──
「因为,当初余从清泷九段的口中听说他收为内弟子的女孩,是个在将棋方面完全没有才能、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咦?」
我忍不住发出这么一声,接著老师望向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继续说出我完全不知道的事实。
「清泷九段在余的面前总是说那个女孩子体弱多病、经常发烧、爱哭而任性,个性好强又不服输,不但完全不听师傅的话,还因为输给了清泷九段,擅自在他的家里住了下来,就为了有一天要扳回一城,是个烫手山芋──他是这么告诉余的。」
师傅竟然……这样说我?
「但是,每次那个弟子一有什么事,清泷九段总是心急如焚地打电话向余求助。他的样子,简直就像……就像老来得子的老人家,对亲生女儿重视无比那样。」
「…………!」
听到这里,我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师傅的声音。
『里奈,银子发烧了!怎么办!?』
『银子说想加入奖励会……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师傅一脸仿徨无助、偷偷摸摸地讲电话的身影,明明我从未看过,却觉得历历在目。
啊啊……不行了……
「因为清泷九段……钢介先生每次都找余商量那孩子的事,余也在不知不觉间感觉自己好像成了那孩子的母亲一样。呵呵……余不只没生过孩子,甚至没结过婚,各位就当余这老女人在说笑,笑笑就好……」
全场没有一个人笑。
相反地,全场超过百人的采访人员……全都红著眼眶听老师说话,十分投入。
「现在,坐在余旁边的这一位,并非比任何人都还要美丽且才华洋溢的《浪速白雪姬》。」
我听著老师致词,紧咬著牙关。
「而是一个比别人弱小,却比别人付出好几倍努力、再普通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不行,我不能哭。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天绝不……!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让余引以为傲。就是因为这样,余才感到欣慰。因为,史上第一个成为职业棋士的女性,并非上天造来容纳才华的容器──而是凭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梦想的女孩子。」
一滴泪珠自释迦堂老师的眼角滑落。
「她实现的,也是所有立志下将棋的女孩的梦想,那就是……女性也能成为职业棋士。」
(插图009)
我从来不曾看过老师落泪……
为我落泪的释迦堂老师,代替我那怕羞又爱哭的师傅,接著对我这么说道:
「谢谢你,银子。你真的很努力……」
「唔……!!老…………师…………」
明明下定决心今天绝对不哭的,我的泪水却轻而易举地决堤了。
这个十六岁的生日,本来该是笑著面对的。
结果……却成了我有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天。
记者会结束之后,我没有时间沉浸于眼泪的余韵之中。接下来等著我的,是以秒为单位的紧迫行程。
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到处拜访、问候赞助商。
「鼎鼎大名的《浪速白雪姬》开口求助,当然义不容辞了!好,就当作是你的生日礼物吧!」
当我开口要求赞助商向为财政而苦的将棋联盟提供更进一步的资助,赞助商便答应赞助任何人听了都会吓一大跳的金额。竟然有好几亿……
以前在奖励会的时候,我总是能以『目前仍只是学徒』为理由,避免与这些有权人士打交道,不过一旦成了职业棋士,就不容我拒绝了。
(插图010)
来到首相官邸的时候,首相还差点就要颁发国民荣誉奖给我了。
「这可千万不能收。我跟名人不同,还没达成任何成就。」
「既然这样,等你拿到头衔以后就肯收了吧?拜托你手脚要快一点喔,趁我还是首相的时候。」
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对我说了这种无法判断是否在说笑的话,我只能模棱两可地笑著含糊其词。
好不容易跑完了所有的行程之后,我回到了疗养的医院,这时已经是深夜了。
我已经累得快垮了……但是,我该做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还不能睡…………我必须回覆电子邮件…………」
我一进病房就一头栽到病床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拖起几乎快动不起来的手指,勉强地操作手机。信箱里有数千封未读信件,都是从我开始下将棋这十四年来帮过我的人寄来的。但是,真的让我乐于回信的只有前面十封左右……
回覆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觉得……这么说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我宁愿把这些时间与体力用于学习将棋。
「……夸下海口说要拿下职业棋士的头衔,我却仍踩在起跑点上,一步都还没跨出去…………不只如此,光是今天一天,我的将棋就不知退步了多少…………」
好不容易回完了一百封左右,我终于再也回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候──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收到了一支影片。
「是桂香姊寄来的?只有影片,没有讯息……是什么呢?」
我按下按钮,播放这支彷佛算准了我放弃的时机而传来的影片──
『庆祝银子生日与升段,大家一起烤了蛋糕喔~』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形状有些扭曲的大蛋糕。
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做的蛋糕似的……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空老师~!祝您生日快乐!!』
画面中出现一个小学生如此喊道。她身上穿著围裙、脸上沾著鲜奶油,是八一的第一号弟子。
接著,画面上又出现了其他人。一个是金发的法国女童,听说八一曾答应过要娶她为妻,另一个则是戴著眼镜、有些土气的小学生。
『森~日~忾~热~!』『是生日快乐!』两人各说一句话之后,接著桂香姊指挥大家合唱生日快乐歌。
那个总是穿著红色运动服的孩子跟八一的二号弟子似乎不在……不过桂香姊与师傅也加入了她们,这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关连的五人组在唱过生日快乐歌之后,在蛋糕上插上了十六根蜡烛。
『那么,容我代替银子──咳咳!』
师傅乾咳一声,然后将脸凑向火光摇曳的蜡烛。
『爸,你可要小心点,别让胡子著火了。』
『我知道、我知道。倒是桂香,你可要好好地拍影片,别错过我吹熄蜡烛的瞬间……啊烫烫烫烫烫!!好烫、好烫啊啊啊啊──────!!』
『老、老爷爷老师──!!』
『就跟你说过要小心点了,胡子大叔!我马上去厨房拿水来,小心别让火星掉到榻榻米上喔!?』
『也爷的胡子~烧烧~!亮亮~☆』
『小夏,不可以摸著火的胡子!』
『喂、喂?请问是消防队吗!?请紧急派一台消防车来!!』
『小绫乃!别为了这种小事叫消防队,太丢脸了!以后我可不敢出去见人啦!!』
桂香姊惨叫道。
画面仍播著熊熊燃烧的师傅在榻榻米上打滚的样子。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生日当天的深夜在看这种影片……?
最后,师傅将整个头伸进装满水的桶子,发出『滋滋……!』的熄火声,影片就结束了。
「啊哈哈…………为什么过生日的明明是我,著火的却是师傅呢……」
那幅情境实在是太混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我才察觉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病房内独自一个人大笑,泪水不断流出。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呼──…………」
然后,我手上还握著手机,就这么沉沉睡去。
这大概是将棋之神送我的生日礼物吧?
