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金殿上。
听了公孙泉的话,夏侯霸一时懵在那里。他身后那些官员也大眼瞪小眼,不知该作何言论了。
倒是初始帝心下大定,郁郁沉沉道:“不妨告诉你们,昨晚寡人心虚不宁,登高望远,也看到了那条百丈长的火龙,它朝寡人点了三下头,然后就一头朝东面冲去。寡人一夜都没睡着,不知这神龙到底是要做什么?原来是要烧了寡人的兴洛仓…”
说着,他看看百官,沉声问道:“还有没有钦天监的人在?”
众官员齐刷刷将目光,落在班尾一个矮壮老者身上。
“微臣钦天监监副吴申,叩见陛下。”那老者吴申只好出班应命。
吴申是天下闻名的气学家,二十年前便被高祖招入钦天监,论名声远在混吃等死的蒋监正之上。之前因为群星拜紫微的天象,他和蒋监正闹得不愉快,之后再也没进过钦天监。但今日是大朝,京官七品以上都不得缺席,是以他也来了。
“原来是吴博士,”初始帝闻言神情一振,朗声道:“你是我大玄最通天象之人,快快为寡人和太师解惑吧。”
“这…”吴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现场斟酌起来道:“老臣昨晚不在钦天监中,并未亲眼目睹火龙降世,但根据陛下和几千名目击者的描述来看,这应该是凶兆。”
“那是当然了,你再说明白点。”初始帝微微颔首道。
“今年夏有水患,冬有火灾,这是四方龙王在发威,陛下和朝廷若不修德行,来年怕是要有大旱了。”吴申硬着头皮解释道。他倒也不是胡扯,一般洪灾之后,来年必有旱灾,这是常识。
“那该如何补救?”初始帝面色严肃的问道。
“一来,请陛下立即遣使,祭祀四方龙王、火德星君,祈求他们的原谅。但更重要的是,陛下和朝廷要深自反省,勤政爱民,上天自有感应,当有甘霖降下,解万民之苦的。”
“嗯,明白了。”初始帝点点头,便从御榻上站起身来,沉声道:“既然如此,礼部立即操办一应祭祀事宜。另外,这次寡人不会追究任何官员的责任,万邦有罪、罪在吾身,寡人会斋醮七日,亲自向天请罪的。”
顿一顿,初始帝又缓缓道:“还有,最重要的是灾民,寡人决定从内库中挤出一百万石粮草来,来弥补一些兴洛仓的损失。”
说着,他瞥一眼夏侯霸并几位公爵道:“你们世受国恩,万民以膏血奉养门阀,现在是门阀回报万民的时候了,剩下的四百万石,由你们七家来出,诸位国老可有意见啊?”
夏侯霸不由面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搞出条火龙来化解自己的杀招。这一招可谓绝妙至极,因为一旦跟龙、跟上天扯上关系,那最终解释权,就会落在天子手中。任他夏侯太师权势再大,只要一天坐不上龙椅,就依然还是凡人。
凡人,当然在老天的事情上,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夏侯霸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杀局,居然被对方用如此荒谬的手段,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破解过去。这让他简直要活活憋死,一时间,哪还有心情理会皇帝的话?
他不吭声,有人吭声。
“臣没有意见,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挤出粮食来救济灾民的。”只听陆尚慨然说道。
“臣也一样。”卫康也表态道。
两位公爵一表态,其余几位再不开口,就显得太难看了。
等到夏侯霸回过神来,六位国公都已经答应了皇帝的提议,这让他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闷声道:“为臣这个中书令,替陛下守牧万民。捐粮救灾自然责无旁贷,我夏侯家愿意出一百万石…”说着他看一眼六位国公道:“你们就一家出五十万石吧。”
“多谢太师体谅。”一众公爷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折腾这么长时间,初始帝也乏了,挥挥手,宣布退朝。
百官从金殿鱼贯而出,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他们本以为太师会借着这场大火,不说兴起一场大狱,至少要将陆信的脑袋砍下来立威。谁承想却出现了这种神转折,到最后非但陆信毫发无伤,老太师还得自掏腰包一百万石粮食来补损失。
这让百官感到很不适应,心说夏侯阀这是撞邪了吗?怎么连续在那陆云父子身上,既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这种事儿,可真是前所未见啊?莫非那父子俩,是老太师的克星不成?
“火龙烧仓这事儿,你信吗?”一名官员小声问一旁的好友道。
好友撇撇嘴,小声道:“几千人都看到了,陛下也说看到了,我信不信重要吗?”
“那陆信这一关,算是过去了?”那官员压低声音问道。
“我不觉得,”好友摇摇头道:“老太师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人说着话,忽见裴邱、谢洵和崔晏三位国公在前方不远处站定,似乎在说这什么。两人赶紧打住话头,低头躬身而过…
“唉…”三位公爷愁眉苦脸,根本没心情理会下官们的行礼。
“这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谢洵郁闷的揪着胡子道:“怎么搞来搞去,倒霉的成了咱们?”
“唉,陛下借着天象发了话,咱们也只能乖乖出血了。”崔晏也是一脸无奈。
“能拿出来,我还用在这儿发愁?”裴邱两手一摊,向两人哭穷道:“别说五十万了,就是二十万石,我一时也拿不出来。”
“我们情况好点,但要是拿出五十万石,这个年关,怕是要过不去喽。”谢洵也闷声说道。
他们虽然家大业大,可花销也大,几十万张嘴整天坐吃山空,到了年根底下,各种花销赏赐全都铺天盖地而来。自用尚且捉襟见肘,现在又要多一大笔开支,自然难受的紧。
“那能怎么办?勒紧裤腰带呗。”崔晏毕竟是尚书令,姿态要放高一点。
“唉,也只能如此了,大不了老子的寿宴不办了…”裴邱丧气的挥挥手,还要继续说些难听的话,却见夏侯不伤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