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喧闹过后,守门的家丁喊来了孙家管事。
管事拎了把环首刀,身后跟了十多个家丁装扮的青壮,人手一杆红缨枪,气势汹汹。
“擅闯私宅,想干什么!”
管事站在姜慕白身前喝问一声,身后十余名青壮齐刷刷地抬脚剁地,同时放平枪身,将枪尖对准不速之客。
这哪是什么家丁,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想来应该是孙长运早年行镖时一手带出来的伙计。
面对十多个明晃晃的枪头,断了一根肋骨的姜慕白面不改色,提高音量喊道:“孙长运,滚出来!”
“放肆!”
孙家管事勃然变色,手握刀柄往前踏了一步,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因为他看见姜慕白手中高举一物。
“炽火雷?”孙家管事惊疑不定,“你哪来的炽火雷?”
姜慕白手指勾住插销,一字一顿地说:“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孙长运滚出来。”
孙家管事毫不示弱,咬着牙往外挤了句话:“你至多能炸死六七人,然后我会将你抽筋扒皮!”
姜慕白呵呵两声,笑而不语。
家丁并非死士,看到他手里的炽火雷,绝不可能视死如归地往前冲。
见管事身后一众家丁神色微变,似乎萌生退意,姜慕白便开口加了把火:“你们想清楚,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必定是家破人亡的下场,相反,如果我失手杀了几个家丁,至多受些责罚。”
家丁们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垂下了枪头。
孙家管事急得直瞪眼,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慕白拾起木盒,慢步走进正堂。
进了待客议事的正堂,姜慕白大剌剌地坐上主座,朗声道:“孙长运,我听说你开了眼、鼻、耳六窍,不会听不见吧?既然听见我来了,为什么装作听不见?怎么,你是缩头乌龟么?”
话音刚落,孙家家主便出现在通往厢房的室内长廊里。
接着,黑铁木制成的手杖重重落在地面,笃笃的响声慢腾腾地从长廊挪到正堂。
停下脚步后,孙长运双手抵着手杖握柄,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主座上的姜慕白,咬牙切齿地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还敢只身一人到我府中撒野,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姜慕白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捏着手雷,另一只手掀开盒盖。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从木盒中涌出,孙长运看清盒中摆着一条手臂与一柄短刀,顿时神情剧变。
“孙总镖,请坐。”姜慕白做了个手势,用词还算客气,但神态截然相反,大有一言不合就拔了插销同归于尽的架势。
孙长运呆立半晌,自觉无计可施,只好装出一副事态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朝管事招手道:“去,沏壶茶来。”
管事察言观色,悟到了家主的意思,行礼告退后没去后厨,而是去院子里带着家丁远离正堂,为孙长运与姜慕白留出不受干扰的谈判空间。
等到人都散了,姜慕白冲孙长运冷笑道:“孙总镖好手段啊,能从泗水请两位秘藏境刺客来取姜某项上人头。”
孙长运眼都不眨一下,沉声道:“小辈,含血噀人,小心烂了舌根。”
“当年定武二十三名缉查罹难,沈鸿引咎辞职,你掌握了这桩惨案的重要情报,并以此与沈鸿交易,让沈鸿将我诱至南郊八角亭,而后预先设伏,企图将我杀害,却不料我绝地反击,逃出生天…”姜慕白停顿片刻,随后话锋一转,“这些话,我可以在剑阁说,也可以在府衙说,孙总镖以为,令狐主事与宋知城是否会信我呢?”
“空口无凭。”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孙长运气息渐渐紊乱,脸色也愈发难看,他知道,若没有铁证和后手,姜慕白无论如何不可能闯进他的地盘。
“证据?人证就在剑阁。”姜慕白开始发挥演技特长,满嘴跑火车,“孙总镖,你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啊,你从泗水请来的两名刺客,为了我的玄庭抱丹经,先把你派来的六位好手给宰了。呵,这两人,我们只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带回了剑阁,眼下正在拷问呢。”
八角亭内外仅有七具尸体,姜慕白骑车载着第八具尸体进城时,一路上有不少行人看见,孙长运先前已派人出去打听过了,此时看到桌上的断臂与短刀,不禁有些动摇。
姜慕白趁热打铁,加快语速说道:“你用镖局的运货车把他们带进城里,给了五万定金,约定事成之后再给十万,没错吧?”
孙长运干脆合上眼皮,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回过味来,紧锁着眉关问道:“你方才说,你们只杀了一个?你们?”
“对,我们,若不是沈鸿以百丈铳相助,凭我一己之力,可对付不了两名秘藏境刺客。”
“胡说!不可能!他是,他是九铢钱的人,他…”孙长运抬起手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力度越来越大,可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姜慕白笑而不语,这回他脸上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能在这儿给沈鸿挖个坑,小小地报复一回,他内心深处感到十分愉悦。
孙长运对姜慕白的说辞信以为真,想到沈鸿坑了自己,他先是出离的愤怒,而后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忧虑。
比起宋知城与令狐主事,孙长运其实更不希望与沈鸿敌对,因为宋知城与令狐主事需得爱惜羽毛,要对他下手也得先找个正当的名头,而沈鸿则不同,一条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独狼,随时可能从暗处伸出獠牙。
更为可怕的是,沈鸿不仅是九铢钱的情报贩子,而且精通火器,有着百丈之外射杀目标的本领。
与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作对,或许能保全自身,但很难保住妻儿亲族的性命。
而姜慕白呢?
姜慕白已是剑阁真传弟子,除非令狐主事将他逐出门墙,否则万万不能动他。
都说三百剑阁群龙无首,可老话说得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洗剑阁早晚要回归一统,届时必将清算旧账,重立威风。
若在这时杀了剑阁真传弟子,日后剑阁追责,恐怕连祖宗坟头都要被踏平!
念及于此,孙长运仰头长叹,哀声问道:“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