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引擎发出喀噗喀噗的刺耳声音停了下来。

　　琉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要检查引擎，就必须下车，但这里是僵尸牧场的正中央，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下车。

　　琉璃拿起手机拨打。

　　「目前无法接听电话……」话筒里传出答录机的留言。

　　「我被困在僵尸研究所外面的『僵尸牧场』了。再联络。」琉璃留下讯息之后又打电话给研究所。

　　「喂？」是猪俣的声音。「这里是Ultimate Medical公司细胞活性化技术研究所。」

　　「我是八头，我在你们的牧场里抛锚了。可以立刻来帮我吗？」

　　琉璃的话还没讲完，电话就挂断了。

　　她想再打一次电话，却发现收不到讯号。

　　怎么可能突然收不到讯号？

　　琉璃望向研究所。

　　屋顶上的天线似乎是手机用的，也就是说，如果研究所出了什么状况，手机就无法通话了。

　　那么现在发生了什么状况？

　　汽车停在牧场中央太突兀了，很可能会引起僵尸的注意，如果一大群僵尸围过来，她就没办法下车了。想要修车只能趁现在了。

　　琉璃下了车。她打开引擎盖，没有看到明显异常的地方。或许是电瓶出了毛病。如果是这样，就没办法在这里修理了。

　　琉璃观望着四周。

　　放眼望去所能见到的建筑物只有研究所，距离大约五百公尺。

　　去那里求助是最合理的方法。但她很在意研究所天线失灵的事。

　　如果是某人刻意关闭了基地台，会怎么样呢？既然有人对她怀着敌意，就算她到得了研究所，或许会进不去。如果不是蓄意为之，而是因为研究所内发生了某种意外，她也可能进不去。最坏的可能是研究所内出现了生化危机。

　　琉璃开始想像研究所的门开到一半、她就被成群僵尸袭击的画面，不由得全身发抖。

　　这里距离牧场的门也是大约五百公尺，到了那边还得想办法突破大门，不过只要出得去就安全了。

　　琉璃思考了一下，要爬过十公尺高的大门太难了，或许还是该返回研究所。正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旁边有动静。

　　在高大杂草的掩护下，僵尸们已经来到离她几十公尺远的地方。

　　全速奔跑的话不用担心会被僵尸追上，但琉璃发现僵尸的数量非常多，或许草丛里还躲着更多的僵尸。不对，僵尸不会故意躲起来，只是她自己看不到罢了。总之，如果她被包围，无论僵尸速度再慢，她也逃不掉。

　　为了慎重起见，琉璃选择躲在车内。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吉是凶。

　　过了几分钟，车子周围就挤满了僵尸，大约有上百具，他们全都发现了琉璃，正慢慢聚集过来。看来「僵尸牧场」里确实有很多僵尸。

　　僵尸们开始摸汽车。

　　几乎每具僵尸的手都受了严重损伤，所以车窗沾上了黏稠的黄褐色体液。它们的血管内几乎不剩半点血液，所以体液不是红色的。

　　僵尸们不在意其他僵尸的存在，依然络绎不绝地涌来，离得近的僵尸被挤得贴在车窗上，有的还被推到引擎盖上。

　　就算是这个局面，僵尸也不会想到要用石头打破车窗，它们只是徒然地拍着车窗，想要抓到琉璃。

　　琉璃锁上所有车门，又检查看看车窗是否紧闭。

　　僵尸的力气再大，顶多也只是和活人一样，不太可能徒手打破车窗，所以她可以等着手机恢复讯号再向人求救。

　　琉璃做了个深呼吸，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发现车子里出现一股僵尸特有的淡淡酸甜味道。

