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天裁他虽然做书生打扮,年纪也才二十上下,却肩宽背阔,还长了一脸络腮胡子。乍一眼看上去,可是比八品文官打扮张潜和同样做书生打扮的王之涣,都威风甚多。
而那吐蕃武士头目喜多肉,先前也曾经亲眼看到王翰策马持剑,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的模样,自问绝对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果断将身体后退了几步,蒲扇般的大手连连摆动,“不行,不行,我是吐蕃曹长,他是大唐官员。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资格跟我一起接受天裁!”(注:曹长,吐蕃兵制,相当于队正。)
“放狗屁!”没想到打架还要讲究身份对等,王翰气得火冒三丈,“老子乃是太原王氏嫡支,祖父做过侍郎,父亲做过刺史,哪轮到你一个小小的曹长挑三拣四?!”
吐蕃官员全都可以世袭,父死子承,所以王翰的地位,按照吐蕃的算法,比曹长不知道高了多少级。然而,那喜多肉在长安城内混久了,早就将大唐的规矩摸了个七七八八。竟然立刻接过话头,继续用力摆手,“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是官,你是民,民与官身份不同。如果各自有理,则永远是官对,民错,不需要接受上天的裁决!”
一边说,他一边拿眼睛朝张潜脸上瞥,吃定了区区一个文官,没胆子下场跟自己做生死决斗。而只要张潜不下场,自然就“证明”了,先前的冲突之中,吐蕃武士们才是占理儿的一方,不需要做出任何赔偿。
“季凌,什么是天裁?”张潜却兀自稀里糊涂,见那喜多肉一幅吃定了自己的模样,而王翰则一直在想方设法替自己迎战,忍不住向王之涣询问。
“用昭兄不要上他的当!”王之涣从先前张潜上马时的笨拙动作中,认定了对方不通晓丝毫的武艺,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让子羽跟他打就是了。天裁就是双方站在一个圈中,以性命相搏。谁打赢了谁有理,生死不论。只有诸胡和蛮夷才通行这种做法,咱们中原,早在战国时代就不准这么干了!”
话音落下,张潜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欣喜的光芒,“他要跟我决斗?还在一个事先画好的圈子里?他先前好像还说过,双方都是徒手…”
“用昭兄切莫上当,徒手相搏,一样凶险万分!他既然敢提出来,肯定是此道的行家!”被张潜跃跃欲试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王之涣赶紧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让子羽来对付他,实在不行我替你出战。今日…”
“不必,我来试试!”张潜笑了笑,轻轻挣脱王之涣的羁绊,”子羽兄,别跟他啰嗦了。他既然吃定了我,我应战就是!”
“不可!”没等王翰回头,焦灼的女声,已经在大伙耳畔响了起来。却是那少女“朱蒙”,快步挡住了张潜的去路,冲着他拼命摇头。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在这件事上很分明,根本用不到天裁!”不愿意给吐蕃武士们落下偏袒娘家人一方的口实,她又将目光转向众人,快速大声补充,“你们如果不服,回头尽管去找…“
“不必了,朱少娘子,我跟他一起接受天裁就是!”能看出来少女的位置非常尴尬,张潜快步绕过她,笑着打断,“子羽,让他尽管放马过来,我今天刚好想见识见识,这些吐蕃武士,除了能耍赖皮之外,还能拿出什么本事!”
说罢,他信手摘下了自己的黑纱纀头。随即,又将碍事的绿色八品官袍给解了下来,信手丢在了王之涣伸向自己的胳膊上,“季凌,麻烦帮我拿一下,放心,用不了太久!”
为了少挨点儿欺负,他自幼年时就养成了锻炼身体的好习惯,即便穿越之后,也没放下。因此,将侧重于体现雍容华贵的官袍脱掉之后,即便还隔着一套中衣,健壮的体型也立刻显示得清清楚楚。非但让王翰和王之涣两个人对他信心陡增,“朱蒙”麾下的少女们,登时一个个也开始两眼闪闪发亮。
“画圈子吧!你提出来的,圈子就由你的人来画!省得你输了之后,又找借口!”张潜也不啰嗦,一边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热身手法,活动胳膊和大腿上关节和肌肉,一边笑着向喜多肉吩咐。
“天裁,天裁!”吐蕃人向来爱热闹,众武士们见一个大唐文官,居然敢迎接自己这边知名勇士的挑战,一个个高兴得大呼小叫。不待喜多肉吩咐,就抓起钢刀,相互配合着,在没有了庄稼的农田里,画出了一个半径足足有四个人加起来长短的圆形决斗场。
“请了!”张潜学着武侠剧中的模样,朝着喜多肉拱了一下手。随即,快步走进了圈子。找了一处进攻防守都有足够空间的位置,继续缓缓热身。
“不行,不行!我还没把话说完!”喜多肉也早就发现了,张潜的身板儿,跟他预想中的文官身板儿,大相径庭。心中猛然打了个突儿,再度连连摆手,“今天这场冲突,虽然你我双方各自都有理,但幸运的是,没出人命。而你,又是大唐的官员,我如果不慎失手打死了你,肯定会破坏大唐和吐蕃的之间的亲密关系…”
“你尽管放手来战,生死勿论!我可以跟你签生死状!”张潜嫌他啰嗦起来没完,皱着剑眉厉声打断。
马背上搏杀,或者用兵器比试,他自认没任何把握。可徒手相搏,双方活动范围还限制在一个固定大小的圈子之内,他还真不畏惧眼前这个狗屁曹长。
原因无他,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他身高一米八五,而眼前这喜多肉,顶多也就一米七二左右。在彼此都接受过长时间专业训练,并且身体宽度也仿佛的情况下,除非对方真的会什么传说中的神功,否则,结果在三分钟内就可以见到分晓。
而那喜多肉,见他如此信心十足,愈发觉得底虚。连忙又摆了摆手,大声补充,“不能,即便立下了生死状,我如果失手打死了你,回头我的上司也饶不了我。这样跟你打,我放不开手脚,肯定吃亏。而你,却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莫非还让我绑住一只手不成?!”张潜听得好不耐烦,冷笑着高声发问。
“打,喜多肉曹长,跟他打。不怕,是他自己走进的圈子,我们都给你作证!”