是不是因为祂同情我了?明明祂平常总是对我那般地苛刻。
竟然让我在梦中见到了那个人。我在这一天最想见、最想听他开口祝贺的那个人。
『生日快乐。师姊……不,银子。』
那家伙用还不习惯的称呼方式对我这么说。虽然这么说很不甘心,但是,他真的……看起来很强大,很帅气。
『慢死了,笨蛋。』
我撒娇地这么说,扑进那家伙的怀里。
然后,我们开始────下将棋。
我们穿著和服,在某个装潢气派的旅馆和室内,一直、一直下将棋,不断较量谁的胜利次数多,彷佛无止无尽。
在梦中,我才察觉到──
今天,我真的想说出口的目标,其实是……
☖师徒交错点
「喔?」
我通过新大阪车站的验票闸门之后,一个少女的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乌黑的长发,彷佛一对翅膀。
少女全身穿著黑色的哥德风格洋装,有著小恶魔般的美貌。细小的手指操作著外壳全部涂得漆黑的平板电脑,看起来也是特别订制的。
在茫茫人海中,这个小学生的身影仍然特别引人注目,她是──
「这不是天衣吗!?真巧!」
夜叉神天衣。
以史上最年少的记录──十岁就升上女流二段,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
「刚对局完要回家吗?也是,今天在东京有女流玉座战。」
我没多想,立刻上前搭话。这黑衣黑发的美少女看到我,既不惊讶也不欣喜,反而……用狐疑的眼光盯著我,这么说道:
「…………呜哇,你是怎样?跟踪狂?」
「我我我我、我才不是什么跟踪狂!都说是巧合了!」
「但是……你不是还知道我去东京对局吗?连我的行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工作再忙也要留意弟子的公式战,这明明是身为师傅充满关爱的表现!!」
「别把你那扭曲的爱强加在我身上。」
我们的如此对话,难免被周围的人听到──
「怎么了?」「他刚是不是有说爱什么的?」「情侣吵架吗?」「但是女方是小学生耶……」
惨了惨了,再这样下去铁路警察就要过来了!
我拉著天衣躲到遮蔽物后方,压低声音问道:
「……晶小姐呢?」
「去买551的猪肉包子了。」
是来大阪必买的特产。
虽说神户也买得到……不过新大阪车站的车站大厅商店有贩卖外带专用的保冷包装袋,而且排队的人不多,确实是行家才知道的便利地点。莫非她们没去新神户、先在这里下车的理由,就是为了这个吗……?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那个?」
「还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还没吃过呢。」
「什么?既然这样,干嘛特地在新大阪站下车去买──」
啊,对了。
551的猪肉包子是水越澪最喜欢的食物。她跟著出差的的父亲去海外了。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很想念好朋友,想吃吃看她喜欢的食物,对吧?」
「才、才不是呢!为什么我非得去吃那个吵死人的小鬼喜欢的食物不可!?是晶说她想要吃才去买的,别会错意了人渣!!」
「咦咦~?这就奇怪了,我刚才没提到小澪吧?一个字都没提到吧?」
「…………去死啦!」
睽违许久的舌战,一胜一败。
能够跟她像这样普通地交谈,让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天衣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令人非常意外的话。
『我喜欢你,八一。』
在神户的婚宴会馆,这孩子对我这么说……还吻了我。
但是,目前我仍无法肯定那告白究竟是真心话,还是恶作剧。为了专心面对头衔战,我刻意不去想这件事……
「别说这些了,快告诉我这个局面是怎么回事。」
天衣似乎完全没察觉我内心的纠结,一如往常地跟我说话。
她手上的平板电脑萤幕显示的,当然是将棋的画面,不过──
「嗯?这……这是帝位战第二局吧?原来你有在关心我啊?」
「不是你,是你的将棋。」
我一说完,天衣还特地纠正我。
「看你怎么输棋!」
「这个嘛……这次的对局让我深刻体会到对手在使用软体方面比我更有经验。没想到真的在一个星期之内就重整好阵脚……」
第一局,我利用『封手』这种二日制独有的制度,凌驾了软体的部分预测,粉碎对手用软体算出的研究。这一局赢得很痛快。
可是在第二局,于鬼头帝位用更简单的方法从我手中抢下了一胜。
彷佛是在变戏法似的。
「后手在序盘彷佛算计好似地维持在负一百分左右。那个有如人造人般的棋士一直刻意不采取最佳应手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的没错,于鬼头先生一直没走最佳应手。」
我点个头,继续说道:
「正因为不是最佳的,他的作战才称得上是优秀。」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听了我这有如打哑谜一般的回答,天衣立刻理解一切。即使她在这里等我只是为了听我这一句解说,我也不认为这样很异常。对棋士来说,这确实是值得的。
「话说,你接下来是要去东京吗?」
「嗯。是排名战……唯独这种比赛,再怎么样也无法只在大阪对局。」
由于我拥有棋界最高的头衔『龙王』,除了挑战其他头衔的比赛之外,我都是上座,因此是由对手来大阪跟我对局。
但是,排名战重视公平性,即使拥有头衔,有时也必须跑一趟东京。
只要搭上当天第一班新干线,要在对局开始的十点之前赶到现场并非不可能……不过一般来说都会至少提前一晚到东京住宿。
因此,如果对局的日期排在头衔战的两天后,原则上可不能慢条斯理地行动。
「我刚才回公寓一趟,拿了换洗的衣物就出来了,不过这个时间爱还没放学,觉得家里莫名地空荡荡的……明明好久没回去家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家一样……」
「别说得好像你们是正在分居的夫妻似的。」
「于是我就深有感触啦。身为一个职业棋士,家里果然还是少不了可爱的弟子,准备好温热的饭菜等我回家,一回到家就问我『师傅!请问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要跟我……下•将•棋?』对吧!?」
「恶心。」
天衣毫不留情地唾弃我的发言。呜呜,好啦……我也知道自己很恶……
「再说,她现在不是暂住在大师傅的家吗?」
「嗯,爱的东西几乎都搬去清泷家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家里的气氛也变得不太一样,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她一直叫我去清泷家找她玩,烦死人了。」
「啊……这也难怪,一个人睡上下铺的床,难免觉得寂寞吧。」
爱在那里睡的是以前我跟银子使用过的床。
以前每当银子要住院检查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心里欢呼说「呀呼──我自由啦!」,不过神奇的是,每到晚上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睡的时候,就会莫名地想念那个蛮横霸道的师姊。
「跟她上同一所学校的吵闹家伙也不在了,又见不到心爱的师傅,我看她应该很寂寞吧?你就多陪陪她嘛。」
「虽然很想,但是力不从心啊。帝位战之后紧接著龙王战就要开始了……今年我应该都会一直这么忙。」
「龙王战的挑战者也是于鬼头曜吧?以旁观者来说,这已经是令人厌倦的对战组合了。真是让人失望。」
「你得尊称他老师,别忘了……」
于鬼头曜二冠是与生石充九段、山刀伐尽八段同世代的棋士,名人则是他上一代的棋士。也就是说,他可是大师级的人物,早在天衣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分活跃的顶尖级棋士了。
天衣用有些冷漠的眼光望著我说道:
「比起我们这些弟子,我看你跟那个于鬼头老师相处的时间还比较长吧。跟他一起去旅行、住高级饭店、还一起吃当地的著名料理跟甜点。」
「你说的没错……」
如果参加的是二日制的头衔战,包含移动时间,受拘束的日期长达四天。如果每周都有这样的比赛,为工作外出的时间就会比留在家里还要久。
假如还要参加其他棋战,就只能像个空中飞人似地到处跑,一直无法回家。
再加上对局的时候不能使用手机跟任何智慧型装置,连透过电子邮件沟通都无法避免会有几天的落差……
我已经将近整整一个星期没跟几乎每天见面的内弟子联络了……也难怪我一看到天衣的身影就会忍不住跑过来向她搭话,这样的心境不难理解吧?
