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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茱迪丝

  我有一个姊姊。

  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姊姊。

  她大了我十岁左右,在我懂事的时候,姊姊已经是成绩优秀、品行端正,足以成为众人的模范,集所有家人的期待于一身。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姊姊一直是我的偶像。

  对于我这个小了很多的妹妹,姊姊非常温柔。

  姊姊在学校似乎是受人害怕的对象,我跟前跟后、姊接姊接地叫她,似乎让她很开心。

  我喜欢姊姊帮我绑头发。姊姊什么事都办得到,就是有点手拙,我的头发总是歪向左边或右边。可是,我非常喜欢那个稍微歪一边的发型。因为这就证明了是姊姊帮我绑的。

  从学校毕业之后,姊姊成了骑士。

  我们家是代代相传的骑士家系,姊姊也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对于国家而言,当时还是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正需要人手。

  姊姊很优秀,在成为骑士后也是一路仕途顺遂,短短几年内,已经负责带一个中队了。

  姊姊一年会回老家一次,向我们报告战果。

  打倒恶魔王,也在几个重大战局获得胜利之后,战争变得对四种族同盟相当有利。战争不久之后就会结束。结束之后,我来当你的家教好了。你也要当骑士对吧?这样的话,我也陪你练剑好了。呵呵,说不定你会被分发来当我的部下呢。到时候可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了。我会严加管教你的。

  说完,姊姊笑了。

  接着,几个月之后,姊姊的部队惨遭击溃,姊姊成了半兽人的俘虏。

  听见报告的时候,绝望笼罩了我们家。

  父亲和母亲都是一脸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他们甚至说,她不如就那样死了还比较好。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父母为什么那么说。

  那可是姊姊耶。爸爸和妈妈不也都把姊姊当成自己的骄傲吗?

  所以,我大喊「死掉怎么可能比较好!」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之后好一阵子,我都不肯和父母说话。

  后来过了几年。

  战争结束了。

  智人率领的四种族同盟获胜,半兽人隶属的七种族联合战败。

  被半兽人囚禁的俘虏也全都获释。

  姊姊也回到了我们家来。

  于是,我理解了「女人被半兽人抓到」是怎么一回事。

  姊姊彻底崩溃了。

  眼神空洞、披头散发,以前明明是个走路的时候抬头挺胸的人,现在简直像是想躲避什么似的,走起路来总是弯腰驼背。

  几乎不说话,只要男人一靠近就会放声尖叫,害怕得不得了。

  即使是亲生父亲也一样。

  后来我才听说,姊姊成了半兽人的大队长的老婆,到战争结束为止一共生了六个孩子的样子。

  一再怀孕生产让她的身心两方面都残破不堪,实在不是能够回去当骑士的状态。

  话虽如此,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嫁人。

  姊姊的未来、姊姊的人生,完全被断送了。

  我无法原谅半兽人。

  我知道。那些道理我也都懂。半兽人就是这样的一支种族。他们只是常识和我们不同。他们必须那么做才能够繁殖。就像猫喜欢阴暗又狭窄的地方,狗会在路边的树上小便一样。他们那么做的时候没有恶意。

  可是,道理和心情是两回事。

  我想绞死所有半兽人。

  所以才成了骑士。

  我原本就打算当骑士,只是又比之前更加努力了。

  战争结束后军队缩编,骑士的需求也变少了,害得我稍微花了点时间,但我还是设法当上了骑士。

  分发志愿我选了要塞都市克拉塞尔。

  距离半兽人国最近的城镇。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将最快和半兽人交战的城镇。有那位「杀猪屠夫休士顿」在的城镇。

  分发结果如同我的志愿。

  也有人给我忠告,说女骑士别去半兽人国附近,但我没有理会。

  「杀猪屠夫休士顿」这个人,人如其名。

  对于不时从半兽人国漂泊过来的流浪半兽人,他毫不留情。

  审问他们为何被赶出半兽人国,听到答案之后,他就不会多费唇舌。

  不管那些家伙打算多说什么,他都只是淡定地处决。无论是已经犯了罪,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都不管。

