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市郊，还不如说是荒地。因弃置已久俨然成了湿地的农地之中有一道脏脏的围墙。这道围墙很长，彷佛往两旁无限地延伸。

　　琉璃缓缓地下车，站在阳光照射的湿濡地面。她的穿着暴露得近乎泳装。琉璃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哪位？」

　　声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对讲机已经快坏了，但这里的人似乎懒得修理。

　　「我姓八头。有狩先生应该提过我会来吧？」

　　「有身分证明文件吗？」

　　琉璃在口袋里摸索，找到了一张小卡片。

　　「对讲机旁边有镜头，可以把文件拿近点吗？」

　　「你该不会打算光用眼睛看吧？没有扫描机之类的东西吗？」

　　「请放上去吧。我用眼睛看就行了。」

　　琉璃在镜头前摇晃着卡片。

　　「请不要摇晃。」

　　琉璃停止了动作。

　　「那不是身分证明文件吧？」

　　「是身分证明啊。」

　　「那只是普通的名片吧？」

　　「严格说来，这是附照片的名片。看，上面有我的脸呢。」

　　「如果你想继续开玩笑，我就不能让你进来了。」

　　「有狩先生明明说过可以啊。」

　　「那你就得先证明你真的是八头本人才能进入研究所。」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不会随身携带身分证明书。」

　　「你是开车来的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这里没有停车场吗？」

　　「不是的。既然你会开车，那你应该有驾照吧？」

　　琉璃想了一下。「嗯，或许吧。」

　　「请出示你的驾照。」

　　「我找找看……有了。」琉璃拿出了驾照。

　　「名字不对。」

　　「琉璃算是我的艺名啦。」

　　「可是这样的话……」

　　「那就请你直接联络有狩先生吧，他看到我的脸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门打开了。

　　「什么嘛，把我挡在门外都不用道歉一声吗？算了，反正我也不需要。」琉璃把车子开进研究所建地内的柏油路。

　　背后的门突然关上。

　　但是琉璃并不惊慌，依照这研究所的性质，有两层门禁也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一阵子，内侧的门打开了。

　　门内是一片广大的土地，但看起来跟外面的湿地没什么两样。

　　车子已经溅满泥巴，所以琉璃毫不迟疑地向前开。

　　她要去的建筑物在一公里之外。

　　因为这里是湿地，所以不能开太快。

　　途中她遇见了几具漫步的僵尸。

　　琉璃心想，这里是研究所内，所以那应该不算野生僵尸，而是家畜僵尸吧。

　　车子一靠近建筑物，入口便打开了。这里大概也有两层门禁，房间底端是另一扇关着的门。

　　琉璃直接把车开进去。

　　附近看不到僵尸，但还是应该避免在室外下车。

　　背后的门关上的同时，内侧的门也打开了。

　　一个白衣人站在那边。

　　「初次见面。」琉璃下车打招呼。

　　「初次见面。」白衣人说道。奇怪的是就算亲耳听到声音，还是听不出是男是女。看来不是对讲机的问题。「我是这间研究所的所长猪俣。」

　　猪俣频频打量琉璃的服装。

　　「怎么了？」

　　「没有。我还以为你是赛车女郎还是什么。」

　　「常有人这么说。不过现在的赛车女郎会穿得比较多。」琉璃亲切地闲话家常。

　　「能见到僵尸研究所的所长真是太荣幸了。」

　　「这里不是僵尸研究所。」猪俣正经八百地否认了。「是细胞活性化技术研究所。」

　　「但是一般人都叫这里僵尸研究所。」

　　「他们是误会了才会这样说，这里并不是那种地方。」

　　「但你们研究的确实是僵尸吧？」

　　「僵尸是不存在的，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我明明在外面看到了四、五具。」

　　「你看到的是活性化遗体。」

　　「是啊，那不就是僵尸吗？」

　　「它们的确有一些特征类似电影里的僵尸，所以一般人都叫它们僵尸，但若把活性化遗体称为僵尸很容易造成误解。」

　　「什么？会造成怎样的误解？」

　　「甓如僵尸照到阳光就会蒸发，或是害怕十字架之类的。」

　　「那是吸血鬼吧？」

　　「有人就是把吸血鬼和僵尸混淆了。」

　　「不会吧？现在应该很少人从来没有看过野生僵尸，谁都知道僵尸照到阳光不会蒸发。」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乐观。」

