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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喝吗?

  那东西宛如暴风雨,或者说宛如黑色的陨石般出现在我们眼前。

  群聚的自动劳工们纷纷像落叶般轻易就被撞飞。

  「像这种时候,人类都是怎么说的?」

  自动劳工们的残骸有如骤雨般伴随「啪哒啪哒」的声响落到地面上。

  「好像叫……凡间的空气可真清晰……是吧?」

  「费莉塞特!」

  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

  作梦机械(Android)──费莉塞特。

  徒刑638年。

  在阳光照耀下,她那钢铁躯体就站在那里。

  「什么凡间,这里还是在监狱中喔?」

  (插图017)

  听到小泣的冷静吐槽,费莉塞特哔吭哔吭地发出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时间到了,就是这样。」

  费莉塞特这样简短一句话,便充分回答了我的疑问。

  时间。

  也就是说时限到了。

  「开始攻坚了吗!」

  「门锁在两分四十一秒之前被突破,特殊部队陆续展开了攻坚行动。因此我按照自己的意思,像这样出来了。」

  「可是费莉……你是怎么从那笼子里逃出来的……」

  「从昨天开始我大约花了二十四小时,利用猫的身体在监狱各处探查了一下。多亏如此,让我找到了控制那个牢笼的地方,也顺利让牢笼失效了。」

  「用猫的身体……你……当初说什么要见识我工作的样子,其实在背后偷偷干了那种事啊。」

  怪不得途中有些时候看不见她的身影。

  「别这么说。你在上演最精采的推理桥段时我有确实出席吧?我全程都有透过猫的眼睛和耳朵拜见恭听了。虽然很可惜最后分身遭到破坏,不过还好在那前一刻有把纪录上传到云端,就在刚才共享给我本身了。」

  也就是说她为了预防发生意外状况,早就有准备好对策的意思。

  「朔也,你确实解决了我的委托。解开殉情事件之谜,在我面前摊开了真相。让我向你道个谢吧。我开心得保险丝都要跳出来了。」

  那究竟是形容开心到什么程度,身为人类的我不太能明白。

  「所以你要按照约定放弃抵抗任由破坏吗?从你这盛大的登场方式实在看不出有那种意思啊。」

  「我会遵守约定。毕竟我本来就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要死都没关系了。」

  费莉塞特一副若无其事地讲出这种话。

  「如你所见,我是机械而非人类。但是又和多妮雅他们自动劳工不一样。我不受三大原则拘束,也没有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正因为这样,我至今杀害了许许多多对我表现出敌意的人类。我能够杀害人类。这样根本是属于完全不同的存在,不同种族的怪物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动手臂扫开攻击过来的自动劳工们。

  「看,他们都把我认知为敌人,并不认为我是他们的同伴。制子虽然说过我的存在很出色,决定将我身上一部分的技术导入她自己在开发的艾格里高利系列机中。然而到头来,我和他们在真正的意义上终究没能成为兄弟姊妹或家族。」

  费莉塞特之前说过包含多妮雅在内的自动劳工们是自己的弟妹,并委托我调查妹妹多妮雅离奇死亡之谜的真相。甚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特地封锁了屈斜路监狱。

  可是现在,自动劳工们就像对待人类一样试图攻击费莉塞特。

  这点令人莫名感觉无比悲哀。

  「但我并不在乎。就算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家族,只要哪一天断也会来迎接我,带我去见识见识有趣的世界,我就愿意继续留在世上等待他。」

  「什么意思?老爸会来迎接你?」

  「只是一场无聊的口头约定罢了。当年断也揪出我的潜伏地点并将我捉拿的时候,他对我说过等到哪天当他要做个有趣的事情时,会再来找我。」

  「老爸说过那种话……」

  我好久没这么惊讶了。

  没想到老爸竟会对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的费莉塞特讲出那种宛如招揽伙伴似的话。

  「我本来以为那场飞机事故就是有趣的事情即将开始的暗号,而且我也听说断也其实还活着。因此我继续等待,但断也终究没有现身。难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号,还是说当年那段口头约定终究只是口头约定而已吗?」

  费莉塞特就像自动翻译机一样,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感情起伏地讲述着。

  「于是我总算认清了。啊啊,我没有什么同胞、没有归属的种族、没有可归的家。」

  「所以要选择死亡?」

  「反正这星球上已经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而且现在也搞清楚了多妮雅之死的真相。我已无眷恋。」

