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于启程之前
我们要建造新的研究都市以推广魔学。自从这项计划正式启动后,我就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是要确定哪些人员能一起研究魔学。兰格从魔法省介绍了一些对研究魔学感兴趣的人,我和哈尔菲斯一同负责了人员面试。
与此同时,我选拔了要加入我专属骑士团的骑士。在西亚男爵的帮助下,选拔顺利进行。
由此,我正式地被授予了头衔。
第一个授予我的头衔是女王直属的魔学研究机关〝魔学研究室〟室长。
第二个头衔是直属于这个研究所的〝魔道骑士团〟团长。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头衔有女王的姐姐、魔学研究室室长以及魔道骑士团团长。
然后当你处于高层的话,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没错,就是一份一份的文件。
于离宫中改建成办公室的一间房内,我趴在桌子上吐出了灵魂。视线所及之处是堆积如山的文件。我真的很想逃避现实。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文件要我盖章啊……?」
「因为这就是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不,是安妮丝菲亚团长的工作」
我萎靡地嘟囔着,纳布尔君就淡淡地插话道。
我的身分的改变也使纳布尔君的身分产生了变化,他现在是名骑士团团长的辅佐。他依靠父亲是近卫骑士团团长的这点,给了我许多能建言,以期我能好骑士团团长。
顺便说一下,魔道骑士团的副团长是西亚男爵,但他为了要勘查新建都市的建设规划地,现在已离开了王都。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有份文件想请您过目……不过您现在好像很忙」
哈尔菲斯郑重地敲了敲门后,抱着文件走了进来。她看见房里头的我们,便露出了苦笑。
「哈尔菲斯,你辛苦了。安妮丝菲亚团长她啊,只是在发牢骚打发时间,所以不用介意」
「有必要啦!你多介意一下我啊!」
「我知道您很忙,但还是请您保重身体,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嗯哼,哈尔菲斯也是吧?那么多事情,都忙得晕头转向吧?」
「嘛,是这样呢。不过马里昂也有在帮我」
哈尔菲斯听了我的问题,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我看见她的笑容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在周围的情况渐渐变化之中,哈尔菲斯也迎来了她的改变。这种改变正是她露出幸福笑容的原因。
「刚结完婚,所以这么幸福呢」
哈尔菲斯听到我这么说后,脸上瞬间窜红。她低下头,拨弄着刘海想糊弄过去。
「在、在这么忙的时候,我还要为了家里的事情忙前忙后的,十分抱歉……!」
「哈尔菲斯也没预料到吧?没办法呢。因为我和尤菲的缘故,反而给你们添麻烦了」
「确实是意料之外呢……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啊。本来应该要招夫婿的,现在却要出嫁了」
「啊哈哈……」
哈尔菲斯在定案建设魔学都市的准备期间,与她的未婚夫马里昂结婚了。
因为这场婚礼事出突然,所以筹备事宜进行得很仓促。受此影响,哈尔菲斯忙得焦头烂额。
话说回来,为什么哈尔菲斯突然要结婚呢?
这是因为她当时的未婚夫马里昂的老家发生了家庭纠纷。
原本,哈尔菲斯的想法是将马里昂招进内布鲁斯子爵家作为夫婿的。
然而,这个想法由于安蒂伯爵家的意向而改变,决定让马里昂担任当家。随之而来的,则是哈尔菲斯便转为嫁进安蒂伯爵家。
至于为什么会改变意向,这要归咎于原本理应继承安蒂伯爵家的马里昂的兄长——他的未婚妻家势开始没落。
这一连串问题要从他未婚妻家族的当家铸下大错说起。
「这个实在是没想到。那人向尤菲莉亚大人进谏立王夫一事,结果触怒了逆鳞」
「嗯,是有点意外。坦白说我可以理解他希望尤菲立王夫的心情,但说的话有点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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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导致尤菲不满的贵族醉心于精灵信仰,且与魔法省的关系密切。
由于这层的关系,她与安蒂伯爵家有所结识,两家才缔结了婚约。
这名贵族非常不喜欢我这个奇葩王女。
或许他是因为信仰虔诚,所以做了那些事情。
要说他是做了什么事的话,就是在公开场合暗示些让尤菲立王夫的话吧。
「他由于平时的言行被尤菲列为警惕名单了,可谓是气数已尽了吧……」
「之所以被警惕,是因为他之前对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做了些侮辱性的举止吧?」
「嘛、那个,好像是吧……」
这名贵族过去曾当面侮辱过我,所以被尤菲特别留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完全触碰了尤菲的逆鳞。
