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军退去之后,庐阳并未开始全城庆祝,实际上此时正是国丧,一切娱乐活动都是禁止的,长宁街整日萧条,这是一座安静的寂城。
就如同十七楼主和顾益所处的木亭一样,立在风中,从不喧哗。
“我是许人,也受尹氏恩惠,虽不在庐阳,却从未想到自此弃楼主之名不顾。”十七楼主忽然起身,“三公主天荣有治国之才,若有不当,自可训诫,不过还请仙人莫再心生杀机。”
顾益双手交叉抱着,一时没有反应,不过十七楼主礼很大,“罢了,如果她要与我为难,我也最多不让她待在那个位置上,不会杀了她的。”
“新水多谢仙人!”
“不必,既然楼主想要四处游历,比如帮我带带眼,要是看到这画像上的人,还请把她带到庐阳来。她叫虫虫。”
那画像是之前他们四处寻找虫虫时找的画师所画,模样基本能对上,尤其那包子头,非常有特点。
不过看起来似乎是胖了一些。
顾益觉得那画师真是水平不到位,御珍轩请人,钱肯定是不缺的,结果给虫虫画大了一号。
十七楼主把东西接到手里来,“仙人,我多问一句,这是谁?”
顾益回答说:“我之前住在文苑的小侍女,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消失了,整个庐阳都找不到她,每每想起来,我都有些担心。”
“只是侍女,仙人却如此重视。”
“十七楼主如果不见了,我也会找你的,我们是朋友嘛。”
顾益一句话把十七楼主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笑了笑,“那我就告辞了。”
“不急,还有人要找你呢。”
“谁?”
也是正说着,陈明光忽然从街道里跑了过来,他一路疾行气喘,双手按着膝盖,“十七…十七楼主,听说您要离开庐阳了?”
“嗯,你听说了。”
陈明光很是惊讶,“这是真的?”
“以后我还会回来。”
“可是为什么楼主想要离开?”
“为什么又不能离开呢?”
十七楼主起身,冲顾益行礼,“仙人所托十七记下了,若得幸碰到了这位姑娘,必定替仙人寻回。”
“一路顺风。”
“十七楼主…”陈明光多少有些不舍,支支吾吾的却说不出什么。
不过留下她是连三公主都没做到的事情。
顾益看他有些不敢冒犯,所以替他说了,“楼主,就没什么话要和明光说的吗?”
十七楼主想了想:“过的好些吧。”
这之后她那瘦削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她的离去,是庐阳城里的人怎样都想不到也想不通的事情。
陈明光一点儿也不能接受,“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几年前在青枫阁的谈话让顾益明白一点,他解释道:“人生如果无趣的话,会对一个地方感到无聊的,她为了自身的使命留在庐阳那么久,如今想要出去瞧一瞧而已。放心,之后还是会回来的。”
今日的陈明光也换上了白服,额头上还绑着白布,庐阳院的人在祭奠皇帝时会做的更到位一些。
他望着十七楼主的背影,呆了好久,顾益也没打扰他,不过忽然之间就开始恭敬起来,“明光唐突了,请仙人恕罪。”
“你唐突什么了?恕你什么罪?”
“过去的所有罪。”
顾益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我当得起人们口中的这句仙人,那么我必然也有心怀广大,身份都是外物,不重要。我还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顾益。”
“可是…明光还是惶恐。”
“日后你会习惯的,对了,吴刚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陈明光痛心陈述,“吴刚被离人所害,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样的话,顾益的动作有一个停顿,所以他不喜欢战争,那些平日里还见到的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会忽然间不见。
“带我去拜祭一下他们吧。”
“是。”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陈明光明白‘们’一字还代表着谁。
两个人一起往街上走,顾益看他还有意往后面落一分不敢超在前面,也许这是令他更舒服的方式吧。
不过在路上他看到了书雨,是出来找他来着。
“走了么?”书雨问道。
“走了,我现在想去庐阳院看一下舒乐,你要一起去吗?”
舒乐?
书雨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多了一丝动容,她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国丧期间,皇帝的丧礼盖过了其他所有人,吴刚只是在一块墓地里多了个石碑而已,庐阳院把人都埋在这儿。
因为死期接近,舒乐的石碑就在他的边上。
绿草地上一排排都是同高同粗的这种石碑,上面会刻上名字,重要的人会技术一下生平,不重要的大概就写哪一年入院门,哪一年去世。
“我和她一共也就只见过两次。”书雨静静的讲述。
“舒乐?”
“是。”
“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她才刚入院吧,跟着一个前辈去离国探寻茉族人的踪迹。而我恰好也在查询关于一个茉族人下落,所以我们才相遇。”
顾益好奇,“舒乐也曾去找过茉族?”
“她是听命于许帝的,去找茉族也很正常。”书雨回忆着当时,“那会儿她就开始喊着即便丢了性命,也不能忘记命令。但是…”
“但是什么?”
书雨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她后来其实找到了,却没有把那个人带走,所以我才放她离开,其他人我都杀掉了。”
找到了却放走?
她解释说:“舒乐是之前根本不了解茉族的人,也不懂茉族的人会有怎样的遭遇,听了皇帝的命令便跟随行动,但是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她开始渐渐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白如果把她找到的那个男孩带回去,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她没有被告知,她只是在履行自己的使命。”
顾益听完后有些动容,“在我的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都是庐阳院第一、许国第一,从来不曾听说过她还做过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