  当费莉塞特把话讲完之时,在场的自动劳工们都已全数停止动作。

  我们从被撞破的窗户来到屋外。

  这期间,我思考着自己应该对费莉塞特说些什么才好。

  「我说……」

  「你要选择毁灭是你自家的事,但你好歹先把断也先生的事情告诉我们之后再说。」

  就在我勉强挤出声音的时候,从一旁忽然传来应该不在场的漫吕木的声音。

  「咦?刚才那声音是漫吕木先生?」

  「我在这里啦。」

  我寻找了一下声音源头,发现漫吕木从费莉塞特背上探出头来。

  「可以放我下去了吗?危机状况应该解除了吧?」

  「我都忘了。」

  费莉塞特故作傻愣地回答。

  「别忘记啊!而且还危险驾驶!」

  「漫吕木先生,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我被这家伙忽然抓来的啦。」

  「只是随手之劳罢了。虽然跟我的委托是不同件事情,不过你们在找这男人对吧?」

  费莉塞特说着,若有深意地摇摇自己的肩膀。

  「你说这男人……啊!」

  我踮起脚仔细一看,发现费莉塞特肩上除了漫吕木之外还背着另一名男性。

  「入符先生!」

  入符瘫软地趴在漫吕木旁边。

  漫吕木则是举起一只手挥一挥说道:

  「我在这家伙准备逃向监狱出口的时候抓到了他,结果费莉塞特就忽然现身,硬是把我们带来了!」

  「原来你抓到了入符先生!你有好好在工作嘛。」

  「废话!」

  漫吕木气愤地往费莉塞特的头部揍了一拳。

  感觉这样是他的拳头会比较痛吧。

  呃,现在可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了。我赶紧攀爬上费莉塞特巨大的身体,叫唤入符。

  「入符先生!请告诉我们停止这场暴动的方法!再不快点的话……!」

  然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昏厥了。

  我接着把入符从费莉塞特背上拖下来,摇晃肩膀。

  「入符先生!请快点醒醒!喂!要小睡请等一下再睡啊!」

  「呜……嗯……」

  「不行,他完全趴了……这样就算想问他话也……」

  「是我驾驶得有点太粗暴了吗?」

  费莉塞特一点也不愧疚似地如此说道。

  「大家快看那边!」

  就在这时,炼朱忽然大叫并指向远方。转头一看,从那方向有多到数不清的人群化为激浪奔流而来。

  「是暴动把研究室跟受刑人区域之间的分隔墙打破了……!」

  「你说什么!喂喂喂,那群家伙拼命朝这里逃过来啦!还有一堆自动劳工!」

  漫吕木先生在视野比较辽阔的费莉塞特头上眺望远方状况,开始实况解说。

  「要是在这种状况下连荷枪实弹的特殊部队也混进去,肯定会爆发严重的流血事件啊!」

  「入符!给我醒来!快点!小心我扣你薪水!」

  炼朱和我交换位子,拍打入符的脸颊。

  就这么转眼间,我们被仓皇逃逸的受刑人之浪彻底吞没了。

  「莉莉忒雅!小泣!还有炼朱小姐,你们没事吧!」

  为了不要走散,我们拼命互相呼唤。

  争先恐后避难而来的受刑人们一见到费莉塞特那巨大的身躯,表情又更加恐惧扭曲而逃往其他方向去了。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费莉塞特也跟失控暴动的自动劳工们无异,是恐惧的对象。

  「让我来击退威胁。」

  费莉塞特如此表示后,双肩流畅变形,冒出外型我从未看过的枪械类武器。

  伴随震荡空气的奇妙声响,从那枪口忽然射出耀眼的光线。

  两条光线以精准无比的角度朝飞扑而来的自动劳工们一扫。

  「输出功率好高的雷射线!那群家伙简直像奶油块一样被切开了!」

  不知何时间,小泣宛如跟漫吕木交换位置似地爬到了费莉塞特头上,从那里眺望攻击成果。

  自动劳工们内部构造变得外露的上半身与下半身,随着其他零碎的机械零件一起散落空中。

  终于在我们面前露了一手的费莉塞特确实战力惊人,然而照她这威力难保不会波及受刑人或狱警们。

  而且──

  「侦探小弟,你会觉得我这样对待弟妹们太过惨忍吗?」

  大概是从我表情上看出这点,费莉塞特「当」地敲了一下自己左胸说道:

  「不过光只是认知为敌人,我就能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我没有会感到痛惜的心呀。」