　　「好吧。总之你们是在研究活性化遗体没错吧？」

　　「我们研究的不是活性化遗体，而是死者细胞活性化机制。」

　　「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差异吧……啊，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想白白浪费脑细胞。」

　　「我不会解释的。我也不想把脑细胞白白浪费在解释上。」猪俣可能是在出言讽刺，但琉璃一点都不在意。

　　「苇土先生以前是在这里工作吧？」

　　「是的，他是我们的核心研究员。」

　　「他做的是怎样的研究？」

　　「死者细胞活性化机制的研究。」

　　「那不是这间研究所的研究主题吗？」

　　「当然，所以他研究的也是这个。」

　　「要这样说的话，这间研究所的每一个研究员不都是在研究这个吗？」

　　「我刚才就这样说过了吧？」

　　「这里总共有多少研究员？」

　　「大概一百人左右吧。你想要精准的数字吗？我可以去查查看，要花一些时间就是了。」

　　「不用了，我知道个大概就行了。你们的一百个研究员都在研究相同的项目吗？这样效率会不会太差？」

　　「我有说所有人都在做相同的研究吗？」

　　「没有。但是你说研究的主题都一样。」

　　「只有大主题一样，实际上每个人研究的小主题各不相同。」

　　「没错，我问的就是这个小主题。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想问的是全体共通的大主题吗？还是你故意耍我？」

　　「我也觉得问全体共通的大主题很愚蠢，不过你若是真的问。我也只能说了。」

　　「我才没有要问大主题。」

　　「那你应该一开始就要讲清楚。」

　　「是怎样？你是存心跟我打太极拳吗？你想要我快点离开吗？」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No，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Yes。」

　　「你果然希望我快点走。」

　　「的确是这样。」

　　「理由呢？」

　　「因为你打扰到我工作了，我的工作可是堆横如山。」

　　「很遗憾，这就是我的工作。打扰你工作也包含在内。」

　　猪俣耸耸肩。

　　「如果想要我快点离开，就好好地回答问题吧。」琉璃说道。「苇土先生在这间研究所里研究什么呢？」

　　「他的研究项目是最高机密。」

　　「我不需要这个答案。」

　　「那你可以离开了吗？」

　　「不，我是说我不想听什么最高机密的敷衍说词。请你回答我，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我已经说了这是最高机密。」

　　「不能跟外人说吗？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死了，变成了僵尸，你还在跟我扯什么最高机密的。而且这是你们的老板有狩先生的命令，所以我并不算是外人。」

　　「我没办法说。」

　　「你就姑且忘了这里的规矩吧。」

　　「我并不是因为规矩才没办法说。」

　　「那是为了什么理由？」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没办法说。」

　　「哎呀。」琉璃摆出投降姿势。「你要我怎么相信？」

　　「他的工作是最高机密。所谓的最高机密，意思就是连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连上司都不知道他的工作内容？」

　　「严格说来，我不算是他的上司。」

　　「那谁是上司？」

　　「有狩执行董事。」

　　「唔……那你可以帮我联络有狩先生吗？」

　　「这恐怕不太方便……」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刚才已经为了确认你的身分而联络过他了。」

　　「那又怎样？」

　　「执行董事在工作时被打扰会很不高兴。」

　　「真巧，我也是。请你现在立刻联络有狩先生，否则我就会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你的工作。」