  据他表示,似乎是「流浪半兽人,简单说来就是在半兽人国犯罪的家伙。那些家伙来到智人国还是老样子。等到出事就太晚了吧?」这么回事。

  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行事作风,我决定要跟随这个人。

  战争结束之后,和其他种族之间的交流也日渐兴盛,对于每个种族各自的常识与习性也越来越宽容,在这样的时代,能够对半兽人那么不留情面,简直就是我的理想。

  这个人一定能够完成我的复仇。能替我杀掉所有半兽人。

  我如此相信。

  凡事有例外,我也听说过。

  不是流浪半兽人的半兽人。

  也就是说,是出外旅行,或是接获国家的某种命令、奉命行动的半兽人。如果是这种人,在问完话之后,休士顿似乎打算释放他们。

  那种人,在我赴任之后,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也忘记了。

  可是,真的出现了。

  名为霸修的那个半兽人和我所知道的半兽人不同。

  身材以半兽人而言算娇小,但体格精壮到其他半兽人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而且态度相当大方。

  而且他不只体格精壮,表情也很正经。

  流浪半兽人这种人,神情总有点吊儿郎当。他们见到我,几乎可以说是必定会露出猥琐的表情,视线立刻往胸部和臀部过来。

  我讨厌那种视线讨厌得要命。但是,霸修至少没有露出猥琐的表情。

  虽然视线是往胸部和臀部飘了过来……不过,智人的男人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就算了。虽然是很不舒服。

  问题是,霸修出现之后,休士顿的那个态度。

  老实说,我失望透顶了。

  那是怎样啊?「杀猪屠夫」上哪去了?

  名叫霸修的那个半兽人似乎是半兽人国的重要人物。

  这个我懂。但也无须对他鞠躬哈腰到那种程度吧。再怎么说,这家伙也只是半兽人吧。

  后来,我们一起行动,而行动中的休士顿总是在看霸修的脸色。

  比起解决驿道的案件,他的想法更倾向于不想让那个半兽人失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对他的不信任只有不断加剧。

  所以我抗命了。出自一时的情绪。纯粹是幼稚的反抗。

  不过也不只是这样。

  一方面是因为姊姊长期被俘虏,导致精神崩溃的缘故。

  即使在战败被俘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无法避免身体遭到玷污,如果能更早救出姊姊,或许还不会崩溃到那么严重也说不定。

  所以,俘虏应该尽早抢救,这样的心情让我着急了起来。

  即使被俘虏的是个和我非亲非故的妖精也一样。

  知道我家的状况的士兵们都同意了我的想法。

  即使抗命,只要做出结果一切都不成问题,或许难逃减薪或停职,但反正现在是和平的时代,长官应该会原谅我们吧。老实说,我没有好好想过。

  无论是我们的行动,以及休士顿的命令的意义……还有敌人的战力。

  「呼嘿嘿……好期待明天啊。」

  结果,我和士兵们的性命成了风中残烛。

  「呃……」

  「呜……」

  我还有部下们都躺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伤痕累累,有人骨折,还有人昏了过去。

  即使没人丧命,但有人严重失血,明天早上可能就会变得冰冷。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活着纯粹只是运气好吧。

  攻进洞窟里的我们碰上了埋伏。

  敌人首先攻击我们的照明。

  在漆黑的洞窟内,我们连敌人的正确人数都不知道,一个又一个被打倒,不一会儿就灭团了。

  站在灭团的我们面前的是十几个智人和十几只熊地精。

  还有,一只半兽人。

  半兽人,是半兽人。

  而且还是指挥魔兽的驯兽师。

  我以愤恨不平的眼神看向那个家伙,那家伙便露出猥琐的表情舔了舔嘴唇。

  我心里一阵恐惧。

  「这下可好了。先是妖精,现在又有这么优质的女人送上门来,运气太好了吧喂。」

  「嘿嘿嘿,头目,女的我可以要走吗?」

  「少笨了,当然是要大家一起用啊,兄弟。」

  「别想独吞。」

  「好~女的关进牢里,男的杀掉之后丢到外面去。」

  听见这番对话,我领悟到自己等一下会被怎样。

  「唔……杀、杀了、杀了我吧……」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知道自己嘴上叫他们杀了我,却不想死。我什么都还没做。这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当上骑士的。不要。住手。不要对我动手。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一片昏暗当中传来。