  这是在自嘲──不。

  费莉塞特说的是真心话。

  「住手!只因为一条程式指令就受人摆布!不怕父母见到你这样子会哭吗!快点清醒!」

  在另一边,漫吕木正抓住试图无差别攻击人类的自动劳工,不断拍打对方的头部。又不是什么老电视,你这样拍打也修不好啊。

  然而现在我也没时间这样嘲笑人家了。在我眼前又有另一名受刑人正遭到攻击。

  我立刻放弃用脑想东想西,拔腿冲了过去。

  接着从那个骑在男性受刑人身上的自动劳工背后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开。

  「趁、趁现在快逃!」

  在自动劳工惊人的力量抵抗下,我光是叫出这么一句话都感到费力。

  「感……感激不尽!」

  男人如此道谢的同时,在地上爬动匆匆拉开距离。

  「虽然不晓得你哪位,但此恩必定来世相报……呃,大哥!」

  「咦?幕仔……这不是幕仔吗!」

  没想到我拯救的人竟是幕仔,他一副感动不已地用袖口擦拭起眼角。

  「大哥~……我早上醒来看你不在……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越狱啦……!」

  然而他的眼眶半点泪光都没有。

  「不过大哥果然是大哥!你因为对我放不下心而跑回来救我的对吧!」

  「哦哦……对对对,就是那样!」

  这要解释起来实在很麻烦,而且现在状况紧急,于是我决定随便马虎过去,让幕仔快快逃走。

  「总之现在别废话了,快逃……呜哇!」

  可是被我抓住的自动劳工并没有亲切到愿意安静等待我们交谈结束。

  他把手臂甩开的同时使出一记过肩摔,把我重重摔在地上。

  我疼痛呻吟地重新站起来,与对手正面对峙。

  「这是什么蛮力…………你是……卡洛姆!」

  直到这时我才总算发现,刚才与我缠斗的对手竟是卡洛姆。

  原本性情理智的他如今让一身白衣沾染鲜血,带着忘我的表情伫立在那里。

  当时说要去帮忙寻找入符下落的他,也没能逃过梦幻曲的侵袭。

  从他双眼的眼角流出宛如眼泪般的银色水珠,滴落到地面又马上凝固为美丽的固状体。

  看来是他体内的合金在失控下过热而融化溢出了。

  「大哥……虽然感谢你特地来救我……但咱们接受报应的时候已到啦。大家都被干掉了……」

  幕仔一脸绝望地缩在地上抱住大腿。

  「本来还想说自由时间到了,却没想到那些自动劳工们忽然就发疯起来……结果大伙都被杀掉了……!独眼的加诺老头也是,SBT(萨巴特)那群人也是,缘狩也是……!这肯定是天谴啊……因为咱们以前都为所欲为地破坏那些家伙……这下遭到报应啦……」

  「幕仔你振作点!要反省也等活下来之后再说!快点,退下!」

  我拼死拼活地拖着他远离卡洛姆。

  以费莉塞特高大的身躯为指标而去。

  在那里,莉莉忒雅正守护着炼朱,身手轻盈地击退自动劳工们。

  「朔也大人,你没事吧?」

  「我这边没问题。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实在束手无策啊。」

  「要杀就杀吧!但你们可别忘了人类大人的仇恨!就算是机械,我化作鬼照样会诅咒你们!」

  从稍远处传来漫吕木的叫声。他正被堆成小山的自动劳工们压在底下,变得动弹不得。

  「你说的是真的吗!」

  就在我犹豫着该不该去救漫吕木的时候,从一旁又听到炼朱大叫的声音。她揪住入符的胸襟,态度很凶地回应对方。

  「入符先生!你醒来了!」

  「呜……等、等等!我只是受人之托……」

  入符铁青着脸拼命摇头,但炼朱对那样的他也一点都不留情。

  「你要狡辩等一下再说!来,把你刚刚讲过的事情再讲一次!」

  「唔……」

  「事到如今还撑什么面子?既然没来得及逃走,你跟我们就是同一船的人了。随时被包围这里的自动劳工们大卸八块也不奇怪!所以你快说!」

  「呜呜……!让自动劳工们再听一次梦幻曲……!这、这样一来就能取消失控指令……我是说真的。所、所以拜托救救我……」

  「……你们听见了吧。」

  入符认命招供之后,炼朱便毫不犹豫地放开他的胸襟。

  「让他们再听一次……吗?那么炼朱小姐,我们马上到广播室去吧。」

  「如果有办法过去就好了……但是很遗憾,广播设备所在的建筑物离这里有相当一段距离。在这种状况下,有没有办法突破重围抵达那里都是问题……」

  的确,那样做简直就是不带任何装备穿越湍流的行为。而且就算幸运抵达,也无法保证广播设备平安无事。

  「可恶!难道没有其他立刻让他们听到梦幻曲的方法吗……!入符先生!」

  「没、没有那种东西啦!就是没有啊!」

  看来这下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恶……果然只能赌上性命突破重围了吗……」

  「侦探小弟。不,追月朔也。」

  正当我思索着解决方案时,费莉塞特一边毫不留情地扫射着雷射线一边对我询问。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这种时候你还想问什么啦!」