　　琉璃被带到了事务室。

　　猪俣联络了有狩。

　　「他会出现在萤幕上，你们可以直接对话。」

　　「能不能一次解决啊？」一脸不高兴的有狩出现在萤幕上。「喔？是你啊？」

　　「这里的所长太没用了，所以我只好联络你。」

　　「严格说来，那位不是所长，而是设施长。」

　　「你不纠正我说他太没用吗？」

　　「不需要。」有狩说道。「猪俣，为什么你没办法处理好这件事？」

　　「因为她问了一些苇土的事，但我不知道那些事。」

　　「苇土的事你应该全都知道吧，你明明是他的上司。」

　　「我没办法，她问的是他的研究项目。」猪俣解释说。

　　「他的研究项目跟案件无关吧？」

　　「我要听了以后才能判断。」琉璃插嘴说。

　　「不好意思，他的研究项目属于商业机密。」

　　「这件事本来要在昨晚的派对公开吗？」

　　「没错。」

　　「既然如此，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重点是公开的时机。如果发生那种事情之后才公开，会损害公司形象。」

　　「如果他的研究重要到能影响公司业绩，就算引发凶杀案也不奇怪吧。」

　　「总之请你当作研究内容和案件无关，就这样进行调查吧。」

　　「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我他的研究内容吗？」

　　「是的。」

　　「那我就要退出调查。」

　　「你是在闹脾气吗？」

　　「不是，只是没干劲了。」

　　「你不调查也无所谓，反正警方会调查。」

　　「那就没问题了。我会把刚才获得的消息卖给媒体赚些零用钱。」

　　「等一下，你听到了什么？猪俣！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

　　「被杀的苇土先生正在进行最高机密的研究，光是这样就足以当作报导题材了。」

　　「那是公司的机密。」

　　「是吗？但我又不是你们的职员，我才不管这个咧。」

　　「侦探应该也有保密义务吧？」

　　「被行政机关知道的话可能会被勒令停业，不过你应该比我更头痛吧？」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无所谓。」

　　有狩想了一下，最后开口说：「好吧，是我输了。我会说明苇土的研究内容，但是你要先正式签署保密契约书。」

　　「好的。」

　　「猪俣，把保密契约书交给她。」

　　琉璃看了猪俣拿来的契约书，签下名字。

　　「猪俣，没有其他人在那个房间里吧？」

　　「是的。」

　　「那你也先回避一下。」

　　「好的。」

　　猪俣瞬间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乖乖地离开。

　　「苇土研究的是僵尸化的反转程序。」有狩确定猪俣已经离开，才低声说道。

　　琉璃吹了一下口哨。「成功了吗？」

　　「仅限于细胞的阶段，还没办法让僵尸变回活人。」

　　「以后有可能做到吗？」

　　「就是因为有人会这样误解，我们才得慎重地发表这件事。我可要先说清楚，就算僵尸化的细胞能恢复成正常细胞，也不代表死人可以复活。从心肺功能停止到脑死，细胞并不会立刻死光，而是还能再活个一天左右，但是僵尸化的细胞就算恢复正常，也只是让僵尸恢复成普通的尸体罢了。」

　　「什么嘛。这种发表哪里重要了？」

　　「要保存活生生的器官是很困难的，有些细胞组织可以冷冻保管，但大部分的细胞都会被冷冻破坏，不过器官若是僵尸化，就能达成半永久保存，还能在需要的时候恢复成正常的器官。」