「如果只是单纯建议尤菲立王夫的话,尤菲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他却声称尤菲的才能和存在是多么的尊贵,虽然没有否定尤菲和我的关系,但说我们的关系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致,这样的话真是不合时宜……」
「……作为知道两位的人看来,他的发言还真是吓人呀……」
纳布尔小声地说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概是感到恶寒而不停地搓着手臂。
「如果知道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是真心宠爱着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话,就应该明白那样的发言有多么致命……」
「他大概是因为精灵契约者的存在而昏了头脑吧。尤菲宠爱我是很好没错,但为了这个国家尤菲可以立更多所爱之人,尤菲作为一名王族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格……」
「如果要我向尤菲莉亚大人提立王夫的事,实在太可怕了,我办不到……」
「在下和哈尔菲斯的看法一致。说他是自食恶果确实也无法反驳。如今国家全力整顿纪律之时,就被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怒目而视,与自己种下猜疑的种子无异」
「实际上,他心里似乎看不惯我。虽然怎么想是个人自由,但既然把话都说出口了……」
我小声地说道,听了我的这番话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一副难以言表地叹着气。
总之,这场骚动导致那名贵族被尤菲严厉地训斥了。
本来他的身分就受到魔法省重组的影响而下降,形式不容乐观。因此他一下子被周围的人抛弃,地位就此一落千丈。
「要说可怜的话还是很可怜的……」
「是自作自受吧」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呢―」
依照常理来看,作为王族将血脉延续给下一代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我能理解他想让尤菲立王夫的想法。
但是,我们本来就在改变帕雷迪亚王国的现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提立王夫的话,我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他提出好了,若是谈话进展的不顺利就会像这样触怒尤菲,所以我有点好奇那名贵族究竟会做何打算。
纵然他提起了这个话题,也有人说尤菲是精灵契约者,这事可以以后再谈。虽然这话题并不让人舒服,但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已非人类,所以会私下说等我老了去世后再提也为时未晚。
虽然他们之中也有人察觉到无论是我还是尤菲都没有打算要传宗接代。
这些人无论是赞成或是反对都不会公开表明。
因此,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名迂腐的贵族因自己的发言而遭受到了惨痛的报应。
虽然对当事者人来说恐怕还不止这些。毕竟他们的家族势力实际上已日渐衰微。
「就是这个缘故才被周遭的人抛弃的呀……暂且不说失言的当家,我很同情被卷入其中的家族成员」
「所以才变成由马里昂大人继承安蒂伯爵家比较好,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我觉得马里昂的兄长非常有决心呢。为了重振未婚妻日渐衰败的家族而入赘,这必须要有相当的觉悟才行」
马里昂的兄长无法坐视未婚妻的家族濒临没落的危机不顾。
因此,他主张马里昂适合继承安蒂伯爵家,因为其未婚妻哈尔菲斯与尤菲有所联系,且与我关系甚好。
于是马里昂的兄长就入赘了未婚妻家,以期振兴未婚妻的家族。
安蒂伯爵家和内布鲁斯子爵家针对他的提议进行了协商,决定由马里昂继承安蒂伯爵家,且让哈尔菲斯嫁入。
事情一敲定,由于哈尔菲斯与我关系甚密,导致很多人想与她接触,让我们觉得婚礼早点举行比较好而决定提前结婚。
「果然对您的称呼要改口比较好吧?安蒂伯爵夫人?」
「请别捉弄我,纳布尔大人。马里昂大人他不会有什么误解的」
「不过他还是会嫉妒的吧?」
「纳布尔大人!」
哈尔菲斯被纳布尔君调侃得羞红了脸。
换作是以前的纳布尔君的话,我一定觉得很稀奇,但最近也能看见他的这一面,这让我不由得有些高兴。
「咳咳!说起来,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也快要去新建都市的施工现场了」
「我休息日会回到王都,但基本上都会一直待在那边。等一切准备好了,我想哈尔菲斯你们也过来帮忙」
「在这段期间,我们也会事先做好准备」
「拜托你了呢,安蒂副室长?」
「遵命,我保证完成您交代的工作」
哈尔菲斯把手置于胸前,神情充满了自信和干劲。
我拜托她留在王都,负责教育有志进入研究室的人才,以及整理今后能用于研究的资料。
实际上,我即将离开王都,应该称哈尔菲斯为我的代理人。
「这工作对刚新婚的哈尔菲斯不是正好吗?工作也是和马里昂在一起吧?」
「我、我可不会公私不分!」
「嘿嘿,抱歉抱歉」
「打搅了!我盖克·朗普回来了!咦,哈尔菲斯也来啦?」
正当我们调侃哈尔菲斯的时候,盖君和平常一样快活地走了进来。
纳布尔皱了一下眉后,像是强忍头痛般用手指按压眉间。哈尔菲斯注意到了他的样子,露出了苦笑。
看着三人一如既往的模样我微笑了起来并对盖君说道:
「欢迎回来,盖君。骑士团的情况怎么样了?」
「西亚男爵……不对,是西亚副团长了。既然是由那个人锻炼出来的骑士们在照看着,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里面很多人曾经当过冒险者」
「这样就好。你们没起什么争执吧?」
「请不必担心。嘛,我能明白你的担忧。因为里面有几位是贵族」
我的专属魔道骑士团中有一些人是从冒险者里物色的。
我担心的是,不知道他们能否适应骑士的身分。此外,我还担心除了冒险者外,还有与自愿加入骑士团的贵族们之间的关系。
在志愿入团的贵族中大多是无望继承家业且处境不幸的人。
无论处境多么不幸,作为受过贵族教育的他们能否与从冒险者中脱颖而出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也是一场赌注。
「虽然安妮丝大人很担心,但大多数希望入团的贵族们都是在家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人。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冒险者有什么忌讳」
「虽然我可能有点啰嗦,但这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原本当过冒险者的会根据自身经验教导缺乏实战经验的贵族,而贵族也会反过来教导他们礼仪」
「这样呀,要是他们能和谐相处的话我就放心啦。既然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就说明准备工作差不多了」
「是的。研究室会由哈尔菲斯留下来代理安妮丝菲亚团长的职务,至于骑士团有些地方需要亲自看才知道,但整体上应该不会有问题」
「安妮丝大人都准备好了吗?您要带几位侍女去吧?」
「嗯,但还是不能带很多人去」
不管怎么说我要去的是未开发的开拓地。平时的生活大概并不轻松。
能带去那边的是侍女屈指可数。虽然我拜托了伊利亚筛选人选……。
「有个人我想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夏尔奈」
「啊,是那位帕西蒙子爵的千金啊。说起来是之前提过在离宫里当侍女的人对吧」
「她很擅长射箭,我想她要是能修炼魔法的话,未来可期。她不仅可以进行最低限度的自我防卫,而且她很积极,不会觉得在开拓地上生活很辛苦。我打算让她当任侍女兼护卫」
「可能也有报答我们拯救领地的恩情吧。她对我们忠诚是好事。是上天赐予的良缘呢」
「就是说啊!哎呀,打倒芬里尔是有用的!」
纳布尔君和盖君似乎也对夏尔奈抱有好感。他们相处融洽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还是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尔奈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不过还有一位要和我一起去的人就……」
「那一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哦。伊利亚给我打包票说她可以当秘书」
「能力没有问题么?那您在担忧什么呢?」
「这个嘛……」
我正准备加以说明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我不禁在想这敲门的时机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请问现在可以进来吗?」
「……普莉希拉,进来吧」
「打扰了」
进入房内的是一名侍女。她的发色是群青色,编成辫子的头发盘在脑后。她的瞳色是带了点蓝的紫,眼睛外眼角略微向上。
她的仪态表现得十分自然,从她粉饰的表情中很难读出她的情感。简直就是画中描绘的出色侍女。
她是普莉希拉·索萨拉,是预计要和夏尔奈一起被带去新建都市的侍女,也是离宫增加的成员之一。这次伊利亚选她作为我的专属侍女。
在同期的侍女中,她的工作表现最为突出,在日程管理上我也受到她的协助,已经让我在她面前快抬不起头了。
她淡然地把手中的文件递了过来。
「这份是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待在都市建设规划地期间的目录。为慎重起见,请您确认下是否有问题」
「谢谢,我晚点再看」
「好的。即便是在开拓地的日子里,我也会尽可能充实您的生活,不辱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之风度」
普莉希拉恭敬地行了一礼宣告道。如果只看目前为止的这些,会觉得她是个能力出众的人。事实上,纳布尔君他们也用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在问普莉希拉有什么问题……。
「普莉希拉真是帮大忙了,我非常感激」
「不敢当。若是您认可我的鞠躬尽瘁,请您务必转告尤菲莉亚女王陛下。若将来有幸在陛下身边侍奉,不胜光荣」
「嗯嗯?嗯……?嗯嗯?」
「哎呀,请问怎么了吗?盖克大人」
「没有……那个,我是觉得明明身为侍奉安妮丝大人的人,却能这么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是怎么回事……」
「那么我想请教您,您可会相信一位隐藏本意、阿谀奉承的侍从?」