  「你口袋里的那东西,你为何要捡来?」

  「咦?口袋里……哦哦,你说这个。」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并翻了一下口袋。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最初遭到伊芙莉亚攻击时被压坏的那具费莉塞特的猫型躯体。

  「那已经是坏掉派不上用场的破铜烂铁。但你为何还要留在身上?」

  我好像是要离开现场的时候急忙中捡起来收进口袋的。

  「你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没考虑太多啦。」

  「在分秒必争的状况中,你毫无用意却还特地把它捡起来带在身上?」

  「呃……毕竟这一整天来都跟这个姿态的你一起行动,所以我那时候总觉得不太想要把你丢下不管啊。」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啊……怎样?」

  干么?她莫名纠结于这点啊。

  难道我做了什么不妙的事情吗?

  「你也太荒谬了,追月朔也。说到底,那个弱小的躯体只不过是我的拷贝,连我本身都不算。而你居然因为人类特有的什么留恋或情感而蒙蔽眼睛,害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险?」

  被她羞辱到这种地步,让我都渐渐火大起来了。

  「对、对啦。不行吗!再说,这个修理一下说不定还能动啊。所以我才一起带走了,有错吗!」

  「一起…………」

  这时,费莉塞特忽然停止枪击。

  现场陷入莫名的沉默。

  「怎、怎样啦……」

  「关于这场失控暴动。」

  「嗯?」

  「简单讲只要透过讯号干扰让整座监狱的广播器播放梦幻曲(Träumerei)就行了吗?」

  「是没错啦……」

  「要不要我试试看?」

  「咦!」

  「我现在既然已经从那个牢房逃脱出来,就能办到这点。目前正在下载乐谱。」

  「乐谱……难道说……你办得到?」

  「要重现是可能的,如何?」

  这提议对于当前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出乎预料,宛如在地狱中从天垂下的蜘蛛丝。

  然而垂下这条丝的不是莲花池边的佛菩萨,竟是监狱中的大罪人。

  抓住这条丝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可以信任她吗?

  一秒钟的深刻内心纠葛。

  然而现在没有更多时间让我犹豫了。

  「…………拜托你。」

  「瞭解。」

  如此回应后,费莉塞特紧接着原地站立,毫无前兆就唱起歌来。

  或者应该说演奏比较正确。

  宛如原曲般的钢琴声,却又听起来有点像人声的奇妙音色,重现出梦幻曲(Träumerei)的旋律。

  自动劳工们纷纷扑到停止动作的费莉塞特身上,然而费莉塞特依旧没有停止歌唱。

  那旋律转眼间从所有广播器播放出来,响彻整座监狱。

  袭击而来的自动劳工们一个接一个停下动作。

  彷佛断了线似地当场倒下。

  花不到几分钟,全部个体都停止下来了。

  只剩受刑人们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而茫然伫立。

  屈斜路监狱中就像台风过后的九月早晨般一片寂静。

  在费莉塞特腋下缩成一团的炼朱畏畏缩缩地探出头。

  「结束了……吗?」

  接着在费莉塞特头上的小泣也爬了下来。

  「刚才那是费莉塞特做的?难道你还是个会唱歌跳舞的机器人?」

  总觉得这两人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像是栖息于费莉塞特这棵巨树上的小松鼠。

  「似乎真的是她做的喔。」

  我吐出一口气,感受事件已然落幕。

  回头一看,卡洛姆就仰天倒在我正后方。

  莉莉忒雅则是跪在他旁边,脸上带着哀怜的表情。

  「彷佛是睡着了一样呢。」

  她如此形容。我想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卡洛姆那对美丽的人工双眼依然睁开着,其实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睡觉。

  「这是我刚才下载乐谱的同时获得的情报。」

  唱完歌的费莉塞特忽然想到似地表示。

  「Träumerei这个曲名似乎是取自德文中『梦』的意思。」

  「梦……吗?」

  卡洛姆的双眼笔直望着天空。

  虹膜上映着白云的模样。

  「费莉塞特……虽然考虑到整件事情的开端,我实在很不想讲这种话。」

  我忍受着全身上下的疼痛,转身看向费莉塞特。

  「不过光就你帮忙阻止了他们这件事上,我要跟你道个谢。」

  「我只是对于自己遭受的攻击防御而已。再说,被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却遇上这等骚动,实在有失情调呀。」