「一下子是排名战、一下子是奖金王战,玉将循环赛也快开始了,不但没时间教弟子下棋,就连自己的家都归不得……对于你们这些弟子,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原本让我操心的银子如今成了职业棋士,爱则暂住在师傅家,于是现在所处的环境,可以比以往更专注于自己的将棋。
因为这样,目前的成绩都还不错,可是赢得愈多,要面对的对局也愈多,最终将陷入永无止尽的对局地狱。这是将棋界的常态。
『同时拥有两、三个头衔的时候是最忙的,有了七个反而乐得清闲。』
这是目前仍持有四冠的名人所说过的话。
好深奥……应该说,很不妙。
「当我自己获得复数冠之后,才知道名人有多么地了不起……这种生活他竟然能过将近三十年,而且还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让我都要怀疑他可能拥有操纵时间的超能力了。」
「既然这样,那你快点去拿下剩下的六个头衔,然后回来教我们下棋啊。」
「当然不可能办得到了,你没听我刚才说的话吗?大小姐,你在学校是不是常被老师说『都不听别人说话』?」
「什么嘛?明明我的唇你就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拿下。」
「唔!?不、不是我夺走你的唇,正好相反吧!?是、是你────」
啊……不,不行不行。
我要冷静,别回想起来,别受她挑衅,别屈居守势……
「……你还敢说?师傅在神户进行头衔战的时候,你还不是拒绝了大盘解说?你这个无情的弟子。」
「那也没办法啊,我当然要以对局为优先。」
「什么对局……你负责第二局的大盘解说、爱则是在金泽举行的第三局担任大盘解说,这不是在我确定成为帝位战挑战者的时候就讲好的吗?而且这件事还是你去通知手合课(编注:将棋联盟负责调整对局行程的部门。)的耶!」
「是这样的吗?」
还装蒜……
我在神户参加帝位战的第二局直到昨天。我一直以为天衣会在当地的大盘解说担任助讲员,结果我当时没看到她的身影,心里是多么失望啊。都是因为这样才输的……是没这么严重啦。
这样看来,当时的告白果然只是恶作剧。我现在非常肯定。
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应该会想尽量跟我在一起才对吧?
「而且我不喜欢在别人的头衔战露面,那不合我的个性。即使是师傅的头衔战也一样。」
看吧,她就是这样。
但是,也因为夜叉神天衣这样的性格莫名地吸引我,使我无法自拔,我才会不惜从别人手中抢来这名少女,也要收她为弟子。
「欸,八一。」
忽然,这个弟子将脸凑了过来。
(插图011)
她的手指来回抚摸著我的领带,同时开口──
「假如我说其实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你怎么办?」
「唔……!!」
心脏跳得剧烈,猛烈地将血液运送至全身,我感觉脸颊急速地热烫起来。
──天衣……竟然在等我?为什么……?
该不会……她得知了帝位战的结果,为了安慰我,一直在新大阪车站等我吗……?
顿时,我感觉败战的心伤急速地愈合。
同时,我也明白自己的心灵正被这小学五年级女孩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我满心既是羞耻,同时却又感觉愉悦,我为此纠结不已,简直快疯了。
正在我即将坠落深渊的时候──救星来了。
「大小姐!我买到猪肉包子了!……嗯?这不是九头龙老师吗?真巧。」
池田晶小姐来了。她手上抱著一个保冷袋,上头大大地印著『551HORAI』的字样。她的登场,让这场对决暂时中断。
──没、没错,真巧……这只是、巧合……
这新大阪车站这么大,怎么可能真的会在这里等我,又不一定见得到……
夜叉神天衣不可能会有这种有如恋爱少女般的一面。
☗前进东京
「喔,八一!欢迎你来!」
看到一个西装笔挺、发型梳得斯文整齐的男人正在对我挥手,我一时之间竟然认不出那是什么人,想了一下子。
「……老哥?」
他实在变得太多,让我大吃一惊。
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去年龙王战的第四局吧。当时受邀去『雏鹤』参加前夜祭的时候,他还是个贫穷的大学生。
「懒散邋遢的老哥,现在居然是饭店服务员,真是想不到。读大学的时候整天就只知道参加社团活动跟打工,根本没怎么读书,没想到人有了工作以后,竟然会改变这么多……」
「哈哈哈,怎么样?另眼相看了吧!」
老哥在大学不但留级,而且到了大五那一年的冬天还没有找到工作,在我们这个都是废物的九头龙家族中也是废得出类拔萃。
最后还靠著我这个弟弟的关系找到工作,还很会讨好爱的父母,在职场上混得挺好的,步步高升。这个人渣!