「不不,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起码要讲些客套话之……?奇怪……?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这是我表达忠诚的方式,我已事先取得了同意」
盖君听到普莉希拉的回答,瞅了我一眼。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也同样看向我。
看见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露出苦笑肯定道:
「我也认为能说得这么坦率的人反而是可以信任的……」
「我宣誓效忠于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因此,倘若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命令我效忠于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我定会以真诚的态度全心全意服侍」
「这样,嗯……终究只是对尤菲莉亚女王陛下的忠诚……?」
「因为女王陛下是位绝无伦比的人。我普莉希拉·索萨拉愿意将身心都奉献给她。因此,我也有想和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相处和谐的私心」
「你还真一点也不藏啊!?」
「对吧?反而怀疑她好像会很显蠢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被录用了,相反地也因为这个理由,似乎将她放在尤菲的身边会出问题,所以变成她来侍奉我。
我自己也还没习惯他人对我表达忠诚。所以普莉希拉坦然地表达对尤菲的忠诚心和想要接近我的想法让我不由得感到放心。
实际上,她工作得很麻利,也非常有能力。她出身于伯爵之家,知书达礼。是一位可以弥补我不足之处的有用人才。
虽然在性格和态度上有点毛病,但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嘛,今后她会与大家经常来往,各位好好相处吧」
「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面对着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的众人,普莉希拉恭敬地行了一礼。
* * *
「……要出发了啊」
暮色已至,我在自己房间的里眺望夜空喃喃道。
随着一天天的过去,我也愈能感觉到出发去魔学都市建设规划地的那天临近。
有越来越多的文件要我确认,这些都因为我在离开王都前必须解决完的工作。
虽然我会带小飞龙过去,假日会骑回王都……。
大概因为有那样奇异的心情,我离开房间走到了工坊。
我最近很忙,越来越没空踏入工坊。因为伊利亚一直帮忙认真打扫,所以这里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我常常在这里通宵,将资料和物品弄得乱七八糟,不记得伊利亚为此训了多少次了。
我回忆起了以前那段重复着无数次的失败、却仍不断地追寻魔法的日与夜。
「当时的离宫里只有伊利亚在呢……」
离宫本就很少人会来访,特别是这间工坊,除了伊利亚和提尔提外,严禁其他人进入,所以我在这里的记忆中,在这里的大多时光是独自度过。
那现在又变得如何呢。在尤菲成为女王后,情况有所改变,有很多人进入了离宫。
我觉得这是好的变化。但是,这些变化让我心绪不宁。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就好,因为别人根本不会理解什么的,这种想法真是乖僻呢」
我和大家不一样,无论我怎么希望他们能理解自己,他们也不会接受。既然如此,我莫不如不需要他们理解我了。单纯为了自己继续寻求魔法。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会囿于无法挣脱的拘束中逐渐窒息。
「明明伊利亚也一直在身边陪伴我,父王和母后也允许我自由」
回想起来,最不能接受自己的反而是我自己。
因为自己无法使用魔法却憧憬着魔法,所以才会拼命地追求魔法。
于是,我必须拿出成果,否则就无法得到认可。我甚至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饶恕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那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呢。至少我过去曾感受到的悲痛和苦楚,如今已化为遥远的回忆。
「是大家满足了我呢……所以即便有那样的过往,也能回首当初」
我当时并不觉得痛苦。我后来才意识到我只是努力不让自己觉得痛苦。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现在能回首过往吧。
我认为正因为我这样想,我的努力才没有白费。我现在能深切感受到层层叠加的回忆塑造了现在的我。
正当我沉湎于如此感伤之中时,有人推开了工坊的门。我不禁吓了一跳,看向门口。
尤菲穿着睡衣站在那里。
「安妮丝,你在里面吗?」
「尤菲?」
「因为我到你房间没找着你,听别人说你在这我就过来了」
尤菲走进了工坊,站在我的身旁。接着牵起了我的手,扣住我的五指,我也轻轻地扣紧她的手。
我们相互看着彼此的脸,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有点伤感」
「是因为马上就要全力建设魔学都市吗?」
「是因为我要离开王都了」
「……说得也是」