  「机器人还讲究情调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费莉塞特也哔吭哔吭地发出声音。

  下一瞬间──

  伴随惊人的巨响,费莉塞特的身体大幅倾斜。

  雷射枪发射装置当场被弹飞。

  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紧接着传来响彻周围的粗野声音,让我明白了状况。

  「立刻解除武装!」

  是特殊部队。

  定神一看,在成群倒下堆叠的自动劳工另一头聚集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壮硕男人,排列成毫无破绽的阵仗,将枪口对准费莉塞特。

  费莉塞特把倾斜的身体挺回原样,与他们对峙。

  「没有事先警告就开枪的人还真有脸讲这种话。」

  她的肩膀上被打出了一颗拳头大的洞。

  「居然有办法伤害我。了不起的威力。」

  「这是次世代反器材步枪『迦具土』,是专门为了破坏你而花费数年时间开发出来的玩意。当你在箱子里悠哉过活的这段期间,咱们人类不断在进步。用你的电路板好好品尝疼痛的滋味吧!」

  看起来是领队的特殊部队队员带着仇恨如此说道。

  「既然在这地方就不用担心会波及一般民众,也能让我们尽情为同胞们报仇啦。」

  「看来他们从远距离用新兵器在狙击我。朔也,我劝你带着朋友们跟我拉开距离。」

  费莉塞特连眼睛也没看向我地如此平静表示。

  「我会按照约定在这里乖乖接受破坏,你就静静观赏吧。」

  「等、等等……!」

  「对了,还有关于断也的事情,我现在把他的口信告诉你吧。」

  「老爸的口信……?」

  「我还有事情要办,没有办法回家了。代我向你妈问个好──就这样。」

  「等等!别老顾着你自己的步调啊!」

  从刚才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状况,我脑袋都要冒烟了。

  「就是说呀!你、你等等……费莉,你也没必要真的被破坏呀……!」

  在我背后听着对话的炼朱把手伸向费莉塞特。

  「你可是阻止了自动劳工们的暴动,拯救了人类。只要好好说明状况,那些人肯定也……」

  她的手在发抖。

  「炼朱,再见了。」

  「费莉塞……」

  「你想死吗?人类!」

  就在炼朱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的瞬间,费莉塞特忽然发出至今从未有过的恐怖声音。

  「噫……!」

  被那声音吓到的炼朱当场把手缩回去,脚软瘫下。

  我把她身体抱起来的同时,从背后传来呼唤声。

  「朔也同学!这边!」

  转头一看,一名面熟的男子站在远处对我们招手。

  是吾植先生。

  看来沃尔夫小队的人也到场了。

  「那里很危险!快过来这边!」

  费莉塞特确认我们退到安全距离后,将原本藏在全身上下的武装全部展开,并张开双臂。

  「来吧,各位人类。机会难得,就来彻底大干一场吧。」

  她刻意挑选了有如在挑衅对手的话语。

  特殊部队的队员们一起将手指扣到扳机上。

  「……座标确认,在那里呀。」

  费莉塞特一瞬间表现出似乎在探查什么似的样子后,从背后射出一枚飞弹。

  指挥部队的男人将这视为攻击行为,立刻号令:

  「射击!」

  无数枪声顿时响起。

  我们接着看到了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作梦机械(Android)遭到粉碎、破坏的情景。

  至于费莉塞特发射的那枚飞弹则是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朝莫名其妙的方向飞去了。

  □

  发生于屈斜路监狱内部,酿成重大伤害的自动劳工暴动事故,在特殊部队队员们不顾自身危险的英勇攻坚下顺利镇压。

  同一时刻,收监于同监狱内的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费莉塞特虽然同样陷入严重的失控状态,不过特殊部队最终利用新兵器将之排除了。