  「等等等,不可以现在杀啦。难得之前辛苦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要是尸体被发现了,那些骑士会大军压境喔!」

  阴影之中,一个散发出微弱光芒的飞行物体大声这么说。

  「有了!这些家伙,明天早上再带去外面处刑好了!然后再伪装成是熊地精干的!拖到森林里面的小空地去,搞成一副血溅五步的样子!顺便准备几具熊地精的尸体,布置成他们努力奋战到最后还是输了的感觉!就算叫什么智人,骨子里还是很笨的,他们肯定会上当!这么好赚的生意就这么在这里结束真的可以吗?不,当然不行!几位武功高强,头脑清晰,不可能不懂这种道理!而且,这个地方这么昏暗。要杀这些家伙的时候,还是会想在明亮的地方看着他们那种『怎么会这样~』的表情才对吧。一边看着那种表情一边杀,肯定很爽快喔!」

  是捷儿。

  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原本以为他被抓住了,却不是这样。这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和这些家伙是一伙的。

  我们之所以被埋伏,一定也是这家伙通风报信的缘故吧。

  「这样说也对。好,你们几个,把他们全都关进牢里去……嘿嘿,女骑士小姐啊。我要在部下面前带你上天堂。」

  半兽人抓着我的头发拉起我的头,一边把我拖进洞窟深处,一边对我这么说。

  听他那么说,附近的盗贼们也都发出猥琐的笑声。

  ◆

  来到洞窟深处,他们把我带进一间只铺了肮脏稻草的房间,丢在地面上。

  放眼望去,半兽人只有一个。

  剩下的全都是智人。

  满脸胡渣、神态粗野,外型看来称之为贼人再适合也不过了;然而,他们都是智人。

  「你们几个……明明是智人,为何和下流的半兽人结党营私?」

  「下流的半兽人?喂喂,你这是种族歧视喔。战争已经结束了。既然利害关系一致,就该好好相处啊……对吧!」

  一个人这么说,盗贼们便跟着表示「对极了」,边笑边拍半兽人的肩膀。

  半兽人也开怀地笑了,和盗贼们互相拍肩作乐。

  而我一直茫然自失,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茫然。

  半兽人竟然会和智人联手,我真的完全没想到。

  可是,仔细想想,这其实说得通。

  首先是半兽人参与犯案这件事,恶魔族的秘术当中,有一招可以操控熊地精。

  我在骑士学校的课程中也学过。

  然后,有几个半兽人会用那招。半兽人国又是近在咫尺,所以这起案件有半兽人参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袭击商队的时候只偷少量的物资以免被发现,半兽人可不会动这种脑筋。半兽人袭击商队的时候,总是全部抢走,一件不留。

  可是有智人出主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之前怎么会没发现呢?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瞧不起半兽人,认为半兽人不可能和智人联手,认为半兽人并不具备和其他种族联手的社交性。

  因为我相信,自视甚高的智人不可能和低贱的半兽人联手。

  是我的思考过于浅薄,才惹来这样的事态。

  「好了……那么,谁要先上?应该是头目先吧?」

  「嗯,这个嘛。你们先上好了。」

  「喂喂,这样好吗,头目?你们半兽人不是最喜欢女骑士了吗?」

  「我们半兽人也很喜欢慰劳在下位者。」

  「要这么说的话,我们智人更喜欢帮在上位者做面子。多亏有头目的熊地精,我们才能干得这么顺利。」

  「喂喂,你们之前不是才说什么长官都该去吃屎吗?」

  「值得尊敬的对象就另当别论了,头目。我们可是很信任你的。」

  「嘿嘿,既然是这样的话,这次我就听你们的好了。」

  在进行着这样的对话的同时,半兽人对我伸出手来。

  我接下来就要被这个家伙侵犯了。在这么想的瞬间,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流迅速从头上退去。

