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之下,旧下水道之上。
失去地界守护者的桎梏,沼泽地仍被限制着难以蔓延。
但沼泽地不会始终沉寂。如陆离想限制沼泽地般,沼泽地也想摆脱限制。
现在,它开始这么做了。
从午夜城开始。
陆离希望这只是意外,比如腐烂食尸鬼身上的沼泽地气息只是不小心沾染上的,或者只是感知错误。
无论如何,陆离必须接近深坑,确认真相。
返回农场,陆离和克莱尔她们在地下室召唤商人安东尼。
商人说午夜城总站没有异动,沼泽地仍然平静,或它的异动没被察觉。
陆离在商人和奥菲莉亚她们面前用梦境引导出克莱尔在深坑遇到的景象:坑底被涌动的黑色潮水填满,伴随克莱尔盘旋靠近,粘稠流淌的黑水显露真容:无数腐烂食尸鬼拥挤在坑底,恶浊蠕动。
形成的潮汐拍打岸边,那些“搁浅”的腐烂食尸鬼融化般坍回黑色之潮。
“腐烂怪异赢了?”
它们腐烂痕迹过深,但食尸鬼痕迹同样,像是食尸鬼和腐烂怪异的结合体。
陆离凝视被涌动的黑潮覆盖的深坑。偶尔它们掀起浪花,但不曾显露坑底。
深坑之下一定隐藏着什么。
陆离回忆那只追踪克莱尔的腐烂食尸鬼,服下异化药剂开始塑形。
一只滴淌着黑水的腐烂食尸鬼逐渐出现在她们面前。食尸鬼般佝偻着,严重腐烂的血肉黑如木炭,内脏如一串烂葡萄坠在胸腔。
“有什么地方不对。”克莱尔摇头拒绝道,“还少些什么。”
“它们给我的感觉像是活的…”
“它们不是本就活的?”奥菲莉亚不解。
陆离意识到克莱尔说得是什么,控制身躯,无时无刻不再翻涌蠕动。滴淌的黑水宛如活化,蠕动着重新融入体表。
“恶…像的有些恶心了。”
陆离的新形象勾勒起克莱尔的阴影。
不过还是缺少什么——先前感觉到的沼泽地气息。
陆离无法模仿,只能希望黑色之潮和坑底的存在不会察觉这些渺小的“海水”。
披着笼罩轮廓的黑袍,陆离穿过落下的尘埃再次来到东部,滑进血疫部落的深坑。
散落的黑曜石碎片和松动的碎石因陆离经过滑落,让陆离真实看到涌动的黑潮的同时亦惊动它们。
哗啦——哗啦——
潮汐般的粘稠浪花拍打着岸边,碎石沉进涌动的可怖黑潮,随波逐流的腐烂食尸鬼毫无反应,陆离试探着接近一滩搁浅岸边,向深坑蠕动腐烂食尸鬼。它没有辨别出陆离,甚至主动黏贴汇聚。
陆离任由腐烂食尸鬼带着自己流进黑潮,逐渐被拥挤的潮水分开,汇向深处,
视线所及只剩下恶浊翻涌的黑色之潮。随着失去方向,陆离不再随波逐流,抗拒着“湖底”传来的挤压与排斥主动下沉。
迷失方向后,视觉紧随其后。只有胸腔中两枚自然下坠的恶灵棋指引方向。
陆离持续沉降,但周围拥挤蠕动的触感提醒他仍未到达坑底,黑暗令他难以视物。
在陆离思考是否暂时浮出深坑带来一枚荧光石时,被肋骨庇护的眼睛窥见底部的黑潮间隙透出一道昏光。
陆离向唯一的光游去。无论核心还是陷阱,那里都是这片深渊黑潮的变数。
变幻的涡流带着他接近深处。黑潮深层似乎变得稀疏,缝隙显现的光亮越来越多。
意外的是,陆离在腐烂食尸鬼看到熟悉的特征:镶嵌着铭文铁片的腐烂皮肤。
食尸鬼术士血灵。
“我并不苟同。”
那时陆离没再维持沉默:“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独立的个体。黑暗寒冷中挣扎求生的是人,哭喊屈服的也是人。他们只因自己伟大。”
血灵咧起腐烂唇角,呈现出人性化的笑容:“…你知道吗,比起赞同我的思想,我更欣赏你的想法。”
“傲慢…这是我们族群的弱点。我们因其他种族的尸体诞生,认为继承了其优点,摒弃了缺点…因此而产生傲慢。但再渺小的生命,它的存在也有可取之处…”
“我们因种族生前强大而强大,因弱小而弱小,犹如遭受命运的摆弄…但如果我们可以改变这些呢?不再从尸体爬出,而是由尸体孕育…”
“那样我们还是食尸鬼吗?”
“这不重要…只要我们沐浴在食尸鬼之王的恩赐下,我们就是食尸鬼。”
意识从那天的对话脱离,陆离注视着眼前麻木的血灵。
它似乎已和周围腐烂食尸鬼同化,空洞眼眶不再睿智,近在咫尺地被相反涡流卷走。
陆离挪开视线,挤向只剩最后一段距离的光芒。
斑驳的昏光照出腐烂食尸鬼的轮廓,仿佛光芒透过栅栏照向它们。很快,陆离成为其中一员,肋骨遮挡的眼眸倒映坑底的核心。
难以形容的恐怖攫住陆离的灵魂。
陆离放弃窥探、也放弃思考,维持永封、死亡般的静止。任由涡流将他逐渐卷离渗出灌满的间隙,随波逐流。直到涡流将他送回黑色之潮表面,直到无数腐烂食尸鬼涌动着令他搁浅,像滩漆黑淤泥瘫在岸边一动不动。
漫长的静止后,陆离如从长眠中苏醒,像是睡醒的疲者,迟缓、轻慢地,向深坑外爬动。
花费几十分钟爬上来时谨慎用了几分钟滑下的深坑,又缓慢爬行到远离深坑边缘的几条街区之外,取回黑袍,陆离终于恢复速度迅速远离深坑黑潮。
唯恐将恐怖带去农场,陆离在东部萦绕半圈才返回南部,从撑到回到地道,从地道回到农庄。
“你们立刻离开午夜城去鬼怪镇。告诉‘母亲’,鬼怪镇可能不再安全,准备往西撤离。”
陆离翻开包袱,服下麻油恢复成人类,披上斗篷。
陆离的情绪使她们感到不安,因为她们从未见过陆离如此肃穆。
在奥菲莉亚询问发现了什么之后,陆离向她们倾诉了他在坑底见到的恐怖真相:
黑色之潮将食尸鬼之王禁锢在深坑,被沼泽地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