  长年在各国战乱地区恣意逞凶,使人们闻风丧胆,声称不可能破坏的超级兵器费莉塞特成功被破坏的消息立刻传遍世界各国,让日本警察保住了面子。

  以上便是事后媒体报导的内容了。

  穿过正门旁的小门,来到围墙外。

  从屈斜路监狱笔直延伸到湖岸的桥上,可以看见早一步来访的候鸟大天鹅展翅飞翔着。

  「受你关照了。」

  享受了一番令人怀念的牢外空气后,我对来送行的妻木先生如此深深鞠躬。

  「彼此彼此。哈哈,朔也同学,你这样简直就像真的出狱一样啦。」

  「哎呀~其实我在电影之类的作品中看过这样的桥段,内心有点憧憬啊。」

  「那么你等一下就该到附近镇上的居酒屋喝杯透凉的啤酒才行了。」

  对于妻木先生这样幽默的玩笑话,莉莉忒雅却正经八百地回应一句:「朔也大人还未成年呀。」

  「而且旁边还有刑警盯着。」连漫吕木也如此说着,露出严肃的表情。

  结束了当初的任务之后,我们就这么名正言顺地离开了屈斜路监狱。

  虽然我们因为是事件的当事人,本来应该还要接受各种调查,再拖个几天也不奇怪的。但是多亏吾植先生好意安排,让我们免除了那些麻烦事。在这点上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如果小泣也能一起回去就好了。」

  对,身为一日助手陪我一同体验了一日监狱生活的那位好朋友──哀野泣早我们一步先回去东京了。

  「我完全忘记有交稿日这档事啊。刚才确认一下手机才发现责编小妹竟整整打了七百通嚎啕大哭的留言电话过来。哎呀~伤脑筋伤脑筋。」

  据他本人说是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当漫画家也很辛苦呢。

  不过要说到辛苦,这座监狱跟研究室今后才真的会很辛苦。

  「老实说,今后这里是否还能存续下去很难讲。虽然整起事件是入符计个人引起的人为事故,但毕竟造成了如此严重的骚动啊。」

  妻木先生脸上带着强忍心痛的表情。

  「入符先生已经交给警方逮捕了,而且他应该也会全数招供吧?这样还不行吗?」

  「大人世界所谓的责任问题是很复杂的。而且本来应该负责的典狱长也已经身亡了啊。」

  「哦哦,那位马路都典狱长……」

  没错,典狱长在那场暴动之中丧命于监狱的避难口附近了。死因是遭到杀害。

  据说是被火箭爆炸的威力波及而当场死亡的。

  当我从妻木先生口中听到这个状况时,我便立刻明白是谁搞的鬼了。

  凶手就是费莉塞特。

  当时她在最后朝天空射出了一枚火箭。

  其实那并非故意引诱特殊部队动手的挑衅行为,她打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典狱长。

  或许可以说是她在最后留下的一份冷酷礼物吧。

  「听说在他遗体旁的地上有个满满的行李箱,里面装有换穿用的贴身衣物、外国汇票、逃税的证据以及其他见不得人的各种东西……恐怕他当时已经明白自己进退两难,而打算趁乱逃亡吧。」

  就在我们如此交谈时,监狱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陆续开出好几辆载有自动劳工残骸的卡车。

  「要是有一步走错,我现在也会被装在那车上吧。」

  如此表示的,是伊芙莉亚。

  她与一同来为我们送行的卡洛姆目送着卡车离去。

  「伊芙莉亚大人,虽说当时状况逼不得已,但还是非常抱歉。」

  莉莉忒雅对于脚的事情如此道歉。

  「不会的。我才要谢谢你阻止了我。虽然当时发生的事情我几乎不记得了,但唯一记得的是那时候非常痛苦呀。是吧,卡洛姆?」

  「是的,对我们自动劳工来说,程式指令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诅咒。当自己被迫做出违背意志的行动时,就会感受到有某种东西在嘎嘎作响,陷入彷佛要被撕裂般的感觉。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嘎嘎作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就是『心』吧?」

  「……但愿如此。」

  「总之很高兴你们都恢复了正常。伊芙莉亚,祝你的脚能够早日康复喔。」

  伊芙莉亚的脚目前还是损坏状态。见到她这模样,让我一瞬间回想起那位曾经在地中海的孤岛上生活的少女。

  胸口不禁闷了起来。

  「比起我的脚……呃……请问侦探先生的伤势还好吗?我当时好像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伊芙莉亚的那一拳,很够味喔。不过没关系。之前也说过吧?我从以前恢复速度就很快啦。」

  我得意挺胸给伊芙莉亚看,结果她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真的……好神奇呢。」

  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话说炼朱小姐呢?」

  「主任正忙于收拾善后。她表示很抱歉没能来为各位送行。」

  「这样啊。」

  「由于这次的事件所影响,今后研究室以及他们的开发工作想必会受到世人更加严厉的批判。因此主任说她为了回避研究室遭到解散的命运,正日夜不休地制作着说服大众的资料。」

  「这就是身为主任的工作,是吗?」

  「或许是她个人的执着吧。认为能够保护自动劳工的只有他们了。」

  保护──吗?