「不过,由那个老板娘来教育的话,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也是应该的吧。」
「我真的很感谢会长。喏,这本书拿去。你也读读会长的著作,好好充实一下自己吧。说不定你读过这本书之后,别说二冠了,称霸七冠也不是梦喔。」
「咦?老哥,你随时把这书带在身上吗……?」
老哥递给我一本夹满了便利贴的新书(《女将力(编注:女将,日式旅馆的女主人。)》/雏鹤亚希奈著/SB Creative),他的眼神看起来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老哥,简直像个狂热的宗教信徒……
而且爱的母亲之前的身分还只是社长,想不到竟然又升级了……
「对了,八一啊!你觉得这间全新的『雏鹤』看起来怎么样啊!!」
在北陆的温泉旅馆就职的老哥之所以会出现在东京,理由就写在我手上拿的这一张传单上。
『在东京体验最欢愉的享受。』
以东京的夜景照片为背景,缀有边框的印刷字如此写道。看起来像是豪宅建案的宣传文案,但其实并不是。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北陆著名的旅馆《雏鹤》终于前进东京!历经傅统与文化淬炼的世界最顶级服务,在名为TOKYO的都市也享受得到……《雏鹤》是你人生的礼物。』
总之,就是爱的老家来这里开分店。
目前还没正式开张,不过由于我是相关人士,可以让我先在这里住宿,于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全新的装潢让我看得目不转睛,这时候──
「九头龙老师。欢迎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啊!久、久未联络,还请见谅……!!」
一看到老板娘登场,我当下忍不住想磕头跪拜。至于老哥则是已经五体投地了,没有一点犹豫。
「能够迎接您在排名战的前一晚留宿敝馆,非常荣幸。今后还请多多光临。」
「真是不敢当,老实说能够来这里住宿,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因为银子……不,空当上职业棋士之后,我们门派的人以后应该会更常来东京。」
由于『银子泡沫现象』的影响,我们清泷一门的工作案件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参加不完的活动、上不完的媒体邀约导致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烧卖老师都不得不出面应付……
而且女流棋士隶属于关东地区的比例非常高,只要爱、天衣、桂香她们三人在比赛中继续晋级的话,在东京对局的机会就会增加。尤其爱进入了女流名迹循环赛,光是在本年度就必须来东京将近十次。
「话说回来,为何会选在这个时机到东京展店呢?以您的旅馆的名气,想必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来提案了吧?」
「那当然。从前前任老板的时代就有人来邀请本店前进东京,甚至到海外展店。」
「但是,不是都拒绝了吗?」
「……那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遇上了一家不错的开发公司。刚好女儿也嫁出去、不需要我操心了,于是就决定来东京展店了。」
「原来如此……不,等一等,令嫒还没有出嫁喔?您说错了,她是入门拜师喔?」
「九头龙老师,您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老板娘打断我的订正,犀利地说道:
「如果我们家的爱在国中毕业之前没能取得头衔,就必须引退,不再当女流棋士,回来重新接受教育,准备继承老板娘的位置。」
「而我则必须入赘雏鹤家,协助爱的事业……没错吧?」
我当然记得这个约定,从来都没忘过。
当时,爱在研修会考试中败给最后一个对手───空银子二段之后,老板娘要带她回北陆去,而我则基于自己的意志,为了收她为徒,跪下来恳求眼前这位老板娘。
『请把令嫒交给我!!』
作为交换条件,我必须答应老板娘刚才提醒我的约定。
「在东京这里展店的话,九头龙老师您就可以继续当棋士,同时学习旅馆的工作。」
「如果您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选择前进东京,说不定这个决定太冲动了喔?因为爱一定会得到头衔。」
离那次约定才过一年半的时间,爱的实力已经进步到有资格角逐女流之首了。
虽然我打算多花一些时间、小心翼翼地慢慢栽培她,但是她的成长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而还愈来愈快。现在与其说是我在教她,不如说我还能反过来从她所下的将棋中得到收获……
「……我之所以选择前进东京,还有另一个关键因素。」
老板娘直盯著我的双眼,提起了另一个前进东京的理由──令人意外的理由。
「是为了九头龙先生。」
「咦?您说我吗?」
「不,是您的哥哥。」
「我老哥?」
这个才刚就职半年多的新进员工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还是个不成材的留级生。
「会……会长啊啊啊啊……!」
老哥将额头按在地上摩擦,同时哭喊著「我要一辈子跟随您!!」,这种家伙真的派得上用场吗?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我们在东京就有宝贵的活动据点可用了!
而且这里是备有和室的日式传统旅馆,也很适合用于举行将棋的研究会跟集训。以后不只可以放心地让爱远征,她也能来这里跟关东的棋士切磋、砥砺。
──其实最期待爱的发展的,还是老板娘自己啊。
这才是她决定前进东京的真正理由吧。
虽然老板娘口头上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她其实是个非常溺爱女儿的妈妈,只要是为了女儿,在东京开一间新的旅馆也在所不惜。
☖白雪姬SNS出道
「你说要限制采访……是吗?」
为了安排我那紧凑得要命、彷佛角交换定迹手顺一样,一点空隙都没有的夺命级工作行程,男鹿笹里女流初段来到我的病房,我则对她提出了如此要求。
在记者会担任司仪的峰先生马上就回到大阪去了,同时会长与男鹿小姐也远从神户而来。
我的工作行程管理由会长全权负责。这让我感觉像个受到高官级待遇的新进员工,总是坐立难安。
虽然我向男鹿小姐提出了限制采访的要求,但是她毫不留情地这么答道:
「空四段,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又不是说要拒绝参加推广将棋所必要的活动,也会去拜访赞助商。至少让采访少一点,又不会怎样──」
「因为目前已经是限制过的状态了。所有提出采访申请的单位之中,我们只答应了百分之一的采访。」
「百分之……一?还、还这么多!?」
「没错。依男鹿所见,要是再继续限缩采访,反而会刺激媒体,到时他们可能就会以奇怪的方式取材。」
「你的意思是偷拍或跟踪之类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捏造空穴来风的传闻。例如从你长期住院这一点著手,瞎猜你可能患了难治的罕病之类。」
「那还真是烦人。」
虽然心脏已经完全治好了,但是我的身体生来就是破铜烂铁,这也是事实。要是被媒体详细报导,对局时被对手掌握这一点的话,对我确实非常不利。
「另外就是恋爱方面的话题。《浪速白雪姬》究竟有没有男朋友,可是目前全国关心的焦点。」
「这真是太荒谬了……我跟什么人交往,跟将棋到底有什么关系?」
「世人对将棋并没有兴趣。现在风靡的是名为空银子的少女,将棋本身并没有在社会上成为热潮──以上是男鹿的分析。」
「真是有够烦人的。竟然连恋爱的自由都没有。」
「怎么?莫非空四段有想谈恋爱的对象吗?」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
「我想也是。在参加神圣的三段循环赛的期间跟恋人出去旅行这种事,要是传出去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
「…………」
我在三段循环赛中尝到了三连败的苦果,逃离了大阪。那个时候,安排八一陪我同行、还为我们预约住宿地点的,听说是月光会长。
也就是说,实际上去执行这些事的,其实是……
「目前有一个方法。」
男鹿小姐阖上每一页都被写得密密麻麻、彷佛一片黑的笔记本───那是我的工作行程─如此提议道:
「我建议你开始使用SNS。」
「SNS……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动在网路上透露自己的情报吗!?」
「只要发布消息的是你本人,就能将正确的情报传播出去,可以减少媒体凭猜测乱写报导的风险。因为比起大费周章地偷拍你,用你本人提供的情报来写报导比较省事。」
「要我掌握情报的控制权,是吧?原来如此……」
这就是反守为攻的道理。
这样一来,我就能随心所欲地诱导局面……确实是个适合棋士的战斗方式。
「空四段,你有使用过SNS吗?」
「没有。」
「也没有私密帐号或纯阅览帐号吗?」
「私密帐号?纯阅览?我甚至听不懂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在网路上的大型论坛网站,或跟将棋有关的懒人包网站留言说『某龙王是跟小学生同居的萝莉控,应该马上被逮捕』之类的?」
「…………这我不予回应。」
什么嘛?我可是向世间公开了正确的资讯耶?要是放任性罪犯继续撒野,孩子们就有危险了。
「既然这样,我就简单地为你介绍一下吧。在年轻女性之间最受欢迎的SNS是IG,不过原则上在IG发布消息都要搭配照片或影片。这样一来,对你的负担会比较重,因此我并不推荐。」
「为什么?」
「因为网路使用者会仔细地追究照片上的细节。例如分析眼球反映的景色来查出发文者的住处。」
「这、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在这个时代,就连围棋跟将棋的人工智慧都能透过图像处理用的GPU运作。我再打个比方吧,在网路上可以找到的九头龙龙王的照片,只要随便找一张来分析,便不难查出他跟谁在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如果你需要的话──」
「免了!我才不做那种有如变态跟踪狂般的事呢!」
我又不是那个善妒的小鬼,才不会去一一检查八一的照片呢,麻烦死了。
换作是我的话,当然会选择更有效率的方式。用拳头逼他招供不就得了?