　　贴在车窗上的不只是僵尸的手，还有它们的脸，那些脸正张开嘴巴，想要啃食琉璃，还用破烂的舌头舔着窗子。

　　只要不去在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东西没有智慧，绝对想不出闯进车内的方法。

　　僵尸聚集得越来越多。

　　车窗全贴满了僵尸的脸和手，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车里变得一片漆黑。

　　琉璃打开了车内灯。

　　僵尸伤痕累累的脸孔被用力按在车窗上，眼球和牙齿都被挤掉了，那些脸孔溃烂的景象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哩咔哩声响在她的眼前上演。

　　情况似乎不太妙。

　　琉璃开始后悔自己选择了躲进车里。

　　围绕在汽车周遭的一圈圈僵尸奋不顾身地往车子挤来，所以靠得比较近的僵尸都被压烂在车外了。

　　汽车开始喀哒喀哒地摇晃。

　　琉璃完全无法想像外面到底有多少僵尸。

　　虽然收不到讯号，她还是试着打电话。

　　不用说，当然打不出去。

　　啪喀。

　　车顶传来可怕的声响。有一个地方凹陷了。

　　琉璃好一阵子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车顶还是有好几处接连往下凹。

　　然后她才发现。

　　车子旁边的僵尸被外围的僵尸往车顶上推，已经有几具僵尸爬到车上了。

　　僵尸的体重和活人差不多，如果每具平均六十公斤，十几人就超过一吨了。看来是支撑不了太久。

　　车顶猛烈地下凹。

　　如果车体扭曲，或许车门就打不开了。不只是这样，说不定车门随时会被挤开。

　　车顶开始扭曲蠕动。

　　或许她有两个选择……现在她只想得到两种方法。

　　第一种是继续待在车子里等候救援。

　　但她不知道车顶还能支撑多久，而且车窗在这么剧烈的挤压下随时有可能裂开。如果车顶和车窗破了，僵尸就会立刻涌进来，想要在狭窄的车子里和它们对抗是不可能的。如果被这么多僵尸攻击，她恐怕一下子就会被撕成碎片。

　　另一个方法是开门下车。

　　这个行动乍看很鲁莽，主动跳进僵尸堆里和坐在车子里等着僵尸闯进来似乎没啥两样。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僵尸的智商很低，它们只不过是看到了车子里的琉璃就聚集过来，如果她突然冲出去，僵尸在短时间内应该反应不过来，只要能趁乱突破僵尸群的包围，她就有望得救了。

　　这个策略必须达成几项条件。她下车以后，必须从艰尸群中挤出去，如果在过程中被抓住，她就玩完了。甩开僵尸的手会耽搁个几秒钟，其他的僵尸们在此期间也会陆陆续续地抓住她，这样她一下子就会被啃食殆尽。

　　她有办法不被抓住、顺利地冲出包围吗？

　　她最好可以确认外面的情况，事先拟定逃脱的路线，可是车窗都被僵尸的脸遮住了，她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也无法判断僵尸的数量。也就是说，她只能在开门的一瞬间观察情况，迅速地规划好突破包围的最佳路线，而且开门之后僵尸就会涌入车内，她想再躲进车子里也办不到了。