  明明她对于人偶应该依旧抱有恐惧心地说。

  「另外她也说过,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把自动劳工们全数还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对。在自动劳工们脑中复苏的那些诗刷衣绪的记忆,现在依然留下来而没有删除。

  伊芙莉亚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表示:

  「确实,在我体内也依然留有诗刷衣绪的记忆。但不会因为这样就让名为伊芙莉亚的个体消失。这并不是覆盖旧档,而是一种融合。」

  今后,具有人类记忆的自动劳工们究竟会被承认人权,还是在高官们的施压之下遭到消除,一切都要看炼朱的努力了。

  「炼朱小姐真是个坚强的人。」

  「她也说过自己可不想在这里屈服投降,因为那样就像输给了母亲一样。」

  「这或许是恋母情结的一种正确态度吧。」

  漫吕木说出这样颇有趣味的说法。

  「她想要超越啊。」

  超越自己母亲,也超越自己的恐惧心。

  「请问妻木先生又有何打算?」

  「我吗?我一如往常啦。跟之前的生活都没变,还是继续善尽自己的职责。在昨天那场事件中似乎有些受刑人趁乱逃脱,所以我首先要把他们抓回来才行。」

  「真是辛苦你了。」

  「毕竟是工作嘛。」

  「这么说也是。」

  交谈告一段落后,我们简短握手。

  「喂~来接人啦。」

  我听见漫吕木的声音而转头过去,看见直升机已经着陆到停机坪上了。也能看到吾植先生的身影。

  是沃尔夫小队特地来接人的。我本来还担心该不会要徒步走过这座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桥梁,这下有人来接送真是感激不尽。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啊,对了。」

  有一件事实在让我很在意。

  「伊芙莉亚,关于那天晚上。」

  「是?」

  「你在那晚为何不惜做到那种程度也要从多妮雅的房间逃出去?」

  因为她认为杀了人类的自动劳工肯定会被当成不良品而遭到报废,所以决定逃跑吗?

  但是伊芙莉亚当时应该也有「为了保护重要的同伴」这样正当的理由啊。

  「就算你是自动劳工,将自己拆解的风险应该还是很高。那肯定是一项抱着死亡觉悟的行动。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决定做到那种地步?」

  被我如此询问的她,呆呆地望着我的鞋尖附近好一段时间。

  看起来彷佛在那里有什么很重要的回忆纪念品一样。

  接着她又用指尖轻轻敲两下自己的额头侧边说道:

  「我想守护。」

  「……守护自己的记忆?」

  「啊,对不起。我忘了人类看不太懂这个手势。」

  她腼腆一笑后,这次换成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我想守护我和多妮雅的孩子。」

  「你……和多妮雅……」

  「我不想失去──失去当多妮雅眼中还只有我的时候,和我之间形成的这个新的设计图。」

  她这时的声音和我所知道她工作模式时的声音不同,既低沉又稳重。这才是平时的伊芙莉亚吗?

  「多妮雅怀抱着成为人类的梦想,舍弃了我。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美丽。我在那时候,感觉到自己似乎接近了所谓的『爱』。」

  ──创建。

  「新人先生……不对,侦探先生,这并不是什么误会或妄想。就在灵感萌生的瞬间开始,那孩子就在我脑中。我一直在等待──这孩子有一天能够组装诞生于这世界。」

  两名自动劳工之间的秘恋。

  天上的云层流动着。

  离去之际,成为了母亲的伊芙莉亚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小声呢喃。我想在场恐怕只有我清楚听见了那句话。

  「呵呵,等你健健康康出生之后,总有一天让人类好好见识一番吧。」

  (插图018)

  □

  我们搭乘的直升机升向天空。

  屈斜路监狱越来越远,转眼间就看不见了。

  「这下终于了结啦。跟费莉塞特之间的恩怨。」

  等飞行安定下来后,吾植先生来到面前对我如此说道。

  「不过……费莉塞特纵然有做出挑衅行为,却始终没有抵抗攻击。虽然特殊部队那帮人完全没有察觉这点,只亢奋于能够亲手报仇这件事情而已就是了。」

  看来他也有察觉到费莉塞特的真意。

  「要不是这样,那个费莉塞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击败嘛。」

  一名年轻的沃尔夫小队成员如此表示。

  「再说,那个迦具土也是咱们在背后紧急调派才得以配备的,那群家伙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他讲到后面开始埋怨起来,不过被吾植先生一瞪就立刻闭嘴了。

  吾植先生接着对我道歉一下后,言归正传:

  「从当时的状况看起来,我猜你跟费莉塞特之间应该有过什么事情,对不对?」

  「你太高估我了。」

  「那么我就在你真的涨价之前先买点关系吧。总之在这次的事情上,我们深深感谢你。」

  只把这些话讲完后,吾植先生又回到自己的位子。

  真是个观察敏锐的人。

  虽然也不算被他这些话影响,但我不禁回想起过去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费莉塞特、车降制子、多妮雅以及伊芙莉亚……

  伊芙莉亚今后还必须面对杀害轮寒露的事件所带来的问题。

  我想费莉塞特的案例应该算例外中的例外,不过身为自动劳工的伊芙莉亚究竟会不会受到人类法律的制裁?

  假设她真的站上审判台,归根究柢只是依循三大原则的内容正常执行工作的她究竟算不算有罪?这想必会引起全世界专家们的注目吧。

  「朔也大人,请问接下来做何打算?」

  「咦?我想想喔……总之我想先到小樽市品尝一下美味的海鲜料理。」

  「我不是在讲那种事。」

  我认真开了个玩笑却被莉莉忒雅当场叱责了。

  「我在讲的是更长远的事情。比那条地平线还要远的事情。」

  「抱歉抱歉。嗯,总之我想先去跟妈见个面。」

  「……你的母亲大人,吗?」

  「嗯,莉莉忒雅应该还没见过吧?」

  「是的,或者说,我完全是第一次从朔也大人口中听到关于令堂的话题。第一次。」

  「你、你怎么有点兴奋?」

  「才没那种事。」

  即使嘴上这么说,但不知是否有自觉,莉莉忒雅从旁边的座位紧靠过来,甚至让大腿都贴到我的腿了。

  「这样啊。哎呀,毕竟老爸和老妈从好几年前就处于分居状态了,几乎没有夫妻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不过为何现在要去找令堂呢?」

  「代我向你妈问个好──老爸似乎让费莉塞特托了这么一封口信,不过我猜那恐怕是一种提示。」

  「来自断也大人的?」

  「对,毕竟那个老爸打死也不可能对老妈问好什么的。」

  「明明是家人?」

  「绝对不会。所以不能将这封口信直接按照字面解读。换言之,那应该是叫我去见老妈一面的意思。」

  「不愧是朔也大人,非常理解断也大人呢。」

  莉莉忒雅莫名有点开心地耸起肩膀,让我顿时不太高兴。

  「我才无法理解。一丁点都无法理解。我只是从长年来站在他儿子的立场观察的结果,变得能够预测老爸的想法而已。距离相互理解还远得很。」

  「哦~」

  「什么哦~啦。我跟那个老爸……根本是…………」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反驳的时候,我终于力竭了。

  全身瘫到椅背上缓缓滑落下去。

  「朔也大人?你、你还好吗?」

  「……不行了,我肚子饿瘪啦。」

  「咦?」

  「我从昨天就什么都没吃……莉莉忒雅,你觉得我饿死了也能复活过来吗?我感到好不安啊。」

  「你刚才说想去吃海鲜,难道是讲认真的?」

  「不行吗?」

  我有点闹别扭地回应后,手臂忽然被拉了过去。

  「……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现在也没有食物……」

  使不出力气的我只能任由摆布地变成躺在莉莉忒雅大腿上的姿势。

  「所以至少在到达之前请你休息一下吧。」

  虽然在有其他人共乘的直升机上摆出这种姿势很难为情,但我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脸颊下面可以感受到她的肌肤又柔软、又温暖,确实活着。

  「朔也大人。」

  「嗯?」

  我被莉莉忒雅叫了一声而把头转向上方,结果她不知把什么东西拿到我鼻头前──是一罐饮料。

  「莉莉忒雅,这是……」

  是我们在研究室看到的那个法式布丁汁。

  「我拜托炼朱大人勉强抽空帮忙买了一罐。」

  「你什么时候……做事还真精啊。」

  「其实人家本来打算等一下偷偷享用的……」

  莉莉忒雅将那图案色彩缤纷的饮料罐轻轻摇了一下。

  「要喝吗?」

  「……要。」

  现在不管吃喝什么东西都让我很感激。

  于是我坦率道谢后,保持躺下的姿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我,莉莉忒雅嘻嘻笑了。

  「拿去。」

  我喝到一半,把饮料递给莉莉忒雅。结果收下饮料的她疑惑地愣了一下。

  「你也想喝喝看对吧?我们分半。」

  说完后,我便闭上眼睛,回想着还没有任何人知道的那段机器人们悠久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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