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转转吧,我想着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去瞧瞧那边最有名的上海大百货公司里边,到底能卖多好的货物。”
听到于此,小山也是高兴,他应了一声好嘞,转身就出了锦州饭庄,到外面叫了一溜的黄包车。
一大的双排座,车座崭新,车轮明亮,拉车的师父穿的也干净整齐,身上挂着一个工装背心一般的制服,兜里插着的擦汗的毛巾都是雪白的。
这是在大上海最繁华的街道和法租界区域内跑车的大车行的车夫,至于后面跟着的两辆小单排的黄包车,则是为了他跟小姐的丫鬟所准备的。
他们吃饭这地儿,距离那大上海百货可有些距离。
在上海,带着仆役出来,若是让丫鬟小厮的跟在后边跑,可是会被笑掉牙的。
也得亏这全中国的黄包车夫要的价都差不了多少。
挣多挣少的,为的还是那多余外的小费。
邵年时将手中的银角子往桌上一放,看着外面这双排座的黄包车就给小山一个鼓励的笑容。
转过身来,他就朝着初雪递过去了手,示意自己的女友,将手搭过来,他帮忙搀扶着上车。
此时的初雪那股子害羞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大家姑娘的气质一起,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扶着邵年时的手掌,轻飘飘的归于座位,与邵年时肩并肩的坐在了一起。
只是这邵年时却是得寸进尺后座好的他反倒是反手一握,这小手就不松开了。
不但如此,两个人看着路边越来越热闹的街市以及五光十色的灯光的时候,这位还趁着气氛正好说起了羞死人的情话。
要知道邵年时比之常人更优越的除了他的眼睛之外,就是那一把低音炮一般的好嗓子了。
当那个音域浑厚,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在初雪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她只觉得耳边痒痒心中酥酥,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
“初雪,你看,那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真是漂亮,就像是你的眼睛一般,充满了七彩的光芒。”
“初雪你看,那边…”
若不是夜色掩盖,初雪的脸都红的滴血了。
“初雪,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路上太累了,若是太累的话,可以在我肩膀上靠靠,休息一下。”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初雪,心中不由的一阵得意:瞧瞧自己的未婚妻的脸蛋红的,谁说温婉的姑娘就不可爱了?
越是内秀的姑娘,才越是可爱。
她们脸上仿佛风轻云淡,但是其实心中早就慌成了一团。
只单是如此的想想,心中就不免有了大大的喜悦。
可谁成想,邵年时脸上的笑就要挂不住的时候,坐在一旁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的初雪却是转过头来十分突然的回了邵年时一句:“我怕是靠着还不够,不若你抱着我一起座?”
只这一句话,就让嘴角还上扬的邵年时,直接变成了眉头上扬。
大概是太过于惊讶,激动,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及无端的忐忑,邵年时在听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想着抬起屁股往朝座位后一些的方向挪去,他想要与初雪拉开一段的距离,好好的瞧瞧他的未婚妻在此时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初雪的这般反应,实在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那个初见如同诗书一般美好的姑娘,竟然也有如此顽皮的时候吗?
大概是邵年时的动作太急切与快速,也大概是拉车的车夫的脚程太快也太专业。
正在此时,他们一行人竟是到了地儿了。
那车夫依照以往的惯例,将前排的车把往上微微一抬,好方便自己刹车,同时也让后面拉着的乘客们往后靠靠,免得因为惯性而往前冲去。
谁成想,也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车上的那位客人竟是往后挪了呢?
这一交错,没收住劲儿的邵年时,直接就被这黄包车夫给翻过去了。
邵年时在半空中来了一个后滚翻,半趴在了地上。
引得车上的初雪先是一愣,后竟是咯咯咯的乐了起来。
她见过英姿勃发的邵年时,见过认真自省的邵年时,但是却没见过这个单纯,青涩的,比之愣头青好不到哪里的邵年时。
而这个邵年时的出现却是因为她…
这怎么不让初雪感到欢快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摔,让初雪一下子就抛却了对于未来的担忧,以及邵年时离开时她的思念。
此时的她只想着开心的笑一次,感受邵年时在身旁的开怀。
这让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从地上爬起来的邵年时,一瞧着初雪的这个笑了之后…
噗通一下,差一点又摔回到地上去。
这世界上何所谓震撼。
冰雪苍茫的山上,一朵红莲的绽放,黄沙滚滚的戈壁,一抹骄阳的升起,滚滚浪涛的大海,孤帆披荆斩棘。
这也好像素来淡雅的人偶然一次的绽放灿烂,对于邵年时来说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瞬间。
他就站在上海的街头,傻傻的瞧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脸上浮现出大大的傻笑,突然就如同当年的初见,能让他记在心中一辈子。
此刻,两个人的气氛正好。
“邵少爷,咱们到地方了啊!”
却被后赶过来的小车上的人给打断了。
那将客人掀翻在地的车夫总算是回过神来,有些惊慌的哆哆嗦嗦的朝着邵年时伸出手,试图将这位客人扶稳了的同时希望能够取得对方的原谅。
“老板,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我真不是有意的啊,您看这样,您这趟的车钱我不要的啦。”
“只求客人不要生气,可万万莫要去车行告我去才好。”
说完,这车夫竟是想要当场跪下,吓的邵年时赶紧一扶,就将人又给拉了起来。
得了,经着这么一打断是什么氛围都没有了啊。
本也是他自己没仔细,他又不是什么金贵人,何苦去为难这些个车夫呢?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反倒是拍了拍这车夫的肩膀,对着对方说到:“没事儿,连皮都没擦到呢。”
“至于车钱,小山,一并给人付了。”
“做买卖的就要讲究一个你买我卖,你将我拉到了地儿,我就应该给你钱。”
说完,邵年时就冲身后的小山又喊了一句:“付钱!”