「只是……让我这个新手马上开始使用SNS,应该还是有风险吧……」
「既然这样,男鹿正在管理的帐号先借你使用好了,你可以体验看看。」
「是联盟的官方帐号吗?」
「不,是我个人管理的匿名帐号。」
男鹿小姐从我手中接过我的手机,下载了APP,开启她所说的帐号给我看。
『全力声援!月光圣市九段粉丝后援会【官方】』
帐号的大头贴照是会长的大头照。发布的推文内容不只包括会长的对局情报,还有各种大小事,记录得钜细靡遗。不只如此,上面公布的照片很明显都是由会长以外的人拍的……仔细一看,看得出来每一张照片全都是同一个女人所拍摄。照片里看得到男鹿小姐的影子,或者是玻璃上会反映出男鹿小姐的身影,每一张照片都有她存在的痕迹……
这根本是在暗示自己与会长的关系,在数位的世界宣示主权……
「一开始的时候,你先别发布推文,用这个帐号掌握使用SNS的感觉,之后再藉此判断是否开设自己的帐号吧。」
「…………谢谢你。」
虽然还不习惯,不过我仍然试著操作看看。接著,画面上陆续显示各个将棋相关人士的帐号。
这个人也有啊……啊,这位老师也有在使用推特吗?有些意外呢……
「那么,我该做什么好呢?」
「你可以先输入自己的名字,搜寻跟自己有关的推文。」
我按照男鹿小姐的建议,搜寻『空银子』……出现了不少结果。
「咦!?怎、怎么会有那么多帐号冠著我的名字!?」
「出名就是这么一回事。许多演艺人员之类的名人会开设自己的帐号,然后就置之不理,纯粹只是为了驱逐这些冒名者。」
「原来是这样……」
我决定再试著搜寻一次看看,输入自己的名字。结果搜寻栏竟然──
『空银子恋人九头龙八一』
啊哇!?这、这这什么鬼啊!?
「不、不不不、不是的!这不是我打的,我只是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它就自己跑出这些词──」
「我知道。这是搜寻建议功能。系统会因应你输入的词语,自动显示较常有人搜寻的相关词语供你参考。」
男鹿小姐这么说道,同时调整一下眼镜的位置,似乎是在掩饰笑意。
「看来空四段与龙王之间的关系在网路上成了传闻。」
「啊?开什么玩笑……真是让人困扰…………真、真讨厌……!」
这种奇怪的谣言要是置之不理,我也会很困扰的,于是我决定仔细调查一下网路上是怎么谈论我跟八一的。
『空银子四段的年收多少?恋人是谁?就读哪一间学校?各种情报在这里一次掌握!』
大多数都是这种讯息。
读的是哪一间学校,这看制服就知道了;至于年收,每个写的都是『职业将棋棋士的平均年收大约是这个金额』之类的通论。这些推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导流到部落格来增加点阅数而已吧。
「问题最大的是关于恋人的情报,我看看……」
好像也没什么,大多数都只是因为我跟八一同住了约十年,加上经常一起在工作场合出现,因此推测他可能是我的男朋友……怎么写也都这些而已。
原来如此。这些推特就是用这类话题来吸引网友,增加点阅数吧。
这种谣言真的很令人困扰。困扰死了。嘿嘿嘿……♡
「另外,空四段,请听我提醒一些使用SNS时该留意的事。」
「嗯。」
男鹿小姐在一旁对我说了一些话,但是我左耳进右耳出,听得不太专心,只顾著用手指高速滑动手机,确认其他的推文内容。
『大家都说空银子与九头龙八一是男女朋友,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谣言。人渣龙王是萝莉控,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了。』
『听说他不但跟小学生同居,还收了其他几个小学女生当弟子候补,留在手边当后宫呢。』
『也是,这种人渣不可能配得上银子。』
我对这些推文一一按赞,同时将画面不断往下滑。原来推特这么有趣,挺不错的。
这时候,某一则推文让我停下了手指。
『九头龙八一的恋人其实是女流棋士祭神雷。几年前每次去东京参加三段循环赛的时候,两人一定会见面,这是很有名的消息。』
我点这篇推文进去看……竟然还贴心地附上了照片。
『这张照片就是证据。祭神在将棋会馆门前一直等他比完三段循环赛出来,这件事很有名,只要是关东的奖励会员都知道。』
是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推特真的挺有趣的嘛……
「另外,看待照片或图片也要留意。网路上常常会有人发布合成过的照片,或者是完全无关的照片,然后声称是证据,这种作假行为也是家常便饭。你千万不能轻易相信。」
「嗯。」
男鹿小姐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目前我没有心情理会。
这张证据照片中,八一穿著国中时的高领制服,祭神雷则穿著便服、戴著黑框眼镜,乔装得不怎么高明,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她。她硬是用手勾住了八一的手臂,场景则是熟悉的千駄谷将棋会馆的门前……
发布这则推文的帐号是……『JA』?这是谁?农业协会的人吗?
奖励会都是在假日举行的。不只各道场的相关人士,一般的访客也会进出将棋会馆,没有办法查出这是谁拍的照片……不过,照片是谁拍的完全不重要。
那个人渣……!竟然在神圣的三段循环赛期间跟女人卿卿我我……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接著,我一一检视这则推文下的留言。
『不不不,他跟雷之间早就玩完了。』
『就是啊。听说是将棋联盟的理事跟师傅逼他们分手的。』
『真要说的话,我觉得是雷对那人渣还有留恋?』
『Mynavi联合预赛的时候祭神还缠著他要复合,这件事在将棋迷之间已经是一般常识了。』
『那个时候我也在场,亲眼看到了~祭神最后还是输给了他的小学生弟子,没能复合成功~』
『不管怎么说,白雪姬完全置身于事外,没她的事。』
『Silver实际上就是过气了。小学女生才符合时代的风潮。』
Silver!?
为、为什么我非得被扣上这种好像是银发族之类的绰号不可!?