“打,曹长,打死他,打死他,咱们大不了一起回吐蕃!”
“打死他,打死他给呼喇报仇!呼喇的胳膊被他们给弄断了!”
众吐蕃武士,也等得好生焦躁。一个个挥舞着胳膊或者兵器,为喜多肉曹长呐喊助威。
在他们的设想中,喜多肉根本不可能输。虽然曹长在军队中的级别很低,但是,喜多肉这个曹长,和他们这些武士,却都属于常备军。远非平时野外作战的那些牧奴兵所能相比。
而对面的大唐文官,虽然看上去高高大大,身子骨好像也比普通人结实,却绝对不是行伍出身,也没杀过人。
虽然谁杀了人,都不会把死者的名字写在额头上。然而,在老行伍眼里,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气质上却有天壤之别。
“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妨换个打法,只分胜负,不分生死!”被麾下的武士们催得脊背冒汗,喜多肉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补充,“我如果打赢了,不会要你的赔偿,你向我们认个错儿,今天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那你得先打赢了再说!”张潜用眼皮斜着夹了此人一记,冷笑撇嘴,“进圈子,别拖拖拉拉。”
“进圈子,打死他!”
“天裁,天裁!”
“打死他,打死他…”
众吐蕃武士继续大呼小叫,然而,声势却比先前弱了一大半儿。很明显,其中有人察觉到了喜多肉心虚,开始担心万一打输了之后该如何收场。
“那我可是来了,打伤了你,不要告状!”喜多肉无路可退,咬着牙进入圈子,却不肯立刻向张潜靠拢,而是先拉开了一个狗熊抱树的姿势,继续啰嗦不停。
“尽管来!”张潜快速上步,试探着打出了一记冲拳。
喜多肉一个横跳,蹦出三尺远。双手在自己身前上下翻飞,“我不占你便宜,你也不能占我便宜。如果你侥幸赢了,不准拿朱蒙的马。我可以接受天裁的结果,把我的马赔给你!”
“啰嗦!”张潜快速追过去,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
对方再度纵身避开,随即还了一记扫堂腿。虽然力度十足,速度却着实有些慢。张潜只是轻轻后退了半步,就让此招落了空。随即又是一记勾拳砸了过去,正中对方脖颈。
“砰——”拳头和肉体的接触声,令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颤。然而那喜多肉,毕竟是个上过战场的老行伍,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之后,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却被刺激得凶性大发,张开嘴巴发出一声长嚎,“啊,啊,啊啊啊——”
随即,跨步,前冲,拳脚并用,砸出了一阵旋风。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吐蕃武士们再度来了精神,挥刀的挥刀,挥胳膊的挥胳膊,给自家曹长呐喊助威。
“用昭兄,小心!”
王之涣和王翰的声音,也紧跟着传了过来,声势却比对方差了十倍。
”用昭兄,小心!”一个细细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里边所包含的关切,却无法掩饰。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吐蕃武士们的叫嚷声,一浪盖过一浪。
在他们的助威声中,那喜多肉抖擞精神,拳脚打的虎虎生风。然而,大部分却都落在了空处,少数几下,也被张潜用躲闪和步伐卸掉了力道,迟迟无法建功。
就在他一口气用尽,准备换气儿再接再厉之际,对面的张潜,却突然上步,先用右肩膀硬生生受了他一拳,紧跟着就是一记突刺。
“砰!”喜多肉躲闪不及,被刺拳砸中了鼻梁,顿时被砸得眼前金星乱冒。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张潜的拳头已经又至,下钩,左直,右钩,左右摆拳,拳拳到肉。
再看那喜多肉,被打得像沙包一样左摇右摆,不停地后退。好不容易才挨到张潜这波攻击结束,努力贴着圈子边缘停住了脚步,还没等他睁开被打肿了的双眼,半空中,却忽然吹过来道冷风,“呼——”
“乒”一记腿鞭,伴着风声,重重地砸在了他脖子根处,将他砸得直接倒飞出去了半丈多远,木头桩子般摔在了泥地上,又打了个两个滚儿,随即无声无息!
“打死他,打…”吐蕃武士的助威声,戛然而止。
刹那间,风停,人静,万籁俱寂!