尤菲握紧我的手的力道变强了,我们的手指交缠得更加紧密。虽然她没有说话,但这等同于在说不想我离开。
「寂寞了?」
「安妮丝觉得呢?」
「该有些伤感?」
「你别绕圈子说」
「这句话对尤菲说也一样吧?」
「……我会很寂寞」
尤菲轻轻地依偎在我的肩上。
已经度过了许多次只有二人的夜间谈话时间。对于我或尤菲来说这段应该是段治愈的时光。
她下定决心代替我成为女王,并切实攀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不知怎地就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了尤菲被解除婚约来离宫的事。我现在不知怎地回想起那日将尤菲带走的场景」
或许从那天起,我们的命运就紧密相连了。
我不小心闯进了尤菲被解除婚约的现场时,完全没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关系。在我前进的未来,尤菲竟然会在我的身边。一想到这里,我便不自觉地笑了。
「安妮丝?」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没想到我这么喜欢尤菲啊」
「……你本来就很喜欢我的吧?」
「你说得可真有自信啊?」
「那可是托你的福」
尤菲平静地笑着说道。而我也不否认她说的话。
尤菲身上有着我极其渴望得到的魔法才能。
在我看来,她是离我最遥远的存在,我曾一度对她无比憧憬,甚至嫉妒到觉得她可憎。
如此出色的尤菲居然会留在我的身边。无论我回首多少次,都觉得这是场不可思议的邂逅。我真觉得自己太过幸运了。
「确实,尤菲这么有自信都是托我喜欢的福」
我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一把喜欢说出口,心中的情感就像是有了轮廓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喜欢和尤菲在一起的时光。喜欢到无法分开的地步。所以和她分开是很痛苦的。越接近要离别的日子,我心中就越是感到煎熬。
「安妮丝」
「嗯?怎么了,尤菲」
「……要是我说不想你走,会不会很为难你呢?」
尤菲低声说道。她凑近我,尤菲在我肩上的头发轻轻摇动,一点点地受重力下垂。
她的寂寞无需过问,她那不安又撒娇的声音搅得我心烦意乱。若我能不顾一切,只凭着这种冲动的想法去行事,那该会有多轻松呢。
为了打消这样的想法,我轻轻推了一下靠在我肩上的尤菲,接着未待她反应过来就亲了上去。
这突然的吻让尤菲眨着眼睛看着我。
「抱歉,尤菲太可爱了就不小心」
「……是在糊弄我?还是在安慰呢?」
「什么糊弄,我可没那么卑鄙。我这是真心实意的」
「那你就是个卑鄙小人了。就这样玩弄我的心吗?」
「毕竟是尤菲先玩弄的!」
「毫无根据可言」
「你是故意的吧?」
我们面面相觑,没憋住一起笑了出来。
虽然会寂寞、会痛苦,但只要确认彼此有相同的心情就会不禁笑出来。内心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
「我不是不在意哦。所以我今天才沈浸在回忆里,或是觉得有很多感伤的地方。但是一想到尤菲也是相同的心情我就很高兴,松了一口气」
「……说得也是」
我们彼此都很不安。自从我们一起在离宫生活以来,很少会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即使如此,我们选择改变这个国家、建构我们期望的未来。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肩负起责任。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我心里在哀号着不想跟尤菲分开。哪怕我得出了多少次的结论,也无法按捺心里不断涌出的悔恨感。
「又寂寞又难受。我不想跟尤菲分开」
「……是呢」
「但这是我的梦想,是尤菲期望的,所以我已经决定要实现它了」
「这已经不只是安妮丝的梦想了。我也是打从心底期盼着梦想能实现。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
「我会履行王的职责,成为你的归宿。所以请你自由地展翅高飞,尽情地追逐你的梦想。如果累了的话就回到我身边。我会一直在牵挂着你。如果能帮助到你,我愿意尽我所能」
……啊,真的是。所以说尤菲太直接了,我的脸颊都发烫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从正面紧紧地将她抱住。我把脸埋在她的肩头上,用全身感受着她的存在。
「……尤菲好狡猾」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是狡猾?」
「就是狡猾。……真的很喜欢,最喜欢了。我最喜欢尤菲了」
「我知道。……我也是,我也最喜欢安妮丝了」
我放松了紧抱尤菲的手臂,互相看着彼此。我顺其自然地靠近她,我轻吻着尤菲的嘴唇。
一次还不满足。我不停地亲吻着她,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尤菲将手环抱在我的背后让我们彼此更加紧密。
一瞬间般的永恒。又彷佛永恒的一瞬间。在两者重迭的时间里,我感受着从心底涌起的爱意,用力地抱紧尤菲。
「觉得辛苦的话随时叫我。我会马上到你的身边」
「好」
「不用保持完美。软弱也没关系。觉得辛苦的话就依靠我」
「我爱你。你是我世界上最爱的人」
