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北风呼啸。洛京城头高悬的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才刚点起一个时辰,就被吹熄了一大半。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灯都点着!”军官的声音从避风处传来。
冻得瑟缩发抖的守城士兵,无奈之下,只好一个骑在另一个的脖子上,伸手去摘那些熄灭的灯笼。
“什么狗屁气死风灯,没把风气死,倒要把老子给气死喽。”士兵的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一边摘灯笼,一边大声咒骂。
“这贼老天,刚入冬就冷成这样…”士兵们一边抱怨着,一边用身体围成风挡,哆哆嗦嗦的拿火把去点灯笼。
这时,几条黑影倏地从他们头顶跃了过去,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有人听到破风声,赶紧抬头四顾,可哪里能看得到什么?
“什么情况?”旁边人随口问道。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了。”那人奇怪道:“可什么都没看到。”
“叫你少去逛窑子,让那些娘们儿稀得眼花了吧?”旁边人怪笑起来。
笑声未落,便又有几道黑影从他们头顶越过,投身于茫茫夜色中。
“还真有东西!”这下,更多的人也感受到了,纷纷抬头打望,依然什么都没看见。
“娘的,不会是鬼吧?”有人嘟囔一句,说完先把自己吓得一哆嗦。
这下士兵们也顾不上点灯笼了,全都躲到女墙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四面八方。
等了盏茶功夫,黑影又出现了,这下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三四条人影,闪电一般冲到城墙下,眨眼间几次落足,便如履平地的攀上城墙。然后,像鸟一样飞跃而起,越过丈许宽的城墙,投身城外而去!
“有人敢私自出城!”有年轻的士兵大惊,就要高声示警,却被同袍死死捂住了嘴。
“你要害死大伙儿吗!”面对愣头青诧异的目光,老兵油子低声呵斥道:“没看着人家跃个城墙,就跟咱们过门槛儿似的?那是些什么人,你敢管他们的闲事?!”
“是些什么人?”年轻的士兵懵了。
“不是大宗师也是宗师,反正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咱们像蚂蚁一样碾死!”老兵油子声色俱厉道:“装没看见的就行了!”
说话间,又有几条黑影从他们头顶越过。
“咱们可是守城墙的啊?”一干新丁有些难以接受道:“就这么装没看见的,要咱们有什么用?”
“咱们是摆设懂吗?吓唬吓唬老百姓就行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老兵冷笑着瞥一眼避风处道:“没瞧着当官的屁都不敢放,咱们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哦…”一干新丁不敢再言语,继续点起了灯笼。挂灯笼时,他们分明看到一个宽袍大袖的道士,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拎着个男子,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跃而过…
士兵们不由目眩神迷,无比羡慕起这些高来高去、无视世俗皇权法律的高人来…
那被道士提着越过城墙的,正是陆云。孙元朗嫌他走路太慢,问明了大致方向后,便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脚不沾地的向城外赶去。陆云也不见孙元朗如何飞奔,便如闲庭信步一般,却似有缩地成寸之能,前进的速度比他全力而为还要快上许多。
而且,孙元朗可还提着他这个大活人啊!
陆云被孙元朗提在手中飞奔,只觉劲风扑面,连睁眼都有些费劲,他这才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天阶大宗师的超凡入圣。自己和那陆俭,都已算是天阶之下的顶尖了,但跟这样真正的大宗师比起来,简直还是判若云泥…
陆云被制住全身穴道,没有一丝一毫逃脱,或者偷袭的可能,他索性闭目养神,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说实话,他虽然不奢望自己拿到玉玺的事情,能永远隐瞒下去,但确实没想到,孙元朗会这么快找上门来。仔细一思索,陆云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当初攻打柏柳庄时,他曾经出手帮助过摸上城楼的敢死队。
太平道明明没有玉玺,却对各阀谎称玉玺在手,与他们煞有介事的展开谈判。私下里肯定要全力寻找玉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势必要调查当时攻城的军队。
白莲教的教徒,素来以底层的贩夫走卒为主,在这方面由天然的优势。白莲教应该已经知晓了有人暗中相助陆信攻城,从而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陆信乃至陆阀。
陆云回想孙元朗和陆信的对话,显然起初时,孙元朗认为玉玺很可能在陆阀手中,而且陆信是重要的经手人。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陆信家中,用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陆信供出玉玺的下落。
陆云猜的一点没错,孙元朗正是通过这点蛛丝马迹,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陆信。而且在孙元朗看来,陆信飞速的蹿升,很可能是阀中为了奖赏他夺取玉玺的功劳,对他论功行赏。
玉玺事关太平道的全盘谋划,是孙元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的东西,既然已经认定陆信有极大的嫌疑,孙元朗当然会杀上门来,逼问玉玺的下落!
其实孙元朗根本就没有把怀疑的目光对准陆云,但陆云见阿姐面临死亡威胁,选择了主动承认,玉玺在自己手中。
他对再次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阿姐身陷险境而无比歉疚。在那一刻,陆云几乎没有多想,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传国玉玺珍贵无比,自己的安危事关复仇大业,更是无比重要,但在陆云心中,都没有自己的阿姐重要…
小半个时辰,孙元朗带着陆云来到了邙山脚下,将他往地上一扔,看着莽莽群山道:“你最好不要浪费太多时间,贫道还有别的事要做。”
陆云发觉自己的手脚恢复了活动能力,甚至连体内元气都重新运转自如。知道孙元朗已经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但他依然老老实实,不敢耍任何花招。因为陆云已经悲哀的发现,自己在孙元朗面前,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毫无半分胜算…
所以陆云乖乖爬起来,揉一揉手脚,对孙元朗道:“放心,我刚把那东西埋起来没多久,记得清楚着呢。”
“最好这样。”孙元朗瞥一眼陆云,云淡风轻道:“我给你一个时辰,你多拖延一刻,贫道就斩下你一根指头,好自为之吧。”
“你发过毒誓的,不能伤害于我。”陆云马上抗议道。
“我的誓言是,找到玉玺之后,”孙元朗淡淡道:“在那之前,如何炮制你都不会触动贫道的心魔。”
“…”陆云恨恨瞪着孙元朗,心中大骂‘无耻’。嘴上却一个字不敢多说,唯恐触怒这心狠手辣的道士…
“你与其有功夫心里骂贫道,不如抓紧时间去找东西。”孙元朗将拂尘搁在臂弯,催促起陆云道。
陆云点点头,便带着孙元朗登上了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