　　「这种技术可以立刻付诸实用吗？」

　　「这就不知道了，能成功做到的只有苇土，其他的研究员都无法重现实验。」

　　「只研究到这个阶段就要公开吗？」

　　「所谓的新发现、新发明就是这样的。如果其他研究机构能够重现实验，就能进入实用阶段了。」

　　「苇土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样才被杀的？」

　　有狩耸了耸肩。「如果要偷走他的研究成果，应该潜入研究所才对。杀了他什么也得不到。」

　　「挺有道理的。」

　　「你也同意吗？」

　　「是啊，虽说知道这点也没有帮助。」

　　「那后面的事就交给猪俣了，你去跟他谈吧。」

　　有狩结束了通讯。

　　片刻以后，猪俣回来了。

　　「还有事吗？」

　　「是的，我有几个问题。研究所的建地之内有僵尸……不，有活性化遗体走来走去，那是怎么回事？」

　　「外面并不是研究所的建地。」

　　「那是什么？」

　　「这里是国立活性化遗体收容所的建地，因为活性化遗体的数量太多，室内容纳不下，就放到外面了。」

　　「外面？」

　　「说是外面，但还是在围墙里面，没什么大问题。」

　　「这该说是僵尸牧场吗？」

　　「确贸有人这样批评。」

　　「也就是说，这间研究所是盖在僵尸牧场里面啰？」

　　「因为这里可以方便拿到研究样本。」

　　「所以你们就在国营设施里面擅自搞起了研究？」

　　「我们并没有违法。这是活性化遗体相关法案认可的行为，我们也有支付费用给国家。」猪俣说道。「请不要开口僵尸闭口僵尸的，正确的说法是活性化遗体。」

　　「可以让我看看苇土先生的研究室吗？」琉璃忽视了猪俣的纠正。

　　「好的，执行董事已经发下许可了。不过警方已经搜查过研究室，带走了一些证据。」

　　「无所谓。」

　　两人在阴暗的走廊上前进，来到了苇土的研究室前。

　　猪俣刷了卡，门就打开了。

　　「案发以前有谁可以进来？」

　　「苇土和我，还有公司的高层。不过也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把别人带进来。」

　　房间里摆着几台电脑和研究设备。

　　琉璃观察着冷冻库和恒温槽的里面。

　　「啊，温度是要管控的，随便打开的话……」

　　「里面几乎都快空了，警方搜证时也带走了一些样本吗？」琉璃指着恒温槽里面说道。

　　「不知道，我还没确认过。我还以为他们只带走了文件和纪录媒体而已……」

　　「没有样本消失吗？」

　　「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放了哪些样本……」

　　「那你知道现在放在这里的样本是什么吗？」

　　「怎么可能知道？这可是别人的研究样本。」

　　「分析以后就知道了吧？」

　　「有可能，但是需要费不少工夫。因为其中可能有些危险物品，所以必须很小心地分析。」

　　「你能帮忙分析吗？」

　　「只要公司同意就行。但是得花不少费用，我不确定公司会不会同意。」

　　「如果说是为了调查呢？」

　　「若是警方提出这个要求，公司还有可能评估讨论，若是你提的就不太可能了。」

　　「如果是有狩先生的要求呢？」

　　「很难说，他只不过是执行董事之中的一位。」

　　「所谓的危险物品可能会造成什么情况？」

　　「我一点都不清楚。」

　　「你想得到哪些例子？」

　　「说不定有感染力极强、能够抵挡人类免疫系统的病毒。」

　　琉璃连忙用指尖捏着恒温槽的门，将其关上。

　　「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随便猜的。」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那可是足以使全人类灭亡的病原体耶。」

　　「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分析那种东西安全吗？」

　　「想要安全就必须花上高额费用。」

　　「如果不分析的话要怎么处理？」

　　「可以连容器一起焚毁。用超高温一瞬间蒸发。燃烧产生的气体当然也会回收，确认是否无害。」

　　「这种方法不用花钱吗？」

　　「当然也要花很多钱，但是绝对比不上分析的费用。」

　　「如果公司决定不出钱，那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

　　「什么不怎么办？」

　　「就这样一直放着。」

　　「那或许是能毁灭全人类的病原体耶。」

　　「只是有可能，说不定根本没有那种病原体。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为了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花那么多钱很愚蠢。」

　　「有些发电厂也不会为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海啸做防范措施。」

　　「再怎么样也防范不了所有的危险，多少都得妥协。」

　　「我明白了。总之只能继续丢在这里了。」

　　「这是最明智的。你还有其他事吗？」

　　琉璃想了一下。「现在没有。等我想到什么会再跟你联络。」

　　「希望你不会再想到什么。」

　　琉璃离开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