完了也就不管这车夫是怎么样的鞠躬致谢的,将车上的初雪领下来,直接就往那大上海百货公司的所在而去了。
自己这摔的也算是巧了,若是遇见合适的,买上一件,替换一番即可。
大概是初雪也抱着同样的心思,二人进得百货公司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直奔着二层的男装部而去。
因着今日出门的行头,洋装西服什么的也就不多去看,他们只是往几家有成衣的老字号的牌子下转转,寻一款邵年时穿着合体的就成。
二人难得有这么一个共处的时候,故而逛街也成为了小小的乐趣。
只可惜今天晚上着实不像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他们刚才试了一身合适的长衫出来,就听到侧方有一惊喜的声音响起。
“年时!是你吗?邵年时?”
邵年时与初雪一齐转头,果真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只是这臧克加如何出现在上海,自那次中学毕业考试见过一面了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再没相见的机会。
可是当初邵年时明明记得这位本家叔叔也搬到了济城的臧克加是想要读山东师范的。
现在却在上海出现,难道说是趁着未曾开课的时候出来游学?
大概是知晓邵年时与初雪在惊诧什么。
从侧面跑过来的臧克加到二人的面前停好,就说起了自己来此的缘由。
想当初臧克加因为对于文学的热爱,十分积极的参加了许多个与文学有关的诗社。
这其中有不少都与北方的文化圈相通的。
臧克加本就文思斐然,不过多久就用自己扎实又富有情感的诗词,在这个圈内打出了小小的名声。
因为他的诗词充满了对于广大劳动人民的同情,并既具有新时代青年的进取精神。
自然就入了一批极为特殊的作家的眼。
这批作家名为《语丝》作家群。
他们都有着同样尖锐的思想理念,有着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性格坚毅,理念坚定,都是认为笔杆子一样当武器的战斗型文人。
有人将臧克加引入到他们的圈子之中,以带学生的态度来认真对待。
经过一个个热心的先生指点,臧克加的文风逐渐的成熟了起来。
在臧克加在《语丝》《济城时报》以及《北方周刊》上刊登了好几篇诗词了之后,大家伙就怀着包容的心,将其纳入到了这个先进的群体之中。
对于这些先生的提携,臧克加是万分的感谢。
他将这些人当成最尊敬的老师去尊敬。
自然先生们所说的话,他也是十分的信服的。
先生说,我们大概要就此分离了。
那他臧克加就问,自己要跟着哪位先生继续学习。
听到这里,这群先生们却是笑了,有些先生写信时还戏谑的多问一句:“你这个娃娃,为何不问我们为何要南下或是北进?”
臧克加回的却是简单:“我还年轻,不曾看到一个整体的形势。”
“但是先生们懂得比我多,看的比我远,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比我更有经验的。”
“我只要听先生的建议,无论是跟着那位先生南下或是北上,到最后总是能学习更多的知识的。”
见到臧克加如此回应,这些个作者群内的人纷纷感叹:“这才是埋头学问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年轻人,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的更高更远。”
“不过我们当中也只有几个身处在济城的人才会从中迁移。”
“因为现在的山东的大环境,可不比从前了。”
“张宗昌上台,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流氓,他对于文化人没有最基本的尊敬,从他平常的所作所为上来看,他还有着非一般的自信心以及极其扭曲的嫉恨之感。”
“所以,我们这些人若是还想着保证自己的言论是自由的,笔下书写的东西是真我的,那必然是要从张宗昌的地盘之中迁出去的。”
“待到我们到了环境更为松弛的城市了之后,我们就会恢复原本的通信,《语丝》作家圈子不会因为我们所住的地方发生了改变而有任何的变化。”
“臧克加啊,听老师的话,若是你想要选择北上,就跟着鲁先生一起动身。”
“可是我们对于你的建议却是,跟着孙福元先生,或是俞秀松先生一起,坐船南下。”
“他们二人分别得了中山大学与厦门大学两所高等大学的邀请函。”
“无论你跟着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位,都能学到不少的东西的。”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上海的原因了。”
“我跟着孙先生一起动身,从恢复了秩序的青城坐船来了上海。”
“打算跟着先生去见见他在上海的几位友人之后,再动身直奔南京而去。”
“所以,年时,你怎么也在这里?”
邵年时看着依然纯真热情的臧克加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那些借古讽今的小诗句给你惹了麻烦,也成为那张宗昌敌人名单中的一员了呢。”
“至于我,咱们许久不见,我也只能跟你说个大概了。”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吩咐小山将他身上的衣服的钱先给结了,拉着初雪引着臧克加就往这百货大楼的顶层天台而去。
这大上海百货商场的顶层,被建成了一个露天的花园咖啡厅。
引着百货公司足有十多层的高度,在这里喝上一杯咖啡,看看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就成为了这百货公司的一大特色。
这消息还是大上海百货公司的门童友情提供的。
正好,就被邵年时拿来当成好友会面安静交谈的好去处了。
三人坐定,要上喝不惯却也只能选择的咖啡,邵年时就将他南下的原因有选择性的与臧克加说了。
说完了自己的近况,邵年时的忧虑更重了:“山东现在被张宗昌这么一闹,情势可不算太好。”
“若是你有什么老师好友的,请一定要写信告知对方,小心再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