话说,你说谁置身事外!Mynavi联合预赛的时候我明明就在场!?不要在那边散布假消息!?看来……我有必要告诉这些网友真相……
「在推特上往往有很多不同于事实的情报,甚至是毁谤、中伤。应该说这些反而才是占大多数。你需要培养看穿谎言的能力。」
男鹿小姐从刚才就一直在旁对我说话,但是我几乎没听进去。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是,使用SNS就跟下将棋一样,需要冷静面对。看到与事实相反的情报、或是受到挑衅而激动的时候,千万不能被情绪冲昏头而贸然反驳,甚至是发布可能泄漏个人情报的照片,这是大忌──」
我从手机的相簿中找出一张跟八一合照的相片,
『听说空银子开始跟九头龙八一交往了。』
『这张照片就是证据。』
『听说只有空去过九头龙的老家。祭神跟萝莉都没去过。』
好了!发推。
「银、银子!?你干了什么好事!?不是才刚提醒你不能这样的吗──!!」
「少啰唆!我很冷静!!」
男鹿小姐从我手中抢走了手机,马上把帐号连同推文一次删除。啧……
由于推文马上就被删了,照片并没有流传出去,但是却因为我发了推文,会长发现了这个帐号的存在,男鹿小姐因此被责备了一顿,我也被会长亲自下令禁止使用SNS。到头来,我的行程非但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而且心情还为了那个拈花惹草的放荡人渣而焦躁难平,我一定要宰了他!
☗原谅一半
床上坐著的,简直就是穿著衣服的『不爽』两个字的化身。
「……………………」(臭脸)
排名战一直进行到深夜,最后我终于赢了。对局的翌日,我要直接从东京前往仙台去参加奖金王战。在那之前,我来银子的病房探望她。
但是,银子却忽视我。很明显地故意忽视我。
「……………………」(脸超臭)
一看到我走进病房,她就马上把脸别过去,不管我怎么叫,她就是不肯理我。可是,也没有开口赶我出去。
我想,我知道原因。
我连日忙于对局,没有在她过生日的那一天来见她,才会导致好感度暂时下滑。
但是,我并不悲观!
如果是以前,我光是看到师姊心情不好就会怕得浑身发抖……不过,现在我跟银子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不管她表现得再怎么冷淡,我知道她还是喜欢著我的,所以我也可以强势一些!我再也不用屈服于年纪比我小的姊姊了!以后我要走霸道路线!
准备看我展现年长男友的包容力吧!!
「我、我说啊………银子……小姐?你、你的男朋友来见你了,这、这样忽视也不太好吧……」
霸道路线失败。
这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从六岁到现在,我们之间的上下关系早已被刻在我心里,我不可能对她强势……我会怕……
银子一边的眼睛转过来瞪著我。
「……不但生日跟生日的隔天没来找我,就连个联络都没有,这是男朋友该有的行为吗?你昨天对局结束之后总该有空发个邮件吧?你是顿死了吗?」
「不,对局之后接著是感想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总不能在途中使用手机吧,那样太失礼了……」
「…………还敢说,明明就在三段循环赛期间出去找女人…………」
「咦?你刚才说什么?」
「顿死太便宜你了。给我受尽折磨而死吧。」
唔喔喔……她、她为什么这么生气……?简直就像累积了好几年的愤恨一口气爆发出来似的……
「对、对不起嘛…………但是,感想战真的拖了很久,结束的时候医院的会客时间已经过了,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或发邮件打扰你。而且──」
「而且什么?怎样?」
「我想要把这个当面交给你。」
这个时候,我祭出秘密王牌(盒子)!
「生日快乐,银子。」
我选择使用道具──事先在神户买的生日礼物。
打开盒子的时候,银子仍然一脸质疑,不过……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她马上睁大了双眼。
「咦……?这是──」
「嗯。跟我同厂牌的手表。」
我平常都用手机代替手表,因此对我来说手表的功用主要是在对局的时候放在榻榻米上,用以确认时间。手表不戴在手上,是棋士常有的现象。
「老实说…………我本来也考虑过要送戒、戒指的。」
「!?!?!?!?!?」
「是有过这个想法啦!!只是,我、我想说送这样的礼物或许太过于沉重……于是就挑选了日常生活跟对局的时候都用得上的东西。可以让我为你戴上吗?」
「啊…………呃、嗯……」
我握起银子那纤细的手腕,为她戴上手表。
为了能让她在对局中使用,我挑选时重视的是实用性。款式简约而不失可爱。
即使如此,一旦戴在银子的身上,看起来真的是……比任何昂贵的名表都还要光彩夺目。应该不只是因为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真的好美,银子。」
接著,送给她这句我为了这个时刻准备好的话语。
「今后…………请你跟我一同走过同样的时间。」
我不能畏缩,不能因为嫌这种话太装模作样就不说。
银子在恋爱方面完全没有免疫力,这种台词可是很有效的。效果特别强。
「八一……」
原本僵硬如冰的表情,逐渐溶化────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能赏脸……我就收下了…………♡♡♡♡♡」
我要的反应来了!语尾肯定排了五个爱心符号!!
……不过老实说,替我挑手表、帮我想了刚才台词的,其实是在帝位战第二局,以观战记者的身分跟著我去神户的鹄小姐就是了。
但是,我也是因为重视银子才不得不找别人帮忙!毕竟这是开始交往以来第一次送的礼物,可不能失败。参考女性的意见也是应该的吧。
接著,我与银子戴著手表的那一手十指交握,开口问道:
「那就好。你愿意原谅我吗?」
「…………原谅一半。」
「一半?」
银子低垂著头,用细微得彷佛快消失的声量解释为什么只原谅『一半』。
「生日那一晚…………你出现在我的梦中,所以我只原谅……一半。」
这一瞬间,我才想起我自己也一样对恋爱完全没有免疫力。
因此,光是平常总是对我尖酸刻薄的银子突然这样红著脸说出这么充满爱意的话,我的理性就顿死了。效果特别强。
不行。受不了了。
「银子!!」
我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我的恋人拥入怀中。我那全世界最可爱的恋人。
「呀啊!?八、八一……不能这样突然抱住我啦……要是有别人进来看到怎么办──」
「我们结婚吧。」
「咦……」
不小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但是,却是我的真心话。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考虑的事。
「我们一起去问候师傅。恳请他准许我们结婚。」
「不、不行啦…………我才十六岁…………」
「法律上男生只要满十八岁、女生只要满十六岁就能结婚。我们都符合条件,哪有什么问题?」
「但是,法律很快就要改了,女生也要满十八岁才行……」
她怎么这么清楚?
「既然这样,我们更应该趁现在结婚!走,快出发吧。」
「是、是没错…………没错个头!还是不行!!」
银子在我的怀抱中挣扎了起来。
「八一,你不是跟别人约好了吗?要是那个小丫头在国中毕业之前没拿到头衔的话,你就要入赘去她老家的旅馆。怎、怎么可以跟我结婚?」
「爱会拿到头衔的,一定。」
我斩钉截铁地断定道。
「还有四年半的时间耶。爱在四年半之后怎么可能没拿到任何女流头衔?我反而无法想像。银子,你不也这么认为吗?」
「………………那个金发的小个子呢?你不是答应过要娶她为新娘吗?而且还抢在我之前……」
「小夏是法国人嘛,你就容许我娶两个老婆……好痛、好痛!我只是开个玩笑嘛!!那孩子其实不是想当我的新娘,而是弟子,只要好好解释,一定没问题的!!」
「………………果然还是、不能结婚……」
「不然看是要先订婚还是送聘都行。总之,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可是……」
「现在我们两个都是职业棋士,也就是说,都是独当一面的棋士了。就算没办法马上公开,或是住在一起,我也想先向我所重视的人说清楚。对于爱跟小夏也一样,愈早说明清楚愈好。」
「可、可是……」
「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因为……」
「因为……什么?」
究竟还有什么因素让银子觉得不妥呢?