  我知道自己的手脚开始冰冷,身体在颤抖。

  「不……不要……别这样……」

  「喂喂,这样不对吧,骑士大人?这种时候,你才应该展现出那种与其被侵犯宁可选择一死的气概吧,不然就不好玩了。刚才的台词,你再说一次看看吧。」

  「住……住手、快住手!」

  我回想起姊姊彻底崩溃的模样。

  回想起姊姊在亲生父亲靠近她的时候发出的凄厉尖叫声。更不禁回想起说出她生了多达六个半兽人小孩时,姊姊当时空洞的表情。

  我愤慨不已。觉得姊姊都是被半兽人害成这样的。觉得半兽人必须赶尽杀绝才行。

  看见霸修的胯下时,我也完全没感到羞耻和困惑,心中涌现的只有愤怒。

  换句话说,我的思考就只有这种程度。

  思考太浅薄了。因为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可能碰上同样的遭遇。

  「不要靠近我!不要、不要、不要——!」

  「够了,不准乱动!」

  半兽人喀嚓喀嚓地以笨拙的方式卸除我的铠甲,但我的手被绑在背后,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我只能窝囊地哭喊,大声叫不要。

  铠甲被卸了下来,身体曲线一览无遗的内衣暴露在外,男人们的视线跟着兴奋了起来。

  「我已经忍不住了。」

  「不要啊!」

  半兽人的手伸了过来,粗暴地扯破我的内衣。男人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口水从半兽人的嘴里滴落。

  「……喂,你不觉得有吵闹声吗?」

  这时,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来。

  「觉得什么啊……」

  男人们急促的呼吸暂停了一瞬间,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然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的确有某种争吵的声响。

  不对,与其说是争吵,更像是单方面进行破坏的声响。

  与此同时,有别的男人连滚带爬地进入房间。

  「头目!敌人来犯!」

  「什么,竟然还有同伴吗!有几个人!」

  「人、人数,只有两个。」

  「……什么啊。那就冷静下来处理对方。别让敌人逃了。」

  只有两个人的话,再怎么样都对付得了。

  比起那种事,我们更想好好品味很久没碰的女人。男人们像是在这么想,视线回到我身上来。

  然而,男人们好像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跑进来的男人。

  仔细一看,他的脸孔因鲜血湿成一片红,脸色却苍白到令人吃惊。

  男人再次呐喊。

  「还有什么好处理的!我们的人几乎都被干掉了!快逃……」

  下个瞬间,墙壁爆炸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响而愣住,看向爆炸的地方。

  一个微弱的光芒轻飘飘地穿越了烟尘。

  「不愧是老大。找对了。」

  妖精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和刚才截然不同。

  在此同时,烟尘也逐渐落定。

  开了一个洞。房间的墙壁上有个大洞。

  然后,有个男人从那个洞缓缓进入房间。

  看见那个景象,我感觉到更深的绝望。

  绿色的皮肤、尖长的獠牙。是半兽人。又多了一个半兽人。

  身体的颤抖变得更加强烈。

  连自己接下来会变成怎样都无法想像,手脚像麻痹了似的逐渐使不上力,眼泪从眼角夺眶而出。

  已经没救了。我满心只有心灰意冷。

  「……」

  然而,新来的半兽人环顾四周后,视线停在我身上,开了口。

  他看的不是我裸露在外的肌肤,而是看着我的眼睛说。

  以这几天来,我已听得很熟悉的声音。

  「我来救你了。」

  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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