「我也是。我爱你,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我能听到尤菲的心跳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我会一直记得这份我永远不想放手的温暖。
夜未央,长夜漫漫,便还想沈溺在这甜蜜的温暖中。
* * *
时光飞逝,终于到了我要出发魔学都市建设规划地的日子了。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已经最后确认过一遍行李了」
马上就要到预定出发的时间了,普莉希拉向正仰望晴空的我搭话道。
在她的身边是刚才最后确认行李的夏尔奈。我对她们两人笑了笑表示谢意道:
「普莉希拉、夏尔奈,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您过奖了。那么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我、我也去打个招呼!」
「嗯嗯,慢走」
夏尔奈的举止尚且青涩,让我自然地露出了笑容。我目送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接着,纳布尔君和盖君向我走来。
「纳布尔君、盖君,你们辛苦了。护卫的准备工作进行得顺利吗?」
「是的,没有问题」
「由纳布尔大人认真领导,交给他就没有问题!」
「……盖克,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了」
「啊哈哈哈……你们不去打个招呼吗?」
「已经打过招呼了,请放心!」
「是的。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这样啊,那就好」
「看来你都准备妥当了,安妮丝」
「父王大人!母后大人!」
在我和纳布尔君及盖君说话时,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走了过来。纳布尔君他们立即端正了姿态,向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行礼。
「向先王陛下和王太后殿下致以敬意」
「无需多礼,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父王大人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拘谨。
纳布尔君他们礼毕后,父王大人就直勾勾地盯着我。被他这样盯着看让我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变得畏畏缩缩。
「那个,父王大人……」
「安妮丝,你今天要离开离宫,我真是感慨万分」
「诶?」
父王大人喃喃后,看向天空,眺望远方。父王大人的这番话让我感到诧异,但我很快地就化为了苦笑。
「我休息日会回来的。不过父王大人会有所感慨也能理解。我曾经以为要是我哪天离开离宫,那么就代表我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别说这种话。这个国家少了你可要出大事」
「就是就是!安妮丝!现在你要自知自己对这个国家很重要,要小心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言行举止哦?一定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做那些奇葩行为……!」
「呜、呜呜……!母后大人,出发前就请您不要再说教了……!」
「是啊,希尔芬。今天就不要说教了,好好地为她送行吧。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今天就稍微纵容一下她吧?」
「……真是的!奥尔凡斯,你真的太宠安妮丝了!」
「咳咳!别用力捶我的腰!」
父王大人罕见地劝母后大人不要像往常一样对我训话。母后大人听完后,面红耳赤地猛捶着父王的腰。
我惊得瞪大双眼,而母后大人准备重新发话,清了清嗓子。虽然耳朵还是红的。
「……要、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哦,安妮丝。休假日回来时也要来见见我们」
「好的。母后大人!……非常感谢您!」
「呀!?安、安妮丝!?」
母后大人说话结结巴巴的,让我觉得非常可爱,我忍不住就抱紧了她。
听到母后大人声音娇滴滴的,这么看来,无论多少岁她都是那么可爱。
「安妮丝……!放、放开我……!」
「母后大人,总是让您担心真是对不起。不过以后不用担心了」
「……安妮丝?」
「我会好好地和周遭的人进行沟通、认真思考生活。我不会豁出性命奋不顾身。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当然,母后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我、我明白的、我明白了所以……!快放开我……!」
母后大人羞得满脸通红、用微弱的力气推着我的身体。这个母后大人怎么这么可爱呀。
最后再紧拥母后大人一次后,我松开了手,她的眼神漂浮不定,一脸不知所措。
我把视线从变得温顺的母后大人身上转向了父王大人,发现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着我们。
「我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要努力哦,安妮丝」
「好的。父王大人也要保重。我很期待父王大人的研究报告」