对于我的追问,银子的答案让我非常惊讶。
「因为八一……要是、我是说…………要是我们之间生下了小宝宝,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你会喜欢她更胜于我,不是吗?」
「你是说我会过度疼爱小孩吗?」
「不,我是指萝莉控那方面的意思。」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有威力的一句话──『不,我是指萝莉控那方面的意思』!!
「反正那是你跟我的女儿,你就别计较了!」
「不要!!我一定要当第一,否则不要!!」
这是怎样。
这是什么生物?实在太可爱了。她是某种不说些可爱的话就会死的生物吗?我都快要先被萌死了。
「不然这样吧,我保证,如果……以后我们之间有了孩子,银子绝对还是我心目中的最爱。这样约定的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考虑看看。」
银子点了个头,小声地这么喃喃道。她仍握著我的手,满脸通红。
后来,我们肩并著肩坐在床上,兴高采烈地聊著关于婚礼的事,聊了一下子。
像是「我想在婚礼上看到银子把头发留长的样子~」,或是「也想宴请关东的棋士,在关东也办一场婚宴吧?」之类的话题。
但是,这个话题虽然聊得开心,却持续不了多久。毕竟我跟她除了将棋以外什么都不懂。对于婚礼的知识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将棋的话题。
「……就像这样,手指会自动指向要害处呢!」
我滔滔不绝地谈论昨天的排名战,说得津津有味。虽然帝位战的第二局输了,不过排名战倒是目前为止全胜。有希望晋级B级2组了。
「状况好的时候真的会有这种现象。如今回顾已经结束的三段循环赛,我的状况也差不多是这样,好几次都是靠著指运度过了危机。」
「真的!在读秒的时候更容易这样!无法判读出所有可能性时,最重要的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因为能相信自己,才能够做出承担风险的决断,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带来好的循环吧?」
「…………」
「说不定其实紧凑的对局行程反而比较适合我呢。虽然我之前从未像现在这么忙碌过……不过在紧凑的行程逼迫下,可以强迫自己马上去想下一局将棋的事,这样就不会花时间去后悔输掉的对局了!」
「………………」
「拿不拿得到二冠呢?都到这一步了,真想要拿到啊……但是就算拿到了,马上又要跟于鬼头先生进行龙王战了,要是在那里失冠,我又只剩一冠了。更何况,我也可能在帝位战跟龙王战都落败,最后落得一冠都没有……啊!不行不行,不是才刚说过不能这样想的吗!」
「………………我也……」
「啊,抱歉,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
好久没见面,使我忍不住得意忘形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刚对局过,心情还很亢奋吧。
「你刚才说你也怎样?」
「对于龙王战…………我也有封手……想要先练习。」
「咦?」
封手?
她怎么突然提起这种事……本来还感到不解,但一看到银子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下一期的龙王战应该会是我的出道战……要是能够晋级、参加头衔战的话,就必须要封手了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
虽然现在想这种事似乎还太早,不过我本身也是那样走过来的,无法否定她的话。而且银子目前的棋力也不输当时的我。
「问题是如果这一期我依然防卫成功的话,到时候你头衔战的对手就是我了。」
「那你也可以跟著练习啊。这样一来就是一石二鸟了。」
银子这么说,然后闭上眼睛,嘴唇稍微嘟起。
这是银子第一次向我索吻。
光是这一点,我就兴奋得受不了了。各种开关都要启动了。
啊!?
难、难道说……就像我觉得银子很好哄一样,莫非银子也觉得我很好哄!?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嗯……♡」」
(插图012)
我们吸吮彼此的唇,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还要久。
「啾…………喜欢…………八一、喜欢…………♡」
不知是因为礼物打动了她,还是因为太久没见,抑或是结婚的话题挑起了她的情感……银子今天特别积极。
再来又有好一阵子不能见面……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顿时萌发了野心。也可以说是不良意图。
──说不定……行得通!?
我决定采取承担风险的决断。
最近在对局中手指会自然而然地伸向要害。这种时候,还是顺从自己的直觉比较能带来好的结果。
──我要相信自己…………摸下去!
在彼此的唇分开的那一瞬间,我马上吻向银子的颈子。
「呀啊!?呼啊……不、等等…………嗯♡不、不行…………♡」
啊,这个『不行』听起来是『可以』的那种不行。
而且她用这么陶醉的表情说这种话,反而更让我无法克制自己。错不在我。
我将搂著银子的肩膀的那只手……缓缓地往下移动。
手掌贴著胸前那小小的隆起,温柔地包覆。
「嗯嗯……真的……不行啊……♡♡」
喔喔?这还真是……
虽然隔著衣服,不过这隆起比我预期中的还要大。
至少大得足以让我反省之前说她是洗衣板还是断崖绝壁或是棋盘之类的。我就在心里道歉吧。对不起。
「啊…………呼啊……呼…………♡」
封著彼此的嘴唇一分开,银子反射性地垂下头,全身些微地抽动一下的模样是多么地惹人怜爱。太可爱了。
我利用这个反应,顺势将唇凑向银子的耳朵。舌头在上面轻轻地滑动,吹一口气。
「咿啊!?不…………♡♡♡」
噗通!
虽然很细微,不过银子的全身有如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看她的反应与先前完全不同,我明白自己准确地构到了要害。
固若金汤的银冠穴熊,总算让我掌握了攻破的机会……!
渐渐地、渐渐地,我的动作愈趋大胆────突然,银子的反应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弄痛你了吗?」
「………………………………说……」
说?
我听不清楚银子说了什么,于是将脸凑向她的嘴边,顿时──
白皙纤细的手指伸来──────犀利地掐住我的脖子,划破了甜蜜的气氛!!
☖前女友
「呜啊!?」
「给我说。」
银子以低沉的音调问道。她的拇指紧紧地按著我的喉结,用力到甚至下陷。
「你跟前女友到哪一步了?」
「什、什么……前女友……?」
「当然是祭神雷。事到如今还想跟我装蒜?」
「我不是说过了,我没跟她交往过!我跟那家伙……呜!真……真的……只是稍微下过将棋而已……真的啦……!!」
「孤男寡女在KTV的包厢,你跟我说只是下将棋?在那种地方,那个野兽般的女人怎么可能只会乖乖地下将棋?」
祭神雷女流帝位是隶属关东的女流棋士,跟我同年级。
雷曾经在新宿御苑向我告白,但是我有明确地拒绝了,即使那家伙赤裸著身体闯进我的房间,我也完全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应该说那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根本不敢靠近!
「说。给我全部说出来。」
但是,银子完全不相信我的话。她似乎一直怀疑我跟雷之间的关系……莫非是因为她自认将棋才能不如雷的自卑感?