　　好啦，现在该怎么办呢？

　　车窗外的僵尸群挤成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找不到半点缝隙。

　　所以要继续躲在车里吗？说不定这样还比较好……

　　车顶又发出轧轧的声音往下凹陷，接着破了一个洞。

　　僵尸的手腕伸了进来。

　　不能再躲下去了。

　　她若继续待在车上，十秒以后就会成为僵尸们的大餐。

　　下车也有可能变成大餐，但她如果能在一、两秒内找出逃脱路线，说不定有机会得救。

　　这是生死关头的抉择。百分之零点一的生存机率虽然很低，但总是比零更吸引人。

　　琉璃打开门锁，把车门踹开。

　　车门只开了二十公分就不动了。

　　琉璃从门缝中钻出去，朝着眼前的僵尸一头撞去。

　　那具僵尸往后倒下，连带又撞倒了两、三具僵尸。

　　琉璃不顾会被僵尸碰到，把脚跨到座位旁边，全身往外挤出去。

　　车子四周挤满了僵尸，它们紧密地靠在一起，看起来根本钻不出去。

　　僵尸们都愣住了，但它们盯着琉璃一阵子以后就回过神来，纷纷把手伸向她。

　　快想啊。一旦放弃思考就必死无疑。

　　僵尸不断地涌来，连车顶上都爬满了。

　　车子周围都挤满了僵尸，所以他们只能往上爬。

　　往上？

　　没错，就是往上。

　　琉璃压住前方僵尸的头，把自己的身体往上举。

　　因为僵尸挤得非常紧密，所以就算被琉璃全身的重量压住也没有倒下。

　　她一边踢开僵尸的手，一边卖力地爬到僵尸群的上方。

　　僵尸们突然被她踩到头上、肩上，似乎觉得很困惑。爬到车顶的僵尸发现了她，也打算从伙伴们的头顶走过来。

　　被她踩在脚下的僵尸不会一直发呆下去。顶多只能拖个两、三秒吧。

　　一具僵尸抓住了琉璃的脚。

　　她把那只手当成起跑架，用力一踢，踩着僵尸群的头和肩膀迈开脚步狂奔。

　　「呜哇！」她忍不住喊出声。

　　她心中默默想着，原来在挤得滴水不漏的僵尸群上奔跑会发出这种声音。

　　跑了十几公尺之后，僵尸的密度变得比较稀疏了。

　　琉璃像在跳房子一样踏过两、三具僵尸的头顶，然后降到地面，滚了一圈卸掉冲击力，当她起身时，僵尸已经逼近到几十公分之外。

　　琉璃朝着大门没命地狂奔。

　　现在她踩的不是僵尸而是地面，所以跑起来比较轻松，但湿地的泥泞绊住了她的脚，而且到处都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所以视线非常差，她无法确认大门的方向，跑得歪歪斜斜的。

　　僵尸不会奔跑，所以比较不会被泥泞绊住，它们缓慢而确实地朝着琉璃走来。除此之外，草丛里还会突然出现埋伏的僵尸──话虽如此，其实它们并不是刻意躲起来的──好几次吓得她差点跌倒。

　　琉璃浑身沾满泥巴，好不容易跑到门边。

　　她轻轻地摸了摸大门，因为担心门上可能为了防止僵尸靠近而通了电。听说僵尸不怕电，但不见得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没事的。没有通电。