我回答后,父王大人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好像在说这样就足够了。
我也没有其他想要再跟父王大人说的了。这也并非生离死别。只是稍微离了点距离而已。
「安妮丝」
「尤菲」
接着是尤菲带着蕾妮和伊利亚过来了。
我们彼此叫了对方的名字,相互伸出的手指碰触在一起,额头紧贴。
尤菲似乎就此满足地离开了。该说的话在出发前都以说完了,所以无需多言。
「对了,尤菲。把手伸出来」
「?怎么啦?」
我轻轻地把一件东西放在尤菲伸出的手上。
在一旁待命的伊利亚看到我放在尤菲手上的东西,瞪大了双眼。
「安妮丝菲亚大人,这个是……」
「嗯。这是我的工坊的钥匙。只有我和伊利亚才有」
「……你要把这个给我?」
「我想让尤菲拿着。因为那里面装满了我大半辈子的回忆。在我回来之前,我想让你保管」
尤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交给她的钥匙,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随后她微微点头,双手紧握着钥匙,接着把视线转向我开口道:
「我会好好保管安妮丝的钥匙的」
「嗯。……时间快到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
尤菲有些依依不舍地退了一步。与她并排站在一起的伊利亚诧异地看着我。
「……伊利亚?怎么了?」
「……啊,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没事吧。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惊讶安妮丝菲亚大人交出工坊的钥匙」
伊利亚垂下视线,轻轻抚摸了胸口。我想起来伊利亚平时是将系上绳子的工坊的钥匙挂在胸前的。
或许伊利亚一直认为这是一种特殊关系的记号。如此想来,我把钥匙交给尤菲保管对她来说是有点震惊吧。
一想到这里,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伊利亚。
「伊利亚」
「是。有什么事?」
「我希望伊利亚能幸福。谢谢你一直陪我在身边」
你对我来说最亲近、像姐姐一样的同伴。
但是我们都迎来了变化,也找到了各自重要的人。之后,我们将分隔在遥远的地方履行各自的职责。
若告诉几年前的我,她可能不会相信。尤其是伊利亚,大概更不会相信吧。但是,我会觉得这样的变化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正当我这样想时,伊利亚的泪珠扑簌地落了下来。
「诶!?伊、伊利亚!?怎么了!?」
「……什么?啊、眼泪……」
也许她自己也感到惊讶,伊利亚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擦去眼泪。
之后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像是做深呼吸般调整了呼吸后,伊利亚脸上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
「安妮丝菲亚大人,能陪在您的身边至今日,我真的非常幸福」
「……这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吧?」
「哪怕是这样我还是想告诉您。别太勉强夏尔奈和普莉希拉哦?」
「我知道啦」
「你也别太勉强自己」
「都说了我知道啦」
我们像平时一样交谈着。但是,我们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突然,伊利亚有些犹豫地收回了手后,畏畏缩缩地将手伸向了我。
我没有拒绝她的手,伊利亚轻轻地抱住了我。我也把手伸向她的背后,回给她一个拥抱。
「……之后会很寂寞呢」
「……嗯。不过,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再见的」
「不过,也暂告了一个段落呢」
「嗯。今天过后,我们各自为自己的人生努力吧」
「好的。所以我会在这里等待。一直等到您归来」
伊利亚的声音非常温柔,流露出了情感。作为认识以前伊利亚的我,我觉得她真的改变了。我对她这样的变化尤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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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在我和伊利亚拥抱时,蕾妮有些慌张地跑了过来。伊利亚看到她,迅速地放开了我的身体。
速度之快令我咋舌。伊利亚露出一副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正当我叹着气感叹伊利亚翻脸之快时,蕾妮则开口道:
「安妮丝大人!请多加保重!也请多多关照我父亲」
「知道了。蕾妮,尤菲和伊利亚也拜托你啦」
「好的,请交给我吧」
和重要的人们道完了别。虽然我想我很快就会回来,但心里还是充满着期待和不安。
我抚着胸口,不让自己说出这样的想法,接着抬起了头。
「那么,我们出发吧」
我们前往的是一处新天地。我朝着还未实现的梦想启程了。
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彷佛能听见鸟儿自由飞翔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