我还以为她当上职业棋士之后,这种自卑感自然会消失的……
银子的握力相当强,手指仍不断地陷入我的脖子。要死了,真的要没命了!
「说,是不是她扑倒了你?还是……你扑倒了她?」
「唔………………!!」
呼叫铃呢……可恶,竟然刻意离得那么远,也太周到了吧!!
本来以为是我在进攻穴熊……没想到反过来被攻的是我……!?这种形势不是稳输的吗……!?不行……我的攻势(呼吸)……要停了…………!!
「真……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那……为什么……」
银子的态度忽然变得很没把握,支支吾吾地问道:
「为什么…………你技术这么好……?我是说……色色的事……」
顿时,我完全想通银子为什么会怀疑我跟雷的关系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感到不安……
用力得陷入肉中的手指稍微松缓了一点,我拚命地吸入新鲜空气,同时回答道:
「在、在男人之间常常免不了这种话题。该说是开黄腔吗……道场的客人喝醉以后也会聊这种事。还有就是──」
不行。我要是在这时候得意忘形地老实说是看这方面的影片学的,她一定会要求我传给她看。当她看到影片里出演的是长得很像桂香姊的巨乳女优,她肯定会宰了我。轻而易举的三手诘。不管怎么走,我都是死棋。
所以,我一定要打发掉这个话题!
「还有就是────学校有教。」
「……学校?」
「嗯。学校不是会让男女生分开上性教育课程吗?课程中也会教导男生主动引导女生的基本方法。女生的性教育课程没教吗?」
「………………」
「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很少去学校,可能没有上到这样的课吧。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连这种程度的事都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那不是常识吗?别当我是个傻瓜。」
这个女孩真傻。
「…………不管怎样,就算我们现在是恋人,也不准你得意忘形。这种事………………要等…………再说………………」
「要等?那是几个星期──」
「少、少啰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给我顿死吧你,色龙王!!」
「好啦好啦。」
白雪姬一脚把我踢下床,钻进了被窝内。穴熊攻略失败了。
自从告白之后,她总算不再叫我萝莉王了,结果这次又多了新的绰号,什么色龙王嘛……算了,无所谓。反正她可爱。
「我当然愿意等,多久都行。如果你不要这样,可以等结婚以后再说。」
「…………!!」
「话说,小孩的人数还是要偶数才好吧?这样才能在家里举行循环赛呀~」
「唔唔唔~~~…………!!」
公主大人缩在被窝里,手脚激烈地摆动。
没关系,我们只要慢慢地、慢慢地前进就好。要是前进得太过头,只要像这样倒退几步,才是刚刚好。
因为,我跟银子再也不会分开了,绝对。
☗确认伤疤
「我送你出病房大楼。」
「咦?不用这么麻烦……」
「我说要送就是要送!」
我要离开前往下一个对局地点仙台的时候,银子一直抓著我的衣角,跟到了病房外。未免太可爱了吧?
「但是……你的伤已经没问题了吗?」
我当然很高兴她这样跟著我,但是我实在不想让住院的伤患多走路。
「你在三段循环赛的最终局差点昏过去,为了打醒自己而拍打胸膛,打到骨折了对吧?」
「没有骨折那么夸张啦。只是骨头稍微出现一点裂缝而已,心脏、肺跟血管都没被伤到。而且也几乎不痛,现在只要服药就好了,连湿布都不用贴。」
「这一点我刚才确实是检查过了。你被我摸胸部的时候看起来很舒服……好痛好痛好痛!要断了要断了我的手臂要骨折了!!」
我把手伸向银子的胸部并非出于不良的意图。
其实是有一点啦……不过,想检查看看她的身体状态是否良好,也是真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差,所以迟迟没能提起这件事,但是没有亲自确认,我没办法放心地离开。
要是伤势严重,我一定要让她休息,不让她工作。不管任何人反对。
银子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决心。
于是她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知道吗?月光老师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医院治疗眼睛的。」
「你说会长吗?」
将棋联盟会长──月光圣市九段。
对棋士而言,被医师宣告眼睛生了病,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但却在失去了视力后,爬上了永世名人的地位,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使工作繁忙也能守住A级的地位,简直不是人。
他是我们师傅的师兄,因为这一层关系,我们自幼就受他帮助过许多次。
「听说月光老师在成为名人之前,视力就开始恶化了。」
「真的假的!?」
会长在国中三年级就出道成为职业棋士,一路屡战屡胜,不停地在排名战晋级。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得到了名人的称号。
这是三十年来仍无人能破的史上最快记录……不过,听说了刚才这件事之后,我似乎能理解其中的真正理由。
「这么说来……他在十几岁的时候,眼睛就已经……?」
「嗯。但是,听说这家医院一直为他隐瞒这件事。」
会长一定是想在眼睛的事情被外界知晓之前尽快拿下名人,无论如何都想。因为自己的弱点一旦传出,以后就很难赢棋了。职业棋士的世界可没那么好混。
同时也开始做准备,让自己即使失去视力也能下将棋……
「虽然我受的只是小伤,会长却还是安排我住进这家医院。毕竟需要治疗是事实,而且媒体也不至于会追到医院里来。」
银子现在无疑是风靡全国的风云人物。
她在东京想必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身为职业棋士也不容她拒绝。她需要安全的活动据点,加上她体弱多病,这样看来确实没有比医院更合适的场所。会长的判断是正确的。
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
「……不过,就算这里的设备再怎么齐全,仍然是医院,没办法真的好好放松心情吧?我可以介绍你去住一家值得信赖的旅馆,要不要搬去那里住?」
「哪一家?」
「老实说,『雏鹤』来东京开分店了!」
「………………」
「排名战的前一晚我在那里过夜,真的住超好的~!不但有温泉泡、料理也很美味,而且还有和室,可以在那里尽情地下将棋喔!而且老板娘完全当清泷一门是自己人,住宿费有打折……好痛好痛好痛要断了要断了!我、我只是推荐好的住宿地点,为什么要遭受暴力对待!?」
「不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想动手了。」
怎么可以为了这么随便的理由让别人骨折……?
看到我愕然的样子,银子彷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这么说道:
「不用担心我,八一。」
「从小就住惯医院了,在那里反而住得挺自在的……是吗?」
回想著她的回答,我搭上东北新干线,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
因为银子还是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变。
三段循环赛对她来说是一场负担极重的战役。不论是在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是。
其实,比起她的身体,我更担心的是……她的心。
才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子,一直在这种地狱般严苛的环境下奋斗,那种环境可是连成年男人都受不了。
而且,最后还不得不亲手拿下恩人的首级。
──换作是我的话,我也没把握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
更何况,银子的心思比一般人还要细腻。我知道,她途中曾想过要逃避将棋。
──只有我知道……其实将棋伤害了她。
因此,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她心里的伤痕。那是任何医师都无法发现的……我想,只有我才能准确地衡量。
话说回来──
「…………最后决定送手表,而不是这个,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我从西装裤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望著它苦笑。
我根本就连两人的手指尺寸都不知道,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竟然就先买了这双对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