　　门上有细细的网目，看起来不太好爬，但是现在有僵尸在背后追赶，琉璃没时间计较这点了。如果停在这里犹豫，一下子就会被包围了。

　　琉璃攀上门扉，但立刻就滑下来。

　　她转头一看，僵尸距离她大约十公尺。

　　再跳一次，还是滑了下来。

　　琉璃没有再转头，因为知道僵尸距离她多近也不会影响她的行动，回头反而会浪费时间。如果有时间回头，还不如专心思考该怎么翻过这扇门。

　　琉璃确认手指能不能勾住网目。

　　网目太小了，手指根本勾不住。

　　如果用指甲呢？

　　似乎勉强勾得住。

　　琉璃试着用指甲承受体重。

　　「呀！」

　　指甲脱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人类的指甲不可能承受这么大的重量。

　　后方传来沙沙的声音。琉璃没有回头，继续思索着下一个计画。

　　网子是金属制的，所以应该多少有些弹性。

　　琉璃用力把手指插进网目里。

　　最后总算是勉强插进去了。

　　很好。这么一来只要把左右手的手指轮流插进去，或许就能爬上去了……

　　可是她的手指却拔不出来。

　　惨了。这样别说是爬上门了，或许还会被卡在原地，我做了一件蠢事。死定了。如果双手能自由活动，还能打倒一、两具僵尸全力逃脱……

　　不，现在没时间后悔了。

　　琉璃死命地拔出手指。

　　唰的一声，她指腹的皮被刮掉了一层。因为指甲也掉了，所以手指的正反面都是鲜血。为什么她会落到这个局面呢？

　　她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

　　到了这个地步，不想回头也不行了。琉璃转身揍倒了一具僵尸。

　　僵尸当然没有痛觉，也不会昏倒，所以又缓缓地爬起来。

　　它后面又有一具僵尸逐渐逼近。

　　这里的僵尸很稀疏，不可能踩在它们的头上逃走。琉璃在心中规划起逃跑的路线，但她想不出任何好主意，不管往哪里逃都会撞上僵尸。

　　事到如今，她只能再打倒两、三具僵尸继续往前跑了。虽然在对付僵尸时很有可能被追上，但她没有更安全的做法了。

　　此时，她的眼前突然垂下一条绳索。

　　琉璃一脚踹飞了一具僵尸，回头一看，有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外。

　　是竹下优斗。

　　「我听到你的留言就立刻赶来了，不过还是很惊险哪。」优斗悠哉地说道。

　　「你能不能用枪或什么东西来掩护我？」琉璃说道。

　　「我才没有那种东西，而且子弹也打不进门和栅栏吧？」

　　「那你就过来一起作战啊。」

　　「我过去又有什么用？只会两个人死在一起吧。」

　　「那你打算怎么做？」

　　「抓住那根绳子，我把你拉上来。」

　　琉璃把左手和左脚缠在绳子上，用右手和右脚继续和僵尸奋战。

　　「快一点，我快要挡不住了。」

　　「了解。」优斗拉起琉璃。

　　没多久，琉璃就升到了门上。

　　「接下来要怎么办？这里有十公尺高耶。」

　　「我还没想到那里。」优斗抬头说道。「你脚下有没有地方能绑住绳子？」

　　「一片光滑，什么都没有。」

　　「跳下来呢？」

　　「不可能啦。」

　　「要我先回市区找一张床垫吗？」

　　「那就要搞到三更半夜了。等一下……我想到了。」

　　琉璃把绳子打了一个圈，朝着僵尸所在的那一边垂下。为了不让僵尸抓住绳子，她拉起又放下好几次，总算套住了一具僵尸的脖子。那是一具体格壮硕的男性僵尸。

　　「就是现在，拉绳子吧。」

　　僵尸的脚浮起几公分，看起来像是上吊。不用说，光是吊住脖子、并不会使僵尸停止动作，所以它还是不停地挣扎。

　　「找个地方绑住绳子的另一端。」

　　「等一下。」优斗找到一根木桩，就把绳子绑在上面。

　　这么一来，绳子的两端就跨越大门、固定在外面的木桩和内侧的僵尸脖子上了。

　　琉璃抓着绳子慢慢地降到地面。

　　「这方法真聪明。」优斗佩服地说。

　　琉璃陷入沉思。

　　「怎么了？」

　　「你是怎么来的？」

　　「搭计程车啊……」

　　「计程车在哪里？」

　　「啊？已经走了吧。」

　　「这里距离市区有十公里吧。」

　　「那又怎样？」

　　「你打算怎么回去？」

　　「你的车子呢？」

　　「在那里。」琉璃指着门里面。

　　「车顶凹下去了，车门开着，里面也是一塌糊涂。」

　　「被僵尸搞的吗？」

　　「嗯。还有几具在里面挣扎，所以车子没办法开了。」

　　优斗一副理解的样子。「可以请牧场的人送我们回去吗？」他按了按门边的对讲机。「奇怪？没反应耶。是不是停电了？」

　　「我联络不上研究所。」

　　「那我就再叫计程车吧……哎呀！」

　　「如果停电的话，基地台也没用了。」

　　「基地台应该会有备用电池吧？」

　　「这里的基地台似乎没有。」

　　「你刚才说这里距离市区十公里？」

　　「是啊。」

　　「等我们回到市区太阳都下山了。」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